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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吉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柴紹想了想也勸道：「四郎，你天生神力，身手過人，自是不怕這些人，但家裡還有那麼多婦孺，一旦大家在老宅中混戰起來，只怕他們也會受到波及。咱們還是快些離開，他們找不到你們兄弟，自然也就撤了。」

三寶站在一旁，心裏不知為何也有點發冷，這位郭校尉自來跟大郎交好，除了脾性相投，也是因為他性格果斷剛硬，是個人物，可如今他的這副模樣，跟砧板上的一塊死肉有何不同？這司竹園的何潘仁到底是什麼來路？他怎會如此輕易就投效了娘子？

郭校尉猛地抬起頭來，有心辯解自己不會失信，卻發現似乎找不到什麼說辭，頓時急得漲紅了臉。何潘仁卻是輕輕一笑：「不必多慮，郭將軍已把陰將軍跟他私下說的話都向我等交代了，又怎能再失信於我等？他還有家小在長安城裡，在陰將軍手底下呢。」說完他又轉頭看著郭校尉柔聲道：「將軍放心，只要李靖不出長安，你說的這番話，就絕不會傳到陰將軍的耳中。」

建成沒好氣道：「叫姊夫！」

元吉忍不住又轉頭看了看老宅：「那阿嫂他們……」

元吉瞧了瞧那源源而來的官兵，心裏也知道回去是送死，柴紹既然給了台階，他便點了點頭：「也罷，那我就聽大郎你的。」

這一撲，當真是勢如瘋虎，縱然不是對著三寶去的，也嚇得他倒退了一步，小七更是失聲驚呼了出來，唯有何潘仁依舊含笑站在那裡，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建成元吉相視一眼，心頭都生了幾分后怕：難怪那些官兵會如此氣勢洶洶，原來如此！

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著何潘仁那張含笑的面孔，他只覺得全身冰冷，良久之後，才兩眼一閉，點了點頭：「我絕不會讓李靖出城，大不了，我豁出性命殺了他便是！」

郭校尉依舊咬牙盯著何潘仁，心頭的驚疑簡直難以形容：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想……不，此人如此妖異，對自己絕不會安什麼好心，他一定會有更惡毒的陷阱在等著他，他絕不能點頭，絕不能同意！

郭校尉臉色微變，脫口道：「我……我會儘力而為！」畢竟他們要自己做的這件事，總比別的要容易得多。

他只能沉著臉喝道：「休得胡言，你看看他們有多少人，你殺得完么？」

柴紹苦笑道：「此事一言難盡，總而言之，是我糊塗愚鈍，配不上三娘。」

但這個問題，此時他自是無法出口，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凌雲向自己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處理接下來的事情，隨即便轉身離開了屋子，而何潘仁則是側身讓了讓她，兩人一道走向了屋外。

建成聽得心裏一動，索性正色道：「大郎，你和三娘之間不管有什麼紛爭，如今都已不過是小事，你也不必再說什麼和離不和離的，眼下這情形，咱們一家人若不能齊心協力，那『日後』又從何談起？」

她的這一腳不輕不重，薛校尉雖未骨折吐血，卻也半晌都沒能爬起來。他只能趴在地上死死地盯著何潘仁，雙目之中滿是紅絲，彷彿能滴出血來。

此時，在兩千裡外的邢州，柴紹也抬手勒住坐騎，凝目看向了遠處。

建成也回頭看了一眼，湧進老宅里的官兵正越m•ｈeｔubｏoｋ•cｏm•ｃｏｍ來越多，那尖叫的聲音似乎也在變得更慘烈，在白牆黑瓦之間，幾道青煙已帶著不祥的氣息四下飄散開來。

元吉嚇了一跳：「你……你也受不了她了？」

元吉卻是好奇道：「那你為何還要千里迢迢過來知會我們兄弟？」

郭校尉原本通紅的面孔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何潘仁的意思顯然是：只要李靖領軍出城，他的這番交代就會傳到陰將軍的耳中，那些話只有他和陰將軍知道，是他投降了這些人的鐵證，如此一來，他的家人就會再無活路……原來在他回答何潘仁的第一個問題時起，他其實就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最後看了一眼那熟悉無比的宅院，他用盡全身力氣扭過頭去，終於狠狠地揮鞭抽向了自己的坐騎：「咱們走！」

柴紹點頭：「正是，四郎，事已至此，咱們必須儘快離開，唯有如此，日後才能光明正大回到此處，找這些人好好算賬。」

建成也是愕然轉頭：「你們到底出了何事？」

「還是說，你寧可背上殺頭抄家的罪過，也不敢替自己出這口惡氣？」

何潘仁詫異地挑了挑眉：「怎麼？你不願對付他？你難道是忘了么？若不是這個人千里迢迢跑來胡說八道，你此時定然還和往日一般逍遙快活吧，又怎會不得不出賣好友，陷入這進退兩難的地步，更別說此次率兵而來，一敗塗地，差點連妻兒老小都無法保全了！」

他以為自己猶豫了許久，其實卻是在剎那間便下定了決心：「那萬一李靖不來找我呢？」

眼見著郭校尉就要撲到他的身上，屋裡突然風聲微響，隨即便是「嘭」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聲，合身撲上來郭校尉又整個地飛了回去——凌雲不知何時已走到何潘仁的身邊，長腿一抬，將他踹回了屋角。

