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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歡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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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帳中香 第十三章 玲瓏玉碎胭脂艷

第二卷 帳中香

第十三章 玲瓏玉碎胭脂艷

阿原不答,探入屍體口中一掏,便掏出一顆金光燦爛的珠子,鏤空的鴛鴦花紋十分精緻。
這人高大健壯,倒與穩婆所說的強壯男子相符。可如果是小玉前來時見色起意,這裏豈不是最合適的地方?
「那就先通知左言希吧!」李斐沉吟,「這小玉姑娘是不是生得不錯?」
井乙道:「沒見什麼呀!仵作已檢查過,喉嗓間有水沫,無泥沙,正是死後拋屍的佐證。」
好在小玉首先是恕心醫館的人。
寬大厚實的原木色桌椅陳設,並不奢華,但線條流暢有力,透著耿介勁健之氣,既不僭越,也不失賀王府大總管的氣派。
「靳總管叫靳大德,不僅是這裏的主管,也是京城賀王府以及賀王所有家業的主管。」左言希很快接了口,「跟我義父二十多年了,戰場上出生入死時也跟著。」
慕北湮待要辯駁,景知晚已截口道:「小玉之案可以慢慢審問,但如今有人指控他姦汙妻子,害了他家一屍兩命,當然要請他去衙門走一趟。即便冤枉,也需當堂交待明白。」
景知晚的身份,他們早已猜了個差不離兒,他來沁河的目的,顯然意在阿原。他招惹阿原,無疑就是招惹景知晚。如今真相未明,仗著賀王府的威勢硬保靳大德,顯然只會令景知晚更加不快,指不定一狀告到宮裡,賀王就別想在沁河安心養病了。
除此之外,靳大德屋中再無異樣。
那邊便有小廝飛奔往那邊別院取鑰匙。
雖是侍兒,但賀王府不比別家,小玉又得寵,她的脂粉首飾並不少。阿原一件件翻看時,卻見那些用了一半的胭脂水粉居然都很不錯,並不像下人用的東西。她甚至找到了一瓶用了一半的鳳仙花汁,正是用那種玫紅色的鳳仙花所制。
吟兒捂著臉驚叫時,賬房已戰戰兢兢道:「是……是小玉!我看清了,她左耳的耳洞後邊有顆小痣,是小玉沒錯。可她不是回老家了嗎?莫非遇到強盜劫財了?」

阿原一時無措。
阿原想起慕北湮,已恨得牙痒痒,冷笑道:「沒事,小玉是恕心醫館的,小玉侍奉的,就是咱們景典史的好友,左言希左公子。」
李斐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景知晚道:「走到中途,他瞧見一個美貌的小娘子,轉身便跟過去了。若是兩廂情願,其實也是不妨的。」
阿原面色略和,卻依然警惕地盯住他,說道:「我並不覺得有什麼誤會。」
賀王慕鍾是大將,固然勇猛,卻是因傷病在沁河休養,大約算不得強壯;其義子左言希似乎也稱不得強壯,何況他端雅超逸,怎會做出那等喪心病狂之事?
景知晚驀地回頭,「哪個小玉?」
景知晚脊背微微一僵。
慕北湮笑著擊掌,「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意思。我問他是不是給人看病看多了,傳染了腦疾,才會如此胡言亂語?當日她負情薄倖,忽然把我這情郎拋下逃離京城,這帳又怎麼算?何況我跟原大小姐玩過的把戲多著呢,昨日不過重拾閨趣而已!」
阿原四處看了一遍,然後盯上了簡潔的妝台。
阿原悚然而驚。
他一把老骨頭,又沒人幫著,萬萬經不起這位原姑娘——哦,不,是原捕頭那把利劍左一戳又一戳。
左言希霍地站起身,在前疾步而行。
很多線索集中起來,某些人的疑點自然越來越重。
景知晚道:「你是不是希望我回去燉紅豆湯給你喝?」
