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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聲本來想說「誰要你一聲不吭說走就走」，但仔細一想，沒聽清楚話就怒急攻心先動手的好像是自己。他臉上一熱，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才通知你要走的事情。」

當時他以為問的是工作，強打著精神說，我想在T市找個工作。聯繫了兩三家公司，再去談談。你呢。

他看江天吃飯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皺眉頭：「你著急什麼，沒人搶你的。」

回家沒幾天，江天上門來找他。比上次見到他，江天總算是長了點肉，氣色好多了。但是顧雲聲一看到江天的神情，心瞬間沉了下去，卻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問：「留學的事情定下來了？」

一吻終了氣息都有點不穩，顧雲聲看著江天的眼睛，又去看了一眼牆上的鍾，一隻手還勾搭著江天的頸子，另一隻手則熟門熟路地滑到他襯衣的下擺里，接著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我媽打牌去了，不到十點回不來……我想你都想得發慌了。」

說完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措辭，又說：「這件事情外公有點彆扭。口風裡是還希望我留在國內算了。」

江天聽著他的口氣，忍不住笑了，伸手攬過顧雲聲的肩膀，把他整個人往自己身邊拖。顧雲聲消極地抵抗了一下，還是很配合地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在一把打開像摸狗一樣揉著自己頭髮的手后，顧雲聲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要去多久？」

顧雲聲大腦一片空白，等待多日卻等來最怕聽到的結果，還來得這麼乾脆，登時想也不想一拳揮過去。江天也沒想到顧雲聲就這麼動了手，沒讓開，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ｈｅｔuｂｏｏk•com•com下，趔趄著往後一倒，還是胡亂揮手間抓住顧雲聲家的房門，才沒有摔下去。

他心慌意亂地給江天的寢室打電話。他們寢室終於裝了電話，不必像以前那樣打到樓道里再轉接。但這個晚上也是什麼都擰著來，電話一直在佔線。顧雲聲就每隔幾分鐘重撥一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通了。聽到江天聲音的那一刻，顧雲聲的聲音有點發抖，餵了一句，一下子沒說出別的話來。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渴求對方的身體，可能也不甚明白那和慾望形影不離的歡喜究竟是什麼。只是隱約覺得，好像這樣就能建立起一種不需要言語的紐帶，維繫住彼此，然後在即將面臨的分離里讓回憶更真切一些。

江天微笑：「外公老覺得我去了受到資本主義腐蝕就再不會回來了。」

「那是，要是我和日本人打了半輩子仗差點丟了命，我也不想我孫子去日本念書。國讎家狠嘛。」

顧雲聲一愣，所有的動作都停住了，垂著手獃獃站著，半晌沒接上話。江天等他臉上的血色退下去一些，心知這下冷靜點了，才又說：「你看我都被你打出鼻血了，要我滾也行，至少借你家水池給我洗個臉。」

後來江天不僅進來洗了臉，還順便止了血，坐在顧家沙發上，和顧雲聲一人一聽可樂，坐著發獃。

「好，等過完這段時間我找你。」

江天拿到T大推薦留學的消息，顧雲聲還是從自家爹娘那裡聽來的。

「當然是要回來的。家裡人都在呢。」說完頓了一下，看著顧雲聲說，「你不是也在嗎。」

「滾蛋！一個多月連個信和-圖-書也沒有現在說走就走，你還來幹嘛！」顧雲聲粗著嗓子一吼，聲音在整個樓道里盤桓。

過不久江天留學的事情就定下來了。對此顧雲聲沒再說什麼，心裏想頂多當作兩個人再分隔兩地讀四年書，再說江天假期總要回來一趟看老人，何況自己工作了賺了錢也能去看他。這樣想多了，分別在即的酸楚也就淡去了。

顧雲聲一愣，忽然站起來，跨坐在江天腿上，勾住他的脖子，慢慢把臉湊過去，直到額頭抵住額頭，才綻開一個笑容，慢騰騰地說：「那可說不好。我可能哪天想不開，跑去美利堅為美帝國主義建設添磚加瓦去了……」

江天有的時候會出門，顧雲聲知道他多半是去忙簽證的事情了，不去問，江天想說也不聽，回來還是該幹嘛幹嘛。就這樣，在這載沉載浮般過著的日子里，江天動身的日期，一眨眼間，就近在眼前了。

「你還在家？」

他的聲音的確毫無活力，像是精力都被耗空了。顧雲聲這才想起前幾天見到江天時他的樣子。瞬間愧疚感湧上來，蓋掉最初的焦急和意氣。他放緩語氣說：「好，我等你來告訴我。過兩天我要回學校了，有事打到學校去。你不要太逞強了。」

在T市只待了兩天顧雲聲就走了，還有幾天假期，就回家了一趟。顧媽媽一個寒假沒看到兒子，恨不得把半年沒做給他吃的飯菜在這五六天里全部補齊了，從早飯到宵夜，變著花樣來做，吃得顧雲聲只覺得自己這一年來就是在作牲口：外頭被當牛使，回家被當豬喂。

