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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戒一陣容易，戒一輩子難，不要半途而廢啊。不過你又是怎麼好好想到戒的？酒嘛，上癮容易要戒難，也是要脫一層皮的。」

「好事。你喝得是有點過分了。」林況雖然也和明粲一樣難免吃驚，但言語間還是鼓勵的，「這裏的戒酒療法我聽說不錯，怎樣，有相熟的醫師嗎，要不要我替你找人？」

林況抿一抿嘴唇，鎮定地點頭：「當然，下周一就去領證，餐廳我也訂好了。我和穎梅很投緣，不然哪裡能這麼快結婚。」

含笑著目送她離開，顧雲聲回過頭來，慢悠悠似笑非笑說：「請問林先生你在哪裡找到這樣一個寶貝？」

他去的是私立醫院，價格昂貴，但看在服務優良且嚴格為患者保密這一點上，顧雲聲勉強也覺得付這個錢值得。他想在江天出門這段時間里儘快把酒戒了，詢問了幾次醫生后，決定使用戒酒硫。

「已經開了葯，配合靜注，看看效果吧，我是希望越快越好。」

打點滴的過程中顧雲聲打了個盹，醒來之後有點餓，看看時間吃晚飯還有點早，就想去醫院的自動販賣機買點巧克力先滿足一下嘴癮。他正在研究看中的榛子醬葡萄乾夾心巧克力里是不是含酒精，居然聽見林況的聲音，目光略一逡巡，看見林況站在一樓大廳的走道口和一個身材豐|滿而嬌小的護士說著什麼。

這種程度的玩笑林況也不在意，徑自答道：「我們下周就結婚，想先請幾個朋友小聚一下，酒席等我們希臘蜜月回來再擺，你賞光嗎？」

他忙伸出手去，笑著打招呼：「張小姐你好，早聞大名，總算見面了，果然是名不虛傳的美人。我是顧雲聲。」說得流理無比，更厚顏無比，也不理林況在一邊挑著眉頭覷他。

顧雲聲承認得爽快，林況反而臉色稍稍有些黯淡，很快抹開了，露出笑容來：「哦，圈裡還是圈外的？你今天去了劇組的話，看到明粲沒？」

顧雲聲匆匆付了錢，拿了巧克力條，朝著林況走去，忍不住開玩笑和*圖*書說：「喲，今天永寧劇組上下最痛恨的人物原來躲在這裏。你知道你身上背了多少怨念嗎？」

顧雲聲看著他，心底莫名有些沉重，但仔細一想，覺得這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好過白翰幡然回頭，甚至好過林況再找個同性戀人穩定下來。男人女人，愛情家庭，說來也就是那麼回事，世事何能全美，妥協總是難以避免。當事人都拿定了主意，身為一個曾經是同路人的外人，能做的也就只能是祝福了。

他處處考慮周到，點滴不漏，顧雲聲聽到這裏也知道一切是鐵板釘釘無可挽回。既然如此，何不順水推舟，於是也笑著說：「雖然怎麼也想不到你會是去結婚的那一個，但看你家未婚妻如此甜美可人，絕對是撿到寶了啊，好好珍惜吧，祝你們幸福。」

「怎樣？聽起來不錯吧？」

林況也笑。笑完稍稍有些冷場，他想起之前要問的還是沒有答覆，又問：「不說我了。你怎麼在這裏？」

林況鄭重地和他握了個手，點頭：「謝謝。我終於可以打電話回去給我媽，了卻她的心病。」

那是顧雲聲常去的酒吧之一，他也最清楚裏面有什麼花樣，一進去就想找個機會溜掉，卻被明粲笑眯眯八爪魚一樣纏著，夥同了其他幾個最唯恐天下不亂的，說什麼也不讓他走。這樣糾纏了幾個回合，顧雲聲也知道今晚走是走不了了，心裏雖然暗暗嘲諷這幾年夜遊酗酒欠下的如今都來催債了，但一點不敢分神，看著他們混酒就趁著打鬧的間隙把果汁或者綠茶搶下來，先倒在自己的酒杯里，再做出半醉的樣子陪著周旋笑鬧。

本來想開玩笑說「你都能結婚了，我怎麼不能戒酒」，但稍加權衡，顧雲聲還是覺得別開這種敏感的玩笑，只是說：「忽然想活到八十歲了，所以先從最大的惡習開始著手。」

顧雲聲沒想到傳得風風雨雨的「未婚妻」就在場，趕快轉過目光不動聲色打量一番：二十來歲，很是年輕，有一張甜美的圓臉，眉ｗww•ｈｅtubooｋ•cｏm.cｏm眼彎彎，是生來帶笑的喜相，臉上皮膚更是紅是紅白是白，在看慣了不化妝臉色難以見人的女明星的顧雲聲眼中，的確有一種自然流露的美麗。

