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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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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至死方休

第四十章 至死方休

她把手伸出珠簾,垂眼一掃,看見托腕的小枕角上綉著一個萬字——萬太醫是琚相推薦,就算她不私下授意,也不需擔憂。
素颯微笑道:「臣多謝殿下關心。不知殿下可是見過類似平王的病人,曉得治病偏方?」
方太醫額上汗涔涔,雖然心慌意亂,卻也察覺了脈象的奇怪。他恍然大悟,明白皇後為什麼要威脅他,可他還不明白這隻手要怎樣擺布他。靈機一動,他忽然想起萬太醫是琚相一派,琚相又是皇后的靠山,如此說來,萬太醫也就是跟皇后沆瀣一氣……他鬆了口氣,決定看萬太醫的反應行事。
「素庶人不會得逞。」崔落花淡淡地說,「只有氣數將近的人,才會這樣不計後果地拚死一搏。縱然有東宮與皇孫在,她那一家經過這一年來與相爺較量,也已經大傷元氣、難成氣候。換句話說:她的本錢,只剩一條命。」
雨水飄灑之勢似乎略見收斂,素盈有點冷,說話的時候,聲音不覺帶了幾分顫抖。
宦官等了一會兒,大著膽子問:「娘娘要轉告的話是?」
平王府中等她已經等得沉不住氣,見素盈渾身濕淋淋地回來,素沉大驚失色,忙命人準備熱水為她洗漱。
素盈一邊搖頭一邊楚楚苦笑:「一年不長?那麼,我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失去了他。竟然,只一年的功夫,他就回到她身邊……」
東宮默默看著她,搖頭苦笑:「那個與滿身是血的我共騎一匹馬的女孩兒,已經不在了,對么?珍貴的東西總是難以保留……」
「下去領賞吧。」他笑著說,「丹茜宮中各等女官宮人,按常例頒賞。」
素盈用力掙了一下,向後跳開。傘也啪啦一聲落在地上。
素瀾急道:「娘娘說的什麼呀!先不說借一個膽子給我,我也不敢那麼做,單說娘娘與我的姐妹情分,也不容妹妹做那樣的事情。」素盈一直准她在宮中以姐妹相稱,她也就一直以妹妹自稱。
但他沒有回來。
「太醫們在外面等著呢。」他柔聲說。
「我發過誓,不再哭泣——然而眼淚不是一個誓言就能斷絕。」素盈淺淺一笑,從容地拭去頭臉上的雨水。「既然讓殿下心煩,我會試著以後絕不在殿下面前落一滴眼淚。」
東宮裝作沒聽出他的意思,又向素盈道:「抬起頭來。」
等到夜深人靜,素盈才忍不住感慨:曾幾何時,東宮竟也變成了她心頭的陰霾……
素盈只得抬起頭,眼睛還是避開與他對視。
素沉道:「已經寫上:『平王藥方需要無根水,娘娘望天祈雨,孝心感動上蒼。娘娘心意堅決,在雨中久立,親自用白磁盆為平王接雨,一直站至周身被雨打濕』。」
也許這種不安,其實不是回憶,是預感。
素盈收斂悲容,冷冷看著崔落花:「你也知道了?」
「你對別人,也會這樣落淚嗎?還是說……」他與她四目相對,眼中的犀利漸漸緩和,「還是說,這就是你對付我的策略。」
平王府趁機進呈許多補品,相府讓素瀾進宮探望時也送來大大小小的禮盒。
方太醫忙收拾東西退下,那隻手也緩緩收入簾后。他只覺得,此生再沒見過更加可怕的手,如果許願有用,他再也不願去碰它。
東宮看了素颯一眼,「既然陛下也惦m•hetubook.com.com記平王,郡王還是趕快過去回話吧。」
方太醫顫聲道:「娘娘日前受寒,身體還虛弱,加之昨晚又經歷胎氣不穩的危急情形,因此今日脈象嫌雜,不過……當是喜脈無疑。」
