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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停在我面前氣喘吁吁的說：「蘇老師，總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到村支部去！有人找你呢！」

傷心人身上，總是有種讓人不敢駁斥忤逆的東西。似乎這東西一旦被駁斥和忤逆了，傷心的人為此就會極有可能了解掉自己的生命。

寧軒已經那樣痛苦，一邊是頹然倒下的父親，一邊是相愛多年的我。哪一邊對他來說，都是那樣的難以割捨。

我捨不得逼他去做他根本無法做出的決定。於是這決定，由我來替他做吧。

所以他們縱容我，放我離家，任我遠行。

程遠天他用讓老爸坐牢威脅我足足六年，可到頭來，兩腳邁進監獄里去的那個人，竟是他自己。

卓浩抹了把臉，像是有些難以啟齒似的，深吸口氣，對我慢慢開口：「如果我說，我是真的愛你，你信嗎？」

這裡是西北山區。遠離城市，交通不便，物產不豐，生活貧困。

我摸著她的頭，告訴她：「老師不憂鬱。老師只是想忘記一個人，卻總是忘著忘著，反而更思念他。」

我申請來到這裏支教已經兩年。七百多個遠離塵世喧囂的日子里，每天仰望著青山碧水，我盼望著自己的內心總有一天能夠重歸平靜放下所有，然後日復一日下來，似乎和圖書我所忘記了的，只是該怎樣去歡笑。至於那個人，那些事，那段過往，卻一次次在午夜夢回時變得越發清晰。就著山裡清冷的月光，它們帶著絕望的味道，一份深過一份的浸入我的骨髓腦際，清晰刻骨，無法磨滅。

