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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陽傳

作者:藍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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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夕陽烽煙 第一章 悔不當初

第六卷 夕陽烽煙

第一章 悔不當初

說話間,來人已快步走到床頭,輕輕按住了宇文述。
另一邊的主院里,得知魏氏離開,宇文述心情一松,疲乏之意頓時席捲而來。
他,回不去關中了。
宇文述皺了皺眉,不滿意地「哼」了一聲,隨即才突然意識到,情況似乎有點不對。他張口就要厲聲呼喝,然而嗓子里只發出了虛弱的一聲:「是誰?」
空氣中不知瀰漫著一股什麼味道,有點難以形容的刺鼻。宇文述不舒服地清了清嗓子,原該立刻過來的婢子卻依舊毫無聲息,他側頭往外看了看,才發現那兩個婢子居然都靠著牆壁睡著了,還有一個人則是站在床尾,正拿著一隻蠟燭,不緊不慢地點燃了那裡放著的燭台。
江南的初冬並不冷。在晴日里登高遠眺,到處依舊是柳枝垂綠,楓葉染紅,草木斑斕,猶勝深秋;只是到了屋裡,那股陰涼之氣還是會一日日地沉積下來,漸漸變成難耐的濕寒,即便點上再多的炭盆,也難以徹底驅散。
她的身量修長而高挑,站在那裡便有如一柄出鞘的寶劍,她的眼睛奪人心魄,比屋裡所有的燭火加起來都更加明亮。
或許在一年多以前,當皇帝突發奇想地要去塞北巡視的時候,他不該那麼輕率地搶先贊同;他沒想到,突厥人居然會乘機偷襲,將他們在雁門關里圍困了整整一個月;他沒想到,皇帝會因此徹底膽寒,從當初心心念念要平定四海,直接變為了放棄一切努力,甚至都不願再留在中原。
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旁人或許還不知道,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如今的陛下已是徹底沒了精氣神,和圖書不知哪一日就會徹底垮下去,她不給自己留條後路,難不成還要跟著陪葬?
這念頭讓他禁不住地苦笑了起來,其實,如果再來一次,事情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吧。
只說讓皇帝高興的話,只做讓皇帝滿意的事,這是他保全性命、謀求富貴的唯一法子。誰讓他擁立的這位皇帝最恨旁人進諫,最不能容忍別人的質疑和反對呢?
宇文述也喘息道:「正因司宮是代陛下而來,臣才不敢失禮!」
「唯有臣子智及,生性凶頑,不受管束,日後不知會闖下什麼破家大禍,臣死後,還望陛下將他驅出都城,千萬莫要留在家裡。如此,老臣便再無牽挂了。」
就像這一刻,他好像也沒有什麼別的選擇了……
來人看著他,慢慢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不,我是李三郎。」
這原是魏氏此來的應有之意,她這般利索地說了出來,顯然也是考慮到宇文述病體沉重,不願讓他多勞心神。
宇文述也深知楊廣的急性子,聞言點頭道了聲「辛苦」,魏氏微微一笑,欠身行禮,退後兩步,轉身離開了屋子。
「臣子士及,自來蒙陛下深恩,雖無大才,日後也堪供陛下驅使。
早知如此,如果再來一次……
心裏微微一嘆,他的神色變得肅然起來:「我的確有事要煩勞司宮轉稟陛下。」說完便是目光一掃,宇文承基忙站起身來,拉著心不在焉的父親退出門外,待到家裡的婢女和魏氏帶著的宮人都退了出來,這才親手關上了房門。
彷彿根本就沒有瞧見遠處的宇文智及,她依舊穩穩地走在青石hetubook.com.com路上,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輕盈而沉穩,踩著不時飄落的黃葉,一步步地走出了宇文府的大門。
在意識到此事的這一刻,他不是不後悔的:
宇文化及見到智及,心頭頓時大定,忙抹了抹頭上越來越多的汗水,從袖袋裡取出了一個綉囊,轉身奉給了魏氏:「司宮,今日之事,還要勞煩司宮了。」
或許在幾個月前,當皇帝日益厭惡朝政、懷念江南的時候,他不該順水推舟地勸說他來江都巡幸;他沒想到,當眾人跟著皇帝來到江南之後,第一個倒下的,竟是他自己;他沒想到,自己這一生在各處戰場上出生入死,最後卻會因為水土不服而一病不起。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那腳步聲跨進門檻的一瞬間,他掙扎著揚聲吩咐道:「快,快扶我起來!」
他知道,他大概是熬不過這個陰冷潮濕的江南的冬天了。
陪在他身邊的宇文承基忙站起身來,伸手托住宇文述的後背,要將他輕輕地扶起,來人已忙不迭地叫道:「大將軍莫要起身,躺著就好,躺著就好!聖人是讓妾身來看望大將軍的,若是還要勞煩大將軍起身,聖人焉能不惱了我?」
他的確為皇帝立下過汗馬功勞,但和他一道立功的那些人,如今都怎樣了呢?還不是死的死,貶的貶。只有他十幾年來榮寵不衰,權勢日隆,憑的是什麼?還不就是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皇帝的心意,並且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違背他嗎?
