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疼不疼？」
他有些無辜地倚在門邊，「叫過了，你一直鑽我懷裡撒嬌，說要再睡一會兒……」
「呵呵，我那一千萬得花得物有所值，」又聽得幾聲冷笑，「還有，我是誰，你不比我更清楚？」
陸寶珠住在西院，離正院大概十五分鐘的腳程，穿過一道道長廊，陸遇止終於站在一扇門前，門虛掩著，他剛想推開，聽到裏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腳步頓了頓，沒有繼續向前。
他搖搖頭。
陸擇一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臉色，似乎怕她生自己的氣，有些不知所措，不斷扭著身子，這時窗外傳來一聲「砰」，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興奮地拍著窗戶，「光，光光！」
肩上一重，還帶著他身上溫度和氣息的外套覆了下來，周身都被一層暖意裹著，微瀾笑了笑，「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成為一個爆破精算師嗎？」
「怎麼？」陸寶珠眼底射出一道染了毒的光，「你在心疼他？小姑娘，不要忘記你對我承諾過什麼，忘記你那個痴痴守在柵欄外的情郎啦？多可笑，你竟然會對把自己害到如此境地的男人生出同情之心。」
「照顧好他，」陸寶珠咬住最前面兩個字，令它們的意思超越字面傳到聽得懂的人耳里，「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到。」
「還好，在能勉強接受的範圍內。」
傭人面色難掩錯愕，但還是依言退了下去。
這種級別的遊戲，估計連小姨的女兒都嫌棄。
那時候的陸擇一幾httｐs://ｗｗw.ｈｅｔuｂｏok.coｍ.com乎是所有人眼中的焦點，大家都稱讚他是天之驕子，津津樂道他在商界的初露頭角，預測著他會有怎樣的大好前程。
陸擇一佔了人的一世，卻比那無知草木還要活得不堪些，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醒來的寥寥無幾片刻又要提心弔膽。
昨天無意中聽傭人提過早餐時間是八點，現在都快九點了，不會都等著她一個人吧？
誰知道明明答應得特別痛快的人，到了午飯時間還不見人影，手機也沒帶，陸遇止看了一眼手錶，將手上的書收好，準備親自去找人。
它是轉瞬即逝的美麗，有過一秒綻放，卻墮入永恆黑暗。
微瀾閉上眼睛，聽到耳邊清晰地傳來炸裂聲，「我喜歡聽這種聲音，它讓我的心很平靜。」
「住口！」
不過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或許他們已經習慣了吧？
傻子就是傻子。
她沒有去問答案。
微瀾朝他輕輕笑了，似乎滿意這個答案，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見一片恢復清明平靜的夜空，又把眼中那抹藏得很深的情緒一點點逼了回去。
洗手間里，陸擇一哼哼唧唧地解決完大事，又乖乖地用洗手液洗乾淨了手，還討好地笑著讓趙芸芸檢查，她左右檢查了一遍，點點頭，「很乾凈。」
他依賴著這個陌生女人，雖然她有時對自己並不算太好，但她從來不會打他，也不會拿尖尖的東西刺他，這兩點足夠陸擇一對
和-圖-書她感激涕零。
趙芸芸冷不防地打了個冷顫，可神色依然平靜，「你會有報應的。」
她是見過陸擇一的，在他十八歲的成人禮上。那時他剛好在致辭，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嗓音如大提琴般優雅動聽，他言辭幽默，逗得人捧腹大笑，受邀前來的淑女們拋棄形象，激動得大喊他的名字，得他多看一眼都要幸福得原地轉圈。
趙芸芸足足愣了三分鐘。
大約許久未曾吃過如此豐盛的晚餐，他今晚有些開心，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地擺動手腳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可剛一進門，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人，他突然驚恐地「啊」了一聲，迅速躲到趙芸芸的身後。
微瀾把口裡的水吐掉，「陸遇止我恨你。」
就算他們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可又有誰能保證通透不留一絲縫隙地了解另一個人呢？
吃完早餐，微瀾在屋裡看了一會兒書，一頁頁地翻著，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相比文字，她骨子裡還是對數字比較感興趣。
坐在沙發上翻書的男人見她這麼無聊，便提議道，「清靈房裡有一些遊戲碟，喜歡的話我讓人拿過來。」
人心始終隔著一層皮，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相愛。