江天臉上被打中的地方立刻就落了痕迹。這一下顧雲聲手下沒留情，hetubook.com.com打得他耳朵里都在嗡嗡作響。他搖了搖頭，臉也沉下來了：「你發神經了？」

江天轉過臉來看著他：「我也不知道，最初的名單定的是別人，但是最初被推薦的師兄肝出了問題，體檢沒通過，陸老師就向葉院長推薦了我……遇貴人了吧，大概。」

江天看顧雲聲一張臉漲得通紅，嘴唇卻發白，也著急了，一把抓住樓梯，說：「我剛放下系裡面的電話就過來找你商量了，名單定的是我但還沒定走不走呢。」

接下來的時間顧雲聲一直在等待，卻一無所獲。這期間他反覆想是什麼讓他以為江天會留在T市的。後來想起來，那是還在缽山寺的時候，何彩和自己閑聊，提到學院看好江天，十之八九會留他下來繼續讀研究生。就是這樣他才動了在T市找工作的念頭。但顧雲聲千思量萬考慮，唯獨忘了一點，他忘記親口去問江天怎麼打算未來。他的，他們的。

「嗯，下周的車票。」

剩下的話沒說完，就被兩個人慢慢一起吃進了肚子里。

江天還有一年畢業，但大學的倒數第二年往往是課業最繁重的一年，他又被教授選去工作室跟設計，忙得整個人都瘦成了柴，頭髮老長，不知道多久沒剪了，說話快得像被人在後面追，兩個人坐下來一起吃的第一頓飯，拿起筷子像有人會打搶，只有精神還好，眼睛亮晶晶的，就是看在顧雲聲眼裡，覺得像狼。

上了大四兩個人都變得忙碌起來，實習和畢業論文的事情開始壓下來，都有點喘不過氣。顧雲聲在的班級被全班推薦到一個總部在U市的大軟體公司實習，這幾年大學生分配工作已成明和-圖-書日黃花，但好學校的熱門專業依然很搶手，這樣的實習多少有點包圓的味道，但是顧雲聲還是想著去T市找一份工作。所以實習的時候並不怎麼賣力，倒更有點數著日子過的感覺。

顧雲聲又是好笑又是有點心酸，破天荒覺得自己的實習期混得有點不像話。不過他這麼一說，江天吃飯的速度還是放慢了，自嘲一笑：「每天覺得時間不夠用，真是過得鬼一樣。」

當時江天回答了什麼呢？顧雲聲拚命地想，原來在得到回復之前，自己先睡著了。

「先交換過去一年，然後快則兩年，慢的話三四年也應該回來了。」江天思索一下，緩慢而篤定地說。

「嗯，好像說是去日本啊。他外婆說他外公聽到幾個晚上沒睡著，從小養大的孩子，捨不得啊。」

顧雲聲側過頭目光一些，也笑：「那你回來不回來？」

一天在飯桌上，顧媽媽說：「上午我去醫院體檢，遇見江天外婆了，談了一會兒，說江天要去留學……」

顧雲聲一凜，反應過來，劈頭繼續問：「你要去日本？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顧雲聲每隔三五秒就瞥一眼江天的臉，每看一次，愧疚之意就湧上來一點，幾乎要把整個人都埋起來。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顧雲聲覺得怎麼還是該自己先表個態：「喂，你還痛不痛。」

兩個人會常常膩在一起，像是要把之前分隔兩地的時間補回來。出去玩，一起看朋友，更多的時間是做|愛。年輕的身體，兩情相悅，沒辦法不甜蜜美好。江天家常年有人，大多數時間是在顧雲聲家，要不然就去找一個小旅館，離家越遠越好。

再後來大學畢業了，他如願在T市https://www.hetubook.com.com找到工作。工作開始之前回了家，也不敢去找江天，連問一句他是不是回來了都不敢。大抵是等待的時間太長，對答案的期冀太高，膽子反而小了。

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出什麼事了，半夜了還打電話過來。」

下學期乘著五一假前後顧雲聲多請了幾天假，跑去T市打聽了一下工作的事情，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去看看江天。自從缽山寺回來，只有寒假期間江天跑去U市待了三天多四天不到，兩人算是小聚一段，其他時候都是各過各的，顧雲聲想他都想得心慌了。

說話間江天已經吃完小半碗飯，抬起頭含糊地說：「習慣了，沒時間慢慢吃。」

江天把可樂貼在臉上，希望這樣回去的時候臉不會腫得太不像話。他覷一眼顧雲聲，淡淡說：「你今天吃了炸藥嗎。」

顧雲聲上前一步用力把他往樓梯邊上推：「發神經也不關你的事情。愛去哪兒去哪兒。別在我家門口堵著！」

顧雲聲驚得一下子抬起頭：「啊？」

「回來」兩個字聽得顧雲聲心裏一跳，又有點恍惚，說：「機會難得，放過挺可惜的。想去就去唄。別讓自己後悔。」三五年，總是很快的。說完顧雲聲又在心裏補上一句。

「嗯。」江天點頭。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江天才說：「還沒有定下來。你等我過段時間給你打過去。顧雲聲，我最近真的太累了。」

接下來顧雲聲爸媽順勢討論了一番他們身邊認得的人家送孩子出國的事情，並很欣慰自家兒子沒這個念頭。但顧雲聲這個時候已經什麼也聽不到了，他想起幾天前T市，兩個人做|愛到下半夜，自己快要睡著了，聽到江天問他，之後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