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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陽傳

作者:藍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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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夕陽烽煙 第二章 大徹大悟

第六卷 夕陽烽煙

第二章 大徹大悟

他只有三天的時間了。
兩年前,那個叫李三郎的少年就是懷著這種心情默默死去的吧,如果事情能重來一遍……
眼前微微一暗,卻是凌雲又走上了一步。她沒有做聲,只是居高臨下地看了宇文述一眼,然後伸手一扯,寶帳頓時歪了半邊,上頭珠玉相擊,發出了一連串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
這是他能為家族,為子孫後代做的,最後一件事。
凌雲也在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驟然蒼老的面孔,看著他微微痙攣的雙手,看著他滿是憤怒不甘的眼睛……突然之間,她只覺得,如釋重負。
她是來報仇的,今夜,她要替那位早死的李三郎來向自己索命!
她可真是……好大的口氣,好大的殺性,好大的膽魄!她哪裡是個女人?分明就是一個狂徒,一個凶神。死在這樣一個人的手裡,他宇文述也算不得窩囊了。
不眠的夜晚原是格外漫長,但不知是不是太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剩下的時間,宇文述居然並沒有覺得時間有多麼難捱。窗紙上剛剛映出晨光,那兩個婢子便先後揉著眼睛清醒過來,發現宇文述並未睡著,兩人嚇得魂飛魄散。宇文述此時哪裡有心思計較這些?揮手便將她們轟了出去。不多時,宇文承基快步走了進來:「祖父,你是何時醒的,孫兒昨夜睡得太沉,竟沒聽到動靜,祖父可要人進來伺候?」
當然,這件事,她並不准備告訴宇文述,就讓他誤會去吧。
宇文述臉上的肉猛地跳了跳,隨即便緊緊地閉上了眼睛:是他大意了!他對大郎這幾年太過嚴苛,把他嚇破了膽,他只想著膽怯之人難成大事,自然也闖不下大禍,卻忘了膽怯之人在恐懼之下什麼都做得出來。和_圖_書大郎是害怕自己交代的後事對他不利吧,居然賄賂了魏司宮,想探聽自己的話,結果卻讓李三娘抓住了把柄。
凌雲伸手將一個小小的盒子「啪」地放在了宇文述床頭,這才後退一步,淡淡地道:「冤有頭債有主,這是我為大將軍準備的丸藥,還請大將軍務必在三日內享用。」
她久久地沒有言語,目光也變得越來越淡漠。
他脫口叫了一聲:「父親!」
凌雲並沒有回答,過了片刻,宇文述忍不住轉眸看了過去,卻見床腳處空空蕩蕩,早已沒有了凌雲的身影。
緩緩睜開雙眼,他費力地轉頭看向了那個盒子。那是一個不過兩寸來長的銀盒,看起來跟他平日用的藥盒沒有太大差別,但那裡頭裝的是斷腸的毒藥。為了保住宇文家,他大概沒有別的選擇了。
然而外頭依舊一片安靜,無論是在外屋守夜侍疾的宇文承基,還是在院里守護巡邏的侍衛高手們,都依舊無聲無息,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屋裡的動靜,又彷彿是早已聽不到任何聲音了——就像屋裡的那兩個婢女一樣。
宇文述卻擺了擺手:「你不必多說,我自有道理。記得告訴九娘,她不必為我守孝。好好伺候唐國公,就是對我最大的孝道!」
宇文述並沒有再看宇文士及,他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了床頭的銀盒上,那盒子上有一朵雲彩,看起來有些像個「三」字。這讓他在恍惚間苦笑起來,是啊,誰能想到呢,洪水繞楊山,江北李花榮,那首童謠原來說的是這個意思。
如果她是一個男兒,如果她的兄弟也有這樣的本事和心性……
凌雲搖了搖頭:「大將軍若肯收下我的禮,宇文家跟我李家的恩hetubook.com.com怨自是一筆勾銷,但此事首惡不除,我不會罷手。」
在明亮的天光下,宇文述的臉色愈發顯得蒼白衰敗,看去令人心驚,然而更驚人的卻還是他一字一頓的吩咐:
李三郎?
宇文士及越發驚詫,心裏猛然間猜到了一種可能。他不由回頭看了看,他的身後屋門緊閉,他的身邊空蕩無人,但轉頭再對著宇文述,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阿耶,你是真的……真的相信李氏會得天下?你覺得這句話會應在唐國公身上?」
彷彿有什麼冰冷的,比這江南的冬天更令人寒意透骨的東西,猛地攥住了宇文述的心口。不用凌雲再多說一個字,他便徹底明白了她的來意——
心頭的寒意瞬息間便席捲全身,宇文述再也無法挪動一根手指,只能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瞪向了凌雲。
手握軍權的外臣,勾結皇帝身邊的內官,這是任何帝王都絕對無法容忍的事,這件事只要一傳出去,他們宇文家就算不被皇帝抄家下獄,也將永遠與軍權無緣——在這樣的世道里,這跟自斷手腳有什麼區別?他絕不能讓兒孫們日後只能任人宰割……
這是一個何等荒謬的結果。
胸口那團冰冷的恐懼讓他瞬間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更勿論開口呼救了。他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身下的褥子:他不能就這麼束手待斃,他得想辦法發出點聲響來,好讓外頭的人察覺到不對。
