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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風,致你

作者:臨淵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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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第八縷涼風

正文

第八章 第八縷涼風

她每寫一句話,眼淚就掉一大團下來,泡得字跡立刻模糊了。
「我很難過,很難過。」
「外婆?」陳年用力眨了兩下眼。
從警方那邊聽到這些細節后,葉明遠的心痛得像被人用鈍刀絞碎了,整個胸腔空落落,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路招弟好奇地走過來,除了雙眼還腫著,她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麼異樣,甚至還能笑著說話。
路招弟不客氣地收下:「你快去收拾收拾,不然該遲到了。」
外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忍不住嘀咕:「怎麼剛吃飽就困了?」
今天太陽很好,陳年心情更好,甜滋滋的,英語小作文寫了兩行,她把筆一丟,搗鼓更感興趣的物理實驗去了。

長達兩三秒的沉寂后,那端才傳來葉明遠帶著疲憊的聲音:「遇風,警方剛剛和我聯繫,說是方德平已經招了。」
陳年爸爸去世后,路如意就帶著女兒回了娘家,苗鳳花認為她這是「鳩佔鵲巢」,佔盡了自己的便宜,當然不肯干。
等路招弟過來找陳年一起上學時,盒子里已經炸開好些爆米花,有些炸得太早,糊了,散著一股焦香,好在大部分爆米花都還不錯。
他的語音剛發出去,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著「葉叔」兩個字。
寫到這裏,路招弟的手顫得連筆都握不住了,因為壓抑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胸口疼,腦子疼,眼睛也疼,好像身上哪裡都疼。
她對「以後」的憧憬也很有限,編不下去了:「總之,考上大學你就自由了,一切都會好的。」
「別人嘲笑媽媽連顆蛋都生不出來,那我算什麼呢?我是路邊垃圾桶撿來的嗎?還是說www.hetubook.com•com,只有兒子才算得上是一顆真正的蛋?……每次媽媽說要離婚,我就心驚肉跳,害怕得不得了,雖然在這個家裡,沒有人真的疼我,可我更害怕連家都沒有了……」
程遇風微微訝異,他走出辦公室,迎面走來的CC和他打招呼,他點點頭算是回應,手機輕震,新信息又來了。
cyf:「多少?」
外婆抬頭看過來,眼神帶著她熟悉的寵溺:「年年你這肩膀是長了牙齒嗎,怎麼老把線啃掉呀?還好我會針線,保准縫得一點都看不出來……」
「說什麼傻話?」外婆嗔怪地輕敲一下她額頭,「還沒吃飯呢?趕緊吃去,我一會就好。」
陳年想起她家裡的情況,鬧得雞飛狗跳的,她心裏估計也難受得不行,當著爸媽的面又不敢發作,只好躲起來偷偷哭。
外婆拿她沒法,只好由著她去。
陳年在院子里選了一塊陽光最好的位置,將裝置搬過去,接下來就只需要等待了。
「嗯……」
上傳成功,她手忙腳亂收拾好書包,和路招弟一起出門了。
想到這個,路招弟又忍不住失落起來,她這樣的人,相貌平平,又沒有什麼特長,身後還有個一言難盡的家庭,又有哪個男生會喜歡呢?
「以後?」路招弟覺得這個詞太陌生了,忍不住輕聲問,「以後是什麼時候?」
外婆沾枕就睡,呼吸平穩而均勻,陳年在床邊守了幾分鐘才出去。
陳年哪裡捨得走開,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婆從頭到腳看了又看,坐在明亮陽光里的外婆看起來那麼慈祥生動,眼角褶子深深,有笑紋一層層漾開。
她之前的語氣https://m•hetubook.com.com,聽起來可不像不知道,程遇風失笑,偏偏不想如她的意繼續深問,乾脆轉了話題。
「他說,小葉子發了高燒,燒得奄奄一息,連水都喂不進去……他就隨手把她扔掉了……」
「年年,你的腳是會吃鞋吧。」
路招弟無聲嘆息,扭過頭,正好撞見眼前的人努力扮著鬼臉想哄她開心,她「撲哧」一聲笑了,努力把笑容擴到最大:「醜死了。」
姐妹倆一起去的學校,約好放學也一起走。沒想到下午放學時,路招弟要留下來開臨時的班幹部會議,陳年就先一個人回家。
路招弟不好意思地別開臉。
路如意也是個硬氣的:「我養就我養!」
程遇風就把題目發了過去,又問她這幾天有沒有做噩夢?
「跟你說件開心的事,中午時外婆醒了,她不僅認得我,還給我補了衣服。」
本來兩家院子是連通的,可苗鳳花硬是讓人在中間修了一道矮牆,單方面分了家,也撇清了贍養婆婆的責任。
陳年當然非常樂意。
「這麼大了還跟外婆撒嬌呢。」外婆刮刮她鼻尖。
陳年:「比你買那會貴了三倍。」
「不要苦著臉啦,笑起來多好看。」陳年雙手捧著爆米花送過去,「哪,這個全給你吃。」
陳年當時還小,也是聽媽媽隻言片語提起過,所以此時盯著那堵爬滿綠藤的矮牆,不禁憂心忡忡。
半小時后,祖孫倆面對面吃完午飯,陳年搶著去洗碗,洗完擦乾手出來,外婆正坐在樹下小板凳上,手裡拿著她的人字拖,翻來覆去地看,嘴裏還念叨著:「這鞋不才剛買兩天嗎,怎麼就磨成這樣了?」