明粲雙眼一亮，以為他有興趣，立刻報出了好幾個名字。這幾個名字顧雲聲不是打過交道，就是早有耳聞，立刻知道這次派對雖然以喝酒開始，但絕對不會以喝酒結束。他搖了搖頭：「哦，我知道了。」

這麼一說，上等威士忌的煙熏味、琴酒那清苦的柑橘類香調，和朗姆酒那種美好的焦糖的甜蜜氣息瞬間在記憶里生動起來，更不必說它們搭配著冰塊從喉嚨落到腹中帶來的身心上的愉悅和滿足感。顧雲聲心裏微微一動，彷彿僅僅是回憶都能讓他麻木的口腔充滿回味無窮的香氣，但是定睛一看，面前的人是明粲，於是他就問：「哪裡的派對？誰做主人？」

顧雲聲聽得有些走神，又強迫自己回來，手心都開始癢了，但最終還是穩住了心神，再次搖頭：「我要去醫院了。你今晚玩得開心，可以的話盡量帶個伴去。」

顧雲聲乾脆地點頭：「本來我也沒想瞞著你，只是沒找到說的機會。」

「那……你們那個公司怎麼辦，《永寧》的事你也半途撂攤？」顧雲聲這下見識到什麼叫咬人的狗不叫。回想起來林況住院也就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情，短短時日，不僅一點風聲不露地訂婚結婚，連公司的事業都撒手了。

三個人友好地道了別，分兩撥離開了醫院。顧雲聲看著林況和張穎梅遠去的背影，呆了很久，才像是猛然醒來，有點自嘲地一笑，也轉身去拿車了。

「江天……啊？那不是你表哥嗎？」林況一旦反應過來他說的究竟是誰，神色霎時就變了。

接下來的幾天療程進行得都很順利，顧雲聲都沒怎麼想到要喝酒這回事。臨到周末又去了一趟劇組，被白翰留下來加晚班，等到終於能離開了，已經是將近半夜，幾乎就是陪著全劇組上下一起下www.hetubook.com.com班。他人剛走到停車場，就被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明粲和其他一群演員們拉住了，嚷嚷著總算逃離了白翰的魔掌，這個周末一定要不醉不休。鬧完了根本不管顧雲聲如何堅持，一面喊「顧雲聲這麼會玩的人都不去那今晚還玩什麼」，一面就連拉帶架，把他「綁」去了酒吧。

林況看表情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顧雲聲，停下交談，說：「顧雲聲，你好好來醫院幹嘛？病了？還是來探病的？」

到了下半夜酒精和荷爾蒙都上來了，尤其是還有人磕了葯，整個廳里簡直是要演群魔飛天舞，顧雲聲難得在不醉的時候看清這種架勢，目瞪口呆之餘，也是第一次感覺到臉上熱辣辣像被看不見的手抽了無數個耳光。

明粲登時露出毫不掩飾的失望的神色，還是不肯死心：「我也知道是玩得有點瘋啦，但是這種程度的以前你不是你也會去嗎？怎樣，在真的開始戒酒之前再去大醉一場做個告別紀念吧。說真的，那些酒我這種不太喝的人聽得都動心了啊……」

林況點頭，唔了一聲：「還是不要找一個圈子裡的，太熟，將來分了要是再一起合作膩得慌。你好本事啊，哪裡騙來的？看看哪天找機會出來吃個飯，我也看看什麼人讓你都能收心了。」

他對張穎梅揮了揮手，待她走到林況身旁再開口：「不好意思拉著林況閑聊了這麼久，我這邊事情也辦完了，先走一步。」

就在連他都要坐不下去的當口，忽然一雙手扳過他的臉，剛看清是明粲，一個吻就壓過來了；顧雲聲想著要把酒杯拿好，稍稍分神，牙關被撬開，舌頭混著酒精遞過來，攪作一團。等到好不容易把人推開，又把那口酒吐掉，顧雲聲迅速覺得心跳過速，他知道不妙，皺著眉頭說：「誰給我杯水……」