何潘仁撫掌而笑：「郭將軍果然是明白人。很簡單，你回去之後，旁人也就罷了，李靖定然會起疑心，他會來找你，試探你，會千方百計地揭穿你。你不用怕，儘管跟他東拉西扯，回頭你便告訴大家，李靖覺得你們京師的將領都是廢物，根本不是李家人的對手，此戰只有聽他分派，才有指望獲勝！」

三寶原是對此人痛恨鄙夷之極，此刻心頭卻驟然生出了幾分憐憫，幾分驚懼。他不由得轉頭看向了凌雲，卻見凌雲正若有所思地瞧著何潘仁，只是眼裡似乎並沒有什麼吃驚或不滿，反而帶著點似笑非笑的靈動光芒。

建成皺眉問道：「難不成父親也應允了？」

屋子徹底安靜了下來，唯一能聽到的，便是郭校尉那粗重得近乎刺耳的喘息聲。

郭校尉狠狠地瞪著何潘仁，用力咬住了牙關。他自然知道，此人絕不會像他說的那般好心，定然就是想利用自己，但偏偏何潘仁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偏不倚地落到他的心坎里，讓他怎麼都說不出那個「不」字來。

三寶不由自主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被推了一下，他才驀然回過神來。

建成滿臉都是不贊同：「此事豈能如此兒戲？」

三寶脫口道：「我在想我家大郎……」說完這句，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了院外，是啊，他家大郎此刻人在何處，他何時才能回到長安？

建成的臉色也早已變得鐵青，身為李氏家族的宗子，看到這一幕，他的憤怒只會比元吉更甚，但他知和-圖-書道柴紹帶來的消息意味著什麼，知道此時此刻每一息的時間都是何等珍貴——若非如此，他怎麼可能抓著元吉就跟柴紹跑了出來，連新婚妻子和幼弟長姊都來不及安置……

小七詫異地瞧著他問道：「你在想什麼呢？想得這般入神？」

這樣的靈動在凌雲身上極為少見，三寶心頭頓時一震，只是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郭校尉突然嘶吼了一聲，對著何潘仁合身撲了上來。

何潘仁搖頭笑了出來：「那就要看郭將軍你的本事了，你在京兆府里想來也有不少兄弟吧？要讓陰將軍厭了李靖這麼個外人，總不算什麼難事吧？不然，就憑你的所作所為，你覺得我等為何還要放你回長安，一刀殺了你不是容易得多麼？」

跟在柴紹後頭的建成和元吉自然也瞧見了這一幕，元吉銳聲叫道：「他們好大的膽子！阿兄，咱們回去殺了這些狗賊！」

然而不管他心裏如何拒絕，他的雙唇卻彷彿自行有了主意，哆嗦片刻后，還是發出了聲音：「你到底在打著什麼鬼主意？」

是啊，憑什麼呢？他有今日，都是拜李靖所賜，憑什麼他要搭上自己全家的性命，來成全這個攪事精的前程？

他此刻已在山上，往下能清晰地看到山坳中的李家老宅，一大隊官兵已氣勢洶洶地闖了進去，隨即便四散而開，所過之處，雞飛狗跳，還能隱隱聽得到那尖呼慘叫的聲音。

柴紹搖頭：「我們剛打算和離，便得知那李靖已到長安告密，因此只能藉著和離之機通知了幾位至親，國公那邊自然還來不及稟告。」

三寶此時如何還不明白何潘仁的打算？但眼見著郭校尉慢慢爬了起來，還是忍不住道ｈttps://ｗｗｗ.hetｕｂｏok•ｃｏm•ｃｏｍ：「何大當家，這姓郭的毫無義氣，不能就這麼輕易信他！」

郭校尉恍然間醒悟過來：「你們……你們要對付李藥師！」

「郭將軍，你也太實誠了，想他李靖為了自家的富貴前程把你害到了這等地步，你卻不過是說他幾句是非，教他無法再到陰將軍那邊攪風攪雨而已，你連這都不敢么？」

何潘仁依舊是笑微微地看著他：「看來郭將軍並不樂意？也罷，那我就再給將軍出個主意——咱們也可以另演一場戲，讓將軍自己帶著人逃回去；聽說陰將軍待人寬厚，想來會再給將軍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再不濟，也就是降上兩級，將軍至少能跟家人團圓。請問將軍，這條路你覺得如何？」

柴紹解釋道：「此次三娘原是可以脫身，她卻堅持留下，要護住姊妹下人和我家老小，我又豈能只顧自己逃命？三娘也派了人來知會國公和你們兄弟，但我算了算，國公那邊也就罷了，你們遠在河東，報信之人必須躲開層層關卡，太行山內外又是盜匪橫行，他們未必能及時趕到。這次衛文昇、陰世師沒能扣住我等，就算為了逃脫失察之罪，定然會急於拿你們兄弟來開刀。于情于理，我都得過來一趟，還好，我總算比他們快了一步。」

他心頭不由一陣刺痛，卻還是努力鎮定道：「放心，你阿嫂和阿姊都是女流之輩，智雲又未長成，他們不會有性命之憂。如今最要緊的是，咱們絕不能落到那些人的手裡！」

他們的背影隔得其實並不算太近，然而這世上卻彷彿已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插入其間。

柴紹搖頭道了聲「叫大郎便好」，停了片刻還是補充道：「我跟三娘已經和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