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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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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波瀾

第四十七章 波瀾

素盈微笑著伸出手,輕輕掠開素湄嘴邊的亂髮,在她旁邊坐下。
當素湄像個木偶似的僵硬地轉頭看素盈,素盈便向她俯下身,柔聲道:「姐姐,你怎麼這樣不小心?」
素盈放開她的肩,自己也喘得渾身顫抖。
浣衣女們所住的宮房很簡陋,倒也潔凈。原本素湄因為趁后駕暫留皇極寺時出逃,被衛尉拿住後轉交宮正司收囚。只因皇后特別吩咐過不得為難她,這些日子宮正司對她比較寬容,可她卻在昨晚突然四肢抽搐、呼吸困難。宮正司怕在皇後面前不好擔待,請了太醫院醫正為她搶救,眼看回天乏術,才急忙向皇后稟明。
「一腳已在鬼門關里……」
素盈讓他進來,省了所有廢話,沉著臉問:「她還能不能醒來?」
素湄什麼也不評價,含笑看著她,喉嚨中咯咯作響:「我不能告訴你!我絕不能告訴你真相——我要看著你這種表情,直到死。」
丹媛認真看著素盈,取笑道:「娘娘還這麼年輕,倒是想的開。」
「我沒有說謊。」素盈鎮靜而飛快地反駁:「那香氣確確實實……我不會認錯!我說的都是我知道的事實,我從沒有說過她與琴師之間有什麼,我沒有誣陷她,她的事情是別人查出來的!就算不是真的,也是那些人陷害她!」
見素盈面有愁容,他看穿她的心思,牽著她的手,用很隨意的態度說:「我已經命她乖乖呆在家裡,不準隨行。否則的話……不知道又要替你擋什麼東西。」
「我沒有選擇……大姐要害死我。」素淳努力呼吸時,五官痛苦地抽搐起來,「我的親姐姐要我死,要把所有的罪推在我身上——我不再認她是我的姐姐!死也不要死在她身邊!」
「挺著大肚子還要湊熱鬧,簡直胡鬧。」他一邊搖頭一邊說。
丹媛來拜見皇后時,素盈順便向她提到出獵的事,平淡地對她說:「這一次沒有讓姑姑跟去,姑姑不會怪我吧?」
「公主要去,駙馬就要隨行,駙馬手下的飛虎衛自然要出一支精銳跟著——這麼說,娘娘要小心了。畢竟,她可是毫不掩飾地把娘娘當作殺母仇人,幾度揚言要為母平反。」話雖如此,丹媛的神態一點不慌張,似乎對素盈很有信心。
第二聲……
「你,你是怎麼做到的?」素盈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素盈執意要見姐姐一面,雖說金玉之履不踏肅殺之地,但宮正司無法用「不合規矩」這樣的借口搪塞鐵了心的皇后,唯有將素湄速速送回浣衣房。
「哦……」素盈神情惘然,無言以對。
認為命運對自己不公的人,總要找一個仇恨的對象來發泄。也許是憎恨素若星的存在讓她們姐妹反目,也許是害怕身份被識破,也許是積怨已久……也許還有素盈根本想不到的隱情。素淳偽造廢后筆跡,肖月瑟去揭發。只要時機恰當,兩個人就能扳倒一頭大象。
素盈嘆息:希望對宮廷鍥而不捨的素氏僅此一個。不然她不得不考慮還有多少額外的事情需要操心。
不消片刻,素湄的喉嚨中發出一聲古怪的響動——素盈覺得那應該是一聲尖叫,可惜素湄太虛弱,尖叫也變成了沒頭沒尾的痛苦呻|吟。
「烏絮褥雖然傷身,可沒那麼快!」
丹媛見她態度沒有轉變的意思,笑著為自己分辯:「娘娘知道妾這些年來與相府交情匪淺,為宰相的兒媳說一兩句話也是www.hetubook.com.com當然,再者,她還是我的侄女、娘娘的妹妹。」
丹媛明白她的意思,聽罷欲言又止。素盈見她神情有異,便問:「什麼事?想說就說出來。吞吞吐吐可不像姑姑作風。」
肖月瑟原抱著琵琶坐在不遠的井台上,這時款款站起來,一身水淋淋的,她也不在意。
楊芳得了她的保證,知道日後不會沒有他的好處,便恭恭敬敬地退下。