小饅頭眼睛看得有些發直,「對,這應該是夫人們用的。薛夫人她們也喜歡小玉,大約就賞了吧?這個我卻不知道的。」
好色無恥到敢在阿原茶水裡下毒的那位紈絝公子,慕北湮。
李斐的雙腿已開始發軟,「賀王府……近來這些苦主,怎麼一個比一個厲害!」
阿原瞧著不斷抹汗的李斐,悄聲問景知晚:「怎麼辦?」
慕北湮掃過景知晚,面色微悸。
慕北湮怔了怔,忙道:「不可能吧?靳總管忠心耿耿,怎會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
景知晚卻已皺眉,「你懷疑小賀王爺?」
他鬆開她的手,快步追向李斐等人。
卻是一直站在衣箱前察看的景知晚。
差役也不把小鹿當女人看待,張嘴便道:「真是個畜生,老畜生!壞成這樣,正該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生個兒子沒屁|眼,生個女兒萬人騎!呸,這老狗坑得老子提心弔膽,還得陪著小心,真他娘的背到姥姥家去了!」
半晌,她上前稟道:「回大人,此女生前曾被姦汙,下體有明顯撕裂。從創傷看,她應該是處|子,下體狹窄,遭人暴力對待,且施暴人應該異常強壯,才會傷得如此嚴重。」

賀王一柄陌刀重五十八斤,戰場上揮手便能斷送數人性命,區區一個侍婢之死根本不會放在心上,惹惱了他,只怕連知縣大人的小命都不會放心上。
賀王的別院雖也稱作別院,但佔地並不小,不僅有假山古樹,還有竹林小池,池子里的水是從旁邊沁河引來的活水。以小玉當時的急迫,走的自然該是最近的路,一路也會經過僕役或園丁的住處,但並無一人見過小玉。
阿原頓身時,左言希已走過來,誠摯說道:「原姑娘,北湮打小兒任性慣了,義父忙於軍政之事,也沒空管束,所以這麼些年,一直是小孩心性。我知他昨日得罪了https://m.hetubook.com.com姑娘,在此代他給姑娘賠禮,希望姑娘大人大量,莫與他計較。」
景知晚微微蹙眉,「你是說,小玉母親重病垂死,她還有閑情去茶樓聽說書?又或者是晚上得到的消息,她連你們這些姐妹都不告訴,收拾行李連夜回家了?你們聽說小玉回老家,都是聽誰說的?」
旁邊忽有人清清冷冷地說道:「可我也覺得,是殺人拋屍,偽造現場。」
這些侍女吃穿不愁,素日在一起所討論的,除了怎樣侍奉主人,無非就是這些女兒家所愛之物。小饅頭果然不陌生,一一看過那些東西,點頭道:「都是小玉姐姐平日用的。」
恕心醫館很快派人過來,卻是老賬房和茶房裡那個粗使丫頭。
出了那屋子,阿原悄聲問:「難道不是他?」
阿原問小饅頭:「這門是小玉自己鎖的,還是你們替她鎖的?」
景知晚道:「言希,聽說那丫頭挺得你寵愛。但你可知她死得多慘?她是被人姦殺,死前承受了極大痛苦,指甲都已一根根摳斷。」
她轉頭看向靳大德,「靳總管好雅興,這屋子裡熏的香,應該是以鬱金香加上可以愉悅心情的丁香等合成的吧?」
李斐看向老賬房,那個連小玉耳朵上的小痣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老鰥夫。
景知晚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先去小玉房中看看吧!」
他向靳大德道:「內宅規矩多,還麻煩靳叔多給他們行方便。」
左言希點頭,「這裏安靜,我挺喜歡,閑了便喜歡住過潛心學醫,順便開了這家醫館。小玉從那時候便在這裏,算來也有兩年多了吧!」
左言希撫額輕嘆,顯然也無法確定他那兄弟會不會再有什麼驚世之舉。
左言希微慍,「不可!我義父就他一棵獨苗,傷了身子怎麼得了!」
阿原冷笑,「要什麼樣子的女人都有,為何還要對我暗下陰招?」
阿原仔細看時,果然看到女屍左耳後有個芝麻大的小黑痣,嘆道:「老先生倒是眼尖!只是還需謹記,漂亮的女子不能隨便看,不然指不定這眼珠子便再也看不了人了!」
阿原卻聽得納悶不已。
走到衙門時,李斐才留意到慕北湮不見了,忙問景知晚:「小賀王爺呢?」
