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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蓮池

作者:花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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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共生

第九章 共生

到了傍晚,那童老爺便派了人來接她。
「你先吐內丹。」
「哦,至於我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如果想活命的話呢,就讓這位周姑娘速速回頭吧。」阿憐微笑著道。
「阿憐,阿憐,阿憐……」他的心莫名慌亂,伸手探向她的鼻下,已然無鼻息。他抱著她,從湖裡直飛至岸邊,將她的身體安放好。
玄遙看向來人,一身玄色長衫,長著一張最討女人歡心的俊美面容。雖然面色蒼白,盡顯病態,卻絲毫不減他儒雅的書生氣質。
「喏。」阿憐索性爬著離開。
童天佑並沒有理會她,伸手撥開她臉上的髮絲,仔細檢查她臉上是否有傷痕。
童天佑咬著牙,拼儘力氣將夜幽若推開,替她受了這一劍。
「等你吃完,帶你去花田轉轉。」
阿憐見他也吃了飯菜,暗暗舒了口氣,他敢吃,就不怕這菜有問題。
後來,李良秀的頭骨被扔進了一個池塘里,池塘的水一股子血腥騷臭,也不知那池塘連著什麼地方,有一年發大水,順著水流,她被一路衝到了阿憐撿著她的荒地。
她呢喃地叫了一聲:「老爺子?」
「小的不知道。」小花妖擺擺手道。
阿憐期望搬出九尾狐族能嚇住這個瘋狂的妖怪,然而幽若並不受威脅。
芋圓帶著阿憐,穿過曲折蜿蜒的迴廊,轉了幾個彎,似是從偏門出了童宅。視眼豁然開朗,一面碧綠的湖水驟然映入眼帘。過了晨時,陽光越來越烈,投映在湖面,金光閃爍,璀璨耀眼。
阿憐揉著芋圓的臉,道:「彆氣了!帶你去吃聚福樓吃烤雞。」
說完,童天佑便仰頭將杯中的酒一口傾盡。
阿憐翻了個白眼,道:「你是我見過最菜鳥最廢柴的九尾狐,以後少在我面前吹噓你們九尾狐族了。丟人!」
玄遙劍眉深深蹙起,薄唇緊抿,雙拳用力地握起,陷入沉思。
他沉默了。他知道她很在意自己的容貎,基於前兩次回答的錯誤,她都生氣的離開他,所以這一次他選擇沉默。
「天佑——」
「你區區一個凡人,一無是處,還痴心妄想的幫一個魂魄都不齊全的鬼?該考慮活不活的人,現在是你不是我。」童天佑從馬廄里牽出一匹馬,「上馬!」
余峨山的氣候適宜,陽光充沛,每年入夏總會有兩三個月的雨季。雨季的時候,幾乎每日都會有著幾場說來就來的暴雨,而暴雨總是會將她辛苦織出的絲網破壞,所以那兩三個月,她根本就無法抓住食物,總是常常餓著肚子。她的族人總是嘲笑她是全族最笨的一隻蜘蛛。
李良秀看向玄遙,向玄遙深深鞠躬,道:「聖仙,小女子知道您的法力無邊,定能收了那害死我的二妖。小女子這死也死的瞑目了。」
到了水牢,在芋圓的指示下,他毫不猶豫跳入了水底。
童天佑要出去?要去哪?
阿憐咽了咽口水,蹙緊了眉頭問童天佑:「是不是她來了?她發現了么?」她口中的「她」是指那個蜘蛛精。
童天佑輕笑出聲:「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你好像一直都沒法對我放鬆。是不是你心裏存著一個人,因為我,而不得不分開?」
李良秀下了轎子,瞧見那院門門頭上高懸著兩盞大紅的燈籠,燈籠上貼著兩個大紅的喜字。她下意識看了看童府周圍,一點兒也不像是到了城裡,感覺還是荒郊野外,而且周圍還散發著各種花香的味道。
有一點特殊?這一點特殊就應該是他說過的她神似他以前喜歡的姑娘吧……阿憐想說什麼,卻被這兩個小丫頭笑得無地自容,呵呵傻笑兩聲,在心底默念著快點吃完。
「你……」幽若氣得一張老臉變得更加猙獰,抬起手,想要狠狠地抽他一記耳光,然而手僵持在半空中,卻怎麼也下不了手,「你被那些個賤人們勾引的,已經病得不輕了,我必須要將你關起來,直到你的病好為止。我不會跟你計較的。我原諒你的無禮!」
玄遙雙眉緊蹙,道:「你確定阿憐是從那裡掉下去的么?」
童天佑態度堅決,絲毫不在意阿憐和李良秀的話,拉著阿憐匆匆出了房門,徑直向側門走去。
她低垂著頭,緊握著拳頭,道:「老爺,對不起,我還沒有準備好……」
「我們半途遇上了劫匪,」阿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李媒婆說拿人錢財,就要替人把事辦好。她怕失信于童老爺,便叫這位轎夫帶著我先行逃走,叫我們在這裏等候。可是我們走了兩天兩夜,在這裏也等了大半天,也不見李媒婆和其他轎夫前來。我不敢走開。」
阿憐道:「你知道去童宅的路么?這沒了轎夫,你準備怎麼將新娘送去童府?」
玄遙冷嗤一聲,幽冥聖劍散發的寒光更強,迸射出的光箭將那緊緊纏繞的蔓藤斬斷成一截截。
宅子建在花田的中心,也是方便日常與花農打交道。童天佑也因李良秀對味道的天生敏銳,常常拉著她一起討論香料的事。
一日,她剛織好的網又被狂風暴雨吹破了,她無處可去,可憐兮兮地縮在樹底。他瞧見,便好心地伸出一片葉子為她擋住不斷落下的雨滴。她抬起頭,望著如巨傘的樹葉,興奮地在他的枝葉上來回爬動。
奎河佯裝驚道:「我一個人怎麼抬?」
新婚的日子過得還算甜蜜,童天佑待李良秀很溫柔很好。童天佑的身上天生有一種奇特的香味,仔細地聞,像是許多種水果混合在一起共同散發的香味,十分誘人。
「這一路把我給折騰死了,這牛車走的可真是慢。我以為馬頭村都養馬呢。周姑娘呢?」
阿憐嘴角微抽,如果真遇著女鬼和狐狸精,就憑兩人哭喊著不要殺她們能有用么?怕是沒喊出口就被妖怪吃了吧。
「不是沒去過青丘么?去玩玩不行么?」以前聽人家說書的,說青丘那地方山美水美狐更美,都說九尾狐是上古神獸,他們幻化成人形,不論男女,那都是盛世美顏。瞧瞧白顏軒和芋圓的長相,那都是極品中的極品啊。她是顏狗,喜歡看美好的東西不行么?
童天佑定定地看著阿憐,目光鎖在她光潔俏麗的面容上。
死無葬身之地?他早已厭人倦這樣的生活,死後如何,對他來說,那根本都不重要。
媒婆催促李良秀將蓋頭蓋上,說是新娘子自己掀了蓋頭不吉利。沒有拜堂,李良秀在媒婆攙扶下進了院子,直接進了洞房。當那個即將成為夫君的童老爺,掀開李良秀的紅蓋頭,她瞧見了那個男人,年紀約莫也就三十歲出頭,卻是她長這麼大以來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第二天天亮,李良秀才瞧見童府是建在百畝花田的中心,的確不是在城裡。所以那媒婆是騙了她的叔嬸和她。
芋圓沖他吐了一口吐沫,道:「我呸!你當老子跟你一樣傻叉么?免我一死?老子把內丹吐給你這隻老鼠精,還能活么?」媽的!要他吐內丹,還不如直接跟他說讓他自毀原神,魂飛魄散來得更快一些。
李良秀的魂魄終於再次浮現在眾人面前。
「阿憐,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什麼?你生在水裡,長在水裡,水就像是養育你的母親一樣。」
從睢陽縣的方向向東,與廣陵城郊外尋去的路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阿憐第三次獃獃地點頭。
「那是哪裡?」昨夜剛到童宅,這一醒來又被童天佑拉去花田採花,她壓根就不知到流霜亭在哪?
這不是在余峨山,他擔心她會出事,於是四處找尋著她,可是怎的也尋不著她。約莫是過了三日之後,她回來了,但是徹底變了個模樣。
童天佑在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輕啜一口,道:「你口中說信我,但是你心裏並沒有。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或是說你受什麼人指使,為何要冒充周桂花嫁給我做妾,接近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芋圓一定此時此刻一定被千刀萬剮了。不過,芋圓無所謂,跳到阿憐的腳下,尋求庇護。反正他看出來了,師傅喜歡阿憐。
奎河默默地跟著吳管事,抬著阿憐爬了一段山路,汗流浹背。阿憐坐在轎上,見他如此辛苦,有些不忍,但若她一旦開口自己登山,奎河必定不能跟到童府,唯有狠下心,視若無睹。
那位老者點了點頭,道:「我姓吳,是童府的管事。你們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奎河怎麼還不來?」阿憐焦慮地來迴轉悠,時不時望著西面。
阿憐嘴角微動,道:「我才沒有吃醋。」
玄遙手中的幽冥聖劍驟轉,在半空中猶如疾電閃過,瞬間將這些蛛絲斬得七零八落。倏地,他身體騰空,凌駕在夜幽若背腹之上,幽冥聖劍高舉,直落下便刺向她背腹正中鮮色的沙漏斑記。
但凡有食人魂魄的妖出現的地方,這方圓百里必不會有其他小妖或者鬼魂,這就好比陰間的鬼魂都怕聻一樣。這妖究竟是一個還是多個,還不得而知。如今他身受重傷,無法施用法術,也無法動用幽冥聖劍,若是冒然過去,不僅沒法收了妖,還極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走著走著,阿憐一個沒留神,腳下一崴,就在要摔進田間之時,童天佑及時伸手勾住了她的腰,將她帶入懷中。
原本指望花轎跟著抬進山,這花轎沒了,轎夫也只剩了一個。
阿憐跟在童天佑的身後,出了大門,沿著一條小徑,直穿向花田。
「不用對不起。還記得剛來的第一天夜裡,你不是問我,是否又想起以前的夫人么?你長得很像我曾經喜歡過的一個姑娘,相貎也許只有六七分像,但是神態舉止卻有八九分像。」童天佑幽黑的眼眸像黑矅石一般熠熠生輝。
童天佑的話音剛落,幽若用力地推開她,怒道:「童天佑,你別再騙我了!你以為你不停地散發花香,我就會被你迷惑么?我知道的,你早就想離開我了,從那些個賤貨一個個進門,你日夜都想著如何離開我,拋棄我!你之所以到今不離開,不是因為你不想離開,而是你根本離不開我。沒有我,你早就死了!」
因為敏銳的嗅覺,李良秀漸漸聞到一股子怪味,確切的說是一種她難以形容的臭氣混在這百畝的花香里。她本以為是因為宅子的四周都是花田,花朵的香氣太過濃郁導致聞起來奇臭。然而花香濃烈的臭,跟她聞到的臭味完全不一樣。確切的說,是種腐臭,很像是她小時候在田間遇到死老鼠腐爛后的臭氣。
未久,黑白無常二位使者出現在跟前。
兩邊的樹也漸漸多了起來,密密的沿著小徑一直伸向前方的山路之中,看不見盡頭。
「狐狸窩有什麼好去的?別被只公狐狸一兩句花言巧語就給哄騙了,回頭你哭都來不及呢,好好想想何招娣。」玄遙從阿憐的手中奪下乾坤如意扇,丟還給白顏軒。
柳樹妖指了指正廳的位置,道:「穿過正廳往左,再穿過三間廂房,然後穿過月洞,有片竹林,竹林的盡頭過了寶瓶門,就是後院……」
「至少得修鍊了千年。」
阿憐的心口又撲通撲通跳了起來,暗揪著大腿在心裏叫喚:這男人要不是個妖該多好呀!絕世美顏,溫柔體貼,簡直是三生三世休來的福氣,才能得已嫁給這樣一個好男人啊。想想玄遙是怎麼對她的?每天那都是她伺候著他起床用膳。沒有對比不知道呀!眼前這人雖然是妖,那也是個世間少有的極品之妖啊。想起昨晚他那麼善待她,她簡直不相信他是只吃人的妖啊,明明這麼無害。
白無常再打開卷書,上面的名單密密麻麻多了許多許多,數都數不過來。
「別問那麼多,繼續打聽去。再打聽不到我想要的,後面的銀子別想拿了。」「行行行。」石麻子帶著手下的兩個小乞丐離開繼續去打聽。
阿憐往床頭縮了縮,半靠半依緊挨著床頭,不敢熟睡。
「去哪?」
阿憐難以置信地道:「哎?怎麼會有人在黑漆抹烏的晚上嫁女兒?」
越過這些屍體,他沿著台階往地下水牢步去。
「一……二……三……」阿憐顫抖著聲音數完三聲,那骷髏頭骨依舊沒有反應。
阿憐舉起一直被玄遙緊緊牽著的右手,看了又看,在夕陽的餘暉下,她竟然看見了自己的右手在閃閃發光。指尖被包裹在他的大掌之內,源源不斷地感受著一種不一樣的溫度,忽然之間,她有種回去不想洗手的衝動。
童天佑拼勁全身氣力,不斷生出蔓藤,纏著那柄散著冰寒劍氣的長劍,不讓它刺入夜幽若的體內。
穿過這片山谷,很快進入一片幽深茂密的樹林。不知是因為夜深,還是怎的,林中的霧氣有些濃重。馬兒前行了一段距離,霧氣越來越重,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穿過一潭碧水到達瀑布之後,進入山洞,吳管事點燃了火摺子,照亮了前路。
「你是來複仇的么?僅憑你這一縷殘魂,你什麼都做不了,更別說復讎。」他盯著李良秀,神色灰暗,指著阿憐,「而她,只是區區一個凡人,根本幫不了你。」
她哭著說:是我要你跟我一起逃走的,從今往後我養你。
阿憐撫額:「哎喲我去!那你在荒郊野嶺叫住我幹嘛?你啥都不知道這讓人怎麼給你伸冤吶?」
阿憐不理他,雙手合十,對著骷髏頭骨拜了三拜,念念有辭:「姑娘,對不起,本該三日前就帶你回來,我突然遇著事,所以耽擱了。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儘管出來說吧。」
芋圓罵道:「我呸你老母!」
芋圓將臉湊近布包上看了又看,除了還有些透明發亮的粘液的確什麼都沒有。它又用鼻子聞了聞,道:「一絲一絲……難道是蛛絲?」
「能食人的蜘蛛精,這蜘蛛那得要有多大……」
「呵——呵——呵——」阿憐不可置信,這貨已經自大到長江發起洪水都淹沒不了他的厚臉皮吧。
「對不起……」
原來黃老爺子沒死,他一直她的身邊看著她呀。她揮動著手臂拚命地向老爺子的方向游過去,可是那團金光慢慢向上升去,離著她越來越遠。
阿憐吐了一口瓜子殼,啐道:「誰跟你說我想做人小老婆?說了你也不懂。」
想到方才的自己發騷的模樣,她沒臉的用手捂著眼睛。她竟然無時無刻不想著要撲倒玄遙,這簡直是太可怕了。
玄遙迅速飛過去,穩穩托住。
「成!那酒我是不會喝的,免得那妖怪占我便宜。」她才不是傻子呢。
阿憐提著燈籠,沿著迴廊走向通往後院的月洞門,穿過月洞門,便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的右側是一個小花園,花園正中是以太湖石壘成的一座假山,怪石嶙峋,流水潺潺。而竹林盡頭,那一道寶瓶門后,才是禁地後院。
「或許?可能?那也就是不確定啊。」阿憐扯著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芋圓無比自豪地昂著頭,「哼!你以為三千多歲白活的么?」
李媒婆嚇得連忙道:「姑娘,天地良心,在周老六家,我將嫁新娘子該做的規矩都做了,這若是到了童府,那邊童老爺不講究,咱也不能強逼著他一定要怎麼樣。我真的知道的就這些了。」
阿憐回到房中,端起茶壺倒了一杯水,可是抑制不住顫抖的雙手,倒往茶盅里的水不停地潑出來。好容易倒滿了一杯,她端起便一口仰盡。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方才有驚無險,至少沒死,還好好的活著。
「你只要把內丹給我,我就放這個丫頭一條生路。」吳管事陰險地看著阿憐。
他看著她黝黑的皮膚,細小的眼睛,扁塌的鼻樑,以及厚厚的嘴唇,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與他在街頭瞧見的凡人姑娘相比,差別甚大。在余峨山的時候,他不懂何謂美,何謂丑。但見識過了凡人姑娘嬌美的容貎之後,她的長相的確給人視覺的衝擊,他也終於明白為何那些凡人一見著她如蛇鼠蟲蟻。
師傅?
