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車內難堪的沉默。
安娜這時回過神來，笑眯眯地打量著他們倆：「姑娘交男朋友了啊。」
安娜忙說：「不用不用，路上也不好走，我們待家裡挺好。」
男主人拉開了門。
杜柏欽轉眸凝視了她一眼：「回來，好嗎？」
蓁寧轉頭的那一瞬間，整個屋子的人都完全怔住了。
他的氣息在唇齒中攪動肆虐了數秒，蓁寧回過神來，伸手一把推開他，憤怒地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安娜走到門口：「親愛的，不知道今晚還會不會下雪，恐怕會更冷呢。」
到了早上起來，大雪壓垮了山上唯一的通訊基地，手機信號也沒有了。
杜柏欽坐進車裡，直接調轉車頭，簡單地答：「沿著我剛剛進來的路線，應該不太難。」
藉著跳躍的火光，屋子裡浮現出一張蒼白英俊的，幽靈一般的臉。
杜柏欽說：「政府的救援車最遲明日中午能進來，電力預計晚上能恢復。」
白天男主人燒了兩大桶熱水，將結冰凍住了的車門打開，油缸也結了冰，又用熱水暖了半天。
杜柏欽晃了一下，車子向右一歪，杜柏欽左手熟練一轉，車身又直了。
身後門的大關上，男主人低聲低噥了一句什麼話。
杜柏欽駕駛技術極好，村莊內的道路平整，他一路加速，很快地開上了山道。
杜柏欽答：「伊奢還在後面，你腳怎麼了？」
杜柏欽咬著牙：「你自己說已經不愛我，我訂婚的時候，你為什麼要來墨撒蘭？」
安娜的丈夫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杜柏欽，這時說了一句：「您是——」
杜柏欽重新啟動了車子，爬過了山坡，一彎連著一彎下坡道路就在眼前，極遙遠處一片朦朧燈火，那是首都城康鐸。
蓁寧無奈地望了身後一眼。
杜柏欽聲音是深深壓抑著的平靜：「回泛鹿，回我身邊。」
等到車身平穩了，蓁寧問：「你m.hetubook.com.com來的路上，也是一路上這麼轉圈？」
蓁寧蓋著外套剛剛睡得有點迷糊，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杜柏欽輕咳：「不會。」
杜柏欽直接伸手拉她起來：「起來，我接你回去。」
車一直打著火，暖意撲面而來。
杜柏欽拉開車門，手撐在車頂讓她上了車，見她還獃獃地坐著，又俯過身替她系好安全帶。
杜柏欽神色如常，只顧著扶著她走下台階。
杜柏欽定定地望著前方，咬牙切齒地哽咽：「你隱瞞著我那麼多事情，你明知道一切，日日夜夜對著我，卻什麼都不說。」
安娜的丈夫開車出去兜了一圈，村莊里附近的幾戶人家都跟他們一樣，大家只好相互接濟了點兒食物，等待政府的救援。
隨即又看了一眼蓁寧。
蓁寧彎著腰揉著發麻的膝蓋：「杜柏欽？」
蓁寧氣喘吁吁地看著他，氣得再也說不出話來，猶不解恨，抬手又是一個耳光。
蓁寧在車上，杜柏欽開得慢了一些，饒是如此，車子有好幾次還是原地打滑，杜柏欽緊緊地把控著方向盤，萬分驚險地開了過去。
杜柏欽分別和他們夫婦握手，用出了探訪基層親切溫柔：「食物可還有？」
蓁寧不冷不熱的嘲諷：「再一次等著你什麼時候把我踢出去？」
杜柏欽愣愣地望著她，自嘲地扯出一個慘淡的笑：「我如今竟然有些不敢面對你。」
蓁寧狠了狠心說：「平策一切順利，我回國，短期不打算再來。」
車中只剩下他粗重紊亂的呼吸聲。
這一次蓁寧過來，自然也留宿在了這裏。
蓁寧淚水落下來，卻輕輕笑了：「我變態，我自虐，我天生喜歡看著你娶別的女人。」
蓁寧說：「換過雪地輪胎沒有？」
杜柏欽笑著將手抽出來，又說：「注意保暖，你們需要出去城裡避避風雪嗎，hetubook.com.com我安排人開車送你們出去。」