官府常會安排有些名氣的穩婆協助辦案,方便對案情相關的女子進行身體檢驗。若是通姦、強|奸案,驗看是否處|子、有無胎孕等事,穩婆固然不可缺少;若有必要時,驗看女屍也得叫上穩婆,且需當著屍主女性親友的面驗看,以避嫌疑。
阿原忍不住「呸」了一口,「忠心耿耿和喪盡天良矛盾嗎?對你們父子忠心耿耿,對那些無辜女子喪盡天良呀!看來小玉這案子,很快可以結了!」
別院和醫館都有兩三處出行的大門或角門,但沒有一處有人注意到小玉帶行李離開。
李斐點頭,卻已不勝煩憂,「只好如此……唉,賀王的地方!」
老賬房正感激看向小丫頭時,小鹿已道:「他這麼老,只怕比太監好不了多少,哪裡稱得上強壯?」
人人側目之際,老賬房嘴都氣歪了,愣是一個字都沒敢辯駁。

謝岩臨行前再三叮囑他別招惹阿原,別得罪景知晚,如今看來,他不但招惹了阿原,似乎也得罪景知晚了……
李斐堆著笑道:「聽聞景典史和你相熟,不如讓景典史跟你說說吧!」
左言希微微變色,不肯答話。
小鹿說漏了嘴,忙掩住唇,嘿嘿兩聲,「其實也就是回衙前順便拐進去瞄了一眼。」
小饅頭則道:「我是聽順兒講的,然後我就告訴其他姐妹了!」
眾人一時靜寂,而李斐又開始抬袖抹汗。
阿原怔忡片刻,很快放開了心胸,「不知道。管他呢,他是他就行了!」
那邊有下人答道:「除了小玉姑娘自己,便只有靳總管那裡有了!」
「順兒是王爺從京城帶回的侍僮,不過王爺近來養病,他常跟在靳總管身邊。小玉要告假,便是告訴了公子,也要跟靳總管說一聲,好讓他考慮要不要另外安排人手侍奉公子。」
阿原悄聲答道:「用這香很吉利嗎?小玉如今怎樣了?」
於是,縣太爺也不得不坐肩輿回衙了。
作為一個有著數十年處世經驗的老賬房,這得失賬算得可清楚了!連小賀王爺都敢戳個半死的姑娘,她愛說是漢子,那她就是漢子,她愛當捕快,那她就是捕快。為了不讓她有機會拿劍戳他,他會旗幟鮮明地堅決承認她所有指鹿為馬的行徑,顛倒黑白什麼的完全不在話下。
「沁河水的確正從賀王府東側流過,若是從那裡拋屍,的確可能順著水流被衝到這裏。」井乙撓頭,「可難道咱們得進賀王府查案?那門檻咱們進得去嗎?便是進去,真不會被亂棍打出來?」
靳大德盯著他,然後躬了躬腰,「大人請!」
說話間,井乙已將一個滿臉不情願的穩婆領過來。
「小玉是左公子的侍兒,身份卑微。以左公子的身份氣度,想將她收入房只是一句話的事。左公子犯不著用強,更犯不著殺她。」
阿原回頭,眼睛灼出一道火來,恨不得將那人燒個對穿。
差役瞧見慕北湮在這邊,都已變了臉色不敢說話,小鹿卻已嘰嘰喳喳地說道:「就是那個總管,叫什麼大德的,一點都沒德!m.hetubook.com.com我瞧著你們那邊忙,就到別處去打探。別院里那些人都畏畏縮縮的不敢說他不是,我以為真是個好人呢,誰曉得後面柴房還捆著個人,哭嚎著說靳大德奸.污了他懷孕的妻子,結果第二日出血不止,一屍兩命,跑來理論便被塞了滿嘴馬糞關在柴房裡,已經兩三天了!」
她忙道:「且慢!她嘴裏是什麼?」
阿原問:「那日她是跟你告假然後離開的?」
景知晚懶懶道:「靳總管是最後一個見到小玉的,查得仔細些正好去去嫌疑,有何不可?」
屋中器物正與簡潔的傢具相匹配。除了擺在案上的一個形制古樸的博山小香爐,再無金玉裝飾之物,更不可能出現被小玉含在口中的那枚鎏金銀珠。
但慕北湮已然怒道:「便是他行止不檢,也不可能姦殺府中侍兒!我們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說話間,已有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快步奔來,人未至便已急急問道:「到底怎麼了?誰說小玉出事了?」
左言希迎上前,言語甚是謙和,「靳叔,他們已去辨認過,小玉……可能真出事了!」
景知晚一直否認他是景辭,但此刻左言希脫口便喚出了「阿辭」,而景知晚如此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這一稱呼……