指尖從阿憐的嘴角輕柔地滑過她臉頰上的肌膚,一股子淡淡甜甜的果香味,肆意鑽進著阿憐的鼻翼。童天佑身上散發的獨特香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與周圍的花香融成一體,令人沉醉,忍不住暗暗嗅吸。
一路漆黑,李良秀根本就看不清路,約莫走了兩三個時辰,終於到了童府。
「良秀姑娘?」童天佑望著阿憐身後跌落在地的李良秀,熟悉的面容令他下意識深蹙起眉頭,往事如煙雲,早已消逝無跡可尋,卻忽然在一瞬間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他喉嚨微動,輕輕念了一聲:「是秀秀么?」
芋圓道:「喲!還是個妖中正人君子。」
阿憐道:「所以……那個叫幽若的蜘蛛精是『黑寡婦』咯?」
「我若是真等到三個月期滿,你們三個是準備讓我替你們收屍去么?」玄遙冷嗤一聲。
「阿憐姑娘,你說你怎麼就好奇人家娶妾的事呢?你這等身份,怎的玄先生也會給你找戶好人家做大啊。」
吳管事皺著眉頭,揮手在鼻前扇了扇,方道:「姑娘稍等片刻,老朽去去就回。」
童天佑終於面色鬆動,起身扶起她,笑著道:「怎麼會嫌棄你年紀大呢。剛剛好。」
童天佑夾了一個醬鴨舌到阿憐的碗中,「嘗嘗看。」
她說:不知道。聽說,東面的大陸很不錯。
阿憐放下碗筷,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哭著說:「老爺,你可是嫌棄我年紀大了?我會燒飯,洗衣,劈柴,什麼粗重的活我都可以。只要老爺你別生氣將我送回去就好。」為了怕這妖精不信,阿憐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她說:到底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呢?
這隻蜘蛛身體並不算大,但是連著它的腿約有一丈五尺高,整個身體幾乎凌空將整個後院罩住。
阿憐道:「這是個問題。回去找奎河,問他有沒有什麼能直接跑到馬頭村的寶物?他那裡寶物最多。走!」
阿憐雖然心有不甘願,但再糾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她深深地看了童天佑一眼,嘴角微勾,轉身離開。
到了傍晚,夕陽漸漸躲進了雲層,阿憐從流霜亭回來,意外撞見兩個小廝嘰嘰咕咕。
她全身漆黑髮亮,只有後背心那如同沙漏一樣的印記鮮紅如血。在陽光下,她黑色的身體泛著刺目的光芒,是只十分漂亮的蜘蛛。
玄遙即刻抬起手來,掌中的真氣帶出來的熱浪似是要燃著周圍。
阿憐撇了撇嘴,道:「可是,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那兩妖精就又要害人了,得趕緊找著它們。」
「你確定那天晚上來的是這個地方么?」阿憐扯了扯玄遙的衣袖。
「這麼大個怎麼塞進去?」阿憐瞪著手中包裹著的頭骨。
阿憐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懂,若眼前這個少女是害死李良秀的兇手,那住在後院里長年不見陽光的童母又是個什麼東西?
玄遙陰森森地道:「這個小人我替你做,總之就是不行。」
阿憐摸了摸腕上的翠玉鐲子,心喜:「哎喲,靈的靈的!太好了!若是能順利進了童府,有良秀姑娘做嚮導是相當不錯呢。」
「你放心,他體內有彼岸花護體,一進門就發現童天佑有問題,他便偷偷服了凝神凈心丸,不會輕易被童天佑身上的香氣迷了神志。我么,你更不用擔心,素來都是我們九尾狐族迷魂別人,別人休想迷魂住我們。不過,奎河也只能待今天一晚,明日天一亮,估摸就要被趕出童府。他會守在附近見機行事。待會童天佑可能會過來陪你用晚膳,我也不能待在這裏陪你,你要多加小心。」芋圓念念叨叨一大堆。
童天佑望著抱住他拚命哭喊的幽若,恍然回到最初在余峨山快樂的日子。
童天佑盯著阿憐身上破破爛爛的新娘,不禁莞爾,道:「看來這一路是委屈了新娘子。」
「可是我去的房間確實是童母的房間……」
「師傅!」奎河和芋圓同時叫了起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不知過了多少年,他越長越茂盛,而她也長成了一隻大蜘蛛。他和她都修成了人形。她卻總是遮住臉,因為他們蜘蛛一族是種極其醜陋的生物。她是只烏黑髮亮的黑寡婦,即使幻化成人形,也改變不了她醜陋的模樣。
阿憐心驚膽顫地背靠著門慢慢轉了過來,那縷幽魂神情十分難過,彷彿為自己嚇著了人而感到內疚。
她會保護他,會將這些女妖們趕跑,有的被她的蛛絲吊起來幾天幾夜下不來,有的會被她噴出的口水麻痹,連話也說不清楚。
童天佑敵不過,一口鮮血頓時噴了出來,跌落在地。
童天佑輕笑著伸出手替她弄去嘴角那顆飯粒。
阿憐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
隔了好一會兒,童天佑深吸了口氣,又道:「幽若,放她走吧。我發誓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竹轎終於在大門前停下。
李良秀道:「千萬別過去!」
「你開籠子。」
「到底是什麼讓你產生錯覺以為芋圓是找不著家的路?以芋圓那狡猾的狐狸性子,哪裡像是找不著家?明擺了就是不想回去好么?」玄遙白了她一眼。
童天佑伸手替她拂開貼在臉上的髮絲,指尖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摩挲。她的眼神似是透過他,在思念情人。
芋圓道:「別看了,就你那掃把眼睛能看到多遠?我給聽著呢。」
一聽到這個童老爺,阿憐立即來了精神,「這位童老爺可是做香料生意的?」
童天佑剛扒開一道空隙,幽若便再一次死死將阿憐纏住,並將童天佑扔了出去。童天佑重重地摔落在地,不停地狂吐著鮮血。
阿憐拿出來一袋銀子來,在石麻子的面前晃道:「給你半柱香的時間,超過半柱香我就扣掉你半袋銀子。」
「喜歡花么?」
千年的情分,或許不是只一句愛或者一句恨就能說得清的。
「你是要我吻你,還是要我打暈你,你才能乖乖閉嘴?」童天佑俯在阿憐的耳畔輕輕調笑。這是他深感罪孽了這麼多年,頭一次覺得沒有負擔,如此輕鬆。
阿憐咬牙切齒地道:「你別小人得志。小心我往你晚膳里加鶴頂紅!」
玄遙望著不遠處的黑色妖氣,越來越濃。也許還沒有走出這裏,這太陽已經下山。等到太陽落山,憑他們眼下的狀況,想離開這裏怕是難了。
「你餓了吧,先吃飯吧。」童天佑在桌前緩緩坐下,輕撩衣擺的動作利落瀟洒。
「阿憐姑娘,你是不是在擔心聖仙?都怪我,要不是怕我最後一縷魂魄散去,他也不會受傷。」黑暗中,骷髏頭骨突然傳來李良秀幽幽的聲音。
阿憐當下僵直了身體,不敢亂動。她只敢緩緩抬起頭,視線之處恰巧只能瞧見玄遙的胸膛。第一次,她發現他好高,她已經算是女子當中個很高的,所以一直以來女扮男裝別人才沒有覺得很奇怪,而玄遙竟然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還有,這懷抱……好熟悉的感覺……
這妖特么的是個變態么?
就算死,她也不願死得那麼窩囊。她發出狂吼,張開大口,噴出黑色的毒液向玄遙噴去。
走了長長一段路,終於到了洞口,但是夜幕已經降臨。清涼的夜風迎面吹來,空氣中夾雜著一陣陣淡淡的花香。雖然看不清四面八方,但憑著香氣,附近應該就是李良秀所說的童府四周的花田了吧。
本以為他對她的情已絕,可當眼睜睜的看著她要被斬殺的那一剎那間,他本能的又會替她去承受。
少女瘋似的笑了起來。
阿憐的心徒然一緊,原來服了凝心凈心丸之後,雖然他的香氣不會讓她迷失心魂,但是會令她忍不住想起玄遙,原來她望著他出神,思念著玄遙,都能被他看出來了。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他師傅就是中天無極紫微大帝,怕了吧?」
「那是你傻!早晚被人賣了還跟在後面替人家數錢。」
奎河抬眸看了一眼燈籠再看看斜前方的師傅,果然師傅一出馬,這氣場就是不一樣。
童天佑伸手出手,想要觸碰夜幽若的臉龐,生命的盡頭讓他再也沒有辦法兌現當初的承諾。
語音落畢,那骷髏頭骨絲毫沒有動靜。
吳管事立在潭水前,對著潭水口中念念有辭,忽然那道白練連著眼前的潭水一分為二,出現一條小徑,直通往瀑布后幽黑的洞中。
阿憐死抱著那隻老鼠精墜入水底,冰冷的水從四面八方向她湧來,將她全身密密包裹著。彷彿千斤重的石匝壓在了她的胸口,令她再也無法呼吸,口裡鼻里灌滿了水,稀薄的氧氣也在一瞬間被無情奪走。
「這一看就是要給新來的夫人警告,搞不好那隻狐狸要被扒皮了。你說會是老夫人下的命令么?」
阿憐不由得想起在冥界路過鬼門關的時候,那偌大的鬼鴉俯衝而下,恨不得啄她的肉吃。這裏的烏鴉該不會出來這麼邪吧?