大約是病重體虛之故,他覺得自己彷彿只是打了個盹,但睜開眼時,竟已到了夜深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靜的時分。大約是怕影響到他的休息,屋裡只遠遠地點了兩盞燭台,此刻,燭光有些搖曳,整間屋子卻安靜得出奇。
宇文承基就勢緩緩鬆手,衝來人微笑頷首:「魏司宮。」他統領親衛多年,自然認得,來人正是皇帝最信重的女官,司宮魏氏。
說到最後,他漸漸老淚縱橫。魏氏也是目中含淚,深深行禮道:「大將軍的話,妾都記住了,回去后必會如實稟告陛下,還望大將軍能安心養病,早日康復,莫教陛下牽挂。」
又或許在更早一點的時候,當皇帝執迷不悟,一再要發兵高麗的時候,他也不該聽之任之;他沒想到,那麼一個小小的彈丸之地,讓他們舉全國之力幾次出征,最後還是沉沙折戟;他沒想到,大江南北會烽煙四起,愈演愈烈,最終鬧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主院外,原該直接領著魏氏出門的宇文化及,卻是忍不住開始東張西望,待轉過一個彎來,他更是腳步猛地一頓。
這雙手生得並不算秀麗,卻是出奇的柔軟細膩,掌心還帶著一股融融的暖意;就像來人,早已算不得年輕貌美,卻自有一種溫柔熨帖的氣質,讓人看著便覺得安心。
那人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繼續認認真真地點燃了燭台上的最後一支蠟燭,這才轉過身來。
「臣子化及,早年便侍奉過陛下,他後來貪贓枉法,辜負了陛下的信重。臣氣恨之下,這幾年對他約束甚嚴,他已洗心革面,待臣走後,還願陛下能略加憐憫。」
微微合上了眼睛,他靜靜地傾聽著外頭的動靜。過了好一會兒,外頭終於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腳步聲越來越近。那自然不是他期盼的帝王的腳步和聲勢,也比他預想中的來得慢了一些,但好歹總算是來了……
宇文述心裏明白,正想說話,眼眸一轉,卻見自己的長子宇文化及就站在魏氏的身後,他生得胖大,身子又虛,這麼出去迎一趟人,便已走得滿頭是汗,對上宇文述的目光,又忙不迭地低下頭去。
宇文述的眸子頓時一縮,雖然來人穿的是男裝,但他永遠都不會認錯這雙眼睛:「你是……李三娘?」
想到那令人盼望的一日,魏氏的笑容里也不禁多了幾分愉悅:「不敢當。妾身奉命而來,自然該為陛下分憂,該說的話一個字也不會少。」而不該說的話,自然是一個字也不會提了。
走出房門,她也不多話,只是沖宇文化及父子含笑點了點頭,又道了一聲她要回宮復命,說完便帶著宮人往外走去。宇文化及忙不迭地上前領路,宇文承基出神地目送著一行人走出了主院,到底還是斬斷思緒,轉身走進了主屋。
道路的另一頭,有人正沖這邊點頭而笑,態度風流輕佻,可不就是他的二弟宇文智及?他們兄弟自來感情最好,都是一般奢靡放蕩,只是宇文智及更加膽大包天,葷素不忌,後來兩人又都因違令與蕃人交易而被下獄奪職,甚至被皇帝一氣之下貶為了宇文家的家奴。這幾年宇文化及漸漸頹喪,早已不復當年「輕薄公子」的面貌,宇文智及卻是變化不大,如今遠遠看著,依舊是那個聞名京洛的放浪王孫。
宇文述說了這麼一大篇話,自然有些喘息,聞言正想再表幾句忠心,魏氏哪敢讓他www.hetubook•com•com辛苦,忙止住了他的話頭,又笑道:「大將軍有所不知,陛下還在宮裡等著大將軍的消息,妾身不敢耽誤時辰,大將軍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妾身這便告辭了。」
這是他註定要走的路,就算再來一次,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宇文述就清楚地感覺到,這股陰寒的氣息正在一點點浸入他的皮肉,浸透他的骨血,讓他在如此輕暖的香衾軟卧之間,在如此輝煌的燭光燈火之下,依舊向著世上最冰冷黑暗的所在,無可挽回地,緩緩墜落下去……
宇文述平日最見不得他這副體虛膽怯的模樣,此時心裏卻是一聲嘆息:他的這位嫡長子資質平庸,性情輕浮,但在自己這幾年的打壓之下,好歹已沒了當初的那份狂妄,日後應該不敢再闖下什麼大禍了,就憑自己多年經營下來的跟陛下的情分,應當能保他平安。當然,前提是……
魏氏含笑欠身:「大將軍這是哪裡話?大將軍想見陛下一面,陛下何嘗不是心心念念地記掛著大將軍,只是陛下想著,他若是御駕親至,以大將軍的性子,必然要強撐著全了禮數,如此一來,豈不是反而讓大將軍費力費神?故此陛下才令妾身過來。大將軍若有什麼話,只管跟妾身說,妾身必然一字不差地轉呈陛下。」
魏氏笑微微地接在手裡,入手便知,裡頭裝的,定然是他們兄弟之前答應自己的房契——那是江都城外最好的莊園,裡頭已經買好了下人,放好了珠寶,只等她日後去享福就好。
屋子裡,宇文述終於緩緩開口:「陛下待臣如此,臣肝腦塗地也無以為報,如今臣已無法再報效陛下,惟願子孫能繼續為陛下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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