那醫正是周太醫弟子,素盈不想給他難堪,簡短吩咐:「你可以退下了。」
素盈見她神情苦楚,知道她時辰不多,還想再問,忽聽外面響起清泠泠的琵琶聲,曲調柔緩纏綿。
「後宮自從災年之後就樣樣蕭條,人多點才熱鬧。」
素盈見她愛理不理的樣子,便向門外喚一聲:「楊直長——她說不出話。」
她的笑容越發古怪,口吻越發輕蔑:「你雖然是後宮之主,也無法知道後宮所有的故事。我們素氏的女人,很擅長把秘密帶進棺材。」她呵呵地笑起來,笑到一半突然咳了一聲。
素盈知道刻不容緩,不屑聽無用的道理,揮手斥退他。她陰鬱地打量雙眼緊閉的素湄,還未看上兩眼,房外有個尖細的聲音道:「宮正司楊芳參見娘娘。」
「姐姐,要不要我叫阿瀾進來,見你一面?」素盈輕聲問。
她苦笑著搖頭:「不只為了保你命,也是為了救我的良心。可是,我不知道能把你救到哪裡,也不知道能救自己到幾時。終於……救人好難,還沒有開始,就夭折了……」
太醫、醫正一旦明白自己無法挽回人命,會順其自然讓那人死去。而在宮正司的手下,想死也沒那麼容易。他們從不打算讓被問的人再度生龍活虎、鮮蹦活跳,他們所作的只是不計後果讓人活到吐出實情。問不出結果,他們不會讓人閉眼——周太醫委婉表示他幫不上忙時,隨口提了這些。
素湄一動不動,沒有騰出一點空間的打算,似乎全身動彈不得,只剩一顆頭顱還活著,能想能說能聽能看。
素湄冷笑:「娘娘就別枉作人情了。你我都知道我撐不到那麼久。既然動用了宮正司的人,想必是有了不得的大事要著落在奴婢身上?娘娘快問,讓奴婢走得利落點兒。」
「住口!」素淳「啊」地大叫一聲,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進過宮正司,好像也知道楊芳的可怕。
「如果我不是皇后,只是素淳的妹妹,問你是否幫助過我的姐姐,你會怎麼回答我?」
素盈心軟下來,握住她的手許諾:「姐姐,我會讓你回復素淳的身份……讓那人年年去看你——一定,一定!」
「奴婢不知道其中有什麼故事。」肖月瑟又說,「那時他還年輕,奴婢還小。」
「奴婢拜見娘娘。」她懷抱琵琶盈盈拜倒,「奴婢衣衫狼狽,求娘娘恕罪。」
素盈喝著茶,斜眼看著她,「姑姑想說什麼?」
素盈聽她口風鬆動,板著臉問:「淳媛小產而死,柔媛自盡,麗媛被廢,丹嬪被降——打擊我們家,邁出第一步的是誰?是不是廢后?」
「禍生肘腋並不罕見,君王被近衛謀害的事情也有,何況皇后?留個后招未嘗不可。她如今向娘娘示好,有益則合,無益則散,何必拒絕?」
身為皇后,想要自己生孩子也許有些風險,但她不會得不到孩子——任何一名宮人誕下的男孩,都是她名義上的兒子,只要https://m.hetubook.com.com她願意,總能找到辦法抱來養育。
素盈眼中立刻透出寒光:「……是誰告訴你我陷害廢后?」
「那你託夢跟父親說吧。」素盈說,「我知道姐姐什麼也不想對我說,我也沒話轉告父親。」
「娘娘請問吧。」楊芳捲起布包,萬分小心地把它抱在懷中,又道:「娘娘記著:她一會兒會咳——頭兩聲間隔較短,第二聲之後能熬稍長時間。咳出第三聲,大限就到,任誰也無能為力。」他說罷退到門外。
隔天,平王府派人來接浣衣宮人素氏的屍身。素盈自己不便出面,指派一個小宮女去看。那小宮女回來說:「平王府來了一位管事,帶著兩個下人,在北泰門外用青牛車接了宮人素氏。」
「姐姐,我晚上睡不好。」她悠悠地說,口吻像是同姐妹抱怨天氣太熱或是胃口不佳。「就算是白天,獨自一人的時候我也害怕……」
「她那樣明目張胆,至多讓我臉面上難看。煩的是她這裏明修棧道,旁人藉此機會私底下暗度陳倉。」
素盈失去了耐心。「素淳!素淳!」她咬牙,喊出姐姐的真名,雙手抓住素淳的肩膀。「你害死大姐,還頂著她的名字苟且偷生。你是不是在黃土之下還想叫這個名字?別人有心面對你的墓碑緬懷你、祭奠你的時候,其實是燒紙給大姐!被你害死的大姐將得到那些人的眼淚和傾訴——你是不是想要這樣?既然如此,我告訴你——那位曾經教過你彈琵琶的唐先生,父親一直不准他踏入我們家的墳地。也許我能夠說服父親,准許唐先生每年都去……而你,你就頂著『素湄』的名字,躺在旁邊看吧!」
