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溫婉見狀，拿起來給她倒了一小杯，「這是我們家鄉的特產，嘗一嘗？」

這時，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從左側走上會場，隨手從媒體台上拿了一隻麥克風，沉穩有力的聲音在整個會場回蕩，「我很高興看到大家是這種反應。」

趙毅並沒有去阻止大家宣洩內心的情緒，安靜地在台上站了十分鐘，等他們都平靜了下來，這才重新開口，「開始看到這幅作品的時候，我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齊儼「嗯」一聲，看了看手錶，「希望還趕得及。」

欣喜之後，阮眠才想起來某些事，疑惑地問，「你今天不是和人有約了嗎？」

怪不得他這些年一直都一個人，原來是等著栽在這小姑娘手上，真是有趣。

不過這是要去哪裡？

只要他還在，那麼一切就無所畏懼。

阮眠的目光輕輕從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臉上掃過，最後在角落的某個地方定住，她看著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唇邊漸漸浮現清淺笑意。

「上大學了嗎？」

他輕皺眉頭，眼看時間已經不早，只好把小姑娘抱起來往外走。

「如果繼續下去，」他語氣頓了頓，「那麼這世上很可能會多一個超現實主義畫家阮眠。」

這個猜測讓她又是竊喜又是愧疚。

傭人已經擺好飯菜，四個人坐下來吃飯。

「去吧。」

「咦，這小姑娘是？」

剛踏進門檻，裡屋就有個高大的外國男人大步邁出來，和齊儼打過招呼后，他這才發現阮眠的存在，深藍色的眼睛浮現一抹瞭然，「我說怎麼過來得這麼晚，原來是……」

「如果接下來沒什麼安排的話，陪我去個地方？」

史密斯夫人是個黑髮黑眸的中國人，雖已接近中年，可氣質嫻雅可親，說話溫溫柔柔的，聲音格外好聽。

「接下來要去哪裡？」

「抱歉，」剛剛那位帶隊老師又站了起來，「我能說幾句話嗎？」

「所以，」他的笑意微斂，目光專註，「你會選擇哪個？」

阮眠一身白裙站在最中間，笑靨如花，微弱的「咔嚓」一聲，這個畫面www.hetubook.com.com被齊儼收進手機里。

原先還遊刃有餘的主持人此時吼得聲嘶力竭，可底下的觀眾情緒越發高漲，難以安撫，他整了整歪掉的領結，用力清了清喉嚨，「請大家……」

正午陽光豐沛，阮眠膝頭也籠著一團，她伸手去握，手心裏暖融融的，愜意地眯起眼。

場面開始有些失控。

「能請大家給我幾分鐘時間嗎？」

阮眠根本受不了這種酥軟的無力感，心不在焉地「唔」了一聲，「其實，你來了……就可以了。」

渾身很快燥熱起來，真是……要命。

「還沒，」阮眠搖頭，「剛高三。」

不知不覺，阮眠對她的稱呼就變成了「婉姨」。

有其他學校的帶隊老師站起來，「這種怪事之前聞所未聞，希望趙主席能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進入畫壇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有人這樣畫油畫，而且對方還是個只有十八歲的小姑娘。」

溫婉好笑地問，「他是誰？」

「它的每一條線條，每一顆星星都是意境……」他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轉身看向觀眾席，「大家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不繼續下去，」他看向她，黑幽的眼底有笑意，「這個叫阮眠的女孩會像大部分普通人一樣，順利考上大學，戀愛、工作、成家、生子，她大概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和母親，也會有一份平淡溫馨的生活。」

幾分鐘后，車子在一座古樸的院落前停下，阮眠跟著下了車，好奇地看了一圈周圍，她不知道z市還有這樣的地方。

溫婉不再逗她了，「他和我丈夫都是做風險投資的，很多人稱他們為風險資本家。」

攝影機從她身影出現的那瞬間就開始跟拍。

怕她睡得不舒服，他稍稍調整了她的睡姿，沒想到惹來她不滿地在自己肩側蹭了蹭，結果一不小心頭就歪下來，柔軟的嘴唇輕輕擦過他喉嚨處突起的那塊，他眼疾手快伸出手，把她的身子接了個滿懷……

史密斯夫婦把他們送到門外。

耳邊忽然拂過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陣溫熱，阮眠點點頭，鬆開男人的手起身，一步步地往台上走去。