宮中眾人都歡喜地向皇帝跪下謝恩,又向素盈跪拜賀喜。素盈也不由得微笑起來,霎時間產生一個錯覺:她的孩子確實就在這裏,接受眾人祝福,沒有離開。可她又不得不立刻狠下心說:可憐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娘娘……」崔落花跪在素盈身邊,用衣袖蒙上臉,「請不要讓臣看到娘娘這副樣子——這不像是一位皇后,也不像我認識的小姐。」
他忽然一把抓住她握傘的雙手,將她拉到傘下,她濕漉漉的頭髮幾乎貼上他的臉頰。
那一小碗藕羹不過兩三口,賞她一口之後就剩下一小半。素盈心想,除非東宮在裏面加了致命劇毒,不然量這一點也害不死她。
「傳……傳周太醫!」素盈臉色慘白,狠狠攥著拳,指甲深深刺入手心,讓刺痛提醒自己不可昏厥。
公主下嫁別姓的事情也有,但素瀾見狀已知道姐姐的心思,就不再提這話。
崔落花一見素盈的坐姿自女官退出之後就沒變過,心知不妙,匆匆奔上前連聲寬慰:「娘娘!娘娘這是何苦?」
周太醫不明所以,「帶了。」
東宮見他走遠,向身邊的侍從道:「把傘給他,你退下。」
素盈雙眼含淚,幽幽啜泣道:「一年,是長還是短?若是一年很長,為什麼這麼長時間,我對他來說還是無足輕重?」
「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其他的有我呢。」素盈淡淡地說,「天一亮,就把消息送到皇極寺去。」
素盈臉上微微一紅,把書拋到一邊。「叫他們進來吧。」
素盈微微一笑——好冠冕堂皇、令人欽佩的理由。
第二位是方太醫。素盈瞥見他低頭上前,輕輕地冷笑了一聲。聲音雖輕,足夠他聽見。
因對風寒太大意,又不敢輕易喝那些預防風寒的湯湯水水,素盈回宮之後不到兩天就頭暈腦脹,渾身酸軟無力。她讓人請了周太醫,開了謹慎的葯,連喝了三四日,才覺得稍好。
御駕終於回宮。
「你知道這影壁上畫的是什麼?」東宮悠悠地問。
「因此家父見他投緣,才買回府中使喚。」素颯答得不慌不忙。
素盈的眼瞼跳了跳,從睡中醒來,向他嫣然一笑。
那侍從連眉頭也沒有動一下就照做,將傘塞在素盈手中,讓她給東宮撐傘。
萬太醫一躬到地,高聲道:「恭喜聖上——」
他眼中閃爍的光彩驟然黯淡,將傘交在她手中:「你拿去吧……保重身體。」
宦官離去后,崔落花等一乾女官都看出素盈心情不好。她們不敢在這當口多事,正提心弔膽,聽到素盈說:「你們出去,留軒茵陪著我就行了。」女官們如蒙大赦,紛紛退出。
「一時半會兒難好,可也不至於太危急。」
皇帝一行前往皇極寺已有九天。素盈算算他該要回來,已整理心緒,做好了面對他的準備。
素盈冷笑:「以後的麻煩還多呢,一點風寒算得了什麼?好了,時候已經不早,我這就回去了。」提到回宮,她默然嘆道:「可嘆宮裡連個可靠的傳話人也沒和圖書有。」
這時一名黃衣宦官急匆匆冒雨走來,向素颯道:「陛下聽說郡王見過了平王府的使者,要郡王過去問幾句話。」
她該做的,不是期待,而是緬懷和……收取補償。
「我原打算留給她的。」素盈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面容恢復平靜。
宮娥們在他嚴厲的目光下匆忙把窗關嚴,他靜靜坐在胡床上,端詳她的睡臉。
方太醫提心弔膽地將小枕放好,見皇后的手在水青色的珠簾之間更顯蒼白,他心中起疑。忽然,她攤開手,掌上用胭脂寫著一個嫣紅的「淳」字。方太醫一驚,險些跳起來,卻被那隻蒼白冰冷的手扣住他的手腕。他坐定,心嗵嗵亂跳,飛快地產生許多可怕的聯想——她是不會忘的,不會忘記她的妹妹死時,是他在當場。他也不會忘,應該說是無法忘記:當時她還是淳媛的姐姐,她的眼神,分明打定主意要將那天發生的事情記一輩子。自從她成為後宮之主,他就再也不能安心,提心弔膽將近一年,她卻沒有給他一個了斷……他沒有有力的靠山,從始至終不過是別人擺布的工具,如今他的命,攥在這隻蒼白的手裡……