顧雲聲看著人來人往的大廳，還是笑：「見到了。不是娛樂圈裡的。」

那一天全片場就像被熱帶氣旋刮過，風雨如晦，無人不膽戰心驚。投資方大力推薦的女主角在和*圖*書某一條片子三次不過後，被白翰罵得扭頭直衝衛生間，五分鐘之後被她的助理叫出來，整張臉花得就像被人打了一臉的鍋灰；罵了造型師想起場記也有責任，就拎過來一起訓，訓完了繼續拍戲，又開始指責燈光……這樣折騰到中午，等顧雲聲終於可以全身而退，他忽然發現自己正為艷羡的眼光包圍著，差點因此而生出微弱的愧疚感。

想到這裏另一件心事湧上來，顧雲聲又不願意去想，定神一笑：「念書真是個好主意，不管你去哪家學校念MBA都是皆大歡喜，你的薪水足夠把當屆畢業生的平均薪酬往上提高一個可觀的百分比了。」

聽他們寒暄一番，林況才開口：「你還沒說做什麼來這裏呢。」

「不不不，我是肩負著許多人的怨恨專程找你來的。可算逮到你了。」

她的聲音果然也很悅耳，笑容毫不做作：「叫我名字就好，顧先生。」

林況仔細一想，沒想起近來有什麼圈外人是自己見過又可能和顧雲聲搭上線的。他還在努力回憶，這邊顧雲聲已經輕輕說出了答案：「是江天。」

林況只笑：「嗯，和你先打個招呼，蜜月之後我準備去讀書，MBA，大概吧……能去美國歐洲最好，不行新加坡也不錯，正好帶著穎梅出去走走，給她也放個長假。」

「放心，只是休個長假，這公司是我的心血，比我兒子恐怕還要親些，不會不管的。這段時間都在忙著崗位的交接，現在都差不多了。至於那電影嘛……」他停了一下，浮起一個幾乎不能算是笑的表情，「我想辦法籌了兩千萬以防萬一，要是再不夠，那就要他和其他的製片人想辦法了。」

顧雲聲頓了一頓，看了一眼還是微笑著的張穎梅。後者幾乎在同時，就以非常自然的神態和語氣說：「你們先聊。我還要再去看一個病人，林先生麻煩你再多等我一刻鐘。」

這句話像是耗盡了肺里殘留的空氣，他什麼也看不見了。

林況深深看著他，神情若有所思：「我聽他們說好長一陣到了夜裡ｈttｐs://ｍ.hｅtｕｂoｏｋ.cｏｍ.ｃｏｍ就找不到你了，怎麼，找到可以守著的人了？」

「是不錯，就是你一個人去當心連骨頭渣都不剩下。」

眼看著他要走了，明粲趁手上暫時沒戲溜過來，說：「晚上有空不？有人約我去通宵派對，從國外帶來了好酒，陳年威士忌和琴酒，都是你的最愛吧？據說還有古巴來的雪茄和朗姆酒，嗯？」

就像一塊石頭陡然砸在胸口，呼吸急促起來，更清晰的是嘔吐感。顧雲聲抬起頭來，明粲就在眼前，只當是自己喝醉了，還是在笑，忽藍忽紅的燈光照在他臉上，一張美麗的臉龐頓時變成三個四個無數個……顧雲聲用盡僅存的所有力氣攥住明粲朝自己伸過來的手，恍惚之下覺得手指像冰塊一樣開始融化坍塌而無能為力，咬牙喊：「找到林況……林況……去醫院……」

他的聲音在這樣樂聲震天人聲嘈雜的環境里毫不管用，顧雲聲覺得頭暈，又提高聲音喊了兩句，終於有個杯子遞到眼前。他已經開始耳鳴，眩暈感波濤一樣，慌不擇路地就著杯子灌下一大口，等咽了下去，才發現那根本不是水，是兌了綠茶的威士忌。

這下顧雲聲是真的吃驚了，壓低嗓子問：「今天聽吳蓉他們說你訂婚就夠吃驚的了，下個禮拜就去結婚？林況你玩真的啊？」林況那點底細顧雲聲實在是很清楚，而且兩個人論私交遠遠好過顧雲聲和白翰的，要不是在公共場合，顧雲聲可能連「你對女人硬得起來嘛」這種話都能毫無顧忌地說出口來。

「……看來你是下了決心要結婚了……既然能結，也是好事。」顧雲聲瞠目結舌之後，終於表達了自己的支持。

眼看話題又轉回自己身上，顧雲聲怔了怔。稍加猶豫之後，他說：「我在戒酒。」

「你已經見過了。」

聽他這樣說林況微微笑了一下，指著他身邊的護士說：「啊，我忘記介紹了。這是我未婚妻，張穎梅。」

顧雲聲的笑容頓時深了：「不是表兄弟，一點血緣也沒有，不過這事說來話長，不說也罷……未來的林太太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