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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里恰好是安琪的正面特寫，微翹的嘴唇，秀挺的鼻樑，極美的一張臉龐，佳南只覺得觸目驚心，便垂下了目光。

她沒有回頭，亦沒有說話，大媽很快站起來去另拿一把椅子，陳綏寧便在她的身邊坐下。

只有他的小囡，異樣的清澈見底，以前愛他的時候是這樣。而現在，他不是沒有察覺到她漸漸積蓄起卻又壓抑住的恨意……彷彿是暗焰，正慢慢的炙烤灼燒，或許哪一天，會將兩個人都吞沒吧。

她當然也知道，這樣的話對與陳綏寧來說，沒有絲毫殺傷力，這個男人城府太深，又怎會隨便的被自己的話刺痛？或許……這一時的口舌之快，自己會吃更多的苦頭。

他的眼神微微帶著嘲弄，戲謔得看著佳南，她卻只是笑了笑，脫口而出：「為什麼不敢看？我知道對你來說沒什麼區別。安琪離開你，你給的真不算少。陳先生這麼闊綽，不知道等我離開那天，你會送我什麼？」

佳南怔了怔，還沒說話，身後一雙手搭在自己肩上，陳綏寧的聲音替她回答：「是有些像。」

他的眼神中忽然閃爍過隱約的笑意，卻又將表情隱匿起來，只是走到屋子裡，套上了一件T恤。

她頭一次這樣酣暢淋漓的與他說話——他們之間只剩一場交易，還有什麼是說不出口的呢？

「下棋要專心！」老頭子看了陳綏寧ｍ.hｅtuboｏｋ.coｍ•ｃoｍ一眼，呵呵一笑，「想著媳婦？」

他回神，只笑了笑，從容落下第二子。

大媽在門口等她，兩人一邊走一邊閑聊：「餓了吧？回去就吃飯了。小陳最愛吃炒臘肉，一會兒你也嘗嘗。」

「怎麼？不敢看？」他的聲音低到只有彼此才能聽見。

真是奇怪呵……他忍不住想，為什麼還是沒法放手呢……他不是沒有試過接觸別的女人，譬如安琪，再或者是那些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女人——可相處的時候，他能清醒而抽離的將自己的情緒隔離開，冷冷地看著那些人，輕易的讀到那些極美容顏下掩藏的慾望、或者野心。

許佳南的確是第一次去公共澡堂。

到底還是忍不住，側了身，陳綏寧的手臂輕輕動了動。

佳南的身子一僵，他的呼吸灼熱的噴在自己頸側，而後背貼上他的胸口，溫暖結實，是她此刻難以抗拒的誘惑。可是她並不敢太過依賴，剛才的那股怒意……假若他還沒消，她很怕他用另一種方式折磨自己，於是佳南是下意識的躲開了，一邊低聲回答他：「我很累。」

老舊的八仙桌上菜色並不多，青椒炒臘肉，素雞腌菜，冬瓜蝦米湯，每一樣都極為下飯。佳南低頭吃飯，而陳綏寧邊吃邊和老大爺聊天。這家主人說起出外打工的一雙兒女，他便微ｍ.ｈｅtｕｂooｋ.ｃoｍ.cｏm微傾身，聽得極為專註。

其實電視打開的那一剎那，佳南心底有一絲髮憷，上午經歷的風暴還歷歷在目，只是下午就被他拉進了山裡，彷彿將一切隔絕開了。這個時代，畢竟有著這樣發達的媒介，外面的世界並不會因為自己的藏匿而停止運作。

此刻夕陽西下，院子的青石板上濕漉漉的，隨意的扔著塑料水盆，而陳綏寧背對著自己，赤|裸著上身，看上去剛剛沖完涼。陽光從側面斜斜打過來，將他的肌膚映成近乎黝黑的古銅色，他精瘦有力的腰上鬆鬆垮著一條棉白長褲，一轉頭看見佳南，神情亦是一怔。

佳南抬頭，恰好看到他唇角溫和勾起的微笑，一時間有些錯愕，只覺得這樣的陳綏寧十分陌生——她認識的陳綏寧，從來都是冷冷地聽著下屬的工作彙報。她就有一次親耳聽到他訓斥秘書，因為他彙報事項的前二十秒沒有說到重點——可這個人現在在聽老大爺抱怨菜價越來越高，並且妥帖的、適時地插話。這樣的景象若是給他手下的精英們看到，會不會驚訝得連下巴都脫落下來？

「……好，吃完下象棋。」陳綏寧微笑著說，一側身看到佳南極為驚訝的表情，黝深的眸子里竟輾轉起了一絲調侃又輕鬆地笑意。

他始終不曾放開她，因她乖巧的睡著了，索性便更貼近和圖書一些，將自己的下頜靠在了她的肩胛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年會來兩三次。」