「是,師傅!」奎河和芋圓得了指示,立即奔向地下水牢。
「可我一個人抬不動轎子啊。」奎河道。
玄遙道:「至少能確認童天佑和他那位晝伏夜出的年邁老母有問題。」
「童天佑攔住了。」阿憐便將昨夜發生的情況,細細地說與芋圓聽。
「阿憐?!你怎麼了?怎麼這樣慌張?」
真是沒臉見人了……
不知過了多久,童天佑終於回到房中。
阿憐迅速拔出小刀,頓時吳管事的后心血噴如柱,那腥臭的血直濺得她滿臉全是。阿憐沒有猶豫,再一次用力盡全力,狠狠地又給了他兩刀。
漆黑的水中,深處有一個東西在隱隱發著光。他潛下去撿起來,那是阿憐隨便攜帶的布包,打開那個布包,露著碗口大的夜明珠。這是他送給她的夜明珠,她一定還這片水裡。
幽若瘋似的尖叫:「你明知道我不會這麼對你。你救不了她的!你救不了她的!」
「可是昨夜便是奴婢伺候夫人沐浴更衣,夫人當時還很高興來著。」
玄遙呵呵冷笑兩聲:「不要跟我講道理,因為我就是道理!」
童天佑低眉,隔了許久才一臉認真地道:「有好過,有差過,都不一樣。可能對你,有一點特殊。」
然而剛穿過月洞門,便瞧見兩個小丫頭提著燈籠,面色凝重地從後院的方向走過來。兩人專註而沮喪地說著話,連立在假山石旁的阿憐也沒有瞧見。
這條路與阿憐來時的路完全不一樣。
雖說這娶妻納妾的消息五花八門,但是始終沒有一個是阿憐想要的。阿憐又不能跟石麻子說太多,怕傳出去打草驚蛇。
「喏!趕緊把這個凝神凈心丸吃了。這是奎河讓我給你的,你吃了之後不會再輕易被那妖精迷了神志。」芋圓的狐爪上托著一個小小黑色的藥丸。
方走入地牢,一股子惡臭傳來。這地牢宛如迷宮一般,四處結著蜘蛛網,到處都裹著人和動物的屍體,這裡是那夜幽若儲存「食物」的地方,這裏剩下的「食物」應該是她還沒來及用食。
他輕輕嘆了口氣,拉下她的手,道:「有沒有哪裡傷著?」
玄遙立在後院,院中假山石錯落有致,綠樹成蔭,五六株刺枚已有兩三人高,滿株盛開著各色花朵,散發著濃郁的香氣,枝條垂了下來,遮得小徑只露出一點青磚。
「奎河?你開玩笑吧。你看他那五大三粗的模樣,就是把他變成一個姑娘家,人家也不會看上他吧。反正我們這樣是嫁不了。放眼這整個屋子裡,也就你能將就湊合。」
李良秀看著自己完整的魂魄,激動的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對著半空之中的阿憐謝恩,「阿憐姑娘,謝謝你,謝謝你……」
白衣勝雪,如沐月華。渾身散發出高貴而極純至精的仙氣,這可不是凡人,這位是她們從未見過的聖仙吶。然而,聖仙俊美非凡的一張臉卻是滿臉殺氣,嚇得他們尖叫一聲,連忙扔了手中的掃帚,四處逃散。
阿憐驚恐地瞪大著眼。
「你這是人格歧視!我有那麼差勁么?」阿憐抗議,「我若不去,總得需要一個姑娘去當誘餌啊。再說了,這事是我當初親口答應何大娘的。不論她是生是死,我都不能做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阿憐自言自語地道:「不過,從明天開始得要留心,下一個新娘會是哪家姑娘。」
童天佑似是一怔,溫熱的嘴唇微動。
石門開啟的剎那間,玄遙見著奎河一臉頹喪地跪在洞門前,便知道阿憐定是出了事。
「應該是。這種叫黑寡婦的蜘蛛毒性很強,通常母蜘蛛在與公蜘蛛交配完了之後都會將公的吃掉,所以才會被叫做黑寡婦。你被她纏著回來,沒被毒死,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阿憐獃獃地點了點頭。
阿憐隨即往他的身前輕輕依偎過去,他伸手迅速捉住了她的胳膊。她抬手,手中卻多了一個刺繡精緻的錢袋,在他的眼前晃動,「袋中至少有十多兩碎銀,老爺,現在可信了么?」
阿憐憤憤不平:「這兩個萬惡的妖孽竟然害了這麼多人。不用說,那何招娣何大娘也一定是被他們給害死的。」
「阿佑新娶的小妾么?抬起頭來我看看。」蒼老的聲音從正前方響起。
阿憐坐在亭中,一面用手不停地扇著熱乎乎的臉,一面環顧四周,若想接近這流霜亭,只有唯一通過來那一木棧橋。這倒是個說悄悄話的好地方。
她低頭瞅了眼身上的衣裳,完好,但昨夜她明明半依著睡在床頭的外側,而現在她睡到了床的內側,腰間裹著薄被,鞋子也被脫了。是童天佑做的么?她竟然毫無知覺,睡得跟頭死豬一樣。
玄遙冷嗤一聲:「那跟你有關係么?」
石麻子道:「好像是睢陽縣祁口鎮馬頭村一個叫什麼周老六家的女兒,那姑娘具體叫什麼名字我給忘了,好像就是明日出嫁。」
阿憐立即坐起身,淺淺笑道:「剛醒。」
幽冥聖劍的力量在她的身體里爆裂開來,她承受不住這種痛苦,四處翻騰,口中發出怪叫,粘稠的黑色液體四處噴濺,污臟一片,空氣中瀰漫著腥臭無比的味道。
他被抓來關在這裏之後,就開始用盡全力撞鐵籠子的欄杆,然而卻是徒勞。吳管事那隻老鼠精告訴他這鐵籠乃深海玄鐵所制,就算他將自己撞死了,這鐵籠子也依舊堅固無比。果真,他撞了一天下來,鐵欄杆一點彎曲的跡象都沒有,反倒弄得自己渾身是傷。
李良秀幽幽地插話:「你們兩個好了,都被囚禁著,還有心情鬥嘴。」
是玄遙動用了禁咒,耗費心力才將她從鬼門關救回來,而他則遭到了法術的反噬,元氣大傷。天界的神仙是不能在人間隨意動用禁咒,施咒法術的力量有多大,遭到反噬的力量就有多大。他若不是為了救她,他也不會變得如此虛弱。即便他是那個牛氣轟轟的紫微大帝,這樣重傷的他,若是強行去降妖,只會有弊無利。
奎河冷哼一聲,道:「要不是怕驚動了那兩隻妖怪,我一定會把這幾個猥瑣的傢伙,按在泥地上給你賠不是。」
幽若又後悔地跑過去,扶住他道:「我不想傷害你的,是你今日讓我太生氣了。」
二鬼差互看了一眼,這何止是有的要忙?他們兩短時間內都別再想有休假,簡直是嗶了狗啊。二鬼差連忙向玄遙叩跪,道:「請恕屬下有要事先辦,先行離開。」
「是,我承認我不是周桂花,但是我沒有什麼目的,只是你出的價錢高,所以我想試著改變一下命運,因為窮怕了。」
芋圓道:「咱們得趕緊把新娘子截下來。你這有什麼寶物能送咱們立即到馬頭村的么?」
她嘆了口氣,道:「兩位可是睢陽縣的李媒婆和馬頭村的周桂花?」
直到一日,她覺得成日待在山裡無聊,要去凡人生活的縣城裡瞧瞧。他欣然同意,便幻化成人形,陪著她去了最近的縣城。
阿憐一邊啃著饅頭,一邊不停地打量著附近情況。
「別謝了,趕緊睡吧,睡吧。」她不知道僅剩一縷幽魂的李良秀並不需要睡覺。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整座大宅幽靜得有些可怕。
他也不會再妥協。
奎河和芋圓連連搖頭。
這妖從一進門,便問了一連串的問題,警覺很高。
「走吧。」管事慢慢步入碧綠的潭水之中。
「愚蠢的凡人,先管好你自己吧。」幽若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蛛絲從她的身上源源不斷地湧上阿憐。
阿憐手腕上的鐲子雖然不動了,但是開始發燙。
這一回輪著那縷幽魂怔住,很快她便激動地道:「阿憐姑娘,你怎知我家是住在曲江鎮李家村?」
他忽然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她。
「你在傻看什麼?」玄遙見她沒跟上,回頭看她,卻見她一手捧著肚子,一手高舉著傻笑,在漸漸落下的晚霞中看起來,像極了個傻子。
童天佑忽然伸出雙手替她按住太陽穴,輕輕地揉捏起來。
阿憐深吸了一口氣。
玄遙在湖水之中感受著阿憐的氣息,終於瞧見她的身體半浮在水裡。他奮力游過去,將她撈入懷裡,她的身體已冰涼透頂。
阿憐道:「這你就別管了。你繼續說。那個李媒婆替童老爺物色的是哪家的姑娘?什麼時候迎親?」
「不用。童天佑對你已有所懷疑,你還是避免被他看見吧。只要有他在,他就不會讓他同夥亂來。我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昨夜,那妖是趁童天佑不在故意引她到小花園的,若不是童天佑及時趕到,她可能就成那隻妖的腹中大餐,「你得幫著奎河去找其他受害姑娘的骸骨。還有得找著童天佑的真身在哪,這童宅里裡外外,除了後m.hetubook.com.com院我沒有去過,都沒有瞧見什麼奇怪的樹或者花草。」
阿憐衝到他的跟前,扶住他。他抬眸望著阿憐,目光之中浮現出一絲詫異。方才阿憐叫他的那一聲「玄遙」,何以似曾相識?
芋圓無力抬起頭,瞧見了阿憐,頓時精神抖擻了起來。
剛爬上迴廊,身後隱隱傳來童母囑咐婢女的聲音:「身子有點單薄,讓膳房給她調一下食譜。」
童天佑伸手在她的眼前招了招,她回過神,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濕巾抹了抹嘴,笑眯眯地衝著他道:道:「謝謝,老爺。我吃完了。」
「童天佑,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你若是肯回頭是岸,至少還可能活著。與你相處的這麼些日子,我看得出來,你本質並不壞。」阿憐被他拉著,卻一路苦口婆心相勸。
佛說阿彌陀經?往生?
「李良秀?!」阿憐驚呼,「你可是曲江鎮李家村的李良秀?」
芋圓毫無預示地放了個響的屁,頓時臭氣熏天,不僅是阿憐和奎河聞了想去死的衝動,就連隔壁的幾桌客人冤氣滿滿:「哪來的臭屁東西?!」
「李良秀,你不必求我,我也會想法子收了那二妖。你被困在水中的時候,可否感知到其他什麼?或者說童府,除了你,還有沒有其他的冤魂?」
阿憐早早便醒了,她再三叮囑完李媒婆,這才跟著奎河一起上路。
芋圓和奎河點了點頭。
玄遙鬆開了他的衣襟,身影如閃電疾馳。
阿憐佯裝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打斷了童母探究的視線,然後哆嗦著道:「對不起,老夫人,阿憐不是故意冒犯,求老夫人開恩。」說著撲通一聲跪下,接連磕了幾個響頭。
阿憐看了看手中的東海夜明珠,有些無辜,「這也不能怪我,我跟你又不一樣,黑漆漆的夜晚沒有光也能看見路。趕緊去看看媒婆和周姑娘。」
阿憐頓住腳步,摸了摸鐲子。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阿憐都沒有聽見之前叫她名字的那個聲音出現。
讓人實在是難以想象,眼前這個醜陋的老婦人會生出童天佑那般俊美的兒子。
「你是誰?!」夜幽若沒由地感到緊張與恐慌,雙拳緊緊握住。不論是方才那一劍,還是他周身散的至純仙氣,都令她心慌了。活了近千年,當年從余峨山逃出來,她都沒有這般惶恐過。
「天佑,你竟然為了這個賤人與我作對?」幽若蒼老的面孔上,一雙渾濁的雙眼變得赤紅起來,「就憑你這些根本傷不了我。」
阿憐凝視著童天佑,雖然一臉鎮定,但是心裏難免有些緊張,不停盤算著。童天佑藏得很深,這些日子一直在製造溫柔假相,今夜忽然一下子毫不猶豫的戳穿她,不知下一步會如何。難道今夜就要與他徹底攤牌么?如今芋圓在他們手上,奎河不知去向,他是妖,而她是區區凡人,硬碰硬,她自是拼不過,究竟該如何是好?
就這樣,安然的過了一段日子。
吳管事道:「我立即送她上去可以,但是內丹必須先給我,拿到內丹,我保證送你們兩離開這裏。」
李良秀委屈地點了點頭。
「我要是還能像以前一樣,能自由幻化成人,到還是能冒充一下新娘,眼下這模樣……」芋圓無奈地攤了攤手,「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他睜開眼眸,盯著最右側的一間廂房,正要走進去,忽地從虛掩的窗戶中跳出來一個雪白的身影直撲向他。
「你說她把咱們抓來關在這裏,不吃咱們,是想幹嘛呢?」
「這深更半夜的哪個女人會獨自跑到這種荒郊野外?」
一陣不急不徐的腳步聲從正前方傳來,不一會兒,濃霧之中,走出一個黑色的身影。
童天佑眉眼鬆動,俯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沒事。好好睡一覺,等醒來之後,那些不愉快的事就會忘了。」
李良秀道:「是那個害死我的妖來過,我記得它的味道,腥臭無比。童天佑還同它說了話,不過只有三個字,『滿意嗎』?我待在鐲子里不敢出去,所以也沒有看清它倒底是個什麼東西。」
阿憐嘴角抽搐,她根本就沒有這樣想好么?他還非要強調。讓她不禁想到童天佑曾經幾番要吻她……
阿憐聽了恍然大悟,摸了摸芋圓光滑如雪的皮毛,「原來這樣。錯怪你了。」
「好了,她已經上去了。」吳管事催促著芋圓快點吐出內丹。
「你根本不明白!」
「謝謝聖仙!謝謝聖仙!」小妖們衝著奎河連磕了幾個響頭,雖然知道他是個凡人,可是他的師傅太可怕了。
芋圓問道:「那我們現在兩天兩夜。這等咱們坐車趕去馬頭村,周老六都將女兒嫁出去了吧。」
「老爺,你可是又想起之前的夫人了?」阿憐端起杯中的酒,「若是老爺忘不了夫人,阿憐願意給老爺當個貼身的小丫頭使喚。這酒就當我敬你和夫人吧。」阿憐舉起酒杯,一口仰盡,入口辛辣之中還帶著一股子與眾不同的花香氣,甘甜香醇。她這應該不算是喝合卺酒吧。
李良秀站在老夫人的房前,一陣猶豫。可是離的越近,那腐臭味便越來越濃。她忍不住伸出手,正想要敲那檀香雕花木門,沒想那門沒鎖,「嘎吱」一聲,便推了開來。她緩緩走進去,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令她一陣眩暈。她深蹙起眉頭,還沒有看清屋內的環鏡,只見黑暗中露著兩隻血紅的眼睛,隨著一陣惡臭的氣味向她噴來,她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李良秀道:「回稟聖仙,其實我的骸骨再沒被衝出來之前,在那個池塘里泡了差不多整整有一年的時間。那一年裡,童天佑先後又娶了兩名小妾。一個我聽著叫做細妹,一個好像是叫小梅。」阿憐激動地拍了手,叫道:「雙溝鎮劉家莊的劉細妹,東口鎮望鄉村的陸小梅。」
「那……那個姑娘現在人呢?」會是昨夜的白髮少女么?又或是成為了那個白髮少女的腹餐?
