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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致你

作者:臨淵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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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第七縷涼風

正文

第七章 第七縷涼風

苗鳳花開始鬧著要離婚,這是她的殺手鐧,平時不輕易用。果然大招一出,向來懦弱的路吉祥被激得急哄哄要衝進廚房拿菜刀,去把老豆腐西施小豆腐西施的舌頭全剁碎了喂狗!
原來,家裡的兩隻蘆花雞無緣無故相繼失蹤,豆腐西施從家長里短的各路小道消息中得知它們是去了路家的餐桌,她心裏也是積怨已久,今早挑著豆腐出門看見苗鳳花養的公雞走來,那副盛氣凌人的嘴臉真是像極了它主人,越看越火大,於是她心生一計,找了個籮筐將它扣住……
這個可怕的預言威力巨大,幾乎當場收去舅舅半條命,算命先生也因此惹禍上身,被舅媽拿著沾了牛尿的掃把一路痛罵從家裡打出了鎮外。
「咯咯咯咯咯咯……」
月上中天,陳年這才回房睡覺。一夜好眠,夏天的夜太短了,她連夢都來不及做一個,就被此起彼伏的雞叫聲吵醒,彷彿前一刻才閉眼睡去,再睜開眼,天就蒙蒙亮了。
路招弟也說,她幾乎沒怎麼感受過來自父親的溫情,也從沒有過在他肩上、背上和懷裡嬉笑撒嬌的時光。
老闆娘以前在大城市攤煎餅十幾年,手藝好得沒話講,陳年咬了一口新鮮出爐的煎餅,脆得嘎吱響,層層不同的味道爭著往味蕾跑,她心滿意足地嘆了一聲,眸底浮現盈盈亮光。
「張小滿,上啊!」
她犯不著為了過過手癮,無端招惹舅媽源源不斷噴過來的唾沫星子。
陳年聽第一遍還有點懵,第二遍就聽出他的意思了,笑容再也掛不住,全垮了下來。
兩個男生臊得恨不得當場挖個洞鑽進去。
數學老師的時間掐得很准,題目剛講完,他在陳年的答案上打了個勾,下課鈴就響了,眼看底下的學生一刻都坐不住了,他大手一揮:「下課。」
三個女人一台戲,吵得沸反盈天。
姜到底是老的辣。
沒被點到的同學總算把懸著的心都放回胸腔,還興奮地起鬨:「26號!26號不就是張小滿嗎?!」
真是可惜了,那撮雞毛要是用來做毽子,該多漂亮啊,她能一口m•hetubook•com•com氣踢上兩百個。
「26!」一片附和聲。
矮牆的另一邊。
「好,」數學老師微微一笑,「那就請26號同學上來吧。」
陳年在專心審題,題目看起來很簡單,一目了然,但最怕的就是這種,可提取的明面信息點太少了,還好她平時競賽題做得多,很快就想出了思路。
cyf:「怎麼說?」
陳年的音標沒學好,「love」只發了前半部分的音,聽起來就像第四聲的「拉」,可她並不知道,只一個單詞就又再次暴露了自己是個英語渣。
那神情,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估計會以為她吃的是滿漢全席。
陳年沒有問。
她用蒲扇扇風,稍稍散去臉上、耳朵的熱意,程遇風的信息又來了,這次是文字:「早點休息。」
張小滿一個人站講台上,額頭上的汗擦了又起,他飛快在陳年寫的答案上看了一眼,視線都直了,她居然只寫了個答案,五倍根號十。
陳年提著包子豆漿回到家,剛好舅舅路吉祥過來了,舅甥倆打上照面,他先開口,聲音啞得像抽了整夜的旱煙:「我來看看你外婆。」
黑暗流盡,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樹梢,陳年也成功把熬藥小爐子的火生起來了,她拍掉手上的木柴碎屑,伸著懶腰開門,出去巷口買早餐。
程遇風忍不住勾起唇角,暈黃的燈光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更加清雋無雙,他握著手機,正想回復,陳年又發了條語音過來:「你知道她嫁給誰了嗎?」
「那個,喜雅姐姐嫁人了,暫時不拉馬了。」
有黑白通吃的娘家大哥做靠山,這些年苗鳳花把家中大小事都牢牢抓在手裡,連老公路吉祥,也只有在床上的時候,她才會讓他做男人,平時都當做狗,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擁有一千朵玫瑰的人,大概無法體會只擁有一朵玫瑰花的人的開心。許多渴望與嚮往,只有在不曾擁有時,才顯得那樣生動真實。
