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就當我是真笨吧
「我們合租快一年了，她沒告訴你嗎？」黃曉成不以為意地喝了一口茶，他看到王燦臉上那個多少有些怪異的神情，連忙說，「哎，上海很多人這樣合租，三居室的房子，還住了我另外一個同事跟他的女友，我們就是室友，沒什麼別的啊。」
王燦只得認輸，端起茶喝了一口，「我再不對別人的感情貢獻意見了，老老實實一邊涼快去。」
「這話怎麼講？我當然關心她，能幫的忙我會盡量幫她。」
「哪方面的改變？」
黃曉成啞然失笑，「你跟何麗麗聊過天吧，這活脫脫就是勸我的原話。」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從開始到現在，我的態度一直都很明確。」黃曉成突然放緩了語氣，「我喜歡她，當她是兄弟姐妹。但我和她談不上有別的感覺。」
他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打開遞給王燦，裏面是一條手工製作的綠松石項鏈，看上去十分別緻精美。因為有何麗麗的預告在先，王燦一時竟然表現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你們之間的感情到了什麼地步，你打算跟他結婚嗎？」
「何麗麗一直很喜歡你。」王燦決定管一回閑事，「別跟我說一直不知道，她肯定跟你表白過。」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陳向遠打過來的，她說聲對不起，起身走到另一邊接聽。等她回來時，黃曉成似乎已經恢復了平靜，笑道：「是男朋友打來的吧？」
王燦有些莫名地惱怒了，「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大概一直就是這麼想的吧——犯不著在人生沒有真正開始的時候就放棄對於未來進行選擇的權利。」
王燦不禁神往，「在西湖邊喝茶多好，風景一定很美。」
「她對我好，我當然知道。但是很遺憾，兩個人要相互有感覺才能有發展的可能。我和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感覺，沒有可能。」
「我對風景沒什麼愛好，不過杭州人日子過得精緻是真的，我那位客戶就是典型，這還是夏天，他已經跟我說了，等到了秋天帶我去滿覺隴看桂花喝茶，那時我才知道什麼是享受。其實茶在哪裡喝，還不是一杯茶，飯在哪裡吃，也還是一頓飯而已。」
王燦語塞了，馬上想到陳向ｈｅtuｂoｏｋ.ｃoｍ.ｃoｍ遠和沈小娜，不覺苦笑，「肯定還是會有友誼、親情這樣的關係吧。不過我的意思是，何麗麗明明就是喜歡你了，生怕你拒絕，才藉著酒勁說出來。你那樣回答她，她聽了肯定會很傷心。」
「你沒想過一個女孩子無緣無故對你凶可能總有點兒原因吧。」
王燦抗議道：「那怎麼可能一樣？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都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她後來斯文了，肯定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吧。一個人肯主動改變自己，當然不是無緣無故的。」
「希望你別覺得我是自作多情。曉成，你申請調動，應該……跟我沒有什麼關係吧。」
「那你應該跟她說清楚。」
黃曉成放下茶杯直視著她，眼神犀利，「小燦，你認為我是一個玩曖昧吊著別人不放的男人嗎？」
「大約一年前，一個合租的搬走了，我正準備重新找室友，她突然拎著好幾件行李直接跑過來，說房東毀約收回房子趕她走，她無處可去。你說我怎麼辦？」
「我對她真沒有特別的感覺，跟她住得不算遠，同學那麼久，其實打交道不多。只記得她小時候很受老師寵愛，一直是班幹部，一直很兇——確切地講，直到上了中學她都算一個有點兒凶的女孩子。讀高中文理分科以後我們不在一個班了，感覺她倒是變得斯文了不少。」
黃曉成苦笑，「哪有一直這麼誇張。她以前沒跟我說過，我真不知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吧，我跟何麗麗以前是鄰居，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同學，睡的是相鄰的小床也就算了，更恐怖的是當時上過一個廁所，那就足以徹底毀滅你所有潛在的綺念了。」
王燦著實嗟嘆了。她想象不到，要怎麼樣愛一個人，才會做到像何麗麗這樣隱忍、用心、堅持？