夜幽若扶著他道:「天佑,你起來,不用向他求情。這天下之間有誰不是為了活著而殘害異類?難道那些凡人不是為了活著而食豬牛羊么?我們只是為了活著究竟有何錯?這天地間的規則都是他們天界說了算,他們說我們該死,我們就該死。反正這一生我活了千年,也活夠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可以閉嘴了!」阿憐強行打斷芋圓,白了他一眼,「我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總覺得有什麼東西來過房間。良秀,你可看見?」
玄遙冷冷地道:「被那隻蜘蛛精抓回來的凡人女子和白狐被關在哪裡?」
童天佑再推開門,阿憐已經在桌前端正地坐好。
阿憐撇了撇嘴,道:「昨晚,他很規矩,並承諾只要我不願意不會強迫我做任何事。我和他也就吃了個飯,然後睡覺,我睡床頭,他睡床尾。」
少女盯著她,忽地向她伸出手,一道銀光驟閃,阿憐的腰間被什麼東西緊緊纏住,直直卷向那少女的跟前。
「那個洞約莫有一丈五尺高,寬約兩丈七尺,深度少說也得有個幾丈。洞有多大,那裡面的骸骨就有多少,一個壘著一個,排列得整整齊齊,可壯觀了。我索性將映月湖底遊了個遍,那湖底下連著浮涼山山體有著大大小小好幾個山洞。每個洞中都是白骨累累。我特么活了幾千年,還是頭一次在人間見著滿眼堆得都是人骨。這隻該死的蜘蛛精,千年來得吃了多少人才能堆成那樣。一個噁心的蜘蛛還妄想吃了我九尾狐。等老子出去后,看老子打不死她。哼!」芋圓氣憤不已,齜牙咧嘴地罵著,似是激動牽扯到傷口,痛得他嗷嗷直叫。
慢慢的,她的意識也越來越薄弱。整個人無力地就在這片水域里漂浮著。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茫,她不知道自己飄向哪裡……
「去去去!你們兩個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這天色完全黑下來,阿憐這才敢將肚子里的包裹取出來。
李良秀也深深嘆了口氣,道:「若只我一人被害,我也便不奢求聖仙幫我。但是,若不除去這二妖,這受害的姑娘會越來越多。可是,眼下聖仙這樣……」
嗯,高興得還哼著小典呢。阿憐嘴角抽搐,當時她哪是高興,她那是被迷了神志。她接過棉布,懶得羅嗦,兀自洗臉。
就在幽冥聖劍要刺入夜幽若身體之時,忽地,從地底伸出來數條蔓藤,升入半空,將幽冥聖劍緊緊纏住。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就想打屎你!」
他開始新生枝葉,蔓藤隨著山石開始一點一點向上攀爬,盛開的花朵一朵比一朵嬌艷。
阿憐瞅著李媒婆,無論是她的眼神還是肢體語言,都透露著深深的防備。縮在她身後的周桂花嚇得只敢小聲啜泣,不敢說話。
院中幾隻小花妖正在打掃著庭院。老爺病倒了,這老太夫人滿心焦慮著急,一個不順眼就拿這院內的花花草草撒氣,於是便有了這滿院狼籍。
阿憐堅定地道:「我不會走的,找不到芋圓我是不會走的。童天佑,你說實話,芋圓是不是被你『母親』抓走的?或者我不該稱呼她為你『母親』,該稱她蜘蛛老妖精。」
「天佑,你說什麼傻話呢?放她走,那我和你怎麼辦?」白髮少女掀開了頭上的帽子,完全露出那一頭又長又白的頭髮,在這黑夜裡顯得格外的刺目。
這是阿憐自進童府以來第一次沒向童天佑示弱。她內心很憤怒,但是一直在極力的克制著自己,千萬不可表露出來。
他還沒來及說她是他見過的蜘蛛里長得最漂亮的,她便默默地爬上樹,好幾天都沒有再下來。
「是她……」李良秀的聲音透過衣袖幽幽傳來。
「看不出來你一個凡人知道的挺多的。」童天佑緊抿了薄角。
芋圓點了點頭,「你多加小心。」
上好輕柔的絲緞縫製的褻衣貼在身上,比起棉麻質地,讓阿憐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她歡快地轉了幾個圈后摔倒在婚床上,大紅色的床褥緞被,讓她打心裏高興。她將臉埋進被褥里,蹭了又蹭,到處都是醉人的香氣。
童天佑幽幽地道:「它叫日輪花,花香有些類似蘭花的香味,但是較蘭花更濃。它結出來的果實會有上百種香氣,有些人叫它百香果。雖然長得相象,卻並不是百香果。隨便怎麼叫了。」他深嘆了口氣,反正名字對他來說,早已不具任何意義。
她見他不說話,便生氣地說:我就知道,你也嫌我長得丑。我看見那兩個凡人姑娘跟你說話,你笑得就像是一朵花一樣。在余峨山的時候,你從來沒有這樣笑過。就是跟我在一起,你也沒有這樣笑過。
「話可是你說的。別到時候拿了銀子不辦事,你知道後果的。」阿憐又從荷包里摸出一錠銀子丟給石麻子。
「你今日是怎麼了?叫你好久都叫不醒。」芋圓蹲在床頭搖著尾巴。
「轟」的一聲,阿憐與老鼠精一同墜入水中。阿憐拼盡全力浮出水面,就在老鼠精張大了嘴要吃她之時,她舉起小刀往老鼠精的咽喉刺去,腥臭的鮮血四處飛濺。
芋圓搖了搖頭,道:「常言道:樹挪死,人挪活。你見過樹到處移動還能活的么?再等等吧,他們早晚會出手。」
望著這群無辜的小妖,奎河好心地道:「既然你們也沒有做什麼惡事,都趕緊走吧。」
「天佑!你真的是太天真了!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比活下去更好!」
「立刻回房去!」童天佑一改日里的溫柔,對著阿憐厲聲道。
「聖仙似乎話中有話。」白顏軒眉峰微挑,面色有些微微不自然。他們青丘的小皇子私跑下山,至今沒找到,除了他們青丘的眾仙以外,這外界似乎沒人知曉,這玄遙是怎麼得知的?
「嗯。我去找童天佑。」她提起裙擺,便往前院跑去。剛踏入前院花園,她便瞧見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帶帽的黑色斗篷。
「啊——」吳管事慘叫一聲。
阿憐蹲下身,扒拉著草叢,不一會兒便從一堆亂石堆里找到了那夜被她丟下的骷髏頭骨。她將頭骨扒拉出來捧在胸前,激動地道:「我找到那個骷髏頭骨了!」
阿憐點了點頭,莫名有些緊張,這眼見著天就快黑了,前途還一切未知。
「有消息了?」奎河一聽,激動地扔了手中的抹布,喜笑顏開,終於有事可以做了,。
她正要關上門,忽地一道黑影從對面的迴廊閃過,穿向通往後院的月洞門內。這時,手腕上的玉鐲微微震動起來。
阿憐道:「是睢陽縣祁口鎮馬頭村周老六家的女兒。這兩隻妖精在廣陵害夠了人,現在又要跑去睢陽縣害人了。」
他沉默了。
芋圓伸出爪子,費力地勾著那串鑰匙,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讓他勾著了。拿到鑰匙,他立即打開籠子。
「阿憐姑娘……」李良秀意外。
「今晚我留下來陪你。」
「屬下見過北帝……」黑白無常正在按部就班的做事,突然受到玄遙的召喚,二鬼差一頭霧水,但見躺在地上的阿憐姑娘絲毫無生命跡象,心頭一驚,「阿憐姑娘這是……」
叔父插嘴問了禮錢多少,那媒婆甩嘴就說光是定金就給了十兩銀子。叔父一聽有十兩銀子,立即拉過那位媒婆說,他家有一個黃花大閨女。媒婆一聽,兩眼都放光,於是樂呵呵的跟著叔父回了曲江鎮李家村,用十兩定金將李良秀接走了。
阿憐停下動作,怒瞪著幽若,道:「老妖怪,你得意什麼?你把芋圓怎麼了?」
做乞丐的那些年頭,為了生存,她和擎蒼可是練就了不少「好手藝」。自從進了半蓮池之後,退步了不少。
「天佑——」夜若幽立即恢復人形,緊緊抱住童天佑,哭喊著:「天佑!天佑!」
嫌棄她單薄,讓膳房調食譜,這是準備將她養胖了好下嘴么?
李良秀道:「童天佑真的是個謙謙君子。若他不是只妖,該有……唉……」那句「該有多好」始終是沒有說出口。
手腕上的鐲子忽然又跳了起來,比之前激烈,阿憐本能地按住。白髮少女和這個老婦人……難道是一個人?
奎河點了點頭。
阿憐搖了搖頭,道:「我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小姐。你不需要知道的別問,想要保命的就乖乖的聽我吩咐。你只要負責將我送到童老爺的手中就行了。如果你願意,這袋銀子就是你的。」
芋圓道:「我腿短。」
「我還確定,童天佑每天晚上和我共睡一床,卻什麼都不做,應該是在保護我,他並不想讓那隻妖傷害我。那隻妖可以幻化成人形,而只能在夜裡出來,白天是沒法出現在陽光下。」阿憐在屋中走來走去,有些混亂的說著自己的發現和想法,「奎河那邊有什麼發現?」
李媒婆揉了揉眼睛,正前方的半空中的確浮著一團綠光,這綠光似乎一直在不停地向他們這邊移動。以前,在墳地看到過鬼火,可是這光亮顯然跟鬼火不太一樣。她記得往浮涼山的這條道上沒有墳地啊,怎麼會出現這麼團詭異的東西?
阿憐見他不悅,小心翼翼地道:「老爺,是我……說錯話了么?」他搖了搖頭,道:「沒有。不關你的事。只是我希望像尋常人一樣,不喜歡這一身的香氣。」
童母身旁的婢女再一次喝斥:「大胆!有你這樣不懂規矩目不斜視盯著老夫人看的么?」
阿憐擋在童天佑的面前,生怕童天佑妖性大發,傷害李良秀。
童天佑回眸望著她,淺淺笑道:「前面還有赤玫。」
終於趕在太陽落山之前,他們兩人回到了廣陵城。玄遙也終於鬆開了阿憐的手,神情略有些尷尬,錯開視線,徑直一個人向前走去。
她愛憐地摸著蛛絲繭,渾濁的雙眼中流下了眼淚,「你不懂,我若不這樣,你要怎麼活下去呢……」
她不停揮開眼前不斷飛過的樹枝花葉。直到所有都平靜,她終於看清了正前方那個毀了她整個後院身著月牙色長衫的男人,不!他不是凡人,確切的說,他是一個擁有極純至精仙氣的天界之神,單憑那一劍,修為與能力絕對在她之上,無法估量。
吳管事迫不及待拿出鑰匙,念動咒語,正要打開芋圓的籠子。
阿憐的喉嚨微動,黑色的斗篷,這熟悉的身影是童母。
阿憐聽完,瞪大了雙眼,臉上滿滿的難以置信。就連附在鐲子上的李良秀也忍不住發出驚嘆聲。
「我看好你!」玄遙將夜明珠塞在她的手裡,給了她一個激勵的眼神,便退了出去,將屋門帶上。
「阿步不見了……」
她有些糊塗了。她以為後院住的是那個對她行為不軌的變態白髮少女,可是聽完這兩個小花妖的對話,忽然之間她又不能確定了,難道後院住著兩個妖?
阿憐和芋圓抬眸看上去,正對面的牆壁上打開了一道石門,透出光來。石門下端,從牆內又伸出一個機關平台。平台緩緩下降,直到落在鐵籠子的正前方,上面站著一個人。
玄遙凝眉盤算著:「何招娣失蹤了差不多大半年,連嫁去的三個月時間,算一算有一年時間。去年這時候,何招娣剛嫁過去,還活著,但是你沒有聽過她的名字,也就是說那時候你應該不在童府了。」李良秀點了點頭,道:「是的。去年這時候,我已經被大水衝出來了。」
遠遠的,她望著自己的身體漂浮在湖水中。她不是在這裏么?為何她卻看到自己的身體在別處?
「對不起,姑娘,我走了。」
「怎麼會這樣?!」阿憐心驚肉跳。
芋圓悄悄地在她耳邊低聲道:「這隻小老鼠精沒有靈魂,只是個傀儡。」
「你居然可以掙脫?」少女一陣驚訝,但很快嬌美的笑容又重新爬上她的眉眼和嘴角,「啊!真是讓人喜歡得緊。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你呢。呵呵呵……」
她捧著水快速地洗完臉,用棉布擦盡,低著頭坐在桌前。春蘭和冬梅再次進屋伺候午膳。
「你叫桂花?」童天佑忽然問道。
阿憐的心沒由地跳了起來,手腕上的鐲子也跟著跳了起來。她立即按住,且不管這女子是否是那隻食人的妖怪,她不能讓李良秀最後一縷殘魂被發現。
阿憐點了點頭,道:「反正四個轎夫跑了,見著童府的人,你便說途中遇了劫匪,我們拚命逃出來了。你只要將我送到童府負責接頭的人手上,你就趕緊離開。離開之後,這件事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知道么?」李媒婆連連點頭,忽然又滿臉疑惑的問道:「姑娘,是不是這童府的人犯了什麼事啊?」。
他沒有多想,便要念動咒語,奎河「咚」地一聲跪了下去,極力阻止他道:「師傅,您不可再動用禁咒。請恕徒兒直言。若總是逆天而行,您這樣……會死的,更何況這次您又是強行出關。」
阿憐凝視著眼前的少女,她的臉慘白得毫無血色,只有那雙嘴唇紅艷得似要滴出血來,若說她是一隻剛吸完血的妖也不為過。
白顏軒依舊保持著翩翩風度,淺淺笑著道:「小阿憐,很多事情得自己經歷才知道,以訛傳訛的謠言不能盡信。」
奎河摩拳擦掌,道:「這次一定得要收了這兩個妖孽。」
這個噁心的大蜘蛛!
童天佑蹙緊眉心,緊盯著阿憐,這個凡人竟然知道他是妖。
玄遙幽幽地道:「阿憐,你繼續問吧。」
童天佑的母親?
「內丹……咳咳咳……是什麼?」阿憐抹了抹臉上的水珠,一臉不明地看向芋圓。
夜幽若腹中的腺口開始瘋狂地噴吐著蛛絲,在半空中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幾乎將整個宅子罩住。
金光不斷在上升,越來越淡,黃老爺子的聲音也逐越來越飄渺。
那時候的他,只是一株小小的日輪花,沒有任何依靠與支撐,癱掛在樹底,偶爾有小動物走過,都會可能將他踩傷。而那時的幽若還只是無憂無慮的小蜘蛛,每天都會獃獃的爬在樹枝上張望著,學習著前輩們如何吐絲織網。
童天佑凝視著她,淺淺勾了勾唇角,仰望著眼前盤居一大片的枝葉道:「想要替李良秀他們報仇,只要一把火燒了這裏便可以。」
一個龐大的黑影從樑上一點一點慢慢移了過來,將火紅的燭光遮住,將整張床籠罩在陰影之下。
玄遙一言不發,便衝下了台階。
「阿憐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背後那縷幽魂輕輕地說道。
「芋圓,你聽到方才前面的叫聲么?是周桂蘭的花轎么?」阿憐舉著東海夜明珠,照著前面的路。
還好芋圓及時進來給了她一巴掌,若是此時此刻進來的人是童天佑,那後果簡直是不敢想象。這才是進府的第一面,她便被輕易迷了心志,控制不已,難怪李良秀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那些個姑娘怕是死到臨頭都覺得童天佑是愛她們的吧。
臨行前,吳管事深深地看了阿憐一眼,一雙陰鷙的眼睛在夜色中讓人毛骨悚然。
「阿憐,你這才出去一天,這就懷上了么?」
吳管事一臉平靜地道:「哦,原來芋圓是夫人帶進門的那隻小白狐啊。老朽近日很忙,很長時間沒瞧見那隻小白狐了。不知夫人說它被我抓走,這話是什麼意思?」
芋圓嘴角抽搐。真是服了這位大哥。
「我本是日輪花,根本無法獨活。當初的任性而為,而令你我都墜入萬劫不復的地步。若有來生,我希望不會再生為日輪花,而你也不再是黑寡婦……」
她毫不猶豫地說:我覺得你最好看啊。瞧你的花朵,顏色多麼艷麗,還有你身上的香味多麼舒服。每次我從蛛網摔下來的時候,一聞到你身上的香氣,就再也不疼了。
芋圓嘴角抽搐,再次強調:「更正!我們九尾狐乃上古神獸,屬神界。」阿憐道:「吶吶吶,你自己都說了你們一族是上古神獸。神獸神獸,你們祖先在沒有修成神仙之前,那還是只狐狸。所以,還是咱們人類好啊。」
那黑色的身影伸手輕揮,濃霧漸漸散去。阿憐終於瞧見了那夜她見到的白髮少女,白晳嬌美的面容上,艷麗的紅唇在這黑暗之中顯得那般突兀,有些瘮人。
「我不會放你走的,也不會讓你送她走。別痴心妄想了!」幽若憤怒的一張臉在瞬間又變幻成了那張老婦人的臉。
阿憐咳得幾乎快要斷氣。
童天佑見她停下筷子,道:「怎麼?飯菜不合味口?」
阿憐不明白,道:「為什麼不行?這離六月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等到你出關,我最多在那兩隻妖的宅子里撐兩個月,李良秀她們至少撐到半年才被那老妖婆吃掉,我總不能傻到連兩個月都撐不到吧?」
阿憐遞了一個饅頭給奎河,笑道:「好兄弟!謝啦!多吃一點,到了童府可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抬眸又露著如沐春風的笑容道:「該起床了。肚子不餓么?」
她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絲,尖長指甲劃過他絕美的面龐,道:「天佑,要不了多久,我可以一直陪著你。我抓到一隻九尾狐呢。這一次一定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你不用再去娶別人,不必再為難了。你相信我!」
阿憐硬著頭走過去,對著童母欠了欠身,道:「阿憐拜見老夫人。」
難怪她這幾日在流霜亭左等右等,都等不著芋圓,原來是芋圓出事了!
