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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離於愛

作者:青衫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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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4

第四章

4

「我從來沒覺得你無趣。」
她被刺痛,嚷道:「你敢再說一個不愛我我就自殺,這次我是來真的。」
他的身邊正是俞詠文,漂亮,高挑,有著美好的身材比例,面孔上滿滿都是年輕的膠原蛋白,看上去只二十齣頭,停留在樓梯那裡,正撒嬌說新高跟鞋穿得腳好痛,要求他背她,他敷衍地笑,讓她坐下來休息一下。她頓時不高興起來,鏗鏘講出女孩子在戀愛時最愛的那句話:「你根本不重視我。」
他聳聳肩:「先休息一陣再說。」
當初我為什麼會愛上孫亞歐?
我沒有任何理由就辭去一份收入與前景良好的工作,上司跟同事通通表示不解,還好,沒有人把我的離開與孫亞歐聯繫到一起。我回家后被父親嚴厲教訓,他從部隊轉業便一直在一家企業工作,從不懷疑自己會做到退休,完全不能接受我的辭職。媽媽跟我談話問我原因,我無言以對。我匆忙之間找到的新工作很不如意,勉強忍耐兩個月,就不得不另投簡歷。
他事業心極強,時常出差,甚至沒心思抽一點時間經營一段不必付出太多的感情關係。而我僥倖保留了一點自尊,沒有卑微到願意放棄底線接受他的隨傳隨到。三個月後,他出差歸來,給我打來電話,我說我們不必再聯繫了,他默然,然後表示同意。
他以前甚至沒拿這樣的眼神專註凝視過我。電光石火之間,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征服與被征服確實是一體兩面。擋在他路上,會被他移開;接受他征服,會被他厭棄。我本來只會是他前女友中的一員,可我至少在他明確厭棄之前先走掉了。於是我多少有一點不一樣了。
他笑:「她還是個大孩子,我們完全不合適,已經分手了。」
我坐上去,聽他問我:「你住哪裡?」
我聽到自己鎮定地回答:「我們不會是同事。我早準備年後辭職,換份工作。」
也就是說,我不是俞詠文。
他把俞詠文塞進車裡帶走,為我解了圍,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和*圖*書那女孩子再沒來煩我。我惴惴問起,他說:「我哪有心情陪她玩這種戀愛遊戲。她家人送她出國留學了。放心,我知道自己其實很無趣,魅力並沒有大到會令人當真為我去死。她最多難過幾個月就過去了。」
我告誡自己,你必須長大,接受人生不同的面貌與階段,不要沉湎於一段已經成為過去的經歷。
這時我已經二十七歲,還與父母住在一起,他們在四年前搬進了一套三居室的宿舍,居住面積足夠大,但家裡依舊隨時有親戚造訪,我根本沒辦法跟他們親熱相處,若是再鎖上自己的房門,會被視為一個明確的不禮貌信號,唯一能做的不過是悄悄鎖上幾隻抽屜保留最基本的隱私,我渴望有自己的空間,僅憑這一個理由,我也想結婚。
「其實我羡慕她的理直氣壯。我性格放不開,說得好聽點是教養,說得不好聽,就是無趣了。」
我覺得再待下去,不免會舉止失態,跟身邊人打個招呼,悄悄離開,然而他也跟了出來,牽住我的手,快步走出KTV,招手叫來計程車。
我搞不清這句話的意思,直愣愣看著他,他也看著我,突然輕聲一笑:「對不起,我誤會了。送你回去好了。」
他掃我一眼,搖搖頭,對俞詠文說:「你看你嚇不到我,倒確實把她嚇著了。可是光嚇到她有什麼用,她又不能娶你。」
呵,我何必問自己這個問題。
我處於眩暈狀態,順口講了住址,他又問:「你那裡方便嗎?」
他再約我吃飯,我赴約了,問起他的工作,他笑:「壞事果然一日千里,你也知道了。」
這個城市大歸大,畢竟並未大到人海茫茫沒有邊際。
我又一次被他展示的冷酷一面嚇到,問自己,你真的想和這樣一個人在一起嗎?