「應該沒有吧!小玉性情不錯,做事也仔細,沒聽說得罪過誰。」左言希看向身邊的小饅頭、吟兒等人,「你們聽說她跟誰結過怨嗎?」
井乙道:「已經傳過了,但一直沒過來。恐怕是打聽到這屍體不大好,想託故不來。」
「小玉?」
靳大德一邊開著門,一面喃喃低語,顯然驚愕萬分。他目光炯炯,滿臉的絡腮鬍子,乍看面相有些兇狠,但眼角微微上挑著,總似蘊著笑意,看著便令人有種和藹可親的感覺。
差役打開衣箱,熟識的丫頭也很快分辨出,衣物已少掉不少,看著的確像是仔細收拾了行李,然後自行離去。
她連珠炮似的一串兒罵下來,居然舌頭都不曾閃一下。別說慕北湮聽得腦子發懵雙眼發直,連景知晚都一眼不霎地盯住了阿原。
老賬房道:「我只是看得仔細了些……她是左公子心坎上的侍兒,小人怎敢動半分念頭!」
到底沒白跟小姐出來這幾個月,她真是越來越博聞強識,越來越善解人意了。
小饅頭茫然,「小玉姐姐閑暇時也愛鎖了門別院內外四處逛,我們開始並沒留意,後來聽說她回老家時,那門已經是鎖著的了,或許是她自己鎖的?」
景知晚道:「嗯,頭臉腫得厲害,但五官輪廓還在。若是日常相識的,應該能辨別得出來。」
靳大德的卧房與他處理家務的屋子相距不遠。阿原等步入卧房時,便聞到陣陣幽香拂面,熏人慾醉。
小鹿正道:「聽聽,聽聽,我就知道那貨笑面虎似的,不是個好東西!連寡婦都搞,看到個小姑娘半夜跑過去,來個餓狼撲食簡直是順理成章啊!」
阿原看向他的神情便有些深意,說道:「就是賀王府的小玉,侍奉你好友左言希的那個!昨日我在恕心醫館,聽說她回老家三四日了,原來……」
那麼,剩下的就一個了。
另一名差役聞聲也跟著喝罵,遂連小鹿也「老貨」「老狗」亂罵起來。
吟兒只遠遠看了女屍一眼,便道:「那不是小玉姐姐。腰那麼粗,腿那麼壯!小玉姐姐不胖不瘦,細腰長腿兒,好看著呢!」
他言語依然清淡,但阿原入耳卻聽出幾分愛惜。他的指尖觸到面龐,涼涼的,痒痒的,她心下便不由地歡悅起來,沖他笑了笑,方才低頭察看,然後便有些疑惑,「我怎看著這人眼熟?」
景知晚睨她,「他若是女人,我絕對要他不要你。可惜,他不是。」
她雙眸晶亮,笑盈盈地看著景知晚,「你承認你是景辭了?端侯景辭?」
左言希沉吟,「她的確曾和我提起,說她母親這一二年身體不好,希望有空回去看看。然後幾日前便聽說她母親病重,她告假回家了!」
「是,不過,好像不止……」
她說著時,目光不由又瞥向那個面目全非的女屍,卻在屍體翻動時,恍惚看到屍體口中似有什麼閃了閃。
「那他為何撒謊?」阿原眼睛忽然亮了,「他是在為其他人掩飾!呵,我想我知道是誰了!」
阿原想起那代表她五十七個情郎的五十七顆紅豆,忙道:「不用,不用……這氣味聞得我幾天都不想吃東西了……可惜了,原本那樣伶俐俊秀的女孩兒!」
他喚人去問時,旁邊抹著淚的小饅頭忽道:「我只記得小玉姐姐前一天還去茶樓聽說書呢,傍晚回來興緻勃勃地跟我講聽來的故事。但第二日一早便聽說小玉姐姐因為母親急病趕著回家了!」
慕北湮終於道:「好!」
「茶樓聽說書?」小鹿眼睛一亮,「我昨日去聽說書時,那說書人提起過,他近日嗓子不好,已經歇了四天了!」
言外之意,這靳大德雖是賀王府下人,但在府中的地位並不低,連左言希等也不敢低看分毫。
景知晚沉思,「也就是說,靳大德平時並不住在這裏?這次賀王到沁河養病,他才跟了來?」
景知晚看向阿原,眼底若有深意。
靳大德道:「這個我並不知曉,指不定是夜間睡不著,天沒亮就趕早離府了。那時其他人還未醒,自和_圖_書然不便道別。」
「什麼意思?他是他……」小鹿揉著自己的亂髮,然後茅塞頓開,「嗯,只要他是長得好看的那個他就行!就是這意思!」
卧房雖未發現可能與鎏金銀珠相配的器物,但頂多隻說明那裡並非第一案發現場,並不能釋去靳大德身上的重重疑點,帶他回去訊問再合理不過。