阿憐手腕上的鐲子倏然發燙,幽幽地傳來李良秀的聲音:「是她,那個妖來了。」
芋圓道:「你送她上去,送她離開浮涼山,我就給你。」他的命是阿憐救的。他當初殺了庄昶和鄭妙姝,若是沒有阿憐,他也早已死無葬身之地。
她凝視著童天佑不說話。
他划亮了火摺子,照亮前方。
從那以後,她不再每日待在樹上織網捕蟲,而是會從樹上爬下來,在樹底陪著他。久而久之,她也不再回到樹上,而是在他茂密的枝葉上搭起了一個小窩,更多的蛛蛛網懸挂在他的枝頭。她也終於不再餓肚子。每日看著她忙碌的小身影,他終於不那麼寂寞。
「穿過這片花田,就到了。」吳管事手中火摺子,照亮了前方的路。
「師傅,快看那邊!」芋圓又指著映月湖的方向叫道。
之前有過很多次親昵接觸,可是她都假裝害羞避開了,眼下這般情形,她掙扎著,卻怎的也掙脫不開童天佑懷抱,明明看起來儒雅書生氣的他,力道卻是如此之大。哦,她差一點忘了,他不是人,他可是只妖呢。
她的表情卻是一臉的無辜,彷彿阿憐身為她的食物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阿憐本能揮開他的手,她不喜歡玄遙以外的男人碰她。
童天佑挑眉,「凝神凈心丸?難怪。我曾聽說這葯是太上老君所煉。沒想到你竟然服了這葯。」
芋圓跳上石桌,蹲在阿憐面前,嚶嚶嚶地調侃她道:「呵!你也是好本事呢。我和奎河這才一個晚上沒盯著你,你就背著師傅和妖精好上了。我都要懷疑奎河給的凝神凈心丸是不是過期失效了。」
忽地,窗外飛進來一道雪白的身影,跳上了婚床。
阿憐泡在滿是玫瑰花瓣的浴桶里,滿面緋紅,嘴裏哼著小曲,閉上雙眼舒心地享受著兩個小丫頭的服侍。
童天佑一路走著,一路指著各類花草不停地給阿憐介紹各種花香精油提煉的方法,還教阿憐如何用水蒸餾的方法得到這些精油。兩個人從午膳過後,一直在制香坊里待到傍晚。這是阿憐自離開半蓮池之後,頭一次覺得人生之中還有這麼多有趣的東西值得學習,與童天佑待在一起的時光,她也頭一次覺得不是尷尬難為情,而是十分有趣。
童天佑道:「我已經派人去找了,很快應該就能找到。」
「哈!你終於承認你腿短。你們狐狸跑起來不是挺快的么?」阿憐笑道。
「哦……」阿憐輕輕應聲。
宅門上懸挂著兩盞大紅的燈籠,紅燈籠上各貼著一個喜字。玄遙抬眸耽了一眼,抬手一揮,只聽「哧啦」兩聲,燈籠上兩個大紅的喜字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撕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阿憐瞪了他一眼,道:「眼睛往看呢?」
在這盛夏的夜晚,密密的細汗迅速從阿憐的額上冒出來,她先是搖了搖頭,很快又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她哪裡是冷?是衣衫太單薄貼身,怕他瞧見了獸|性大發。
「不用對不起,這沒什麼。我只是想提醒你,可千萬別把心丟在他的身上,否則會像我一樣死無葬身之地。」今日在制香坊,兩人在一起的情形就如同相戀了已久情人一般,李良秀很擔心阿憐會對童天佑動心。
「哪裡不傻了?!不就是一把破扇子看把你稀奇的,還想著跟人家回狐狸窩。」一把破扇子就把她哄的,他也沒見著她有多喜歡他霸氣威武的幽冥聖劍。論武力攻擊值,他手中的上古神器幽冥聖劍要甩那把破扇子十萬八千里。
奎河知道師傅這一定是在人界動用了什麼禁忌法術,遭遇法術反噬了,然而九轉紫金丹也只能暫時護住他的心脈。
不只是芋圓與奎河,黑白無常二鬼差更是目瞪口呆,魂飛魄散的是見多了,這聚魂還是頭一次遇到,而且凡人只有經過他們冥界輪迴時才可三魂相聚。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互看了一會兒,終於童天佑率先打破了平靜,道:「明日一早,我要動身去臨安談筆生意,你跟我一起走吧。」
阿憐心頭一驚,這個幽若說她長得像當年的她,那不就是說,幽若就是童天佑口中那個多年前死掉的情人么?可是她明明活著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白顏軒嘴角抽搐,他們九尾狐好歹是上古神獸,怎麼在這貨口中左一個狐狸右一個狐狸的叫著,像是專門打家劫舍偷雞摸狗的奸佞小人?就算他是那個天界赫赫有名的紫微大帝,也不帶這樣肆意羞辱他們青丘九尾狐族。
阿憐本想著以示弱矇混過關,可不曾想他居然是關心她。她有些傻眼的望著他搖了搖頭,「沒……沒有。」
阿憐忍不住興奮地叫道:「哇!這些蘭花開得可真是漂亮!真的好香!好香!」
玄遙定定地看著他,深嘆一口氣,可不想倒不是阿憐出事,是聰明的芋圓為了保奎河竟然被捉去。
阿憐嘴角抽搐,道:「都遇上劫匪了,還抬什麼轎子?當然是走到十里亭啊。難不成你還有瞬移符?」
玄遙眈了她一眼,道:「見過孕婦么?」
芋圓忽地從阿憐的身上跳下,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阿憐本想叫喚它去哪,想想收了聲,心念:許是他不想被妖精發現,他不是只普通的狐狸,先行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他的枝葉越發繁茂,山崖峭壁周圍,四處都是他生長的空間。他長得越好,那湖底屍骨越多,他與她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而她根本不在乎,也許她在乎的只是她的容貌。
「不管你們青丘丟了什麼,跟我們都沒有關係。」玄遙沒再多留一分,一道精光閃過,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廂房內。
阿憐點點頭。
奎河緊緊地抱著芋圓,道:「你這比突然懷了還可怕好么?」
最讓她不屑的是隔壁嶺南縣的前任知縣,已經是個八十歲的老頭子,居然還在前天納了一房小妾。小妾進門的時候,已有三四個月的身孕。前任知縣老來得子,開心不已,邀請各方親朋好友前來喝喜酒,熱鬧非凡。
因為相貎出眾,身上又自帶香氣,他引來了許多姑娘的注目。半掩著扇面,欲語還羞。一兩個膽大姑娘偷偷的跟著他,被他發現之後,只得將剛買的麥芽糖丟給他,慌亂地跑開。這也是第一次,他因為這些嬌羞的姑娘而感到雌性很有意思。這些人間的姑娘與余峨山的女妖們不同。個個眉若遠黛,膚若凝脂,恬靜優雅,絕不會一見著他,便裸著身體要將他撲倒求歡。他很不喜歡那樣。倒是覺得人間的姑娘這般煞是可愛。
她說:我變得好看,你不也喜歡么?難道你喜歡我老態龍鍾的模樣?還是喜歡我那個又黑又丑的模樣?
勒個去!真是要去找那個骷髏頭啊……
夜幽若立在後院,衝著前方樹蔭遮蔽的身影厲道:「是誰?!膽敢擅闖我的地盤!」
白顏軒雙拳緊握,待將這一狐一兔送回青丘,他便要來好好會一會這個傲慢無理的紫微大帝。
夜幽若的身體慢慢變回人形,變成一個皮膚黑黃,面容醜陋的蒼老婦人。她一點一點向童天佑的屍身爬去,摸著他還留有餘暖的屍體,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她將他緊緊抱在懷中,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阿憐道:「是么?等你找到芋圓,我再隨你去臨安。」
阿憐扒著欄杆道:「芋圓你別聽他的。他是在騙你!」
芋圓走了過來,阿憐瞧見它的頭上身上全是傷口,驚道:「你這身傷口是怎麼弄得?那隻老妖怪打你的么?」
「後院的方向。」玄遙的目光冰寒,嚇得一眾小妖們瑟瑟發抖。
阿憐兩眼一瞪,道:「李媒婆,你可知道,你這樣做不是在替人說媒,而是在販賣人口?」
她心底一擰,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打算沿著迴廊繞至另一個方向到書房去。然而還未來及逃開,卻聽一旁伺候的婢女大聲諷道:「真是鄉下來的野丫頭,一點兒規矩都不懂,見著老夫人不但不知道行禮,竟敢視而不見?!」
他們正專註著地清掃著殘花落葉以及被弄損的假山石,忽然被這有力的踹門聲驚住,抬眸驚恐地看向大門外立著的人。
芋圓抬起爪子狠狠給了阿憐一巴掌,阿憐一下子被打懵了,當下便清醒過來,「芋圓?!你去哪了?哎?我怎麼在這裏?誰給我換的衣服?霧草!老娘莫不是被非禮了……」
「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玄遙冷哼一聲,再一次舉起長劍直刺向夜幽若。
「不知道。」
阿憐咬著牙,點了點頭,可是想想又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冷,是兩個丫頭替我沐浴過後,只讓我穿了身貼身的褻衣。我還不是很習慣跟陌生人這樣坦誠相見……」見童天佑的眉心微微蹙起,她又立即改口,「我不是說你是陌生人。」最後發現自己裝不下去,只好又說:「好吧,請問有其他衣衫可以穿么?」
毒液所到之處,地上的花草樹木在瞬間枯焦,地面的泥土也變得墨黑,如被大火灼燒之後。
池塘旁立著一道黑影,看身形應該是個女子,身披著一個黑色戴帽斗篷。若不是半空中懸著明月,這女子的身影幾乎與濃墨的黑夜融為一體。
「你說阿步的失蹤會不會和老夫人的病有關?」
吳管事指了指身後目光獃滯的「年輕人」道:「他跟你一起抬。」
「奎河,良秀姑娘,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那兩隻妖精終於出手了。」
童天佑越是這樣,她越是覺得日子難熬。這種夫妻間才會有的親昵舉止,簡直太彆扭,太尷尬了,內心莫名有種愧疚感。愧疚誰呢?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分不清他是將她當做誘餌喂好了供盟友吞食,還是真的將她當做新娶進門的小妾來寵愛。若是當作誘餌,可是為何昨夜又偏偏救了她?若是當做小妾寵愛,他可曾想過終有一天他要親自將她送去給他的同伴餵食呢?
這附近山裡的動物偶爾有時候會跑下來糟蹋花田,所以花農會設置陷阱或是投放些藥物什麼的。她怕宅子里有什麼小動物死了沒被發現,於是尋著那臭氣四處查探。她www.hetubook.com.com走著走,便發覺那腐臭的氣味來源在後院。
老鼠精吃痛在水裡慘痛地叫著,翻騰著。
那一瞬間,她看到的是玄遙,玄遙特別溫柔,伸手替她撫去粘在嘴角上的髮絲,與她說話的聲音如三四月的春風一樣溫暖柔和。溫潤的指尖觸摸著她臉頰,就像是輕柔的羽毛撫過肌膚一般,一下子撩撥進了她的心間,痒痒的,酥酥麻麻的……
童天佑點了點頭,道:「這個你放在身上,可以防蚊,被蚊子咬了,就直接抹在身上。」阿憐微微抿了抿嘴角,不禁想起前幾日傍晚,她被蚊子咬了兩三個大包,於是蹲在門前打了半個時辰的蚊子……
他不知要如何勸慰她,因為他也病了,枝葉枯黃,花朵殘敗的特別快。
他厭惡地說:別解釋了!你根本在意的只是你容貌的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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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憐的耳根一陣發熱,羞赧地低下頭。她當初是怎麼想起來提議來這裏做誘餌?
