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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再追問，佳南亦不去看他，就這樣默然走了很久，她終究還是將心底的那絲疑惑說了出來：「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他沒有說話，只在暗夜中轉身，目光找到她的位置，淡淡的問：「怎麼了？」

他們帶了很多臘肉和新鮮的蔬菜回去，和老夫婦告別的時候，佳南心底還是隱隱有些難受，倒是老媽媽很熱情的抱了抱她：「下次再來。」

「我喝完了。」佳南有些突兀的打斷了她，抿唇笑了笑，「謝謝。」

他轉過頭，看到她唇角淡漠的笑意，只是倏然抿緊了唇。

「每次來這裏，我都不想回去。」他亦笑了笑，望向河沿岸的一排柳樹，目光難得的柔和繾綣，「我媽媽在這裏長大。」

僅僅是數秒之後，陳綏寧已經收斂起表情，很快放開她，轉身走向河邊，背對著她。

「很漂亮。」佳南的情緒不再像上午那樣起伏不定，一如河水緩緩地流淌過，「不過我只是好奇——明明翡海那邊已經起了軒然大|波，你我都是心知肚明，我留在那裡，你會更高興一些。」

他卻沒答話，坐進車裡，開了燈，等到她坐在身邊，才微微挑起眉梢，嘲諷的說：「我忘了，舒凌和你爸爸是在同一間醫院。」

他的下頜自然而然地放在她的肩上，因為這倆日並未刻意注重儀容，下巴有些渣渣的刺痛：「回去吧。」

耳邊他輕輕笑了笑，像是能體察到她的驚訝，帶著幾分突如其來的孩子氣。

「阿姨的家鄉？」佳南一怔，她的記憶和圖書中，對陳綏寧的母親，其實並沒有多少印象，只在幾年前見過一次，似乎是個溫婉美麗的女人，身體一直不好，很少呆在翡海。

「不想回去么？」他笑了笑，彷彿是以前溺愛她的時候一樣，在她的頰上輕輕一吻，「小囡，總要面對的。」

「許佳南，我想做什麼，不需要趁你不在。」他打斷她，語氣中似乎夾雜了幾分諷刺，放慢了語速，「你覺得，有什麼事，是需要背著你做的？」

佳南垂下了眼眸，竭力的將那些記憶驅逐開去。他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她，這讓她微微覺得不安與焦灼。然而更讓她不安的，卻是陳綏寧提起的，他的母親去世的事，這樣大的事，她然一無所知……而他的態度愈是若有若無，她知道，他的內心，一定愈加在乎。

佳南深呼吸，調整了表情，才把門拉開。

「去世了。」他微微揚首，側臉的線條被陽光切割開，卻依然凌厲。

在這裏的數日，她雖憎恨他，躲避他，言語間彼此傷害，卻也隱隱的慶幸不用回去翡海對難堪地現實。真正回去了，自己依舊要面對病情未見好轉的父親，鋪天蓋地的醜聞，甚至……他的妻子生了孩子，這個時候媒體不炒作，還有什麼更好的時機？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天色已經全黑，而車子停在了離翡海高速出口不遠的服務，駕駛座上並沒有人。

那一次佳南是真的生氣了，只覺得噁心，想吐卻吐不出來，整整冷hｔｔｐs://wｗw.hｅt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m戰了兩天，後來還是那位老管家告訴自己，那是因為自己先前一直上火，他才點了那道菜，又騙自己吃了下去。

佳南停下了腳步，直覺的察覺出身邊素來犀利的男人，此刻有些恍神。

他便一本正經的答她：「海帶絲。」

直到陳綏寧開車上路，她才有些怔然的從情緒中抽身，問：「你……給他們錢了嗎？」

做不到分清混雜的情緒，做不到一個人瘋狂，於是拖著她一起陷進去……哪怕他知道……很久之前，自己在決定娶舒凌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回不到從前了——可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失去的不止是她，還有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

有人敲了敲門：「小許，起來了嗎？」

彷彿剛才的那場對話已經耗盡了自己全部的精力，佳南有些疲倦的坐下，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樓梯上踢踢踏踏的響起了腳步聲。

他卻答非所問：「喜歡這裏么？」

「唉，都怪我不好，沒提醒你東山那邊不要去，很容易迷路……昨天小陳回來，發現你不見了，急得不行。後來一起去山上找你的人都回來了，他一個人留在那裡，直到最後找到你。」

佳南解開安全帶下車，茫然的黑夜之中，陳綏寧依著車門，指尖夾著一支煙，此刻正點燃著，一點星分外耀眼。

他並沒有看她，只是漫不經心的發動車子，側臉線條異常的漠然：「你不是要去看你爸爸么？正好順路，我帶你過去。」

變換和圖書了角度的陽光終於將整個房間照得通亮，他抿緊的薄唇終於動了動：「小囡，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放過你。」