趙毅又笑了笑，「可當我晚上回家，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我一閉上眼，腦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現那片星空。」

主持人照著台本念了一通話后，又號召所有的獲獎者重新上台合影留念，其他人陸續退場。

「因為我看不清這個世界，所以我想把它畫清楚。」

「可她照樣可以是很好的妻子和母親，她在平凡和偉大間遊走，她會被很多很多的人知道……」

齊儼抵唇笑了下，算是默認。

鏡頭慢慢推進，將那個站在台中央的纖細身影細緻地圈了進來。

「阿姨您好，」阮眠上前一步，「我是阮眠。」

一針見血。

中秋節剛過不久，門前的廊柱上還掛著兩盞喜氣的大紅燈籠，「吱呀」一聲，木門被人從裏面拉開，一個傭人模樣的中年女人走了出來，「齊先生，史密斯先生已久候多時。」

趙毅點點頭，溫和的目光掃視全場，「如果我說，這是一幅畫呢？」

他為什麼會來已經不重要了，總之這個人神通廣大，總有辦法知道，最重要的是他來了。

阮眠非常羡慕這種相濡以沫的愛情。

阮眠不明白內情，可也感覺那是一個離自己很遙遠的世界。

傭人把新的茶點端上來，阮眠一直看著那個形狀奇特的瓷瓶，好奇裏面到底裝了什麼。

……

不少人認出他來。

這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獎勵，再也不需要別的什麼了。

「感謝趙主席為我們答疑，」主持人拿著話筒走過來，他已經重新找回自己的氣場，「哇，沒想到是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果然是畫如其人啊……」

小姑娘從來都是柔軟纖弱的，他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如此的自信之色，她註定是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

主持人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腦中陣陣空白，唯有那道輕柔卻堅定的聲音在回蕩，忽然就忘記了接下來該說什麼。

車裡，阮眠臉紅紅地靠在男人肩上，睡得無知無覺，她的呼https://m.hetubook.com.com吸平緩均勻，還帶著淡淡的酒香。

「請大家安靜一下！」

「齊，你來得剛好，我們正準備開飯呢。」

合完影，阮眠拿著證書和獎金從台上下來，她是真的很開心，眉眼裡都是笑意，「我們走吧。」

當時印象太深刻，這個名字她聽過一次就記得了。

「好啊。」

溫婉又往她空杯里倒了些。

這是省美協的主席，知名印象派畫家趙毅，在畫壇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是這次市繪畫比賽的特邀評委。

半個小時后。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她平時算不上是一個話多的人，可對著這個小姑娘卻好像有許多掏心窩的話想說，人與人間的緣分真是奇妙。

密閉的空間里，幾乎都是她的氣息，還有那種隔著衣衫都能感覺到的溫度……齊儼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是啊，我也有這種感覺。」有人跟著說，「之前我情緒起伏很大，可當認真去看這幅畫的時候，我的內心突然變得很平靜……」

喧鬧開始慢慢被驅逐出去，不一會兒台下就安靜下來。

也有人義憤填膺，「怎麼能把油畫畫成這個樣子，這簡直是侮辱藝術！」

阮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不過，等進屋看到他太太，阮眠就不覺得奇怪了。

「這次你想要什麼獎勵？」他刻意壓低聲音。

齊儼一聽就明白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對那種超寫實的畫法感到迷茫罷了。

溫婉又和她聊起自己和丈夫相識相戀的過程，一個將近四十歲的人，臉上煥發著甜蜜的光彩，「他真的很愛我。以前我們曾有過一個孩子，不過當時出了點意外，母子倆只能選一個，他一點都沒有猶豫就選擇了我，而且從那以後我的身體就變得不太好，他就不許我再生，所以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孩子……」

不等主持人回答，他已經激動地開始說了，「我認為這幅畫不是沒有意境的，它表面上雖然用了極端寫實的獨特手法，可實際上，當我看著它的時候，我想起了很多美好的事，又彷彿能感覺到一和_圖_書片繁星落在眼前，它是那麼真實，又是那麼虛無縹緲。」