二人看到阿原,立時認出便是昨日大鬧醫館的美貌女子。老賬房固然啥念頭也不敢有了,連粗使丫頭也只敢吐吐舌頭,再不敢贊她男裝同樣俊美,可以傾倒一堆的女人了。
看差役去抬死者,景知晚已坐上肩輿,眉眼間有幾分倦色。
左言希暗察景知言等言行,皺眉道:「阿辭,你疑心小玉是在這裏遇害?這不可能!誰敢動我的侍兒!」
李斐不敢去找賀王,至少敢先會會左言希。
雖說是一家,但小玉畢竟住在恕心醫館,到別院的時候少,別院內並未發現更多線索。
阿原想起小玉先前的伶俐,不由惋嘆,「的確,算是個小美人兒!」
但阿原的重點已不在後面一句。
「可難道小玉會連夜回去?她人緣好,做人必定周到。就當左公子正好不在府中,不曾和左公子告別,難道連小姐妹都不用辭行?連招呼一聲都等不及?」
小玉在沁河並無親人,賀王府的夫人們也不會因小小侍婢拋頭露面跑來看什麼驗屍,於是有吟兒閉著眼睛在一旁「看」著也就夠了。
「跟靳大德或其他人,有沒有什麼仇怨嫌隙?」
「對,小玉姐姐討人喜歡,外面管事為夫人們採辦的好東西有時候也會給她捎些,再則我們公子偶有閑情,也會自己做些面脂、唇脂之類的,我們便能分到些。」
「好!」
阿原又盯向那腫脹的五官仔細看了片刻,終於叫了出來:「小玉!這是小玉!」
他慢慢轉過臉,眸心澄靜卻幽黑如墨染,「你喚我知晚便很好。其實……景辭早已死了!」
左言希聽得景典史和知縣大人一起造訪,雖是訝異,倒是很快親身出來,將他們迎了進去。
昨日奇恥大辱,於她是,于慕北湮也是。她沒打算就此罷手,只怕慕北湮也沒打算就此罷手。
景知晚、慕北湮再看向阿原,才恍然悟出阿原是在哪裡學的了。
好在穩婆滿臉雀斑,把那不情願掩蓋了些,李斐便也不計較,和和氣氣讓她去驗屍。
靳大德茫然,「鬱金香?不知。薛夫人喜歡合香,言希公子高興起來,也會合幾種,常會分給眾人。大約他們收拾屋子時熏的吧?」
靳大德嘆道:「小玉愛美不假,問題是她母親重病,指不定就成了奔喪,她能帶這些花紅柳綠的東西回去嗎?你看她的首飾大部分也沒動過。」
小饅頭顯然不知道如何表述,求助的目光看向左言希。
他可以不把知縣大人看在眼裡,卻不能不給這個年輕典史幾分薄面。能被左言希當作朋友相待的人,並不多。
景知晚已從衣箱里取出兩條腰帶,一條翠綠,一條嫣紅。他道:「小玉的衣箱少了不少衣服,但只是少掉了放在最上面一層的衣物。取衣服的人並未仔細察看,才會取走衣裙,卻把配套的腰帶都落在這裏。當然,也可以辯解,小玉收拾行李時太匆忙,把腰帶給忘了。可她既然忌諱著母親的病,連胭脂首飾都沒帶走,為何帶上如此鮮艷的衣裙?何況這裏收拾得如此齊整,像是匆忙離去的人所為嗎?」
他們上前報了名字叩拜知縣大人,阿原才知道,那粗使丫頭原來叫吟兒,倒還有些書香氣。
阿原將她拎到近前,說道:「你在水裡泡個三天,能比她更胖!仔細看她的臉!」
阿原想著昨晚的事,以景知晚素日清弱,大約也會勞累,心下便有些歉疚,悄聲問道:「腳還疼嗎?要不要先讓小鹿送你回縣衙休息?」
「順兒是誰?」
他說畢,竟真的躬下身去,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小鹿很知趣地一直閃在一邊,此時才跑過來,低低問:「什麼意思啊?端侯景辭已經死了?他是冒牌的?」
李斐被他瞪得心裏一毛,連聲道:「總管說的是,的確是實誠人,實誠人……賀王爺隨著皇上南征北戰,刀下亡魂不知凡幾,這麼個小侍兒的確……」
靳大德點頭,「那時已經挺晚了,忽然跑過來,哭得眼睛都腫了,妝也花了,我能說什麼?趕緊賞了她盤纏,讓她回家看母親去。」
屋子雖狹小,但小玉收拾得整潔有致,看起來井井有條,連被子都疊得齊齊整整,並用紗布覆著擋灰,顯然是預備出門,且短期內不想回來。
她那獃獃求解的模樣著實無辜,景知晚忍了又忍,只得垂下眼帘,繼續道:「退一萬步來說,他真的殺了個小侍女又如何?正如靳大德所說,破席一卷丟入亂葬崗,誰敢多嘴?犯得著這樣拋屍沁河,掩人耳目?」
這是不是可以確定,這個冒牌典史,其實就是她的未婚夫端侯景辭?