「外婆!」陳和-圖-書年又驚又喜,端著盤子飛奔過去,「您認得我了?」
陳年低頭撿著爆米花,往路招弟手裡丟了幾顆,得意地揚起細眉,雙眸好似會發光:「嘗嘗看,太陽爆米花。哎,你哭過了?」
他接通電話:「葉叔。」
cyf:「我有個長輩的孩子也是學理科的,他最近被一道物理題困住了,能麻煩你幫幫忙嗎?」
「別太難過了,」陳年又給了她幾顆爆米花,「以後肯定會好起來的。」
眼淚隱忍得太久太久了,彷彿要借這一次徹底哭干,底下潛伏的委屈也化作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割她的心。
「機長,你知道價格為什麼相差這麼多嗎?」
「外婆,我扶您進去休息吧。」
她把錫紙裁成適合的尺寸,沿著兩個一大一小的盒子的邊角貼合好,又拿了一根鐵絲,用鉗子彎制出一個架子,大盒子放在下面,小盒子掛在架子上,往裡面丟了一把稻米,再調好自製折射板的角度,這個簡單的爆米花裝置就算完成了。
「你在做什麼?」
陳年也跟著笑,笑聲銀鈴般清脆悅耳:「我等您一起吃。」
cyf:「嗯。」
這事說來就話長了。
陳年認真想了想:「可能等高考結束?你可以去另一個很遠的城市念大學,大學畢業后留下來工作、生活,然後找個喜歡的人結婚成家……」
陳年非常謙虛:「還行吧。」稍微努力努力,拿個全國物理競賽第一也不是什麼問題。
她飛快點開對話框,發了一條語音過去。
小院子滿是太陽炙烤一天留下的暑熱。
「你要帶著拖油瓶住我家屋子也行,那你連你媽也一起養吧。」
顯然,她知道舅舅家是最好的選https://m•hetubook•com.com擇,可有舅媽在……
買荔枝那次被他誆的情景清晰得像發生在昨天,陳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你真的不知道?」
程遇風也想知道原因:「為什麼?」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
目之所及,四處都是亮光,連樹葉都綠得特別清晰,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歡快叫著,陳年心想,要是……要是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我的小葉子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時間悄然逝去。
她的心軟乎乎又有些羡慕地想,五官靈動又漂亮的少女,做起鬼臉也是很俏皮可愛的。
「機長,我下午放學回來時,路過你之前買荔枝的那戶人家,剛好看到有人買荔枝,你知道老闆娘賣他多少錢一斤嗎?」
陳年打算給他透個提示——因為買荔枝的是個滿臉坑窪又地中海的胖大叔,不知想到什麼,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調皮一轉,敲出來的字又全被刪掉了,替換成:「真是太巧了,我也不知道。」
晴空如洗。
陳年坐在井邊,熱得滿臉通紅,她握著手機慢慢地敲出字:媽媽,以後我去市一中了,外婆你要怎麼安排?
程遇風靜靜聽下去,眼神微黯。
可惜等了半小時,路如意還是沒有回復,倒是朋友圈顯示有新消息,她點進去一看,之前發的太陽爆米花,收穫了好多評論和點贊。
關鍵是,這種「引」並不顯得刻意,他很自然就跟著下來了。
陳年連連應著。
回復剛跳進對話框,他對別的事有了更大的疑惑,自知性子清淡,鮮少會被工作以外的人和事吸引,可這個小姑娘似乎是特別的,這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就好像他本來是要和圖書上樓去的,卻被人引著一步步走下樓梯,去外面賞花賞月。
外婆困得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陳年扶著她往房間走,她還不忘叮囑:「年年,你要記得寫作業,還有啊,鞋子也去買雙新的……」
其實沒有呢。
陳年指尖一頓,點在最新的點贊上:一分鐘前,來自……cyf!
外婆還真往她腳上瞅了又瞅。
陳年不知道路招弟哭得這麼傷心,她剛炒好一盤青椒土豆絲,準備端到屋裡吃,沒想到剛轉過身,就看到外婆坐在裡屋門檻上,手裡拿著針線,哆哆嗦嗦地給她縫補衣服。
陳年哭笑不得地走過去,從後面輕輕抱住外婆,喉嚨彷彿有一股酸澀的歡喜爭先恐後溢出來,她一個字都說不出。
陳年匆匆給自製爆米花裝置和成品拍了張照片,上傳到朋友圈:太陽爆米花,嘎吱嘎吱脆。
兩姐妹騎著單車穿過彎彎繞繞的小巷,說話聲也漸漸隨風飄遠——
「遇風,這件事我不敢讓你昭姨知道,我聽了都受不了,受不了啊!」葉明遠的聲音哽咽得發顫,像喉嚨懸了一束銀針,發出的每一個字都被刺痛得蜷縮起來,那麼虛弱地飄進程遇風耳中——
程遇風此時在機場辦公室,剛結束了一個短暫的訪談會,他拿出手機查看飛行部工作群的消息,剛好陳年的信息就來了,所以他回得很快。
cyf:「陳年,你物理學得怎麼樣?」
將來能不能上大學還是個未知數呢。
路招弟趴在桌上寫日記,一雙眼腫得像杏仁核,窗外媽媽的哭鬧聲漸漸小了,隱約只能聽到爸爸哄人的聲音,她把手握成拳頭緊緊頂住嘴唇,生怕泄露一絲哽咽聲。
「看我做什麼,吃飯去。」外婆努努嘴示意她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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