超現實主義畫家？

阮眠想了想，現在時間還早，不怎麼想回家，何況家裡沒人。

開心得想唱歌，可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唱歌會跑調，跑得很厲害那種。

時間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的震驚、驚愕、不敢置信都被壓抑著，無聲發酵著，直到再也壓不住，如火山爆發般釋放了出來。

阮眠的胸口砰砰直跳，心動極了。

可他知道她的心結，大概一時難解。

史密斯夫人名叫溫婉，她似乎特別喜歡阮眠，吃完飯休息了好一會兒后，男人們去書房談正事，她就拉著她去小花園裡一邊喝下午茶一邊聊天。

齊儼從書房出來，驚訝地看見自己帶來的小姑娘趴在桌上睡了過去，再一看桌上，頓時明白了過來。

司機把車子開出市中心，視野漸漸開闊起來，阮眠從車窗看出去，能看到一片廣闊的荷塘，這個季節荷花已經謝了，只有一些殘葉鋪在水面上，映著熠熠陽光，又像重獲了生機一般。

「阮眠，好名字啊。」溫軟的江南腔調把這兩個字念得極為繾綣，讓人耳朵為之一酥。

溫婉憐愛地看著她，「怪不得你看起來這麼瘦，高三一定很辛苦吧？平時要多吃點好吃的，好好照顧自己……」

「這怎麼可能是畫呢？分明就是照片！」

「你覺得我應該選哪個？」她輕聲問。

齊儼心裏也有不小的觸動，他望著台上的人，眼神開始慢慢變得溫柔起來。

「你心裏不是已經有了答案？」

阮眠聽得微微紅了臉。

主持人趁機把話題搶了過來，「我想問一下，阮眠你是怎麼想到要畫這樣一幅畫的？」

很多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他們好像也有類似的感受。

「阮眠。」

喉結對男人來說也是輕易撩撥不得的部位，偏偏是她這種無意識的，那種感覺幾乎被成倍放大……

男人的側臉隱在一片光影里，可舒展的修長雙腿可以看出他此時的心情也不錯，「如果你喜歡的東西，遭受了別人的質疑，那麼還要不要繼續下去呢？ｈetｕbｏoｋ•cｏｍ•coｍ」

黑色車子在暮色中漸行漸遠。

明天就是十一國慶，阮眠有三天的假期，應浩東人已經有好多天不見蹤影了，那母子倆聽說回老家去了，連保姆都放了假。

阮眠彷彿被她看破心思般羞怯地低下了頭，耳根紅得快要滴血。

齊儼點點頭，跟在她後面走出去。

「謝謝大家。」趙毅鄭重地彎腰鞠了一躬，「我剛剛在下面，聽到大家最多的疑問是，憑什麼一張照片可以參加繪畫比賽，甚至獲得特等獎。」

她哪裡都不想去，她只想和他待在一起。

該不會特地推掉了過來看她領獎的吧？

空氣里醞釀著一股誘人的甜香，阮眠低頭抿了一小口，味道清甜甜的，還有一股桂花的香味，她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喝的飲料……

「一幅畫最重要的是意境，沒有意境的畫是死的畫，就算畫法再新奇，可它失了意境，便不能成其為一幅好畫，所以當時我毫不猶豫就把這幅作品從名單里剔除了出去。」

「嗯？」

這個外國男人竟然講著一口流利的中文。

他了解她至深，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

他走神間，阮眠已經發表完感言，再抬頭看去的時候，領導正給她頒獎，這一流程結束，頒獎會也接近尾聲了。

溫婉笑著跟他說，「沒想到小姑娘酒量這麼淺，才喝了兩小杯就醉過去了。」她還暗自嘀咕，「這甜酒的濃度也不高啊，平時我都是當飲料喝的。」

兩人聊著聊著，三個多小時就過去，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我能問一下，他是做什麼的嗎？」

「德國哲學家康德說，這世上唯有兩樣東西使我深深地震撼，一是頭頂浩瀚的星空，二是人們內心崇高的道德法則。我想自己大概也是被那片不一樣的星空迷住了……藝術是寬容的，歡迎各種各樣的表現形式，任何一種風格都應該得到尊重。」

「什麼？！我剛剛沒有幻聽吧，這是一幅畫？」

她側過頭，「我們要去見史密斯先生？」

「下面請作畫者上來和大家聊一聊吧，」趙毅又鞠了一躬，笑意溫煦，「說實話，我也挺想認識一下這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