然而這一次，佳南卻意外地在他眼中看到一絲明顯的怒意。幸好老大爺擺好了第二局，又將他叫過去了。佳南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和大媽招呼了一聲，徑直去了卧房休息。身後陳綏寧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抿緊了唇，臉色陰沉。

陳綏寧的腳步並不算重，只是在床邊坐下的時候，老舊的床板到底還是咯吱響了一聲。他伸手將燈關了，又仔細的將蚊帳塞至竹席的下邊，才慢慢的躺下去。

佳南將濕漉漉的頭髮撥到耳後，答應了一聲，躊躇了片刻，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他經常來這裏嗎？」

有些新鮮，不過更多的還是緊張。

第一個跳出的頻道就是一台八卦欄目，假如佳南沒有記錯，是一檔專好爆名人隱私的節目，此刻正喋喋不休的說著當紅藝人吸毒的醜聞，直到最後，也沒有出現半個讓自己心驚肉跳的字眼。她不由得鬆了口氣，微微定下心，將注意力放在八點檔的狗血連續劇上。

佳南站在庭院里，反倒有些不自然的挪開目光，直到這家的主人宣布：「吃飯了。」

黑暗中，連陳綏寧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是，是自己一直未曾鬆開的雙臂，和忽然平靜下來的心境。

這個房間甚至沒有空調，只是因為處在大山之中，夜晚只和*圖*書顯得靜謐且清涼。佳南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空氣中有一種潮濕的味道，又淺淺沾染了蚊香清苦的煙味，順著細細的風鑽進屋子的每個角落。飄渺，寧靜，讓人生出一種恍惚的不真切感。

大媽每天守著看的電視劇倒真是步步驚心、引人入勝，「小許，你和這個女主角長得有些像啊。」中間插播廣告的時候，大媽忽然上下端詳佳南說。

月光射入窗內的角度，從房間的最東角，慢慢挪移到中天，彷彿將一切籠罩在一匹潔白柔軟的綢緞中。佳南迷迷糊糊地睡過去，而身後年輕男人，眼神卻愈發的灼亮，清醒得可怕。

或許是因為夏天的緣故，來洗澡的人少，更衣室里人不多，於是並沒有看見想象中的「白花花」的身體。她倒覺得自己像做賊一樣，抱了臉盆和換洗的衣裳，匆匆忙忙的進了隔間，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沖洗完畢，晃蕩著拖鞋出來了。

塑膠拖鞋踩在青石板上，踢踏作響，恰好迎上一群孩子放學，嘰嘰喳喳的，原本冷清的小路立刻顯得生機勃勃。她一路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回到小小的院落中，推開門，便是一怔。

「城裡人不是都管這叫度假嗎？喝茶，釣魚，吃農家菜。」

他的手扣在她的腰側，沉默了一會兒，微微用力將她抱回來，才淡淡的說：「嗯。」

窗子半開著，月光靜靜地潑落進來，他背對著她，卻和-圖-書能異常清晰地聞到一種很好聞的香氣。並不是洗髮水或者沐浴露，柔軟的味道，一點點的洇入這個空間，填充滿所有的縫隙。

而就在不遠處，陳綏寧在等著老大爺落子，他的眼神卻在不經意間掃過她的側臉，捕捉到那絲放鬆下來的神情，手指便輕輕敲在桌上，在這個夜晚，聲音分外清晰。

飯後就在桌子上架起了棋局，而佳南陪著大媽在一邊看電視。

此刻的佳南並沒有去注意身後的男人在想些什麼，竹席很陰涼，而一陣陣的微風將暑氣帶走得很徹底，她將身子蜷縮得愈發小，像是蝦米，只將后脊袒露給身後的男人。他似乎發現了什麼，低低的問：「你很冷？」話音未落，已經伸手過去，將她抱進懷裡。

佳南連頭髮都沒有擦乾，身上套的是一件簡單不過的灰麻色連衣裙，像是尋常鄰家的女孩子，眼神亮晶晶的，正帶了一絲意外看著自己。

他漫無思緒的這樣想著，佳南的身子忽然動了動，顯然是睡熟了，又翻了個身，恰好將臉抵在了他的胸口。細軟的呼吸柔柔擦過。

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像是有人將適才的美好都打碎了，佳南伸手拿了一條薄毯，很快的裹住自己，縮在了床的角落。

佳南沉默了一會兒，只覺得這樣的陳綏寧有些古怪……他們之間，曾經如此親密，她卻從來不知道他有這樣的度假習慣。

「他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