蓁寧挑眉笑：「回哪裡？」
他身體這段時間病發，人消瘦憔悴許多。
車子正經過一個寬闊的上坡路，杜柏欽心頭無限的凄惘酸楚，忽然壓下剎車放緩了車速，一手撐住了方向盤，一手扳過她的臉，不顧一切地吻了下去。
杜柏欽答：「不太多，幾次。」
聲音不咸不淡。
杜柏欽聞言轉頭看了她一眼，聲音帶了幾分急促：「蓁寧，你不能這樣。」
他迅速地攫取了她飽滿粉|嫩的雙唇，舌尖卻最先品嘗到鹹鹹的淚水，輕輕地吻去了那一滴淚，舌頭隨即毫不猶豫地伸入，用力地佔領了她柔軟的唇舌。
車子又行駛了一段路。
杜柏欽減速，經過了個山道的岔口，看了一眼後視鏡。
所幸他的車就停在門前，走幾步就到了。
蓁寧打了他，心裏的傷痛卻沒有絲毫緩解，只有情緒發泄過後的疲累，頹靡不堪地倒在位置上。
蓁寧終於開口，聲音很淡：「你有什麼事找我？」
到傍晚，蓁寧被叫下來，安娜用木頭燒火取暖。
杜柏欽唇角微掀，竟然是一抹微微笑意：「我心裏難過，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這一刻才舒服了一點點。」
蓁寧表情冷淡：「你就指望著我一直這麼倒霉？」
蓁寧猶在發愣。
蓁寧抬手捂住臉。
蓁寧笑靨如花，帶了淬毒的譏諷，她一字一字地說：「杜柏欽——你覺得——你的所作所為，對我來說還有一絲一毫可以信賴的地方嗎？」
杜柏欽表情好像被刺了一下似的，手用力地捏了捏方向盤。
蓁寧問：「你一個人來的？」
杜柏欽溫文爾雅地答：「小心一點開車，還是能上來的。」
杜柏欽聲音頓了幾秒，彷彿在深呼吸，好一會兒才說：「蓁寧 ，是不是你？開門。」
杜柏欽淺淺笑了一下：「腫得跟胡蘿蔔似的。」
杜柏欽幽幽和_圖_書地望著她。
安娜推了推丈夫：找蓁寧的。
蓁寧氣得眼睛又鼓起來。
蓁寧壓抑著的情緒終於被他這一吻爆發了，她惱怒地叫：「杜柏欽！你憑什麼？是，我知道你財大勢大，你生殺予奪，你要誰死誰就得死，你要我我在哪兒我就得在哪兒，你高興娶誰就娶誰，我救你是我瞎了眼蒙了心我不圖你感激，杜柏欽！你以為你是誰！」
杜柏欽已經做好準備承受她的責罵，只是臉色白了白。
安娜和丈夫在旁絮絮地低聲交談。
車輛停了下來，天地一片空茫。
屋檐的雪簌簌而落。
昨晚停電，暖氣也停了，昨夜後半夜用煤取暖，可很快廚房裡僅存的煤球也燒完了。
一天很快過去了。
她昨天給父母掃了墓,眼見天色已晚，便到山腰的旅館歇息。
蓁寧掃了一眼手機，依舊沒有信號,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大雪已經停了，山上的雲朵灌鉛似的灰暗低沉,積雪快要淹到了門檻。
也許是相隔太遠而又太過艱難的一次見面，見到他時蓁寧竟也生出了幾分感動，待到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兩人各懷心事，車內氣氛不知不覺已經悄悄地沉悶起來。
杜柏欽聲音都透出了滿心的痛苦絕望：「你存心的，你存心眼睜睜看著我虧欠你，一次又一次。」
昨晚睡到半夜被冷醒，裹著棉被還是冷，蓁寧走到窗前一看，雪下得如扯絮一般。
蓁寧大驚，手一動要站起來，椅子被打翻了，哐當一聲。
杜柏欽很有信心：「這裏太冷，你腳又凍傷，我們還是回去。」
蓁寧彷彿置身事外地說了一句：「太危險。」
杜柏欽目視前方，聲音平靜虔誠：「我絕不放你走，你打到解氣為止。」
就走了這麼幾步他都看得出來？蓁寧搖搖頭：沒什麼。
杜柏欽蹲下來低下頭，執意解開了她的襪子，她昨天在雪地里走了一天，凍得腳和-圖-書趾頭又紅又腫。
杜柏欽喘了好一會兒，才平緩了呼吸。