景知晚卻笑起來,「我昨日還說,不如塞他滿嘴遂心丸,丟青樓那些老女人懷裡幾夜,他必定沒力氣再動那些念頭,也可以給他點教訓,從此長長記性!」
景知晚又向慕北湮道:「此事事關賀王府聲名,大約賀王和世子也不想為這點事鬧到皇上耳邊,必定會督促靳總管配合官府調查吧?若他被人冤枉,李大人必會還他清白,嚴懲www.hetubook.com.com污陷他的小人。」
靳大德無奈道:「好吧……」
慕北湮猶豫之際,景知晚又道:「世子若不放心,可以隨同一起去衙門,監督李大人是否稟公處理。」
阿原罵了一通,氣倒消了不少,聽得他們說話,忙喊過來問道:「什麼事?」
或許她該跟他說明,她似乎不想逃婚了。

景知晚堅持把總管靳大德、賀王世子和那位苦主一起帶回衙門,把李斐嚇得夠嗆,兩條腿生生軟得走不了路了。
言外之意,便是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
賀王府的別院,包括這恕心醫館,都是慕北湮這混世小魔王的地盤。
「說誰掩人耳目呢?」
老賬房慌了,膝蓋一軟便跪倒在地,連忙叫道:「大人,大人,這個不關我事啊!小玉在後院侍奉左公子,我都沒見過幾面!」
她終於向左言希笑了笑,「左公子雖有意化干戈為玉帛,我卻怕他從這干帛里再捅來一刀,才當真防不勝防。不過左公子既知我是誰,當曉得他敢捅馬蜂窩,我就敢捅了他!若再來招我,鹿死誰手,咱們走著瞧!」
阿原也窘迫,忙咳了一聲,說道:「大人,先把屍體帶回去,去賀王府上查清小玉有沒有回老家,到底是在醫館出的事,還是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害。」
靳大德面色微變,雖帶著笑,卻明顯有了怒意,「難不成你們懷疑我?」
「靳總管是整座別院的主管?」
什麼時候起,他已習慣她喚他阿辭?明明她從前便極少敢這樣喚他,如今更是不該這樣喚他。
阿原抬頭,「你昨日什麼時候去茶樓聽說書了?」
李斐忙問:「哪裡不對嗎?」
李斐看看已經昏暗下來的天色,再看看因好色被帶回衙門的靳大德,才要搖頭嘆息幾聲將門犬子,舌頭打了個卷,卻又轉作笑臉,「正是,正是,若是兩廂情願,自然是不妨的……」
她招來小饅頭,問道:「這些都是小玉素日所用?」
李斐冷笑,「可你卻曉得小玉耳後有痣!」

阿原又拿過那鳳仙花汁看了下,說道:「這裏被人刻意收拾過,裝作小玉自行收拾離府的模樣。這些脂粉等物都比較難得,以小玉的身份,大概都在這裏了。小玉愛美,為何不把這些帶回去?」
老賬房忙陪笑道:「爺,請放心!老朽已看過那些教訓了,絕對不會亂看人,亂說話……」
而阿原卻一時僵在那裡,心口砰砰亂跳,已不知是驚是喜。
景知晚便道:「世子,恐怕要勞煩你們家總管隨我們到衙門走一趟了!」
小鹿在旁嘻嘻笑道:「大人,我也覺得不可能是他。」
有左言希在前面擋著,想來賀王那五十八斤重的陌刀,暫時不會向他們舉起了。
「那你怎不懷疑言希?」
左言希慢慢退了一步,側頭看著妝台上精緻的銅鏡,仿若在看往日那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樣。他輕輕道:「好,查吧!義父那裡,我會去說明。」
李斐揮手道:「那就請井捕快親自去一次吧!」
「慕北湮是賀王世子,想要自家的一個侍兒,也不是難事。便是他行事荒唐,真的用強了,也犯不著殺她。你見誰家主人強佔侍女被追責的?若長輩得知,不反過來責怪侍兒狐媚惑主就算好了!」
景知晚瞅她,「假如小玉根本不曾過來找他呢?」
如此精緻的鎏金鏤花銀珠,也不知是何等器物上的配珠,但絕對不是尋常百姓家能有的,路上劫色的歹人更不可能隨身攜帶連配珠都透著富貴氣息的精緻器物。
據靳大德說,小玉是夜間接到家書匆忙前去跟他告假的。這封家書若是送得很晚,必定要敲門通傳,可當晚並不曾有人通傳送信;若送得較早,醫館上下人等多半還沒睡,為何一個都不知道此事?