佳南怔了怔，側過臉，他卻一直看著靜靜流淌的河水，沒有露出絲毫的表情。

因他說了晚上要離開，佳南索性開始收拾行李，一件件的將T恤摺疊起來，平平整整的放進旅行包里。先是自己的，放在旅行包的底層，然後才是陳綏寧的，甫一將他的衣服疊上去，她卻忽然回想起他們肌膚相觸的情景——她被迫也好，主動也好，隱忍至今的情緒彷彿忽然迸裂開，像是滾燙的油滴落在水面上，濺得無處不在。

他一定不會伸手扶自己，而她也一定不會在他面前呼痛示弱——然而就在摔倒的前一刻，一隻手撈住了她的腰，穩穩地將她抱在了胸前。

佳南心口卻重重的一沉，有些警惕地看著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你……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想——」

這樣的接觸太過意外，似乎誰都沒有想到。而彼此的臉就觸手可及，呼吸交錯間，這樣的親密，甚似昨晚的糾纏。

「剛熬好的粥。」大媽笑眯眯的將吃的放在桌子上，「吃完再喝一碗薑湯吧，昨天淋了一天的雨。」

陳綏寧的目光冷得可怕，生生讓佳南打了個冷戰，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半步，扭傷聊腳踩到了石子，痛得她皺起眉，身子一個趔趄，往地上摔去。

她可以停下那些撕扯衣服的無謂動作，卻停不下抽泣，只能倔強的將臉轉向一側，滿面淚痕。陳綏寧坐在她的m.hetubook.com.com對面，靜靜地看著她，眸色愈發深沉，卻只是一言不發，像是在等她筋疲力盡。

佳南想起昨晚的薑湯，忍不住：「真是麻煩你們了，昨天這麼晚還要給我熬湯。」

「陳綏寧……你是不是急著去醫院？」佳南忍不住問，「要去看孩子嗎？」

一晚的冷敷熱敷，藥酒拿捏，佳南的腳腕好了許多，只是走得很慢。他亦不催她，沿著鎮上一條河，像是在閑庭散步。

她瘋狂的將他的衣服扯出來，扔在地上，身子卻慢慢的蹲下來，抱住膝蓋，無聲地大哭。

他勾了勾唇角，卻沒有回答。

他看了她一眼，像是意想不到她會這樣。

佳南躊躇了一會兒，有些不安，還是開口：「我讓人來接我吧。」

他背對著陽光，神情竟有幾分捉摸不清的陰鬱落寞，轉瞬，卻笑了笑：「可我做不到。」

他「嗯」了一聲：「今天是她的生日。」

「哭夠了么？」身後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抱起來，聲音中滲著淡淡的寒意，「起來。」

她小口小口的喝著茶，頭也不抬：「怎麼了？」

佳南「啊」了一聲，躊躇了一會兒，才問：「怎麼會這樣？」

吃過午飯，陳綏寧似乎也不急著回去，只挑眉看看佳南，輕聲問：「你的腳能走么？」

「……是男孩還是女孩？」他毫無徵兆的問她。

日影漸漸移到頂心，他立得極為挺直，過了很久，才轉頭對佳南招了招手：「過來。」

「阿姨她……還好么？」她隱約還記得，很久之前的那次見面，陳媽媽拉過自己的手，柔軟和圖書溫和，迥然於她兒子的鋒銳犀利。

又等她吃了好幾筷，他才忍笑告訴她那是「蛇皮」。

佳南漲紅了臉，她此刻確實沒有與他抗衡的能力，只能訥訥的：「那是為什麼？」

老夫婦或許是看出了他們之間有什麼不愉快，在一旁鼓動：「出去走走吧，今天天氣好。」

佳南訥訥的轉過頭，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冷氣均勻的噴洒開。高速上車輛不多，近乎冷清，佳南倚在靠椅上，看著窗外單調的景緻，漸漸有了困意。

他在她掌心中扣了一塊薄薄的石片，握著她的手，向河面扔了出去。撲通，撲通，撲通……整整五六個起伏，那塊石片才墜入河底——佳南微微瞪大眼睛，「哎」了一聲。

「那個時候怎麼可能知道？」她笑得雲淡風輕，時光真有著一種可怕的魔力，那樣的傷痛，此刻再想起來，卻恍如隔世。

她倏然抬眼，有些迷惘，卻也有幾分希冀。

簡簡單單的一句「回去」，並未有多少感情，卻讓佳南有些心驚膽戰。

佳南慢慢的走過去，他很輕柔的將她拉到自己身前，環住她的腰，半攬住她。

佳南一聲不吭的喝著粥，而大媽還在絮絮叨叨：「……後來還記得提醒我給你煮薑湯。」

彷彿很久之前，他總是會拿一些很新奇的玩意兒逗她玩。他帶她去一家餐廳，給她夾菜。那時她有些疑惑的嘗了一口，綠綠的，脆脆的：「是什麼？」

她抬頭笑了笑：「好。」

此刻的醫院，必然已經被媒體的長槍大炮重重包圍了，她不想再因為他而上醜聞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