她痛恨我,在她看來,我是終結她愛情的第三者。這一筆爛賬,我實在無從分辨。我只能說,我與孫亞歐最初在一起時,離她出現尚有幾年時間。
而孫亞歐從哪方面看,都和-圖-書不算是我應該選擇的結婚對象。
我的臉紅了。沒錯,我有點不自覺賣弄風情了,而他竟然每次都能激發我那少得可憐的一點風情。
「我要說是,不免像是犯賤了,不過可可,男人都有犯賤的時刻。」
接下來是春節假期,他沒有回老家,我有空就從家裡跑出來,與他廝守在他租住的那個簡陋公寓里,過了甜蜜的幾天。
這時,他握住了我的手。如同第一次被他攬住腰一樣,我有微微的酥麻感,一直透到心底。原來這樣的感覺仍在,一直潛伏在體內,伺機被喚醒。
可是,我的心仍有蠢動。
年輕的時候,越冷漠的男人似乎越能激發起我們天性里那點渴望征服與被征服的慾望。愛上他的女孩子實在太多,我幸好並不是最狂熱的那一個。
在一家購物中心,我重新碰到了孫亞歐。
我忍不住笑:「要拿捏准這個時刻是門學問,我怕我修不來。」
他倒沒有裝沒事人,坦白地說:「我低估了他們父子倆要整死我的決心,這一關大概很難過。」
「最近常常會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是不是略有遺憾?」
我的臉熱到發燙,突然說:「我與父母同住,還是去你那裡好了。」
不,不能算單方面的給,我也拿到了我暗自覬覦的東西——哪怕並不完整。我知道這根本不是正常的戀愛,可是暗戀太痛苦無望。就在計程車上,我已經意識到,以他的個性和這種與我搭訕的方式,我們根本不可能有我希望的開始,那麼我寧可選擇這樣終結。
他若無其事,我卻一下回過神來:他以為我先離開是給他的某個信號,所以他尾隨而出;他其實是在問我是否獨居,「方便」所指不言自明;他很快弄明白我處於迷茫之中,但也並不介意,似乎這種狀況對他而言司空見慣。
「我現在時間大把,空閑得前所未有。」
「我以為你現在根本沒心情約會。」
隔了幾天,孫亞歐重新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還是不能忘記你和圖書。」
就這樣,我把自己給了他。
我悲哀地意識到,他對我依然有某種神秘的影響,而他也清楚這一點。
事實證明,騷動的只是得不到的,我付出代價,沒最終得到那個人,總算得到一段經驗,作死也好,犯賤也罷,都結束了。
他有些詫異:「可可,你要想清楚。」
不過,我辭去了工作,我們的關係也並沒有持續下去。
我大概偽裝得太好。這是一家上市民營企業,員工眾多,沒人知道我暗戀銷售部里新來的那個最引人注目的男人。就這樣過了差不多大半年,在年會之後,大家意猶未盡,又結伴去KTV,除了我,所有人都喝多了,全體站起來合唱一首歌,他不知什麼時候站到我身邊,手環到我的腰上,到唱完結束時,他側頭親了一下我的頭髮,來得十分自然,以至於我要有什麼驚愕的反應簡直就是煞風景。我坐回原位,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腔,旁人都渾然不覺,選歌的選歌,猜拳的猜拳,玩得十分投入。
我與男友從他們身邊走過,我知趣地沒與他打招呼。男友握一下我插在他臂彎內的那隻手,輕聲說:「你居然從來沒這樣跟我鬧過。」
「到底要不要緊?」
「你這麼嗜工作如命的人,怎麼閑得下來?」
而俞詠文的難過顯然沒有過去,並且決心把這份難過償還給我。
「那是因為我抽身及時,懂得主動說再見,沒把無趣的一面暴露給你。」
只有夏芸約略知道我的這段經歷。她當時在北京讀研,時常打電話過來開解我,而我也確實下了決心。
他隔著桌子握住我的手:「你臉紅的樣子很美。」
他哈哈大笑:「你看,你現在正對我展示你有趣的一面。」
孫亞歐笑道:「但是我不愛你,別鬧了。」
我畢竟也在那家企業工作了近兩年,清楚前老闆蔣明和大兒子的性格都極為強勢,如果存心要給孫亞歐顏色看,那他很難輕易脫身。我唯一的疑問是以他那樣避免感情麻煩的性格,又正處於事業的低谷之中www.hetubook•com.com,哪有心情來糾纏我。