阿原一聽到提起往日那些她完全記不得的糊塗帳就頭疼,見他言談之間咄咄逼人,愈加憤惱,冷笑道:「你既是我情郎,如此死皮賴臉也要跟我在一起,當日皇上為我和端侯賜婚,怎麼不見你一根繩子弔死在原府大門,以示你三貞九烈,非我不娶?或者本事更大些,跑去找皇上理論,說我負情薄倖,害你慕家絕了后,讓皇上收回旨意?輸不起又放不下,只會用下三濫的齷齪手段陰我,你他媽還算是個男人?換我早就一劍抹了脖子,省得在這世上丟人現眼,浪費了糧食還令你祖宗十八代在地下蒙羞!」
他只是個七品小縣令而已,七品的。賀王府的一個管事都能壓他一頭,他該怎麼查賀王府內部的案子?
「但都不會太多,對不對?」阿原拈過一個小小的瓷盒,「比如這妝粉,若我沒猜錯,是宮中所用的迎蝶粉,尋常市集絕對買不到。」
看得出,指甲曾被小心養護著,圓潤秀麗,卻不知摳在什麼上面,硬生生折斷了好幾根,青白的指甲內看得到生前受傷留下的血影。雖水中泡了數日,但染指甲的花汁顯然不同一般,居然還能在指甲上顯出淡淡的玫紅。
但這女子顯然不是日常相識的。阿原雖覺眼熟,一時也辨不出是誰,直到看到女屍的指甲。
狐媚惑主什麼的,大約跟她沒什麼關係。她絕對沒什麼主人需要狐媚,倒是一群美少年會狐媚他。
小鹿打了個寒噤,不響了。
幾人一齊搖頭。吟兒更道:「再沒見過比小玉姐姐性子更好的人,有時和_圖_書看我在茶房裡忙不過來,都會跑過去幫我忙。實在想不通誰會害了她!」
景知晚眉眼間難得顯出幾分苦惱,半晌才苦笑,問道:「言希,小玉什麼時候不見的?當真是回老家嗎?」

景知晚一笑,攜了阿原揚長而去。
左言希皺眉,「平時跟我的丫頭也有四五個,這一陣我又常出門,還真弄不清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我叫人問問去。」
阿原再不料他竟肯為自己為難左言希,猜著他跟左言希之間,似乎應該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等親密,頓時心懷大暢,五指不覺間緊扣住他的手,悄聲問:「阿辭,你真捨得如此為難你的左公子?」
甚至根本不需要學,天天跟這些出身卑微的糙漢子們待在一處,耳濡目染之下,平時不和人爭競還不妨,惹急了一樣滿口髒話往外飈。
三人一時靜寂時,卻聽那邊小鹿和兩名差役走過來,一路憤憤地說著話。
阿原茫然不解。
李斐便道:「有沒有找穩婆?」
他久經世故,已聽出阿原言外之意,面色便有些沉下來,也不理會阿原這小捕快,只向李斐道:「李大人,莫非你們疑心我們賀王府的人害了小玉,然後偽造她離府的現場?我說句大實話,大人別見怪:若是我們賀王府的下人犯錯,當真一頓亂棍打死,破席一卷丟入亂葬崗,誰人敢管?犯得著這麼複雜,還來個殺人拋屍、偽造現場?」
景知晚沉吟,然後向靳大德道:「不知靳總管可否帶我去你房裡走一遭?」
阿原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們究竟從哪裡推測出他喜好男風,還把他和左言希拉在一處?