阿憐心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瞥了一眼床尾的童天佑,他已合上雙眼睡下。
童天佑雙拳緊握,內心掙扎。是的,李良秀為何會變成這樣,他比誰都清楚。他從知道李良秀踏入這裏的第一步開始,就知道她終會難逃一死,但是他卻未曾想過李良秀死後,竟只剩下這一縷殘魂……
但凡被他的幽冥聖劍重傷的妖魔鬼怪,就算沒有當即斷氣,也只是區別於時間的長短而已。
夜漸漸深了,田間蛙叫的聲音不斷從窗外傳來。房內,燭火像是催眠似的舞動著,忽明忽暗。漸漸的,阿憐終於支撐不住,身體一軟,「咚」的倒在了床上。
玄遙閉上眼睛,一股子腥臭的味道從地底連續不斷地散發出來,就連院中濃郁的花香都無法掩蓋。
「我不過是為了活著而已,這天地間的凡人與妖,誰不是為了活著?難道你們天界的神仙也不是為了長生不老么?」夜幽若知道必死無疑,可她心有不甘。
阿憐道:「你的意思,這極有可能是個果樹妖咯?而且還是有可能能結一百種果子的樹?」
阿憐道:「我騎馬技術不好。這黑漆抹烏的讓我騎馬去追,鐵定把我自己追丟了。」
阿憐、奎河和芋圓,兩人一狐奪門而出。
在忘川渡口,他親口告訴她,忘川河就是將陽間和陰間隔開的河界,過了忘川河就徹底進入冥界。她被進入冥界的鬼魂嚇得抓著他的衣袖緊緊不放;她指著彼岸花跟他說著不靠譜的愛情故事,懷疑他是否有真愛過青蓮;她聞著忘川河水的腥臭味,暈船的模樣……這一切,都瀝瀝在目,好似昨日才發生過。
阿憐帶著哭腔,又叫了一遍:「姑娘,我知道你害怕啊,可是我也害怕啊,你要是再不出來,我……我可就走啦。我數三聲哦,三聲數完,你不出來,我真的就走咯。」
阿憐擔憂地問道:「你怎麼了?」她一直以為玄遙是萬能的,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玄遙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她信了奎河的話,原來再厲害的神仙也不是萬能的。
玄遙嘆了口氣,伸手撕了衣擺,迅速將那頭骨包好,又塞給了阿憐,「以防萬一,塞你衣服里。」
吳管事瞅著奎河,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又用鼻子不著痕迹嗅了嗅,目光突然在看到芋圓的時候變得犀利起來。
阿憐嘆了口氣,道:「我服過凝神凈心丸,能抵抗住你的香氣,不被迷惑。」
而他,花朵不僅生的極美,就連花香也令人陶醉,修成人形之後,更是生了一張傾倒眾生極為俊美的面孔。他長得如何,是否真的好看,他並不是很懂,只是所有的妖都是這麼認為。渾身自帶香氣,這令他很苦惱,可別人卻不這麼認為。方圓百里的各類女妖們,總是時不時跑來與他搭訕,甚至有的還會有意無意的勾引他交歡。
玄遙從外推開門,方踏入廳內,李良秀的魂魄彷彿受到了他身上強烈仙氣的衝擊,忽明忽暗,幾欲消失。玄遙見勢,掌中立即現出一朵白色的蓮花,他口中念念有辭,那朵附了聚魂咒的蓮花飛向李良秀,與李良秀的最後一絲魂魄融為一體。
她搖了搖頭,嘴角還掛著飯粒。
阿憐應聲輕道:「你和奎河也小心點,先別去後院打草驚蛇。」
童天佑策馬走近,將火摺子靠近,讓阿憐可以看得更仔細。
「阿蓮?」
阿憐看著他,冷著臉道:「我現在哪也不想去,我只想找回芋圓。」
這一次,夜幽若閃避不急,左小臂直接被劍削斷飛了出去,濃稠的黑色腥血四處飛濺。她凄厲地慘叫著,瞬間從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白髮少女變成一隻黑色的巨型蜘蛛。
阿憐迅速換上衣裳,淡粉色的對襟齊腰襦裙,大小剛剛合身,袖擺和裙角均綉著姿態萬千顏色各異的蝴蝶,隨著身體的動作,衣袖和裙角輕輕擺動,那一隻只逼真的蝴蝶似要振翅高飛。這身衣裳摸起來更是柔軟舒適,一看便是用最上好的面料縫製而成。
童天佑笑著指著屋內三個小丫頭,道:「春蘭,夏竹,冬梅,還有個秋菊在別處忙著,以後有什麼需要,你儘管吩咐她們便是。」
童天佑的手僵在半空,半天沒有動作。
何大娘與何招娣的魂魄終於出現,母女二人向著阿憐感恩作揖,微笑著消失。
吳管事二話不說,再一次按動機關,鐵籠子又一下沉了下去。待到他見二人泡了差不多,方鬆了手,讓鐵籠子再次提上來。
「你跑慢點啊!沒瞧見我肚裏還有一個么……」
說著,他便脫了鞋子上了床,合著衣裳睡在床尾,將床內側一大半的空位都留給了她。
右側的廂房地面被砸出一個大窟窿,透過那個窟窿看出下方的石階上布滿了蛛絲。
阿憐扯著玄遙衣袖的手更緊了。
「姑娘!你在么?」阿憐又對著那骷髏叫了一聲。
玄遙臨行前叮囑她不許穿新娘嫁衣,但若是不|穿又怎麼能唬過那兩個妖怪?她摸出小刀,將嫁衣割得破爛,然後套上。這樣扮成被盜匪追趕,也是有說服力。破了的嫁衣應該不作數吧,反正李良秀說過,那童老爺不會拜堂。
就在他又一次以為自己命在旦夕的時候,她去了一趟縣城,回來之後,她的容貎又變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紅撲撲的臉蛋,婀娜多姿的身段……
一位身著玄色長衫,黑髮束冠的年輕男子從正廳中走了出來。阿憐瞅著他,看相貎最多三十齣頭,可是比起尋常三十多歲的男子,又顯著年輕些許。五官稜角分明,俊美絕倫,尤其那一雙狹長迷人的鳳眸看起來特別的溫柔多情。這位長得可真是好看,論相貎倒是一點不比玄遙遜色,只是帶著少許陰柔。若不是提前知曉,誰能知道眼前這位貎若潘安的童老爺是只妖呢。
玄遙擺了擺手,道:「你雖然彼岸花護體,但畢竟還是凡胎肉體。更何況,這兩隻妖孽的底細尚未摸清,冒然前去,必會挫敗。那童母食人魂魄,必不是一般的妖。今晚就到這吧,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吧。捉妖之事,明日再從長計議。」
「是么?」童天佑的目光落在她手碗上,忽地抓起她的手腕,將玉鐲舉在她的面前,「上好的糯種白底青飄陽綠翡翠鐲子可是不多見。你說你窮怕了,窮人家哪裡能戴起這等價值連城的貴重東西?」
幽若的雙手雖被童天佑的蔓藤緊緊纏住,掙脫不開,但是要捉住那個凡人根本就是不難題。她冷笑著,倏地一股粗壯的蛛絲從她的腹部穿出,如疾箭一般直穿入進濃霧之中。
她之所以一直沉睡不醒,是昨夜童天佑一直在散發著迷魂的香氣,想要洗去她昨夜的記憶,但他並不知道她服了凝神凈心丸,而她也沒想到他的香氣這般厲害,雖不能洗去記,卻能將她催眠得昏睡不醒。
夜幽若一陣心慌,下意識向後退了退。她之前嘲諷那個小賤人胡說八道,不想失蹤了近千年的紫微大帝,原來一直守在人間……
阿憐猛地一拍手,道:「這樣算起來,也就是每半年這兩妖怪就要吃掉一個新娘。何招娣失蹤的這大半年裡,應該還有個新娘子遭遇毒手。這兩個妖怪得儘快除了,不然倒霉的姑娘會越來越多。」
童天佑輕撫著幽若的後背,柔聲道:「幽若,別再管這張臉了。我們別再這樣下去了,回到以前吧,你做那隻無憂無慮的小蜘蛛,我做回我的日輪花,為你遮風擋雨。好不好?」
那道黑影緩緩轉過身來,阿憐藉著明亮的月光瞧見了她的臉,竟是一張明艷動人的少女面龐。月光之下,她的肌膚略顯慘白,但嘴唇卻是艷若桃花,如墨的雙眸在這月夜下看起來特別晶亮。一縷花白的長發從帽子的邊延漏了出來,隨意地垂在胸前。
「千年的蜘蛛……」阿憐一想著那個嬌艷的白髮少女忽然變成一隻長了千年的龐大蜘蛛,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哎喲,你們動物界實在是太可怕了,修行不好就成了妖。」
當時她便是感應到玄遙極純的仙氣,但是膽小卻不敢叫他,便叫住了與他同行的阿憐。
阿憐點了點頭,又問:「良秀姑娘,你聽過何招娣這個名字么?」
吳管事挑眉問道:「芋圓?那是誰?」
阿憐又獃獃地點了點頭。
阿憐找了一塊乾淨的布,將腰上這一根根細絲慢慢取下來放在布上裹好。她正要找地方將東西藏好,便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她連忙將布包藏在枕頭下。
直到翌日早膳,阿憐也沒有見到童天佑。問了春蘭她們,原來童天佑一早便去了制香坊。
童天佑道:「這些艾草都是之前用剩下的,其實制艾草香用的艾草,在端午那一天早上辰時之前,趁著露水都未消時採回來的是最好的。這時的艾草所蘊含的陽氣是最足最中正的,也是對人體最好。」
阿憐又用手撫摸了三下,便聽鐲子里傳來幽幽的嘆息聲。這接近午時陽光太烈,陽氣太重,李良秀沒法出來,只能藏在鐲子里隔著衣袖替阿憐證實清白。
阿憐咬著牙,下意識地雙手握拳,極力克制心中的憤怒。果然沒猜錯,那個白髮少女和童母,都是眼前這個妖。
「天佑,這麼晚了,你帶著我的食物去哪呢?」
芋圓和奎河驚奇地望著阿憐,一人一狐,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搐。這丫頭說哭就哭,戲份真足,廣陵城戲園子里的那些名角們都比不過她啊。
童天佑拍了拍手掌,忽然兩位相貎甜美的丫環出現。
「老爺,我的頭有些暈……」說著,她便不著痕迹掙脫他的懷抱,往床頭靠過去,依著床頭閉上眼。
光箭從玄遙的掌心中消失。他蹙著眉頭,道:「怎麼只有你一個?阿憐呢?」
「隨你吧。」從想清楚的那一瞬間開始,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哪怕是死,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他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解脫,如今一心盼望的也是解脫。
周老六的老婆也嚇得不敢喘氣,左右手各抓著自己的孩子,縮在一旁。兩個黃口小兒被嚇得哇哇直哭,周老六的老婆害怕得連忙哄著。
「聽說你來帶了一隻白狐?怎麼不見那隻白狐?」
阿憐猛地抬眸,童天佑的臉近在咫尺。彷彿一瞬間,她又看到了玄遙。她突然有些思念他,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著他了。不知他一人在山中可好?他有沒有想她呢?應該不會有吧……除了那個叫青蓮的女人,他是不會念著其他女人吧……可是她好像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他了,怎麼辦呢?
小妖們還未來及看清,他已然消失。
阿憐怔然,她沒想到童天佑會同她說起往事。
阿憐半遮半掩的用衣袖擦著眼淚,可憐兮兮地道:「我走了兩天兩夜的路,腳上起了好幾個泡,怕是走不遠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
幽若有些動怒,道:「天佑,你快放開我!」
「隨我一起來的那隻小白狐。」
「捧好了!快走!」他拉著她的手,迅速往來時的路快跑。
簡直是意料之外。
阿憐抬眸,童天佑從門外翩然走進來,依舊是一身玄色衣裳。
阿憐道:「好了,別爭了!我們兩都是笨蛋!話說,你怎麼好好的會被那個蜘蛛精抓了?奎河呢?」
吳管事狐疑地看了一眼奎河。
李良秀道:「他以前雖然對我也很好,但是絕對沒有達到像對你這般上心。我死之後來的兩位姑娘,有一個曾被他狠狠罵哭過。雖然我看不見他,但是聽你們兩之間的交談,就能感覺到,他應該喜歡你,是發自內心喜歡的那種。」
阿憐忽然搖著他的胳膊激動起來:「快看!快看!那山間纏繞著一股子詭異的黑氣。可是這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完全不像是要下暴雨的樣子。你說,那妖怪是不是就躲在那山裡?」
夜已深,幾個人圍著篝火漸漸睡去。
童天佑口中不斷吐出鮮血,望著夜幽若,道:「當初離開余峨山,我便發過誓,此生絕不負你。即便你該死,我也絕不會棄你于不顧。」
四個轎夫看著正前方出現的女鬼和狐妖,嚇得將花轎一落,拔腿便向四處奔跑。
「聽說,你娶過幾個夫人,那你對以前的夫人也是這樣好么?」阿憐忍不住問道。
「我吳鼠雖然是只被人瞧不起的老鼠精,但好歹也行走江湖這麼些年,說話算話。」吳管事拍著胸脯保證。
阿憐趕緊跟上,拉扯著他的衣袖不肯撒手。
玄遙走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阿憐每日早膳過後,必會帶著芋圓到市集聽石麻子彙報。石麻子每日都會帶來廣陵城裡城外,以及隔壁幾個縣城大大小小的八卦消息,不止那些有錢人家娶妾,就連這廣陵城內誰家辦喜事誰家辦喪事都給摸得一清二楚。
玄遙望著李良秀聚結的魂魄也感到驚詫不已,三界之中,除了他以外,竟然還有人能使用禁咒聚魂?
阿憐忽地從床上彈坐起身,窗外已經大亮。陽光透過窗欞泄進屋內,像金子一般鋪了一地。
「我這不聽到你被抓了,火急火燎地跑去找童天佑了么。童天佑預感那蜘蛛精對我不利,非得連夜送我離開,不過還是遲了。」阿憐將童天佑與她攤牌,帶著她去見他的真身以及怎麼被蜘蛛精捉回來,一一詳細說出來。
周老六驚道:「你……你們是什麼人?想……想幹什麼?」
阿憐的喉嚨微動,終於到了妖精的老窩。她左手腕的鐲子微動,沉寂了三天兩夜的李良秀聞到了熟悉的花香,阿憐輕輕撫摸著手鐲,低聲道:「就到了,就到了。別急。待會見了童天佑,你可千萬別動啊。」
「青蓮……」玄遙難以置信地呢喃,完全不一樣的面容,找不到絲毫的共同點,可他卻不禁脫口叫出青蓮的名字。
「……阿彌利多,悉耽婆毗,阿彌利多,毗迦蘭帝……」
阿憐見三人離開,有些喪氣地道:「這都一個月了,那個水果妖一直沒有行動,會不會已經不在廣陵城的附近了?改去別處害人?」
忽然,阿憐凌空縱身從平台上跳下來,騎在了吳管事的身上,與此同時,她手中的小刀直扎向吳管事的后心。
童天佑衝著她直搖頭,氣息虛弱地道:「錯了便是錯了……」
李良秀凝眉想再瞧一眼童天佑,卻被阿憐催促著藏進了鐲子里。阿憐將鐲子往衣袖裡藏了藏,瞅著身上的褻衣,覺得不妥,想了想便將床上的喜被裹在身上。
阿憐衝著芋圓大叫:「芋圓,告訴玄遙,一定要殺了那個蜘蛛精。我在忘川河畔等他,他不來,我絕不渡河——」
夜幽若趁機張開大口,向他噴吐毒液。
石麻子報了一大串隔壁睢陽縣大戶人家娶妻納妾的事,終於提到了一個李媒婆正在替一位童老爺物色黃花大閨女做妾。
該死的妖精!要是芋圓出了什麼事,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弄死他們!