「是呀，今天早上過來，晚上回上海。成天飛來飛去，疲於奔命。我確實打算做一些改變。」
「你到底是真笨呢，還是裝的？」王燦不客氣地說。
「這還算沒什麼特別啊。你可真是出差機會太多，審美疲勞了吧。」
「如果你真這麼想，那就不要和她合租吧。」王燦無可奈何地嘆一口和*圖*書氣，「離她遠一點兒，讓她自己走出來。」
黃曉成笑了，「我歡迎你的任何問題。」
「人有一點兒能堅持下去的嗜好不容易。」王燦掙扎一下，戀戀不捨地放棄了卡路里更高的蛋糕，點了曲奇。
黃曉成像何麗麗預告的那樣再次來到了漢江，他給王燦打電話時，王燦著實猶豫了，她後悔攬下閑事，幾乎想找個借口不與他碰面，可是想想對何麗麗的承諾，只得說：「好，那還是在綠門吧，下午四點。」
王燦倒是樂於接受這個言之成理的說法，「那就好，我知道你一向對前途很有規劃的，其實我是在多餘操心。」
「玩深沉最沒意思了。」黃曉成無聲地嘆一口氣，「我申請調動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目前還在籌備階段，畢竟到分公司會有獨當一面的機會，對將來的發展更有利。」
黃曉成不以為然，「她當時只是哈哈一笑。反正在那以後，她再也沒提那件事，表現得很坦然。你不要想多了。」
「你怎麼知道？」
「哪裡都沒有印度那樣熱得離譜。你要是見識了那裡的溫度，就知道這是小意思了。」
王燦啞然，自我解嘲地說：「我是不是表現得很三姑六婆？對不起，曉成，我並不打算干涉你的感情生活，我只是覺得，麗麗對你用情很深，如果就因為沒有明確表白而被你忽略，未免太可惜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小燦，我欠你一個解釋，卻沒法給你一個站得住腳，能讓你馬上原諒我的解釋。」
黃曉成著實詫異了，「她從來沒對我說起過，我確實不知道。」
「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她確實對我說過，只一次，還是去年春節從老家回來的時候。那天她大概喝多了，說反正我沒女友，她也沒男友，在上海很孤單，不如試一下談戀愛。」
「喂，見到跟自己結構不一樣的有好奇心很正常嘛。」
「小燦，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我太高興了。」他一看王燦的神情，舉手做投降狀，「別生氣，我不開玩笑了。公司目前業務發展很快，明年可能要設立中部辦事處，地點不是漢江就是鄰省的W市，我打算申請調過來工作。」
「這麼吃驚https://www.hetubook.com.com嗎？」
王燦啞然，她了解的黃曉成確實不是喜歡玩感情遊戲的類型，而且她還真不知道為什麼要替何麗麗打抱不平，對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她又了解多少呢？
「你想讓我對她感到負疚的話，那我恐怕更有調離上海的理由。」
「謝謝你的提醒，回去以後，我會重新找房子搬出去住。」
黃曉成一樣好笑，「喜歡你就欺負你——你想說的是這個吧。這招對我可不靈，我小時候很暴力，一點兒風度也沒有，誰對我凶，我比她更凶。據她控訴，我也欺負過她，不只是她，我還欺負過很多小朋友，不過我確實都沒什麼印象了。」
「我這叫光明磊落好不好。」話一出口，王燦馬上覺察到剛才說笑得未免太過親昵，幾乎有些跟過去兩人在一起一樣了。她連忙將話題拉回來，「我總覺得，一個人不可能感覺不到另一個人的感情，除非是故意忽略。」
王燦大吃一驚，「你……和何麗麗，你們住在一塊兒嗎？」
「不多餘啊，小燦，我很高興你還是關心我。」
「既然都已經多了嘴，我再問你一件事行嗎？」
「你一舉一動都那麼輕快，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黃曉成根本不難為情，「看來你偷看過別的男生。」
「那還談不上，而且也跟你沒關係……」
他臉上的那個微笑來得如此迷人，讓王燦沒法板起面孔叫他別亂開玩笑，「其實最關心你的人，始終還是何麗麗。」
「這話太絕對了。難道男女之間就沒有純粹的友誼可言？」
他既然主動說到這一點，王燦連忙接上去，「在外企工作的話，留在總公司發展機會不是更多一些嗎？」
黃曉成似乎微微出神想到了什麼，隨即笑了，「有道理。難怪我總記得你們學校對面那個小馬麵館。」
「看樣子我玩不了深沉。」
「你現在知道她對你有多好了，會不會考慮一下跟她在一起？」
「早就無所謂原不原諒了，不用給我解釋，我能理解你的選擇。校園戀愛無疾而終再自然不過了，起碼我們沒有反目成仇，還能坐在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已經很好了。都別再提過去的事，好嗎？」