這珠子甚小,原先應該被壓在舌下,所以仵作檢驗喉嗓時不曾發現。但檢驗后屍僵破壞,舌間鬆動,才在翻動時從舌下滾出,恰被阿原從半張的嘴唇里發現。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身後,已經走出房的景知晚不知什麼時候又走進來,說道:「慕北湮再怎麼小孩心性,終究不是小孩,要你替他賠禮?何況阿原原諒又如何?你敢擔保慕北湮沒有下次?」
她嘆道:「咱們大人真得犯愁了……九成九的可能是死在府中啊!」
雖然端侯景辭有足疾,又體弱多病,但她好像完全不打算計較,挺喜歡他成為她的夫婿。
小玉來告假,除了靳大德本人,就一個順兒可以證明,而順兒是靳大德的心腹。
左言希自然不管這些小事,只問向身邊的人,「鑰匙呢?」
慕北湮一身紫檀色的便服,抱肩看著他們,然後邁著長腿逍逍遙遙走到阿原跟前,說道:「剛才言希過來找我,勸我跟你解開誤會。」
左言希與他交好,始終站在他左近,聞言已皺眉,低聲道:「阿辭,這不可能!」
賀王家的人門檻太高,幸好小小的沁河縣衙也能藏龍卧虎,如今正能派上用場。
左言希道:「自然是我這些侍女。」
差役膽戰心驚地看了看慕北湮,暗自揣度賀王府再怎麼記恨,大約也記恨不到他們這些替人辦事的無名小卒身上,才捏著冷汗奔去提人。
他驚訝地差點跌了侍兒剛送上來的茶水。
門開了,數日不曾住人的屋子並無任何霉潮氣息,依然清香馥郁,沁人肺腑。
左言希吸氣,慢慢握住了拳。
這種玫紅的色調極罕見,但阿原已不陌生。當日正是由這種顏色的鳳仙花汁入手,破了靈鶴髓一案。
「幾日前?到底是幾日前?早上還是中午?她沒跟你說起?」
景知晚道:「你不是要替他賠禮嗎?不然塞你一嘴遂心丸,把你丟青樓去?」
他轉向那差役,「你們去把那人帶回衙門,我們去請靳總管吧!」
「看起來都不是尋常之物。」
老賬房再怎麼說小玉是左言希心坎上的,於他來說到底只是個侍婢而已,若侍奉的人多,怎會留意到具體哪一天少了個侍兒?
如先前推斷,小玉根本不曾出府,則必是府中男性犯案。靳大德在賀王府地位超然,值得他維護的,只剩下賀王父子了。
這話想來不假。小玉屋中數日不曾住人,香氣兀自未散;吟兒那種茶房裡的粗使丫頭,也能隨身帶有香料,作為賀王府大總管,下人收拾時為他熏上價值不菲的香也便是意料中事。
小玉和小饅頭等貼身侍奉左言希的侍女都住在左言希卧房附近的屋子,方便隨時聽候傳喚。小玉的確得最得臉,其他人都是兩人住一間,只有她單獨住了一間。她人不在,那門便鎖著。
眼前這個握劍咆哮的女子,和他們印象中的那個人,似乎都有著天懸地隔的差別。
「姦殺!」
穩婆鼻中雖塞了棉團,但到底受不住那惡臭,大約也想草草查完了事,但仔細看過下體后,臉色立刻凝重起來。
身後,忽有人懶意洋洋地發問。
看看難以發現更多線索,阿原正待隨眾人離開,左言希忽叫住了她。
小鹿已禁不住捅了捅阿原,「咱們回頭也弄點香回去吧!以前你也愛弄,但來了這小縣衙,屋子裡頂多剩了點兒花香,連脂粉香都聞不到了!」
只是如今屍身已開始腐敗,那氣味和手感都已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官府那點兒賞錢對穩婆便沒什麼吸引力了。
走到中途時,明明是景知晚忽遣人跟慕北湮說了什麼,慕北湮才一臉莫名地跟景知晚拐向了另一條路,然後……就景知晚一人坐著肩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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