素颯靜靜地回答:「素庶人是東宮太子和公主們的生母。娘娘不是。」
東宮又問:「聽說救琚相一命的王小姐醫術精湛。可曾叫她去為平王看看?」
她睜大眼睛完全清醒,只覺呼吸急促粗重,周身的沉重有增無減,腹中又漲又墜。
大哥辦事周全,素盈一向信得過,梳洗已畢隨意問:「錄事官打算如何冊錄?」她這次省親,按照規矩,隨身帶了一名錄事官全程記錄。
「方太醫?」皇帝見他耽擱得久,出聲發問。
那天晚上,素盈的夢讓她輾轉難安——她似乎被困在一個可怕的地方動彈不得,呼吸不暢,身子彷彿要被壓碎了,又彷彿被看不見的手拉著下墜……她嚇出一頭冷汗,從夢中掙扎著醒來,身上還是疼痛乏力。
素盈又看一眼,淡淡地說:「不知是阿修羅造就修羅場,還是修羅場成就阿修羅。」
東宮聽了一言不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時候素盈的衣服已濕透,全都貼在身上,只覺得從沒有如此難過:他若真沒看穿也罷。然而他分明已經看透,卻讓她接受這樣的羞辱。她咬緊嘴唇,只覺身子越來越冷,忍不住哆嗦起來。少許眼淚湧上眼眶,她也說不清是屈辱還是失望。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些小東西都是一雙一對地來。」素瀾撇撇嘴,「別人聽說我是三男一女的娘,還以為我多老了呢!」說著她笑嘻嘻道:「何時能聽到姐姐的喜訊?若是位公主,姐姐可別忘了我家裡有三個兒子呢。」
素盈勉強笑笑:「也對。」
素盈心頭緊了一下,總覺得他的話不像她聽到的這麼簡單。
崔落花忙道:「聖上還不寵娘娘嗎?聖上待娘娘好,那是有目共睹……」
崔落花沒有回答,但素盈知道,崔氏數代經營,也有自己的廣闊脈絡。
魏太醫也和道:「微臣所見與周、萬、方三位太醫相同。」
「聽說平王府派人進來,我想親自問幾句。」東宮的眼睛一直沒從素盈身上離開,此刻向她道:「平王幾時開始說胡話?當時是癲狂還是昏迷?」
素沉又嗔怪道:「和-圖-書娘娘怎麼可以這樣傷身?如今千萬不能對自己的身體漫不經心。」
東宮看看素盈,關切地問素颯:「平王的身體如何了?」
聽說素盈為父祈雨受涼,皇帝自皇極寺中接連傳回幾道口諭,要宮中好生看顧皇后,吃的用的不斷送到丹茜宮,但有所需,毫不吝嗇。
軒茵以王府千金的標準梳洗打扮一番,也是個清麗齊整的少女。她對素盈還是過去那樣的敦厚誠懇,看見素盈就歡天喜地。素盈原本就憐愛她,此時見她這樣倍覺親切,也沒了別的念頭,與她連比帶劃地交談一會兒,就帶她一道回宮。上鸞輿之後,素盈忍不住回首看著軒茵滿心歡喜地坐上平王府為她準備車輿。素盈一陣心酸,忙命人放下四角垂簾。
素颯忙答:「王小姐如今是相府的人了,不好去勞動她。」
素盈眼睛一亮,說:「自然記得——軒茵怎麼樣了?今天都沒來得及見她一見。」
素沉看得出她容色不悅,又說:「既然她已經是娘娘的義妹,娘娘帶進宮去也沒那麼多閑話。」
東宮一點也沒吃驚,還是微笑著說:「這是平王府的下人嗎?好俊秀的孩子,與皇後娘娘倒是有八九分相似。」
素盈見她有半分說笑的意思,便當她是真說笑,伸手在她臉頰上掐一下:「你幾時見過皇家的公主嫁給素氏之外的人家?」
那痛苦的感覺沒有加重而是漸漸變輕,素盈心裏也漸漸變冷,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她想苦笑又想大哭:只為,只為他一聲「阿盈」,她竟傻得犯這樣的錯……
這三人名義上是由太醫院抽籤決定,不得與皇后私下通消息。但素盈對結果並不意外。