我與過去的同事保持著網路聯繫,時不時會聽到他的消息:他升職了,在公司里表現極為搶眼;他又交了一個女友,非常漂亮;他的業績遙遙領先,一路高陞,能力被老闆激賞,順利進入公司最高層;他們分手了,他看上去若無其事……我的生活重回正軌,相對穩定,順利完成了學業,工作得心應手,獲得穩定提升,與同事相處融洽,相繼有男人來追求我,但我始終沒有發展的興趣。父親的一位同事極為熱心地為我介紹男友,我拗不過,去見了面,意外地發現,對方是內在與經濟條件都不錯的優質男人,擺脫相親見面的尷尬之後,我們也頗有共同話題,之後有了正常的約會,相處下來,似乎也培養出了感情。
他到底還是流露了一點頹喪。我的理智告訴我,他那樣強悍孤傲的男人,根本不需要無謂的同情;我的同情毫無益處,而且一旦表露,必將被他視作侮辱。可是女人一旦泛濫起這種混合著憐惜的情緒,簡直就等於自動放棄抵禦機制。
在別人看來,我是矜持的,而且有驕傲的資本,不會輕易為誰動心,不會動輒臉紅心跳,不會莽撞進攻示好,更不會施展風情誘惑。
其實,我從來都不自視過高,只是從一個家教保守嚴格的家庭出來,把自尊看得過於重要,甚至乾脆拿自尊當鎧甲。我也從來沒學會過如何才能做到風情,更別提將它當成一種武器。
「那怎麼辦?」
經過多次面試,我終於進了後來一直服務了六年的外企,同時馬上報讀了在職研究生,將一點空閑時間交給了學校。事實證明,這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我嚇得連忙叫:「不要,千萬不要,你誤會了,我跟他真的沒什麼關係,我有男朋友。有話你們好好說。」
對著男友,我能感受平和的開心,但沒有電擊的酥麻,沒有心臟狂跳,沒有控制不住的顫抖,更沒有混合不切實際希望時的害怕。
我忍不住與舊同事談到他,他們告訴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剛高薪跳槽到另一家公司,老東家以競業禁止的名義發出措辭強硬的律師信,雙方進行拉鋸式談判,他的工作處於停頓狀態,情況頗不樂觀。至於他的女友,舊同事笑道:「真是漂亮,還在讀大四。這傢伙一向艷福不淺,總有女孩子往他身上撲。」
「到了形勢比人強的時候,就由不得自己選擇了。」
我並沒有曾經滄海之後難以為水的悲涼感。
我與孫亞歐有差不多三年時間沒有碰面。
上班頭一天,他閑閑地說:「在公司里,我們還是保持同事關係比較好。」
大半年之後,我與孫亞歐結婚,一起生活到了現在。
當然,這是一個臨時決定,但我想清楚了。我想努力清除我們之間的阻礙。
原來如此。要重新跟他在一起,再一次把自己差不多收拾井然的生活破壞掉嗎?
「謝謝。你有女友,我有男友,為彼此好,還是不要再提舊事。」
他只比我大不到一歲,三年時間,他似乎褪去了最後一絲屬於三十歲之前男人特有的青澀感覺。
我揶揄道:「想起我還沒在公共場合要求你背嗎?」
我們走下樓梯,站到中庭,我忍不住回望,看到孫亞歐手扶欄杆,正俯視著我,似乎篤定我會回頭。
那段時間情緒極其抑鬱,無人可以傾訴,夜半從噩夢中驚醒,只差對自己冷笑:看看你要為自己做的蠢事埋多少單。
沒等我想明白這件事,俞詠文就堵在我下班的路上大鬧,一時宣稱她絕對不會與孫亞歐分手;一時痛斥我是第三者插足,而且腳踩兩隻船道德敗壞。我被她的瘋勁驚呆了,只得打電話給孫亞歐,他趕過來,俞詠文自動切換到楚楚可憐的模樣,哀求說:「我知道我太任性太不懂事,可是我愛你,我全都會改,你不要不理我。」
我不會天真到以為自分手后,他對我有多念念不忘。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足夠讓我知道他既不深情,也不長情,甚至是冷漠的。再自戀的女人,也沒法把他當成一個情聖。沒有縱使相逢不相識,已經算是一種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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