我沒有勇氣多待下去。我怕只要再多看一眼，我的理智就會崩塌。我的眼淚就會泛濫，我的情緒就會崩潰。

我說：「你看呢？」

我叫了他一聲：「卓浩」，他抬頭看我。我說：「以後，我們別再見面了。」他滿臉愕然，我補充，「以後別來找我了。我已經沒辦法再跟你做朋友。」

他不再說話，也輕輕的點點頭。

我笑問她：「你覺得老師憂鬱嗎？」

站在公園門口，心裏漫漫涌過一撥又一撥的酸澀和疼痛。

有人找我？除了父母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裏的。

在看到她出現的那一刻，我再也壓抑不住的，冷笑起來，衝口對她說：「這回你總算能滿意了吧，田婉兒！」

我想程遠天他此時，一定非常生不如死吧。

我迎上去。

唐秘書找到我，說程遠天想避開寧軒單獨見我。我應約去了，而他對我說的話，依然時老生常談。

遠處一個人在飛快和-圖-書的向這邊跑著。

我們之間，緣是孽緣，命是苦命。而對彼此的愛更是忘不掉、滅不了、擦不去，也是求不得。

他要我離開他兒子。他說否則的話，就讓唐秘書把老爸曾經虧空公款的文件交上去，讓老爸陪他一起坐牢。

我搖搖頭，告訴他：「這的苦只不過是物質上的苦，我抗的住。我扛不住的，是精神上的苦。這種苦走到哪裡去都不會消失，回去反而更濃更烈。」

我點頭：「恩。我都知道了。」

身邊傳來悉悉縈縈的腳步聲，我意興珊抬眼去看，卻不曾想能在這裏，這裏，遇到故人。

我年不見的故人，她看起來竟然比六年前還要明艷動人。

他點頭。

不知不覺間，我慢慢走到當年我和寧軒經常過來親熱的小公園。

她很認真的考慮，然後說：「恩。你總是一個人發獃。我們看見你的時候，總會以為你在哭。」

聽到腳步聲，他轉頭看向我，喊了一聲：「蘇雅！」

卓浩看著我，臉上表情瞬息萬變。從愕然，到驚疑，再到了悟，最後是嘆息和落寞。

雖然無力，可我還是掙紮上了二樓。我想圖個安靜。在安靜中最後一次緬懷悠悠往事，然後，離開。

家鄉來的，會是誰——

寧https://www.hetubook.com.com軒說得沒錯，程遠天一出院就被判了刑。虧得唐秘書多方遊走，才只判了三年有期，躲過了十年牢獄。

我不禁有些失笑。

「蘇老師，好像是村長！」娜依古麗指著那個人對我說。

坐在二樓，點杯咖啡，一口口慢慢飲下。苦澀的味道哽在我喉嚨口，久久不散。

他皺起眉，頭微微低了低。

看著表差不多九點左右，咖啡店正在準備營業，我覺得自己渾身已經虛脫，根本無法繼續多走一步路。於是推門進去，想要歇歇。

每當我覺得我們之間燃起一絲曙光時，後面跟著的，卻總是一片比之從前，要更加覆滅和絕望的黑暗。

昨天我對老爸老媽說，我將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告訴他們我會好好對待自己。我會努力讓自己快樂的生活下去。我要讓他們一定放心，說不定哪天，我就會活蹦亂跳的回來了。

他跟我說話的時候面容平和。絲毫不見猥瑣猙獰的神情浮現在臉上。可是我聽得卻渾身發冷。他這樣鎮定，就是抱著我如果不答應他提的要求他就破釜沉舟豁出一切的決心。

而寧軒，他會比他父親更加生不如死。因為他始終不肯見他。

兩年後。

我對他極淡極淡的笑了笑：「好久不見m•ｈetｕboｏk•coｍ•ｃｏｍ。」

這裏記載著我和寧軒那些最初最真最幸福的甜蜜點滴。這裏也是我們相愛卻不能相守在一起的罪惡源地。

娜依古麗，我的學生，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此刻，她很納悶的仰著頭問我：「蘇老師，你上課時講的『憂鬱』，是不是就是你現的這個樣子？」

他說只要我肯離開他兒子，老爸的事情，由他來背。

卓浩看著我，欲言又止。我替他開口：「想問我過得好不好是嗎？」

聽著寧軒的話，我腦子裡忽然浮現四個字。

他看著我，眼底浮現出憐惜和心痛的神色：「你怎麼瘦成這樣！這裏——這裏太苦了！蘇雅，你跟我回去吧！」

將心比心，我的父親沒有坐牢，可寧軒的父親卻在裡邊。從高高在上的省長，到人人看輕的階下囚，這中間的巨大落差，已經足夠凌遲一個人的驕傲自尊。

老爸老媽明明不想我走，可是偏偏又對我無可奈何。

「村長，是誰找我？」我納悶的問村長。

昨天回家時我才發現，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老爸都已經有些駝背了。於是我意識到，老爸已經老了。這樣的他，假如去坐牢，我的心會痛死。

走進會客室，我見到來人，是所有人中，我最不想見到的那一個，卓浩。

老https://www.hetubook.com.com爸老媽不敢駁斥忤逆我的要求，他們生怕我一個想不開之後，會跳河上弔卧軌割腕。

世事無常。

我問他：「卓浩，能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嗎？」

曾經，我是那樣的沒心沒肺無憂無慮，笑得那麼彪悍粗獷，活得那麼張揚跋扈，可是現在，連小孩子都覺得我很憂鬱。

是的，那個人，我明明想忘記，卻偏偏一直在思念。我明明想從過往中逃出來。卻總是不知不覺陷入得更深。

我和寧軒，有相愛的緣，卻沒有相守的命。

我拖著行李，慢慢走在街上。不想這樣匆匆趕到車站，想沿著街角再慢慢走一次。

「恩，據他自己說，是從你家鄉來的。」

年輕的時候，覺得只要兩個人相愛就會戰勝人間一切困難。可是多年以後，滄桑歷盡，千帆已過，再回頭時，才發現原來愛情竟是這樣脆弱。哪怕相愛的人彼此感情再濃再深，可造化若是弄人，他們就怎樣都無法守在一起。

這樣的僵局，我知道，最後只能由我來打破。由我的離開，去打破這所有的僵局。

他在裏面，始終不肯見寧軒一面。寧軒急得恨不能去劫獄。

我拖著箱子，腳軟得幾乎走不穩路。順著圍牆一路摸索下去，我慢慢走到心動咖啡店門口。

他看著我，問：「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