素盈沒有說什麼,喚來軒茵,道:「你這些日子一直在宮中陪我,好久沒回王府。不如這些天回去代我向平王儘儘孝心。」說罷又交給她一封書信,讓她務必交與平王。
「我也不大清楚。」素盈嘆口氣,「那時,她還年少,我也還小。」
「年輕?就算年輕,也不能一口吞下一頭駱駝。」素盈說著狡黠地笑笑,「聖上正當英年,膝下皇子卻僅有東宮一位,令人唏噓。若是哪位聰明伶俐的選女能得聖上歡心,儘快為聖上添兒添女,那便是國家之福,也是我們的福氣。」
素盈問:「然後呢?」
「別鬧出什麼事情就好。」素盈一面翻看隨員名冊,一面說:「這次要帶四五個選女同去,也不知道誰能像我們阿槐那樣好運氣,一次打獵就蒙聖寵。」
她們走了幾步,素盈用平緩的聲音說:「你表兄為她獨身至今,所以你也幫著她,說了謊話——你揭發了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奸|情。我說的沒錯吧?」
丹媛也不賣關子,徑直道:「素瀾想與娘娘重歸於好。娘娘也知道,她丈夫可以隨意動用相府青衣衛——人數雖少,但青衣衛以一當百的名聲還是有的。」
而負責觀望維護皇后的人的動向,判斷何時出手最為有利的人——不需要在宮裡。
她的雙生姐妹尚且有兩名兄弟來接,只因死前還有「媛」字掛在姓名前面。而她,四歲受教,十年辛苦,宮中三載費盡心機脫穎而出,榮華卻不足四年就煙消雲散,三年難熬的宮人生活,一聲短短的「沒了」,這一世就輕輕揭過。
「以後的事情我還沒有打算現在就決定。先不說了。」素盈調轉話鋒,看著名冊蹙眉道:「榮安公主身www.hetubook.com.com懷六甲,竟也要一起去湊熱鬧。」
他已表態,素盈自然沒有異議。
素盈冷冰冰的目光打量她一遭,不慌不忙地說:「你死之後,屍身會送回我們家。你充滿秘密的棺材,會在死去的『柔媛』身邊。你們這對雙生姐妹終於又能在一起,若是地下有知,但願兩位姐姐重歸於好。」
醫正還欲辯解:「娘娘不知:人到這地步,華佗再世也束手無策。」
素盈點點頭:「是……素瀾,和我很不一樣。」
素盈笑道:「公主身邊的物品不會接二連三出意外。」
聽到「楊直長」三字,素湄的嘴角抖了抖,虛弱地說:「不是不小心……是小心也沒用。」
「別讓她太疼。」素盈點頭應允,楊芳就從懷中摸出一個包,也不讓素盈看見其中的東西,將身子擋在素盈與素湄之間默不作聲地鼓搗。
「我能看出來。」素盈溫和地回答。
素瀾明知素盈左右找不到依託,才有膽量借這機會修好。
就連她素盈,也小看了某些素氏,走入了那樣的圈套,成為陰謀的一部分。
素盈冷冷一笑。「怎麼?我身為皇后,淪落到要靠宰相的部曲來保護?就算丹茜宮衛尉靠不住,還有大哥帶飛龍衛同行呢。」話一出口,素盈已察覺不妥:飛龍衛、飛虎衛是公主們陪嫁的武人,名義上雖由駙馬掌控,然而鳳燁榮安兩位公主也有著絕對的操縱權。假設榮安公主真的發難,鳳燁公主必定不放飛龍衛與自己妹妹做對。素颯手下精兵良多,然而他已帶去邊陲,借也借不回來。
素盈這一生還不算太長,見識有限,所以她對「暴病」、「暴斃」這類詞的理解也很有限:中毒或暗殺,這是她心裏首選的結論。
素盈還未悵惘幾時,出獵的計劃和所用明細已送到她面前,讓她不得不立刻振作。
素湄笑嘻嘻地看著她,說:「你猜吧。」
肖月瑟還是從容不迫:「素淳的妹妹是另一個人,一個與娘娘截然不同的人。奴婢沒有見過她,不過按照素淳對她的形容,奴婢以為,她大概根本不會問。」
既然能讓周太醫和丹媛滿臉厭惡,想必此人不會尋常。素盈並不好奇楊芳如何折騰一具半死的軀體,側過身不看。
素淳不知聽進去沒有,只顧專註地聽著外面的琵琶,聽著聽著不知想起了誰,溫婉纏綿地長長嘆了一聲:「唉——」尾音上一顫,變成一聲咳嗽,生命就在那裡戛然而止。