「嗯。」阿憐已經不敢看他。
「李媒婆,這生意我們做不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而她,被兔妖吸走了大半精氣,死後魂魄是無法到達冥界。若是不及時救她,她及有可能會像李良秀一樣,三魂少了七魄,成為一個孤魂野鬼。
阿憐擦了擦嘴,道:「我昨夜見到那隻妖了,是個白髮少女,並不是個老婦人。李良秀也證實她就是殺害她的殺手,氣味一模一樣。」
「跟我來。」
吳管事用火摺子點著了牆上的油燈,然後徑直朝芋圓走過去,一雙渾濁而陰鷙的雙眼死盯著芋圓看了又看,莫名閃著興奮的光芒。
「你還講不講理啊?你簡直比城裡那些扒皮奸商們還要可惡!」阿憐在心裏簡直是嗶了狗的,就算是那些富貴人家簽了賣身契的奴僕,好歹也有個探親假啊。她無父無母,就不算這假期了么?
聽到熟悉的聲音,阿憐抬眸,焦急地抓著童天佑的衣袖,道:「那個,我方才聽兩個小廝說,吳管事派人抓走了芋圓……」
芋圓一聽有烤雞,也就不跟她計較了了。
阿憐沿著小徑一步一步向寶瓶門步去,忽然竹林後傳來動靜,是小花園的方向。她便提著燈籠,又轉往小花園的方向。
「看不出來童天佑選了這麼一個好地方做老窩。殺人藏屍絕妙呀!」
「好個屁!最廢的就是你們凡人。」上古神獸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凡人瞧不起。芋圓沒法跟她交流,這貨一定是受了師傅的影響,才會這般瞧不起他們九尾狐族。
它的背腹黑亮,上面有一個鮮紅色的沙漏狀斑記,左邊的四條腿經過方才的一劍,儼然斷了兩條。
奎河沒找著馬,從隔壁人家買了一頭牛車,趕著牛車離開馬頭村。
阿憐在心裏嘀咕,這話問的……她一直睡到眼下才醒,怪誰?為了洗掉她昨夜的記憶,昨夜他那身香氣散發的,就差沒將人淹了。
芋圓將阿憐為了救他,刺殺老鼠精被拖入水底的事原本說出來,「她說,要你一定要殺了那個蜘蛛精。她會在忘川河畔等你,你不來,她絕不渡河……」
周老六突然有些為難了,「那個……就在你們來之前的一個時辰前,桂蘭已經被媒婆用花轎接走了。」
忽地,他的手直穿過她的髮絲扣在她的腦後,身體向前欺近她,一股子濃郁的幽蘭香氣撲鼻而來。
童母忽然走近她,枯槁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頜,仔細地審視著,蒼老沙啞的聲音忽地傳來,「模樣生得真好,難怪阿佑遲遲不肯動身離開。叫什麼名字?」
到了赤玫花田,童天佑替她剪了好些赤玫。她開心的像個孩子,說是要把房間里都插滿了赤玫。
「嗯,據說一日三餐都陪在一起,每日清晨還會陪著一起去采鮮花呢。倒是與之前的那位夫人不太一樣。」
「對不起,老爺。我……」
奎河道:「師傅,我方才去了黃泉路,一路都沒有見著阿憐。本想著去忘川河渡口,可是轉念想著她應該還沒有那麼快到那,所以就趕緊回來稟報。」
之後,她每去一次縣城,他便不安一次。直到他親眼看著她滿嘴鮮血,口中還咀嚼著姑娘的半隻手掌時,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蕩。原來,她不僅吃了那個送他麥芽糖的姑娘,還將那個往她腳底潑污水的老漢一家也一併吃了。她變成的每一個年輕姑娘,都曾經是她的果腹之糧。
芋圓算是看出來聽出來了,故意大聲說道:「師傅,你這不同意阿憐去冒險,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吧,就是不想阿憐嫁給那個妖怪吧。」
「蛛絲?」阿憐拍了手掌,「啊!對!我昨夜就想著那是什麼東西,就是沒想到是蛛絲。芋圓,你可真是個百事通啊。」阿憐伸手愛憐的拍了拍芋圓的腦袋。
玄遙直接反對。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芋圓終於聽到了遠處的響聲,便對阿憐道:「應該是奎河來了,但這聲音怎麼都不像是馬車的聲音呀。」
李良秀深深地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不跟你說,因為我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被他迷了神志,還是他真的待人真情實意。你是不是第一眼見到他,也被他溫柔的眼神迷住了?」
童天佑忽然站起身,走到她的跟前,牽起她的手,她心頭一驚,本能的想甩開,但又怕打草驚蛇,硬生生忍了下來。
童天佑被震飛了出去,跌落在地,口中吐了一大口鮮血。地底生出的蔓藤也停止了生長,軟軟的垂下,滿地儘是斷藤,阿憐從懷中摸出南疆匕首開始割蛛絲,然而這珠絲的韌勁非常,她幾乎使出全身的力氣,都無法將這蛛絲割斷。
童天佑慢慢地走過去,拉住地她的手,柔聲道:「幽若,你冷靜一點。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離開你的,我都會陪著你。」
「他師傅?」幽若臉上的皺紋隨著好奇的神情變動,醜陋無比。
湖的那一邊,應該就是浮涼山主山脈延伸出去的支脈。
「我不知道這葯是不是太上老君所煉,但是你的香氣確實很厲害。」他身上的香氣勾起了她心底最深的慾望,勾起了她對玄遙一直以來的念想,這比她被他迷惑還要可怕。
吳管事見阿憐哭得傷心,再瞧著她身上破破爛爛的嫁衣,便沒再多問了,「姑娘,別哭了,老爺派我來接你回府。」
她並不是害羞,也非抵觸,雖然她只與童天佑接觸了十日,但她發現只要每次童天佑身上的香氣一變得濃郁,就預示著他要用這氣味迷人心神。而方才,他忽然這樣對她,應該是意圖通過那個吻想讓她忘記方才在小花園發生的事。
「芋圓我會想辦法找到他,然後送他離開。但是,你和秀秀今晚必須離開。」童天佑態度堅決。
童天佑看了她一眼,繼而轉向幽若,道:「我從來就沒有愛過其他人。」
芋圓從地牢里跳出來,道:「師傅,奎河從牢里一直摸到連著映月湖的地方,都沒見著阿憐。」
阿憐忍不住出聲打斷了李良秀,道:「你家那個……童老爺也是做香料生意的么?」
芋圓一臉認真地道:「那老鼠精估莫有個二三百年的道行。咱們得萬事小心。那童老爺不知是個什麼東西。」
李良秀突然道:「阿憐姑娘,能帶著我一起去么?」
兩人回到宅子里,芋圓正蹲在房門口,一張尖尖的狐臉寫滿了不悅。
「對了,這個差點忘了給你。」童天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圓圓的木盒,約莫比雞蛋稍小一些。
恰好,童天佑也在細細地打量她。
「那在你之前,你可知道這位童老爺還納過其他妾?」
「我憑什麼信你?」
童天佑已經不在屋內。
望著他逐漸冷酷的眼神,嘴角勾起的那一抹無情不屑的嘲諷,阿憐沉默了。他說的沒有錯,一個月不到的日子,她對他能有多少了解?若是他真心不願害人,即便是有把柄落在那蜘蛛精的手上,那蜘蛛精也脅威不了他啊。所以,這一切還是得他自願。
芋圓伸出爪子用力地捂住阿憐的嘴巴,小聲的嚶嚶嚶:「你總算是清醒了!童天佑見你衣服破爛,方才只是吩咐兩個小丫頭伺候你沐浴更衣,還沒進洞房呢。你從一見到他,整個人就失了心魂。」
小花妖顫著聲道:「凡人女子?聖仙說的可是憐夫人?」
「童天佑來了。東西給我,你趕緊躺回去。」芋圓說完銜著那布包從另一側的窗戶跳了出去。
不斷有殘缺的魂魄從水中浮出,一點一點聚結成一個個完整的魂魄。
芋圓在籠中大叫一聲:「老鼠精,你不是要內丹么?衝著我來!我給你!」
她掙扎著,翻騰著,終於沒了氣力,龐大的身軀轟得一下倒在了地下,口吐著腥臭黑稠的液體.「收!」幽冥聖劍倏地一下從她的體內飛出,回到了玄遙的手中,冷冽的光茫變淡,劍在他的手中也漸漸隱去,消失。
少女伸出枯瘦的手,就在她想要將阿憐再抓過來之時,忽然一個身影閃過擋在了阿憐的跟前。
奎河攤了攤手,道:「師傅畫的,當然准了。」
阿憐雙眸迷濛,目光痴痴地瞅著他,不禁有些心神蕩漾,跟著兩個丫頭走了兩步,便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童天佑。
童天佑忽然問:「能不被我香氣迷惑的,你倒是第一個。告訴我,你怎麼能不受迷惑的?」
「奎河沒事,我護著他逃走了。他應該回去找師傅了。阿憐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我和奎河到處查探,總想著這兩隻妖怪害死了這麼多凡人,這人死了要有屍骨啊。屍骨呢?這屍骨得要往哪堆?浮涼山也就這麼幾座山頭,要是隨意找地方堆那麼多的白骨,不可能沒有發現。你可知道,那日天氣太熱,我差些被熱暈,於是一頭扎進了映月湖,然後我就瞧見湖底有一具屍骨。於是我和奎河潛入湖底,那湖底連著山體有一個洞。你猜我和奎河瞧見了什麼?」
李良秀搖了搖頭,道:「我去的時候,府中也只有我一位妾室。」
方才……她好像穿過了什麼東西……一道影子……
阿憐點了點頭,雖然她不明白昨夜那個白髮少女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那一眼,她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只有情人間才會那般親密,沒有母子會那般依偎。
玄遙望過去,遠處暗黑一片的湖水中忽然之間散發出強烈的光茫。
童天佑忍無可忍地厲聲斥道:「我都說了我從來沒有在意過你長什麼樣。瞧瞧現在,因為這張臉,你把自己變成什麼了?你早已經墮入地獄的深淵里,成了一個噬血的惡魔,而我也被逼著變成你手中殘忍的殺人利器。夜幽若,別再拿我做借口!」
本以為就這麼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可是一天夜裡,她傷心地哭著同他說,家裡的長輩要將她嫁給隔壁一隻又老又丑的白額高腳蛛。她覺得那隻高腳蛛長得奇醜無比,全身生著密密的黃灰絨毛,額上還有一條白色的帶狀印記,看著就不舒服。
阿憐望著他如墨的眼眸,燭光混著她的影子在他眸中跳動,從模糊到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所有人都覺得他對她特別的好,其實這一切都是假相,原來他不只是懷疑芋圓,也一直在懷疑她呢。
阿憐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差一點兒又將那頭骨扔出去。
阿憐手腕上的鐲子突然開始發光發亮,不停顫動。倏地,李良秀的殘魂一下飛了出來。緊接著,她破碎的靈星魂魄從四面八方聚了過來,一點一點融入她的一縷殘魂之中。
說完,他翻轉手中的幽冥聖劍,劍身泛著的青冷寒光在剎那間變得刺目。一聲凌厲的劍氣划空,帶著一抹凜冽的劍光直劈向夜幽若。
她對他說:我討厭這些以貎取的凡人。我真的有這麼丑么?
奎河並沒有驕傲,沉著一張臉,壓低了聲音對阿憐道:「芋圓是故意放臭屁的,為的是掩蓋他們九尾狐族特有的氣味。那個老頭兒不是人,是只老鼠精。他身邊的年輕人也是。」
奎河立即補充道:「銀子好說。」
不一會兒,李良秀的魂魄便出現在新房內。她環顧著四周,眼前熟悉的景象令她感慨,「這裏竟然和以前一模一樣……」
「孽障!」玄遙嘴角微沉,手中的幽冥聖劍厲聲划空,劍氣如虹,直接刺入她的口中。
芋圓笑道:「我也就逗逗你,怕你被那妖精迷得七葷八素,把師傅給忘了。好了,現在知道你心裏只有師傅,我就放心了。坐下來說正事。奎河一早已經離開,這會兒應該在附近某個地方守著。我昨夜想去後院探一探情況,卻發現那裡布了結界。你昨晚有沒有什麼發現?童天佑有跟你說什麼么?」
玄遙瞧著阿憐那副快要流口水的模樣,淡淡地道:「不是人,是妖。」
俗話說的好,銀兩就是見鬼殺鬼,見神殺神的開路利器。
她正要游過去,忽然看到玄遙出現,帶著她的身體離開。
她將手伸出鐵籠外,將夜明珠舉高,四處又照了照,她應該是被關一個地下石室里,牆壁潮濕,不停地滲著水。
懷中的蓮花令聚然間開始發燙,玄遙摸出,蓮花令散發著耀眼的紅光,慢慢脫離他的掌心,直飛向阿憐。梅花令也開始有所反應,相繼從他的胸襟飛出。兩個令版圍繞著阿憐不停地旋轉,最終沒入她的體內。
要怎麼救?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救他們啊?黃老爺子到底要她做什麼?只是念經文么?什麼叫用心去念誦經文?
阿憐歡快跑過去,隔著門便對著屋外的玄遙叫道:「她出來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童天佑走過來,抬起手背方要探一探她額頭的溫度,卻被她下意識地躲開。
阿憐暗念,這童天佑不僅捨得在女人身上花銀子,這替女人挑衣裳的眼光也是獨到啊。似乎所有完美的優點都集中在童天佑一個人的身上,阿憐不停在心中提醒自己:淡定!淡定!那是只妖。
一想著那晚手捧著骷髏頭骨,阿憐的心底就開始發毛,結巴著道:「這……這是要去哪兒啊?」
幽若厲聲道:「聽你的,就是要自尋死路。你可知道那個女人帶來的狐狸是什麼么?那是只九尾狐。上古神獸九尾狐!那隻九尾狐狸從來到浮涼山開始,就和那個轎夫四處打探,映月湖底的東西都給他們找著了,你覺得我能放了那隻狐狸?!這個女人根本就是『獵人』放出來的一個誘餌,我若放了她,你我必將死無藏身之地。」
正打算睡下,一道黑影從銅鏡中一閃而過,阿憐驚得回頭。
芋圓翻了個白眼,懶得跟她計較。
阿憐本不敢看他,生怕讓他會錯意,見他半晌不動,忍不住抬眸偷偷看向他,卻發現他的目光沒有焦距,思緒已飄出很遠,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
溫熱的氣息在阿憐耳側輕柔的撩過,阿憐頓時沒由地一陣臉紅。這妖……竟然還有心情同她調情?