軒茵以前就知道她能這樣一動不動地坐一下午,好在她關心素盈,也有耐性,竟那樣陪著素盈一直坐到日影西斜。可是當殿內光線漸漸黯淡,素盈的眼淚又大滴大滴落在她手上,她還是慌了,急急跑到宮門口打手勢讓崔落花進來。
「平王前些天收她做義女。」素沉說:「如今她有姓了。」
素盈微微偏頭看了魏太醫一眼:她事先已找來一份他為女官開的藥方看過,用藥折中,不輕不狠。她知道這年輕人剛剛升任,做事拘謹,為人中庸,人云亦云——希望她別看錯他。
「臣死罪……」帳外衣襟婆娑,太醫定是跪地謝罪。
素盈也看見那人,不需細看她就知道那是誰,忙用袖子將臉捂上。
「我也見他有緣。不如讓平王明日將這孩子送到東宮吧。」東宮若無其事地說,「我看他是個機靈人。自郡王離了東宮,我身邊正缺這樣的人。」
素盈閉目片刻才繼續說:「轉告他,我知道了。」
素盈站在東宮身後,小心地保持著主僕之間才有的差距,於是整個身子都露在傘外,不一會兒就被雨打濕。
崔落花代答:「劉太醫是周太醫的弟子,按規矩迴避了。」
對方下了重注,素盈也不敢掉以輕心,尤其腹中那塊骨肉非同尋常,連累她遇事又多三分疑。她也看得出自己連日已有些憔悴,眾人只當她是風寒初愈身體尚弱,只有素盈知道:長此下去,淳媛當日那副形銷骨立的樣子就是她日後的寫照。所幸有軒茵在身邊。雖然軒茵不會說話,但手舞足蹈地比劃也很是熱鬧可愛。素盈見和-圖-書了她就明白妹妹當初為什麼執意要人來陪。
崔落花又道:「這才一年,往後的日子還長呢。」
她就在那一剎甩開他,聲音比手還涼:「殿下請讓我走。」
皇帝看了看方、魏二人,問:「是喜脈?」
素盈垂下眼睛,說聲:「知道了。那麼我今天就帶她一起回去。」
素颯心中作難,轉念又想出解決的辦法,便含笑點頭:「殿下抬舉他,是他的福氣。」
「如果有一天,我被廢黜……你猜,他再見到我的時候,會不會那樣看著我,那樣微笑呢?」
周太醫的臉色隔著帳子看不見,但素盈察覺到他把脈的手指微微顫抖。
魏太醫只得滿臉尷尬地退下。
「硃筆報喜吧。」素盈慢悠悠地說:「現在是時候了。」
誰知道第十天午後,他傳了一句話進宮:「朕與主持言談相契,欲在寺中多盤桓三五日。」
素盈有些驚訝,沒想到在這時候東宮會送東西給她。然而見東宮送進來的是一碗蜜汁藕羹,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突突直跳,摸不清這碗羹是名字中別有深意,還是裏面加了特別的東西。
「說吧——」她的聲音虛弱,口氣冰冷。
素盈見她身材依舊婀娜曼妙,不禁嘆道:「真有你的——已經生了四個,還是這樣好身段。」
第三位是太醫院中最年輕的魏太醫。他向皇帝行禮時,皇帝納罕怎麼會讓一個剛剛升職的年輕人來,問:「為什麼沒有叫劉太醫呢?」
素盈透過珠簾,見和顏悅色的皇帝雖熱在微笑,但並未有顯著驚喜。她嘆了口氣——他有兒有女,連皇孫也有了,自然不像她一樣稀罕孩子。
素盈心中滿是不祥,嚇得容顏失色,忙伸手在身下一摸,竟摸了滿手的血,不禁失聲驚叫。
崔落花笑笑:「一旦坐過皇后的位子,就會被它糾纏一生,再無他路可走,至死方休——或是因它被放逐、冷落、寂寞孤苦到死,或是為它搏鬥而死——而以素庶人的為人,一定會選擇後者。」
皇帝掃了三位太醫一眼,微笑道:「如何?」
使者回答:「殿下只說請娘娘小心:風寒這病可大可小,聽說前些天,平王府有個小僕就是在為東洛郡王送信時著了涼,回去就一命歸西。不過娘娘吉人天相,必能安然痊癒。」
他的眼神透過雨絲,變得模糊難測。
素盈機靈,忙將手中的傘交在那名宦官手上,讓他為素颯遮雨,自己淋在雨中,全然跟一名家奴似的。在這當口,素颯不願撇下素盈,不禁忐忑地看了素盈一眼。
「阿盈……」他握住她的手,只覺她小手冰冷,心裏不由得慌了一剎。
素盈對她們的行動恍若不知,只是握著身邊的軒茵的手,紋絲不動地坐著出神。
素盈匆匆看了一眼,「是阿修羅。」