黃曉成
和*圖*書沉默了。王燦沒想到氣氛一下這樣僵，幾乎後悔跟他見面，她想，再見仍是朋友畢竟是一種理想狀態，更多情況下，恐怕是相見不如懷念了。「小燦，你是想說服我接受何麗麗的感情嗎？」
王燦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兩個人以前都是學生，手頭並不寬裕，她遷就黃曉成的口味，經常跟他一起吃飯的地方就是她母校二號門對面那家蘭州人開的簡陋拉麵館。她連忙轉移話題，「聽說杭州的夏天也很熱。」
「曉成，你真是一點兒也不關心她對不對？」
「就是可以看到西湖，還有荷花，沒什麼特別。」
王燦好不窘迫，暗想自己答應了何麗麗不向黃曉成提起她，可黃曉成跟過去一樣，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十分敏銳，她要想繞彎繞過他還真是不容易。
「前幾天我在杭州出差，客戶請我去西湖邊的茶樓喝茶，上了好多小點心，我就想你要是在那裡一定開心。」
王燦倒不知說什麼好了。她又怎麼會不知道黃曉成一向聰明絕頂，自己在他眼裡大約才是笨的那個，以前他愛做的一個親密動作是揉著她的頭髮叫她傻妞。
王燦瞪著他，「你這是典型的男性思維，哪個正常女生會去找男人要兄弟感情。」
「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多了這個嘴，」王燦想到如果黃曉成搬走不再與何麗麗合租，何麗麗恐怕會遷怒於她，不禁有些懊惱，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對她好。」
「本來很簡單的事，何必非要弄得那麼複雜。我跟麗麗的關係就是老同學、朋友，再加上合租室友而已。」
「她講的明明是醉話，我也沒當真，只說那樣感覺會很怪，男女之間只圖玩玩的話，最好也別找朋友，否則會弄得日後很尷尬，還是做兄弟比較長久一些。」
王燦羡慕地說：「有機會到國外出差，太棒了。我們報社能去國外的只有體育記者機會多一點兒。我工作兩年多，也只在省內幾個城市出過差而已。」
「服了你，居然把偷看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王燦回想幼兒園裡那種無性別的洗手間，也不禁失笑，促狹地問：「你們有相互偷看過嗎？」
「曉成，我上次就已經告訴過你，我和*圖*書有男朋友了。」
黃曉成看著她，一瞬間，那張俊秀的面孔上每一根線條都收得緊緊的，再沒有一絲隱含的笑意。王燦從來沒在他臉上看到過如此嚴肅沉鬱的表情，不禁有些海派，又有些後悔，「對不起，我不該再提起過去的事了。」
王燦撫一下臉，「居然這麼明顯嗎？」
黃曉成的目光中有什麼東西一閃，王燦幾乎以為他要跟過去一樣開玩笑了，可是卻只聽到他清楚明白地說：「有一定關係，小燦，我希望離你近一點兒。」
「這玩意兒並不貴。」黃曉成隨隨便便地說，「我大老遠從印度帶回來給你戴著玩的，千萬別拒絕我。」
他完全沒介意，「很好，我也覺得你不應該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就決定自己的生活。」
王燦沒有做好聽到如此坦然回答的準備，嚇得往椅背一靠，獃獃滴看著黃曉成，嘴微微張開，好一會兒也沒合上。
王燦只得承認，他說得對。她哪有權力去安排別人的感情？
黃曉成笑道：「我們出差都是去現場協調項目進度，解決技術問題，有時候忙得連水都顧不上喝，來去匆匆，也沒什麼時間觀光。對了，我給你買了一樣禮物。」
這個時間的綠門內沒有幾個顧客，氣氛安靜而慵懶。黃曉成看著王燦對著點心單猶豫不定的樣子，不禁好笑，「你還是這麼愛吃甜食。」
黃曉成正色道：「小燦，感情這件事，根本不需要別人來說服。」
「太費心了。」王燦記起自己的任務，問他，「看來你工作很忙啊，大部分時間在出差。」
黃曉成沉默一下，「好吧，你就當我是真笨吧。」
「放心，你這樣做是對的，既是為她好，免得她自悟，也是為我好，我會儘力不誤人。」
王燦猶豫一下，「我跟她畢業后沒有聯繫，不過校友群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她家庭條件不錯，畢業去了上海以後，家裡就幫她買了一處位置很好的精裝修小公寓，當時她還很開心地在群空間里曬過照片，引來好多人羡慕。她根本沒必要租房，怎麼可能有房東會趕她。」
王燦白他一眼，「在感情這件事上，你簡直就是單細胞生物。」
這個勇敢的表白讓王燦頗為刮目相看，「你怎麼回答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