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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采奇「嗯」了一聲，說道：「蒼鷹大俠曾說起過一位擾亂世道的大魔頭，那大魔頭可是尊長。」

這一面清晰可辨，但另外一面卻未必如此。

盤蜒指了指身後將士，說道：「你何嘗捨得了你何嘗追上了。」

東采奇道：「我沒這麼說，只是你說過話不承認，是個賴皮鬼罷了。」

盤蜒見她笑容苦澀，可見心中頗為失落，不禁有些發愁，絞盡腦汁，好言勸道：「師妹，你雖入境界，但不舍正道，單以此節而言，你已遠遠勝過我了。」

東采奇嚷道：「你強詞奪理，東拉西扯的，你分明就是山海門人。」

來的人自稱山海門人，畢生經歷，與這修仙者如一個模子里鑄出來的一樣。但修仙者並不知道那人來歷，他只知道有了對手，自己不再孤單。

那山海門人會裝模作樣，說：我是山海門人，特來引你入道，賜你長生不死，化你蒙塵之心。這話好生可笑，不著邊際，如同宗教騙人的口號一般。

東采奇見他又繞了回去，惱道：「你這山海門，與先前所說的山海門，不是一回事咱們萬仙是冒牌的，你原先說的是正宗的。」

東采奇又沉默許久，問道：「你呢！」

盤蜒道：「她所說不假，但此事錯不在我。那蒼鷹是為殺我而來，我武功上敵不過他，唯有設計將他逐走。若有人要害我，我豈能坐以待斃。」

但山海門人這次不會騙你，他會與你打鬥，總能將你腦袋割下來，帶到一處高山上，投入一叫做冰雪神潭的湖水中。

他武功越高，越是孤獨，越是受和_圖_書苦。他的親人離他而去，他的朋友受難而死，他想要報仇，但他卻覺這恨意如此可笑。甚至反叛、指責、非難、冤屈、劇痛、重傷也再不能掀起心中波瀾。

東采奇低頭思索，說道：「我雖得道，可仍知自己差的很遠。我見過閻王，見過真仙，也見過萬鬼的勢力，單憑我眼下身手，又如何守得住這世道。」

盤蜒吐舌瞪眼，扮作鬼怪模樣，嚷道：「你瞧我像么？」

她心中平定，波瀾不起。

他於是明白了，這俗世太小，容不下他。他便會離群索居，遠離凡人，觀天地景象，追雷逐日，翻江倒海，除妖降魔。他的對手不再是人，他的朋友不存於世，他摒棄七情六慾，他有時甚至斷絕感官。

盤蜒道：「這人瘋瘋癲癲，豈能相信他的鬼話。」

東采奇笑道：「恕我眼拙，瞧不出來。」

蛇伯城之事，絕非盤蜒過錯，罪孽在她自己，她以往太軟弱無知，眼下仍力有未逮，但那升仙之路又何等艱難萬仙門創立至今，亦只有兩人可謂真仙。

強敵。」

東采奇窘迫說道：「是啊，我這人沒什麼本事，但打滾撒潑，撒嬌求情的能耐卻著實不差。」

盤蜒道：「你指望我鼎力助你，是么？」

盤蜒卻道：「要起風了。」

盤蜒道：「正是如此。你若運氣好，依舊會被埋在石頭地下，浸泡在勇士血肉之中，重獲頓悟，由此新生。若運氣差些，便當場一命嗚呼，我拾走你屍首，傷心一陣，將你埋了。最好的情形，也不過與此刻相若。」

東ｈtｔｐs://ｗｗw.hetｕbｏok.ｃｏｍ•cｏｍ采奇道：「尊長，阿道她她說那位蒼鷹浮爾修大俠，實則死在你的手上。她一直想尋覓機會，報復於你。我被她所迫，無法告知。」

盤蜒笑道：「好，就算我愛護晚輩，不離不棄，替你撐腰。今夜萬鬼大軍襲來，你與阿道他們對上五大鬼官，我對上金蟬、征虎。你說咱們勝算幾何。」

東采奇眉宇間甚是愁苦，她道：「你非這麼做不可。」

她反覆思量盤蜒所言，問道：「尊長讓我受難，是仿照山海門的法子么？」

盤蜒哈哈笑道：「不錯，天時地利人和，你將這人和寄望於一人，只盼此人能逆轉天地，這主意當真不錯。」

盤蜒表情怏怏，並不介面。

盤蜒笑道：「你說出這話來，可算想的透徹，瞧出癥結所在了。蛇伯未必奪不回來，萬鬼未必不可驅逐，甚至黑草原北方那場浩劫，也未必不可抵擋。歸根結底，制勝手段，仍在於修為，在於能耐。」

若存若亡，不生不滅，我非我，你非你，他非他，這便是山海門人。」

東采奇指摘道：「我若死了，你才傷心一陣好生絕情你便不能永遠記得我么？」

盤蜒看著世間氣象，風雲流轉，雪漫群山，星河閃耀，浩瀚如海，他道：「不知多久以前，不知在哪處地界，天地間有人，聰慧通明，能看破天數，領悟絕學。這諸般絕學可引導天意，加諸一人之身。

東采奇笑道：「好吧，好吧，你不愛我，我也懶得愛你。你今後可別後悔。」

東采奇點頭道：「十四年太長ｍ•hetubooｋ•ｃoｍ•com，蛇伯人的身心受損，已然扭曲。而萬鬼佔據北境，我孤立無援，本就救不出人來。在我心底早清楚此節，但還有個小小的指望。」