不知怎的,她從知道有孕后,總是想起淳媛素槐。按說這兆頭不好,淳媛畢竟是個薄福薄命的可憐人,總想起她就總添傷感,但她壓在素盈心裏揮之不去……
素盈向妹妹取笑道:「該不會是旁人送相爺的補品已經多得放不下了吧?拿到我這裏做人情來了?」
素盈無聲一笑:「關你什麼事?」她靜靜地想了一會兒,幽幽問道:「太醫帶硃砂了嗎?」
「方太醫?」皇帝又問一聲,有點不耐煩。
素盈聽罷就怔了,半晌才對和圖書傳話的宦官說:「轉告聖上……」只說這半句,她就頓住。
用罷藕羹,素盈微笑問東宮的使者:「殿下還說什麼了?」
言下之意東宮的發問倒像醫生似的。
東宮見狀又細細打量了素盈幾眼。
「逆他歡心的,必將被他滅亡——這畫的是他塗炭生靈的修羅場。」
素瀾笑道:「好香啊——不知娘娘肯不肯賞妹妹一口嘗嘗。」
「所以——娘娘絕不能有那一天。」素颯的表情柔和,口氣堅定,還要說下文,卻見一面影壁前佇立著一對主僕,正堵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直直望著他們。
素颯賠笑道:「殿下說笑了。」他看看四周,心知東宮守在這裏堵他,卻還是不得不問:「這樣的雨天,殿下為何在這裏?請以貴體為重,早早回房,以免受涼。」
「由不得我。」素盈苦笑:「有人做了傻事,我就不得不奉陪。」
宮中安靜肅穆,素盈側身坐的珠簾后,目不斜視,只聽聲音就知道三位太醫來到近前。
「放心,我只是想問問他的身世來歷,不會吃了他。」東宮笑了笑,反而讓素颯更加不安,但他難違皇命,不得不隨那宦官同去。
姐妹二人正說著話,東宮的使者也來了。
為這一口已經下腹的藕羹,她心裏沉沉壓了一塊鉛似的,總也不能愉快。
「娘、娘、娘娘——」縱是周太醫見過許多素氏女子千奇百怪的花招,也沒有見過這樣一個,簡直是瘋狂。「報喜之後,要太醫院三名太醫一起為娘娘診脈,確定龍胎無異……到時要如何?」
素颯穩步走到那人面前,躬身施禮:「殿下。」
他入丹茜宮時,素盈不小心睡著了。她穿著一件珊瑚珠色的外衣,上面綉滿花藥色的唐草,像一朵溫暖的花朵,靜靜地開放在萌黃色的綉茵上。她手上拿著一卷書,窗風一掠,片片書頁在掌上起舞。
「別做傻事。」東宮深深凝望素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別做傻事!」
素沉似是早有準備,笑道:「娘娘記得原先服侍您的那個啞姑娘軒茵嗎?」
「那不是跟平王府的人一樣么?有什麼不好勞動的?」東宮笑笑。
素盈的臉卻一沉,知道父親沒那份好心,即便有好心,也不會隨便用在一個啞奴婢身上。
「如果殿下只能接受當年的她,不能接受她的改變,那麼,珍貴的東西確實短暫。」素盈幽幽地說著,拾起傘塞在他手中,擋住撲面的雨。
「如果,他就是做出來給人看呢?」
值夜宮娥匆匆掌燈入內,一挑起床帷就尖叫起來,險些將手中的宮燈摔在地上。
年輕的魏太醫切脈很久,手指一會兒向換左手,一會兒請換右手,彷彿驚訝地不能確定他的結論。素盈左右手換了兩三次,終於不耐煩地抽回手。
她舀了一小勺放入口中:蜜汁甘甜,湯羹醇厚,碎藕清香。那一刻素盈動搖了,心想,也許這就是他一番好意。畢竟,他那天在雨中叫她「阿盈」,而不是「娘娘」……
他笑笑走到一旁坐下。兩邊早準備了珠簾,為素盈擋在面前。
素盈無言地撐著傘快步從他身邊走開,走到遠處,差點忍不住回顧來路。腳步已停頓一瞬,她還是狠下心沒有回頭。
萬太醫經驗老到,診脈極快而准,但他什麼也沒說,面無表情地把過脈就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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