素湄微笑,搖搖頭。「你說素若星?她啊,她沒有那麼做。她沒有害淳媛。呵!娘娘,你此刻的表情,讓我又想多活一會兒、多看一會兒呢!」她咕咕地笑兩聲,說:「素盈,你知不知道?你自以為做得最聰明、最正義的一件事——陷害皇後為你的妹妹報仇——不過是被騙、被人利用!可你做得還不錯——你不愧是我們素家的女兒,天生就是一個騙子,一個擅長說謊的人。」
後宮之中,后妃之死還可引動短暫的小小波瀾,而一個宮女的死去,連一段稍縱即逝的插曲都稱不上。即使她身為中宮皇后的姐姐,好處也只是屍身得以歸家入葬而已。
她的樣子委實不像有病纏身。而素盈和她彼此也明白:既然她們已決定聯手,那麼一個人出獵,另一個人自然要留下守望後宮動向。
素湄混濁的眼睛大大地睜著,慢慢有了一點光彩,像是難得的生命力好不容易聚攏在一起,從眼裡透出來。和_圖_書這眼光讓素盈看著心寒,幾乎希望她沒有睜開這雙看不見希望的眼,把那一點點生命留在軀殼裡。
「你不是為我好。你只是想在晚上睡個安穩覺。」素湄輕蔑地說,「否則,你該問問我這一次為何差點死去。」
素湄認出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不願說話。
素湄緊緊盯著素盈看,忽然脫力:「沒有錯……就是這表情,讓我哪怕是冒死,也想從你身邊逃開。如果你抓住操縱我的線,恐怕我後半生總要為你鋌而走險。」
「一次意外還不夠教訓,就真該狠狠罰她了。」他說罷,若無其事地補充一句:「鳳燁身體不好,也不去了。不過兩位駙馬還是會隨行。素沉做事穩重,信默的身手好得沒話說,我很喜歡帶他們一起打獵。」
在素盈印象中,素淳的琵琶彈得並不差。可父親卻說她「天資有限」,用這模糊的理由斷了她學琵琶的路,然後將她的老師唐公子掃地出門,又延請了書法家讓她改去練字。原本素氏內宅有關於這事的謠言,隨著素淳進宮也就日漸淡了。時隔多年,素盈在後宅聽說:唐公子再度上門,苦苦請求祭拜柔媛墳冢。那時她就猜到:不是所有的謠言都是空穴來風。想不到那樣的姐姐,也有過秘密的青春。
「姐妹們死在宮裡時,父親說——『阿盈,我告訴你吧!真相是:有人要把我們家趕出宮廷!』」素盈的眼睛彷彿看著很遠的遠方或很久之前的過往,低聲呢喃:「那時我覺得他沒有說錯:太安、威武、清河、東平、西陵、南安、北固,素氏七家已經有兩家在後宮裡人脈稀薄力不從心,難保我們不是第三家。」她伸出手,看著纖細的十指,「但我來了……我抓住了丹茜宮。可是抓住它的第一刻,我想知道: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水毒、遣散宮人、妃嬪病卒和出家、選女還家、皇后被廢、方太醫死、廢后自盡……那些害過我們、想要趕走我們的人,還在不在?她們還敢不敢針對東平素家,還有沒有力氣暗生波瀾?」
肖月瑟走得很慢,也很穩。她從容地說:「奴婢只做自己以為對的事情,只說自己以為真的話。是不是幫了她,奴婢不知。」
素盈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說:「唐氏的吟揉,好得很——這曲子,裏面那人,曾經彈得很動聽……」
素盈知道他們怕她妄自託大,日後被皇子生母反將一軍,落得一無所有,連丹茜宮也不得不拱手讓人。
軒茵自是不明白這些,雖然不情願離開素盈,但素盈如何吩咐她就如何做,這天晚些時候就帶著信回平王府去了。
「她罪有應得!她投靠了素若星。素若星暗示她,要她有所行動表示誠意,她就做了烏絮褥送給阿槐——她自己的妹妹。事情泄露,她說她無路可走。她說,宮正司早晚會查到她,皇后也不放心她。她說,反正我祝詛的事情已經泄露,求我救救她。」素淳一邊流淚一邊苦笑,「我讓她解脫了。我還頂著她的名字承認在後宮私授毒藥,讓『麗媛』被廢。就算活得辛苦,也無所謂!我活著,而且敗壞了她的名譽——夠了!」