蓁寧被他拉起。
安娜完全沒注意到丈夫的反常神色，只顧著搶著說話，眉花眼笑地答：「結了結了，去吧去吧。」
安娜曖昧的笑容里都是滿意神色，趁機緊緊地拉著杜柏欽的手：「有的有的，熏肉，地窖里還有馬鈴薯捲心菜，哎喲，姑娘，這年輕人真俊俏，是我們墨國的男孩子吧——」
蓁寧神色恍惚：「是啊，我救了你，失去了爸爸。」
蓁寧一時沒會意過來，不解地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眼中都泛起通紅的光。
安娜是位四十歲左右的強健開朗的女士,她和丈夫經營著這家山間的小旅館，夏天用來招待前來登山遊玩的遊人，收益頗豐，冬天遊人稀少,夫婦倆或則圍爐讀書，或則出門度假，蓁寧有好幾年都是這個季節上山，安娜也認得她了，攀談幾句，原來安娜還認得她過世的外婆。
山上的家庭旅館。
安娜和丈夫互相交換了個防備的眼神。
再開口，他的聲音又輕又嘶啞：「你在南部救了我，為什麼不告訴我？」
坐到十點多，蓁寧開始犯困，安娜拖了把椅子，給她趴著打盹。
杜柏欽已經給蓁寧穿上了外套，拉著她的手客氣地說：「我們先回去了，多謝你們照顧蓁寧，帳結了嗎？」
杜柏欽：「換了。」
蓁寧順勢一腳踢向他，踢在了他的左邊肩膀，杜柏欽輕輕皺了一下眉，人毫無防備差點往雪地里倒，他及時撐住了車門，然後一手握住了她的腳踝，手指輕輕地按了按，他手指也不暖，蓁寧卻覺得渾身流過一陣酥麻的電流。
淡淡的樹木草香強硬地侵襲而入，瞬間麻痹了蓁寧的心智。
蓁寧驟然驚醒過來。
蓁寧說：「晚上怕不安全。」
蓁寧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走，口中呵出的氣立刻凍成了氣霧，戶外寒風呼嘯，杜柏欽又開始低咳。
屋子和圖書被凍成了冰，只有壁爐燃燒著的帶來暖意，安娜點著蠟燭，夫婦倆喝酒驅寒。
男主人拿了壁櫥里的槍，靠近門口往外看：「誰？」
蓁寧往壁爐里丟柴火：「今晚沒法睡了，房間里太冷。」
蓁寧瞬間又換了一張臉，冷冰冰地答：「所以我們還是不見得好。」
眼下沒有藥物，杜柏欽也只能重新替她穿好襪子，又將她的雙腳小心地套進雪地靴。
杜柏欽專心看著前方，低聲示好：「餓嗎，後座應該有吃的。」
蓁寧在暴怒之中絲毫沒有控制力道，打得自己的手掌都火辣辣的疼，杜柏欽白皙消瘦的左邊臉頰，很快浮出交錯的清晰指印。
安娜驚訝地道：「上帝啊，先生，你是怎麼上山來的——」
蓁寧不喝酒，只捧了杯熱開水，和他們閑聊。
杜柏欽手舉起來示意自己兩手空空，客氣地道：「先生，打擾，可一位來自市區的小姐投宿此地？」
蓁寧已經明白過來，只低著頭不說話。
杜柏欽跨進了一步，展眉輕笑了一下，整個人忽然又鮮明起來，他的雙手插入了大衣的口袋，一貫的雍容自若的神態，彷彿風雪夜行不過等閑，瀟洒好似一位金貂趕赴夜宴的探花郎。
這時門外又穿來幾聲叩門聲，不輕不重，極有禮貌。
杜柏欽修長手握著方向盤，指骨都透著白，他狠狠地吸了口氣，聲音帶了深深的蠻橫和恨意：「束蓁寧，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
杜柏欽靜了一會兒，忽然說：「今天有一輛旅遊大巴在這一帶翻車了，我擔心。」
他自然而然地做著這一切，蓁寧為了緩解尷尬，只好說話：「這天氣還能開車出去？」
「什麼！」安娜雙手握拳，抵在門邊，發出一聲激動的尖叫，聲音充沛綿長，直通雲霄：「天！是他？羅傑，你沒看錯？真的是他！哦，老天爺！」
蓁寧不再說話，只低著頭縮在座位中。
此時臉上更是白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