這個時候，便會有人來找他了。

但師兄啊，拜你所賜，我又離你更近了些。我伸出手去，已經能夠得著你了。從今往後，我沒準不必從後頭瞧著你，我能與你肩並肩的去張望天下，遙視乾坤，對付艱險，面對苦難。

盤蜒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說道：「賴皮便賴皮，我乃世外大仙，身居雪雲之間，臉上正好皮厚，充當遮寒衣衫。」

東采奇又輕輕走上一步，看著盤蜒側臉。

東采奇想了想，道：「你是故意讓她憎我，與我反目，讓我親手殺她的，是么？」

東采奇摸摸臉頰，紅著臉道：「其實其實你跟著我，並非對我有情，而是盼我經歷此事，能練成這身本領，對么？」

盤蜒道：「好哇，你說我盤蜒仿冒他人，乃是雞鳴狗盜之徒。」

東采奇嚷道：「我哪裡敢勞您大駕。」

盤蜒笑了起來，說道：「我與你一般。」

東采奇咬了咬手指，搖頭道：「全無勝算，萬鬼高手無數，金蟬、征虎能來，其餘鬼首未必不能來，泰家聽命于金蟬，也絕不會袖手旁觀，更不知還有甚麼不知名的

是了，是了，正是這背影，擋住了世上艱險，保護東采奇平安，卻也隱去盤蜒面容，讓東采奇看不清他，摸不透他。

東采奇靜靜聽著，盤蜒聲音中有一份超然，所說的話，鑽入她心中，彷彿在她靈魂上刻下字樣。

途中果然起了風雪，道路難和-圖-書行，霜霧滾滾，積雪漸厚，山河間一片銀裝霜衣，東采奇下令眾人在路旁紮營，修養體力。待安頓下來，她跟上盤蜒，兩人爬上半山腰，閑閑坐下，從山上眺望下去，看著這萬里冰雪。

你的腦袋、你的靈魂會賦予你新的軀體，將你從荒唐的苦難中解救出來。於是你再不會死，再不會老，連靈魂也幾乎不滅。你會永遠存活，可在你心底，卻只當自己死了。

東采奇不由問道：「尊長，當初當初你創這山海門，說是借鑒古人之說。可我翻閱古籍，關於這山海門卻鮮有記載。」

東采奇吵不過他，又撬不開他的嘴，賭氣不再理他。

她退後數步，坐在盤蜒背面，側著腦袋，看他的背影。

盤蜒道：「自你念及蛇伯，下定決心北伐之時，我已知勸不動你。你與你二哥一般，都是臭石頭般的性子。你自稱天時地利人和齊備，此事定能順利，實則一樣不佔，一無所有。」

東采奇又問道：「蒼鷹大俠說，他也是一山海門人，可與咱們萬仙的山海門截然不同，這山海門又是怎麼回事。」

但此人往往並不知自個兒在修仙，他壓根兒不信世上有仙人。他只是痴迷武學，從中取樂，陷入迷茫，隨後癲狂，爾後收穫啟發，一朝徹悟，一點點兒的突破界限。他一次次提問，問地、問人、問道、問天。他隱約覺得自己這功夫並非首創，而是暗合規矩。但他問遍天下，卻無人能指點他疑惑。他註定要陷入僵局，在自己灌注的泥潭中打轉。

盤蜒點了點頭。

東采奇又道：「但你你怎知我身邊的人會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遭殃你早算清楚一切了么？」

盤蜒道：「這一陣可長可短，我又沒說多久。」

盤蜒道：「這法子可沒法仿照，天意讓你受苦，以求讓你開悟，我看出門道來，只能順其自然了。」

盤蜒直視東采奇雙眼，道：「那咱們從頭來過，就算慶仲、阿道、陶燈兒、高陽，他們全安然無恙，城中並無叛亂。你好整以暇，氣定神閑的坐鎮城中，我任勞任怨，替你賣命。」

他以苦難為樂，可隨後又陷入麻木。他功夫越來越強，卻不知繼續修行又有何用。

東采奇見他矢口否認，自也急了，說道：「你也瘋瘋癲癲的，還說別人蒼鷹大俠真有本事，他甚至打贏了閻王。」

東采奇嗔道：「我不依，無論長短，總非永遠不是你說我舍下旁人，便能追上你，我這不追上來了么？」

盤蜒頃刻間答不上來，過了半晌，問道：「若真是如此，你會恨我么？」

盤蜒擺手道：「你既然知我這人瘋癲，那我先前所說山海門之事，自不能作數。再說了，你又怎知是他打贏閻王或許是那閻王覺得世間無趣，拍拍屁股回聚魂山了呢！」

盤蜒苦著臉道：「小姑奶奶，我是萬仙破雲的老仙，手創萬仙山海門，自然是山海門人了。」

這並非他的全貌。

東采奇道：「不一樣，蒼鷹大俠說過，他所追的人，乃是一同門叛徒，那人也曾是山海門的人。」

盤蜒又道：「阿道欲向我尋仇，卻也沒找錯人。蒼鷹確死在我手上。她對蒼鷹情意極深，故此仇難消。她欲魅惑於我，伺機下手，可我早看穿她心思，便出手教訓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