他目光巡視教室一圈,大家紛紛不約而同地低下頭,誰都不想被選上去,一來這次題目難m.hetubook.com.com度很大,要是做不出來等於當著全班的面丟了面子,二來又是和陳年一起,她可是每次數學考試幾乎都拿滿分的學霸,分分鐘被碾壓的節奏……
英語連堂課和語文課上完,上午就只剩一節數學課了。本來這節是物理課的,可趙主任要去縣教育局開三天的會,出發前竭盡所能地跟各科老師調課,到最後一節物理課都沒落下,全回了他手裡。
數學老師看看時間:「下來吧。」
比如早餐吃一個5塊錢的加蛋加火腿的豪華雜糧煎餅。
青石小路還沁著夜露的絲絲涼意,她腳下的人字拖已經穿了兩年多,鞋底磨得又平又薄,因而涼意感受得特別清晰。
媽媽每個月往卡里打800塊錢,這是她和外婆整月的生活費,媽媽掙錢很辛苦,平時除了給外婆看病、買好吃的增加營養,其他錢她都省著來花,只是偶爾縱容自己奢侈一回。
這下可就觸到舅媽的逆鱗了。按照她一毛不拔從不吃虧的性子,從來只有她吃別人家的雞還理直氣壯把人灰溜溜罵回去,斷斷沒有像今天這樣被人狠狠打臉羞辱的先例。
陳年來到教室,埋頭開始做題,班上的同學都十分仗義,圍在她座位旁邊,你一言我一語地給她報答案,兩個男生還為某道完形填空題該選「B」還是「C」爭論得臉紅脖子粗。
陳年也跟舅舅不親近,她知道他迫切渴望一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可惜至今都沒有如願以償。算命先生說,他這輩子註定命中無子。
能活下來已經是值得感恩涕零的事了。
這麼短時間,他會說什麼?
聽到舅舅低聲下氣的懇求聲,陳年搖搖頭,準備去做飯。
他也可以照著學嗎?
這算是比較輕鬆的了。
張小滿先是如釋重負,又覺得難為情,撓撓頭,在陣陣鬨笑中下去了。
陳年屏住呼吸,點開語音——
陳年寫完就回了座位。
反正在他那兒又不是頭回這樣丟臉。
咦,怎麼連巷口賣豆腐的豆腐西施也罵上了?
陳年認出這是舅媽養的公雞,果然公雞也沒有和_圖_書辜負她的期待,脖子伸得老長,露出和主人如出一轍的高傲神態,昂首挺胸地走過去了。
煎餅的香氣飄過來,陳年忍不住吞口水,捏著錢包朝巷口走去。
語音顯示只有1秒。
在桃源鎮,能平安無事長到成年的女孩子是非常幸運的,儘管她們身後必定跟著兩三個嗷嗷待哺的弟弟,將來他們可能還會像吸血螞蟥一樣吸盡她們的骨血,可那又如何呢?
苗鳳花肯定不會讓他去,要的就是這效果,她每次都要靠提離婚來重新鞏固自己在家裡的絕對掌控地位,順便抖落幾滴半真半假的眼淚,輕飄飄把嫁過來十幾年還沒能為路家生下兒子、一顆真正的蛋的罪狀掩蓋過去。
豆腐西施家的門快要被拍散了,她那剛出生三個月的兒子嚇得奶都不會喝了,這才被逼著聯合自己的婆婆出來應戰。
正值青春旺盛期的男生,誰還沒個暗搓搓的自尊心什麼的。
「喔喔喔!」
「love。」
數學老師沒找到合適人選,摸著下巴悠悠地問:「今天幾號來著?」
陳年又繼續聽下去,這才理清來龍去脈。
後來陳年才知道奧秘都藏在縣城醫院的某張手術台上,它冰冷似寒芒,汲取過數不清來自懷了女胎婦人的鮮血和體溫。
這個程遇風還真不知道:「誰?」
她還在為自己的聰明和反應迅速暗喜,翻個身趴在涼席上,程遇風的回復就來了。
愛?
淡定淡定。
張小滿沒這個膽子,更沒有強大到非人的心算能力,只好老實地按自己的思路寫解題步驟,可是越往下寫越慌神,因為他怎麼解也解不出五倍根號十。
舅媽的哭喊聲如雷貫耳,震得耳朵發麻,陳年胡亂揉了揉,仔細聽,原來都是些罵天罵地問候人祖宗十八代的下流話。
陳年把那個「love」反覆聽了數遍,真好聽啊,比英語聽力的男聲還要好聽,他的英語一定學得很好吧?她忍不住跟著輕聲念,「love、love、love……」
陳年驚詫舅舅的變化,也不過幾天沒見,怎麼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滿臉疲憊www•hetubook.com•com,眼底還泛著紅血絲,她有一種錯覺,好像他看自己一眼,他眼裡就會有血噴出來。
舅媽被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戳中痛腳,還白白提供了笑料,當即一蹦三尺高,回到家就差上房揭瓦了。
哎——
這麼快就寫完了!?