他並不打算聽牆角，可裏面的聲音越來越大，由不得他不聽。
他果然笑得更傻了。
笑眯眯地從兜里翻出一塊捏得不成模樣的糖果，塞到她手裡，「吃，吃……」用衣袖把口水擦掉。
趙芸芸拿出手帕擦著陸擇一臉上的污穢，她和圖書擦得有些用力，導致有些破皮，他還未從餘悸里出來，傻愣愣地也不知道喊疼，只是任由她擦，直到潔白的帕子透出血色，她才如夢驚醒。
他們的關係處處透著怪異，看起來很和諧，但感覺上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微瀾起身，整了整衣服，「我去找寶姨聊天。」
可話說得再漂亮，也抵不過命運的一筆轉折。
「他已經是個傻子了，你又何必這樣折騰他？」
他突然不喜歡兩人一前一後站著隔開的距離，從後面輕輕摟住她的腰，手滑入她的手心，十指相扣，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今晚表現不錯。」
「你怕了？怕什麼？怕被人知道你陸寶珠有這麼一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還是怕……」
這麼肉麻的話，她怎麼可能說出口，這當中的內情，說來又是一番河蟹，不說也罷。
「嗯，」他連頭都沒抬，「午飯前回來。」
微瀾正刷著牙，含糊不清地問，「你怎麼不叫我起床？」
陸擇一嚇得雙腿一軟，整個人如一灘肥肉般堆在地上，臉早已被眼淚鼻涕糊得看不清本來面貌，唯獨那雙清澈的眼睛，泛著水光，看起來滑稽又可憐。
「知道了！」
第二天微瀾醒來時，太陽都從窗外透進來落了滿地光亮，看一眼時間，她嚇得從床上跳起來。
「我可不管，」他臉上笑意更深，語氣帶著戲謔，「吃干抹凈就翻臉不認人，這賠本買賣我可不做。」
「想噓噓。」他有些痛苦地夾緊雙腿，眼淚在眼眶裡打和*圖*書轉。
一直守在旁邊的傭人見狀連忙過來扶他，趙芸芸手一擋攔住了她的動作，「我來吧。」
「你不知道，」陸寶珠面露冷色，聲音卻溫柔得如夜半三更勾人的女鬼，「毀掉一個人的人生是一件多麼痛快的事，你親眼看著他從雲端墜落，看著他被一個個至親慢慢遺忘，看著他成為一個可憐蟲……」
門後傳來一聲巨大的關門聲，室內總算恢復了應有的沉靜。
「那都是……」微瀾的聲音低了又低，「你逼我說的。」
他樂得心都開了花。
趙熙寧還來不及說完，門已被人很用力地踹開。
陸寶珠看起來並不介意她的冷淡，繞到身後，從頭到腳打量著那個渾身戰慄的人，心裏一點一點地堆砌起快`感，「瞧這抖成什麼樣了，多可憐。」
趙芸芸依然鎮定自若，身後那雙手將她拽得生疼，可她彷彿沒有任何知覺般，「你滿意就好。」
陸擇一隻會笑，她瞪他一眼，「傻啊你！」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傻子，」趙芸芸輕輕笑了出來，「你跟它多像。」
微瀾鬆一口氣的同時，又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有人在放煙花。
爆破是一門藝術，一門殘暴又優雅的藝術，而精算師則是一名偉大的藝術家，她可以操縱爆破的時間、爆破的效果，更細的，甚至能決定每一片瓦碎成粉末的姿態……
這個陸家小妹很是細心地在標籤上寫明難度係數，微瀾特地挑了一個五星級的，沒想到十分鐘不到就通關了。
ｈｔｔps://ｍ•hｅtｕｂｏｏk•ｃom•ｃｏm微瀾權衡了下，打遊戲總比看書好打發時間，欣然點頭。
而煙花炸開的那一瞬，遠遠比不上一座山、一座城在她面前被炸得支離破碎來得震撼，微瀾喜歡那種感覺，血液會隨著爆破聲而持續沸騰，手中彷彿握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陸擇一全身都在顫抖，抖得地上的影子都有些變形，牙齒不聽話地打著架，眼淚早流了滿臉。
「是不是有點奇怪？」沒有聽到回應，微瀾問道。
事後，從管家口中，她才了解到原來這一家人早餐是不在一起吃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院，除了重要節日才聚在一起，三餐都是在自己屋裡解決。
院子的另一邊，微瀾也在看著煙花，五顏六色的煙火在夜空盛放，美得令人唏噓。
多情的夜，總纏繞著多情的繾綣。
在外間的男人聽到裏面的動靜，拿著一本書就進來了，「怎麼了？」
微瀾：「……」
陸擇一看到她笑了，立刻手舞足蹈起來，「好……看！」
趙芸芸卻看得不自覺紅了眼眶。
「趙熙寧，你以為你是誰，別太過分！」
煙花好看，還是她好看？
「怎麼不|穿外套就出來了？」
想起那個無緣又痴情的前未婚夫，趙芸芸的心開始滴血，她這一生最對不住的人也只有他一個了，至於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他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他們在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點點毀掉她的。
「昨晚可不是這麼說的，」他一臉回味的表情，「你明明說愛我，很愛我，只愛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