他怎麼想起問這個了?凌雲微覺納悶,但還是答道:「他們不知此事。」二郎倒是猜到了幾分,他希望自己把這些事留給他來做,她自是斷然拒絕。
心裏彷彿有什麼地方被撞了一下,在他滿心的悔恨恐懼之間,撞出了hetubook.com.com一道光亮,他不由脫口問道:「這也是你父兄的意思?」
凌雲也笑了笑:「就憑我知道今日你對那位魏司宮說的話,就憑我知道貴公子送給那宮的厚禮,就憑我隨時可以把這一切傳遍江都。」
可惜,這個結果,他已經看不見了。他只希望,他的女兒,他的兒孫,能有人活下來,活著親眼看到這個結果。他希望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他們之中依然有人能站在高處,俯視眾生,將宇文家的榮耀繼承下去。
轉眸深深地看了凌雲一眼,他的心底終於生出了一股真正的悔意:自己為什麼要惹上這麼一個人呢?
「你立即修書一封給唐國公,讓洛陽那邊的人手儘快護送九娘去太原,請唐國公看在你的面子上,收下她。」
宇文述聽到前一句時,心裏還是一松,待到聽完這句話,那滿身的寒氣頓時都變成了冰冷的刀鋒。
要說起來,這一切還得感謝宇文述,感謝他對宇文智及的厭惡排斥,感謝他根本不讓家裡的護衛為宇文智及效勞,這才讓宇文智及鋌而走險,而要從他那個毫不設防的院子里探聽消息,更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
而現在,她終於可以將這位皇帝的頭號幫凶,送到他該去的地方了。原來這些能毫不猶豫地將旁人送上死路的人,自己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也是一樣的虛弱和恐懼。
宇文述心情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嫡長孫,心裏頓時又深了一層:早知如此,他應該直接讓孫子來繼承自己的一切的,可惜……這悔恨在他的心頭越攪越是痛楚,但他終究只是嘆了口氣:「我無事,讓你三叔父即刻過來!」
目光一掃,他的視線落在頭頂的寶帳上,那紫色的輕羅上不但綉著和圖書各色花鳥人物,還綴滿了珠玉玳瑁,只要他能把這帳子拽一拽……
在萬籟俱靜的深夜,這聲音響亮得簡直驚心動魄,良久之後才終於停歇了下來。
隨後的一年裡,她又從塞北走到了江南。一路上,她看到了越來越多的盜匪,看到了荒蕪絕收的田地,更看到了無數個只剩滿地枯骨的村落;每一次看到這樣的情形,那種冰冷的仇恨就會在她心裏加上一層——在那些枯骨里,有多少人還不到三郎的年紀,死得卻比三郎更凄慘百倍!造下這些罪孽的罪魁禍首,無論如何也不配得到善終!
宇文述愣了好一會兒,突然「哈」的一聲笑了起來:「好,好,好!唐國公養的好兒女,我宇文述自愧不如,自愧不如!」他的女兒,為了給兄弟居然可以做到這一步,逼死自己這個大將軍不算,居然還要殺掉陛下。
在這樣的目光下,宇文述胸口涌動的怒火和恐懼不由得都沉了下去:是啊,都這個時候了,無論是呼救還是怒目,還有什麼意義?他本來就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就算今夜死在李三娘手裡,也不過是提前了幾日而已,他沒什麼可害怕的,只是還有一點不甘心……
宇文士及愕然抬頭,幾乎疑心父親是徹底昏亂了——九娘是他的幼妹,聰慧美貌,自來深得父親歡心,幾個月前他們前往江都時,九娘因病無法隨行,這幾日他正想著要趕緊把她接過來,也好讓父親安心,父親卻說,要他把九娘送給唐國公李淵,這麼不明不白地送過去,最多就是個妾啊!他跟李淵的確有些交情,也知道他並不像外表那麼平庸,但他們宇文家的女兒是何等尊貴,何至於要給李淵去做妾!
收下?
用儘力氣咬住了牙關,他才露出和*圖*書了一個近乎猙獰的笑容:「李三娘,你憑什麼?」她居然想逼自己服下毒藥,她要讓自己和李三郎一樣自盡而亡!她憑什麼覺得自己會聽她的擺布?
宇文承基好生詫異,卻也不好多問,轉身吩咐人去請宇文士及。公主府離這邊略有距離,待到宇文士及匆匆趕到時,日頭已照上了窗紙。
深吸了一口氣,宇文述終於緩緩開口:「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把外頭的人怎麼樣了?」
為了這句讖語,陛下殺了那麼多的人,做了那麼多的事,到最後,居然是成全了李淵那一家子。
他真的沒有想到,李淵的這個女兒居然有這樣的身手,這樣的膽量謀略,最後居然還有這樣的堅忍和狠絕。
就像,當初的李三郎一樣。
宇文述點了點頭,僵硬的臉色居然舒展了少許。沉思片刻,他低聲問道:「李三娘,我記得你跟我說過,此事到此為止,原來你說的,只是小二郎刁難柴紹的那件事。那今日我宇文述還要再問你一句,此事,是否到此為止?」
燭光依然在搖曳,侍女依舊在昏睡,整個屋子安寧得好像從來不曾有人闖入,更不曾有人逼著他自願赴死。唯有床頭那個小小的銀盒在提醒他:
他絕不會再惹上那個女人!
費力地抹了抹眼角笑出來的淚花,他轉開了視線:「李三娘,你的大禮,我收下了。三日之內,我會讓你,如願以償!」
這一年多以來,她並沒有刻意去跟隨皇帝的腳步,但三郎的心愿就是要看一看塞北江南,她自然得到這兩個地方轉一轉。在塞北時,她正趕上突厥人兵圍雁門關,她看到了皇帝是如何狼狽求救,又如何在得救后斷然撕毀了所有承諾。那時她就知道,在不遠的將來,她能為三郎徹底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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