「喜馬哥哥啊。」
舅媽抱著垂頭喪氣的公雞順藤摸瓜,找到了豆腐西施的家,不分青紅皂白,破口大罵,引來一群人看熱鬧。
什麼意思?
聊天就這樣結束了。
一牆之隔。
陳年先從井裡打水洗了臉,正要去做飯,忽然聽見隔壁一陣吵鬧,她好奇地走到牆邊。
果然,數學老師說:「陳年。」
不得不說,這公雞長得還真好看啊,陳年目光追著它的背影,雞冠大而紅,體態威武,尤其是雞屁股上頂起來的那撮毛,光鮮亮麗,像一匹華美綢緞,在太陽下還會發出彩光,不知道摸上去手感好不好?
就如此刻,她只想要這條狗吠兩聲為自己撐腰撐門面,並沒打算放他出去咬人。
幾十道視線齊刷刷全落在陳年身上,大家都知道數學老師格外偏愛她,每次提問必點,風雨無改雷打不動。
不過這也不怪豆腐西施,她才嫁過來一年,對鎮上有名的女霸王花大概只有一層豆腐皮那麼薄的了解。
「喜馬拉雅。」陳年拖長了聲音,「喜馬……love雅。」
原來事情是由那隻大公雞引起的。
誰能想到對方那麼難纏呢?
好幾秒過後,第二組最後的位置才有一個高瘦的男生站起來,正是那個堅持選「C」的男生,他走上講台站在陳年旁邊,窘得耳根子都紅透了。
張小滿有些坐立難安,他被數學老師和函數題的雙重套路套住了,看一眼黑板,頭都大了,題目就這麼一句話,數起來才27個字,要怎麼解?
就算問了舅舅也不會回答的,從小舅舅就不怎麼喜歡她,因為他覺得她是個拖累,還斷送了她媽媽再嫁的錦繡前程。
早晨,公雞帶著一群母雞,像往常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地出巡,沒想到今早它剛走出巷子,就被人用籮筐暗算了!
這些年來,她看著舅和*圖*書媽的肚子像吹麵粉袋般鼓了一次又一次,可最後都神奇地消下去了,舅舅的繼承人卻遲遲沒有來到世上。
有舅舅幫著照看外婆,陳年可以提前去學校,有一份英語試卷剛好夾在書里,她昨晚忘記寫了。
居然還可以這樣簡單粗暴操作的嗎?
不過陳年也只是想想而已。
豆腐西施婆婆一句「你再怎麼能又怎樣,還不是連一顆蛋都生不出來?」,成功結束戰局,並和兒媳以勝利者的姿態退了場。
直到十點鐘它才被放出來,神色恍惚、踉踉蹌蹌地往家裡走,雞屁股上漂亮的毛全被人拔了,一根不剩,只剩下個光溜溜的屁股,還隱隱泛著血。
右前方出現一隻公雞,後面跟著一群母雞,公雞叫,它們也群起而鳴,交織的鳴叫聲將還未徹底清醒的小巷渲染得熱鬧起來。
數學老師一踏進教室,看到講台下一顆顆腦袋全像失水的植物般蔫著,花十分鐘時間給他們鼓舞士氣,然後他揀了根白色粉筆在黑板上寫了道函數題:「給你們二十分鐘做題,最後十分鐘我來講題。」
摸雞還得看主人呢。
同學們卻沒敢鬆口氣,數學老師套路多得像n次方,還不帶重樣兒的,不出意外他又開口了:「我們找兩位同學上來吧。」
熱氣從校服領口噴薄而出,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汗水泡住了,腦子更是亂成一團漿糊。
「謝謝老師!」同學們像囚鳥出籠,聲音無比響亮。
陳年在下課前兩分鐘就收拾好書包,衝出教室時快得像風,轉眼就消失在走廊盡頭。
她只用了十分鐘就回到家。
吃了煎餅帶來的好心情,因為舅舅的到來敗了兩分,等外婆醒來,幫她洗漱好,又餵了早餐和葯后,陳年就背著書包出門了。
他餘光悄悄瞄陳年,只見她拿起粉筆開始往黑板上寫。
結果上課的時候,英語老師用投影儀放出參考答案讓大家自行評分,那道題的答案是「A」。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念著都是左右鄰里,豆腐西施終究還是沒把事情做得太絕,拔光屁股毛、關了幾個小時就把雞放回去了。
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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