丹媛笑道:「平王特別提醒過妾——妾不大相信,不過……平王說,娘娘的命格特異,抱養別人孩兒這種念頭,最好想也別想。此事不是沒有前車之鑒。再說娘娘自己正當妙齡,又不是沒有機會。」
素盈無聲冷笑。素氏想要假手旁人,總能找到途徑,m.hetubook.com.com很少需要明明白白地開口求助。只怕素淳幾個暗示,我行我素的肖月瑟就走進她的圈套,到頭來還以為一切是順應自己的意志。
這一聲嘆息將素盈一雙淚珠逼上眼眶,不等落下她就慌忙伸手拭去。
素湄唇邊浮現一個詭異的笑容,靜靜看著她。
沒了。
「四五個會不會有點多?」
素盈看著姐姐眼中的光華一點一點褪盡,摸出手帕擦乾淨素淳臉上的淚痕,說:「姐姐,你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我曾經想——為這個緣故,我該幫你,讓你活著離開宮廷。」
「姑姑不必危言聳聽。」素盈合上名冊,面無表情地說:「聖上出獵這許多次,也不見得回回都有變故。我雖然無德無才,現在還沒落到要靠出嫁的妹妹來保駕的地步。」
素湄的臉色變了,「我不跟她葬在一起!」
「教她彈琵琶的唐先生,是奴婢的表兄。」肖月瑟站起身,輕輕地說,「他至今未娶。」
素淳一聽那曲子就入了神,面容也漸漸回復寧靜。「月瑟無錯。」她的目光帶著哀求。
為什麼美好的事情只能發生在小時候?而且,總要錯過……難道只是因為她們姓了「素」?
素盈沒有說什麼,心中卻多了一種因無力而生的畏懼:東宮有左右衛率府,公主們有飛龍衛飛虎衛,他們各自牢牢掌握一支衛隊。她只有丹茜宮衛尉,卻沒法控制衛尉的人選替換補缺,這讓她感到不安全,而她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心裏先放了這樣的結論,看到面孔青灰的素湄時,她沒有十分驚訝。
走出門時,素盈已神色如常,鎮定地向楊芳道:「辛苦你。你這能耐我記下了。」
「聽說直長楊芳是箇中好手。」得到素湄垂危的消息時,丹媛如是說。她與宮正司有交情,可問及楊芳其人,她也不願多說一句。
她木然垂下頭注視素湄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姐姐,我想,你比我明白。」
素盈看了看她,收斂了笑容。
她說著又咳了一聲。
信中無非交待姐姐的後事。素盈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只有能夠陪葬皇陵的女人,才是他認可的好女兒。他與素沉安排軒茵在素盈身邊,原是打算遇到緊要情況時,有人方便往家中傳話。素盈特意用上軒茵,希望父親明白她看重這件事。
小宮女被她問住,訥訥道:「然後……他們走了,沒了。」
素淳的眼淚又流淌下來。「害宮裡的人,不一定非要進宮。你向宰相暗示皇後有私情時,並不在宮中。害死淳媛的人,根本不在宮裡。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沒有人針對我們家。只要別輕信人,這宮裡還是能住的。」
楊芳是個中等身材的宦官,不怎麼抬頭看人,好像對旁人的樣貌神情毫不關心,以致素盈也沒看清他的樣貌。他低著頭走到素湄身邊仔細看看,木訥地回答:「這條命吊上一刻還是可以的。」
丹媛含蓄地笑道:「妾近來身體不適,就算娘娘厚愛,妾也不得不推辭。」
醫正跪在地上向素盈稟報:「怕是熬不住了。方才她已兩度昏厥。」他還要再說下去,素盈抬手制止,徑直問:「她還有多少時辰?」
幸而那天皇帝駕臨丹茜宮時,提到了狩獵,又提到了榮安公主。
丹媛替她嘆道:「偏偏,這時候丹茜宮衛尉又不在——難得讓一個對娘娘死心塌地的人掌管了丹茜宮安危,這時候卻指望不上。如今這位衛尉上任還沒幾天,不曉得是什麼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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