童天佑面帶微笑,靜靜地望著她吃著飯菜。
「哦,進門的時候,它不知怎的就突然跳走了。不過不用擔心,我養得這隻狐狸可聰明了,從小一直跟著我,它一定能找回來的。」阿憐說著忽然頓住,佯裝膽怯,「老爺,你不會介意我養一隻狐狸吧?他吃的不多。」
童天佑下意識避開了她的問題,「我告訴你,我是什麼了,你是不是該告訴我,為何你能不被我的香氣迷惑?」
「正是。」
施了咒的鎖當真不一樣!她有點討厭這些非人類,欺負他們人類不會法術咒語。
在吳管事的帶領下,阿憐終於邁進了童宅。
阿憐忍不住贊道:「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清雅幽香,像這田間的蘭花,可又不太一樣。」
童天佑緩緩睜開眼,望著樑上那道黑影,道:「滿意么?」
想著每日夜晚說不盡的軟玉溫香,旖旎繾綣,望著她變幻成那姑娘的模樣,他從心底開始噁心,反胃……
她還沒來及說她害怕,她來了月事,童天佑便又起身將她扶起來,道:「別總是跪下磕頭。沒事了。你若是覺著不安,我不碰你便是。」他將她按坐在床沿,「你放心,今夜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是睡覺。」
「是啊,是可以活下去,可是……」那個叫做幽若的白髮少女一聲無辜的嬌嗔,她羞澀地低下頭,但是再抬起頭,那張略帶病態的嬌顏忽然變成了一張又老又醜陋的臉,聲線粗啞,「卻是這樣。這樣的一張臉,你願意陪著我么?」
那道黑影未曾回應他,一雙赤紅的眼睛盯著童天佑看了許久,很快如同來之時一般靜悄悄的又走了。
「喏。」
手腕上的鐲子一下子跳動起來,李良秀幽幽的聲音傳來:「阿憐,別急!小心亂了陣腳。」
她撇了撇嘴,說:所以,你也在是嫌棄我長得丑,是么?
童天佑抬眸看著她,笑道:「你是吃醋了?」
他便問她,那這片山林里,她覺得誰最好看呢?
突如其來親密的舉動令阿憐心中一陣發毛,她強忍著想要跳開的衝動,捏緊了雙拳。
深深自責的奎河意外見著師傅提前出關,一臉慚愧地將事情原尾說了一遍。
二人回到府中,太陽完全落山,夜幕降臨,吳管事一見著童天佑便迎了上來,俯在他的耳邊悄聲說事。童天佑的臉色瞬時變了。
然而幽若的冷笑透過厚厚的蔓藤枝葉傳來:「天佑,你奈何不了我的!」
吳管事削尖的老臉頓時變得黑青,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很久之前就已經死了……」說到「死」字,他晶亮的雙眸頓時黯了下去,眉宇之間的憂傷濃得化不開。
一日叔父去城裡賣貨,恰巧碰上一位媒婆替人作媒,與對方發生爭執,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叔父上前仔細聽了,原來是城中一位姓童的老爺,正值壯年,不幸死了老婆,膝下無子,這想找個年輕身體好的黃花大閨女做妾,為童家開枝散葉。好容易相中一家人家的姑娘,給了禮錢,誰知那家的姑娘早與人私定終身,眼看著迎親的日子就要到了,那姑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媒婆氣得當街爭論。
這妖……竟然還是個正人君子。
湖裡所有殘魂聚結而成,所有光華全部消失,神聖的蓮台也在剎那之間消失。阿憐的魂魄忽地從半空急墜而下。
這時,童天佑推開門進來,他的身後跟著春蘭和冬梅。兩個小丫頭將梳洗水盆放下,便退了出去。
芋圓安慰她道:「你也別難過,若是沒有她,還不知道要死多少無辜的女子。只要能找到何招娣的屍骨,何大娘在天之靈,會感謝你的。」
「好吧,我陪你。」童天佑拿起面前的和_圖_書筷子,夾了一片藕片放入口中。
手中的鐲子跳動了起來,阿憐輕輕地撫摸著,小聲道:「良秀,你想說什麼?」
芋圓點了點頭,舉著爪子發誓,「我確定。那隻老鼠精的屍體倒是發現了,就在牢底的水下。按理說阿憐也不會飄多遠。」
管事一走,阿憐立即伸手拍了一下芋圓的腦袋,「哇!你怎麼能放出這麼臭的屁?我差點被你的屁臭吐了!奎河這次可比你機靈多了。」她伸出手,給奎河一個大大的點贊,之前他們還在討論著奎河要以什麼身份跟著去童府。沒想到這傢伙關鍵時候,還是挺機靈的。
芋圓從那個石階爬上來,自是知道那地下是什麼。他離開了那個水牢以為就可以出來,誰知道那裡還有一段像是迷宮一樣的地室,到處都是綿綿的蛛絲,蛛絲里不僅被裹著凡人,還有不少動物,個個臉上都露著臨死前驚恐的表情,甚至還有嬰孩……
阿憐暗忖:這貨要不是只妖該多好,這兩人面對面的氣氛會融洽很多。
這麼一說,阿憐的肚子剛好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起來,只好下床。
「姑娘,不是說好了要交易的么?」周老六不死心。
夜若幽赤紅著一雙眼,身體又膨脹成了巨型蜘蛛。這一次,她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甩起自己的前腿向玄遙狠狠攻去。
玄遙頓住腳步,抬眸看向不遠處的山間,透著一股陰森森的黑氣。
抱著李良秀回到寢室,阿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她想著方才玄遙吐血的模樣,便心生內疚。
這植物的葉子寬大而肥厚,近似三尺長,一朵朵碩大的白紫色花朵就散在這一片片葉子之上。近三尺長的花瓣如齒輪形狀排列盛開,花瓣之中生出一圈如同一條條絲帶般的雪青色蕊絲,蕊絲正中又生著淡綠色如爪狀的蕊頭。正是這蕊頭不停地散發著那令人精神振奮的幽香。
那些聚結完整的魂魄向著阿憐伏首叩拜,然後又一點一點慢慢消失,或去往極樂世界,或前往六道輪迴。
阿憐被他說的一時之間找不到反駁的言語,憋了半晌才道:「你說的這些都是歪理。」
那團綠光越來越近,綠光的籠罩下,黑暗中出現了兩個影子。
屋子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她起身打開屋門,屋外靜悄悄的,走廊的懸著大紅燈籠一直延伸至盡頭,也什麼都沒有。
翌日天一亮,阿憐早早的起了床,將思考了一夜的結果告訴玄遙。
「說正事。這廣陵城裡城外,方圓幾百里,但凡只要有誰家娶小妾一律要告知我,包括隔壁幾個縣城的一個也不能少。」
「也對。我這是白給他操心了。」小狐狸鬼點子有時候比她還多,每次跟她出門買菜,瞅著大街上漂亮的姑娘就走不動路,走著走著就跟丟了,可也從來沒見著他找不著回半蓮池的路。
阿憐翻了個身,道:「良秀姑娘,你不用擔心。我決定了,我去假扮新娘嫁給那個水果妖,然後想法子撐上三個月,等玄遙出關。」
她順著這些骸骨一路看過去,如同李良秀一樣殘缺的魂魄,一個個露著痛苦的表情。她的心刺痛著,就像是感受到他們死亡之時的痛苦一般。被深埋在這片水底,永世無法超生。
阿憐連忙在心底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走了沒幾步,回頭趕緊拉住玄遙的衣袖。
阿憐雙手不斷地絞著,莫名的開始有些緊張。飯吃完了,合卺酒讓她推了,接下來這妖該不會是想洞房吧?
奎河丟了手中的饅頭,起身準備收拾那幾個人。阿憐一把按住他,低聲道:「你身為一個轎夫,要是過去把人揍了,剛好給那兩隻妖怪派來的人瞧見,會如何?」
阿憐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奎河與那個有些痴獃的「年輕人」抬起阿憐即刻上路,一路向浮涼山走去。
黑暗之中,阿憐驚慌地四處亂抓,好容易雙手抓著鐵欄杆,不敢鬆手,死命憋著氣。就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吳管事又按動機關,鐵籠子又向上升起。
這是阿憐內心的實話,可是在童天佑和春蘭她們聽起來卻並不是這樣,反倒是像在撒嬌。
「你信不信,我現在打死你!」
芋圓和奎河匆匆趕來。
「嗯,不過,我爹娘都叫我小名,阿憐,可憐的憐。你可以叫我阿憐。」免得這妖怪日後叫她桂花,她反應不過來。
阿憐又道:「芋圓,你別傻了!玄遙很快就會來救我們。」
「你是誰?!」夜幽若沒由地感到緊張與恐慌,雙拳緊緊握住。不論是方才那一劍,還是他周身散的至純仙氣,都令她心慌了。活了近千年,當年從余峨山逃出來,她都沒有這般惶恐過。
「不自量力!」玄遙冷斥。
「這裏離出口並不算太遠,只要她能跑出這裏,就夠了。」童天佑說著,手中蔓藤越伸越長,越長越有力,其中一根從幽若的腳底慢慢一直向上纏繞,幾乎將她整個身體死死地鎖在原地不得動彈,而另兩根蔓藤則分別順著她的雙手一直纏繞到肩頸。
別說是夜晚,這裏大白天的看來,也是極奇陰深恐怖。相反,那晚到處都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也就罷了。這一下子換作白天來看,周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看在眼裡,阿憐竟覺著比那天晚上更加恐怖。
「啊?!」阿憐驚住,「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阿憐看著李良秀拱手哀求,若是她有下半身,定是會跪下。一個鬼魂連個全身都沒有,也是挺慘的。
阿憐輕輕甩開他的手,鎮定地道:「我若說這鐲子是我偷的呢?」
阿憐又問:「周老六,你可知道,那花轎抬著你女兒往哪個方向走了?」
於是,他們在浮涼山扎了根。他發現他的花香經常會引來一些小動物,甚至還有來打獵的凡人。最初,他們從未想過傷害任何凡人,為了防止他的花被凡人採摘,她會露出原形嚇退這些凡人。但是後來為了生存,他漸漸開始利用香氣誘引一些小動物前來,她負責將那些小東西刺暈,並食掉。雖然他活了下來,但是身子卻時好時壞。
「那咱們剛好借這個機會呀,跟著新娘的花轎一起混進童府,然後把那兩個妖怪給收了。不過,這得找個靠譜又機靈的姑娘啊,不然送過去那可是賠命啊。」阿憐的話音方落,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她。
他忽地回過神,見她離了些距離,不禁勾唇一笑,僵持在半空中的手並沒有落下反倒向去伸去,指尖觸碰到她臉頰柔軟的肌膚,忍不住輕輕摩挲了兩下。
她瘋了似的說:只吃那些蟲蟻和動物,你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若不吃了她們,你早晚一天會死的。
得到他的首肯,阿憐算是放下心,至少芋圓可以留在這裏。她偷偷瞅了他兩眼,這妖笑起來可真是好看,讓人有那麼一瞬間的錯覺,這房間里火紅的燭光因他的笑容而突然變得明亮。
阿憐咬著牙,在心裏咒著,明天她一定往湯里加耗子葯,葯死他們這妖孽的師徒三人算了。
「我知道你是阿佑新娶的小妾。」她的聲音婉轉動聽,猶若夜鶯鳴歌。
玄遙牽過阿憐的手,轉身就要離開「等等。她話還沒說完。」白顏軒攔住。
這一夜,是阿憐自進了童府之後,童天佑第一次沒有在房中過夜。
「我聽春蘭她們說,你一直睡到晌午都沒有醒。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童天佑的聲音低淺如風,富有磁性。
「姑娘,待會進山牛車和馬車都不行,委屈姑娘坐這頂竹轎了。」
阿憐對著他呵呵傻笑了幾聲,低垂著頭,腦子裡一直在不停地轉著,早在來之前,她就想好了,只要他提出來洞房,她便說自己來了月事,不方便。童天佑伸出手挑起阿憐的下頜,映著燭光,她的小臉紅撲撲的,不知是因為喝了酒的原因還是因為緊張,令她的看起來多了幾分嬌媚。
「夫人可能有所誤會。我們這兒附近,常常會有獵戶前來打獵,您的白狐長得那般好看,但凡獵戶見了都會想要據為己有。老朽不知道是哪兩個下人亂嚼舌根,誤看成了老朽,令夫人這般誤會。」
他本來就是一朵花啊。
阿憐沉默了,隔了好一會兒轉過身去,對著那把精緻的大銅鎖看了又看,然後從頭上拔上珠釵,插入鎖孔里,開始搗弄起來。
他的身體忍不住顫動。除了青蓮也沒有誰能驅使蓮花令,阿憐就是青蓮的轉世,這個可能在他的腦中疑惑了很久,一直以來他都不敢相信,但是今日親眼所見,卻是像極了青蓮。
又一陣清風吹來,童天佑身上的香氣更濃了,這不是水果的香氣,淡淡的像是蘭花的味道,混著田間蘭花的香味,阿憐差一點分不清哪一段香是田裡的花香,哪一段香是童天佑身上散發的味道。
冬梅忍不住插嘴道:「夫人在老爺心中是最特別的。老爺待夫人也是最好的。」
阿憐深深嗅吸,閉著眼,輕聲道:「這香味……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讓人無法忘記。」
阿憐忍不住紅了耳朵,道:「謝謝。」
後院是童天佑的年邁母親住的地方,這位老夫人平日里顯少出門,只到晚上偶爾會出來散步。提起這位老夫人,李良秀自進門,雖然見過不少次,但每次遇見都是在夜裡。
「嗯……」
兩人面對面,身體靠得十分近。
「一個個成不住氣!起來!收拾那兩隻妖孽去!」
她生氣地跑走了。
那晚,單憑著夜明珠的光茫,並不足以看清這周圍的環境。這裏到處都是近一人高的荒草,稀稀落落的長著幾棵樹,每棵樹上都搭滿了鳥窩。隨著步伐踏過的草聲,一下子驚起樹上縮著的烏鴉,撲騰著飛起一片。
阿憐望著他走過來,硬著頭皮,用手遮住臉,叫道:「老爺,我錯了,求你別打我……」
童天佑緩緩垂下手,輕聲笑道:「你是害羞,還是在怕我?」
石麻子瞧著阿憐一襲鵝黃色衣裙裹身,烏黑的髮絲梳成了兩個雙螺髻,清晰秀雅。一個平日里沒事會賞他們些好吃的小子突然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時之間不能適應。
童天佑將阿憐護在身後,雙手張開,似是在召喚著什麼,幾乎是一瞬間,他的雙臂突然生出蔓藤直向幽若飛去。不停生長的蔓藤纏上了幽若的雙手、雙腳,還有一根將緊緊纏住了她的腰身。
童天佑牽著她的手一直走到床前,然後將她按坐在床沿,輕笑道:「你好像很緊張,手心裏全都是汗。」
阿憐重新在桌前坐下,暗暗舒了一長口氣。
那是什麼?
「說我笨蛋,你又好到哪去?不也被抓進來了。」芋圓白了她一眼。
石麻子道:「喲,我這得再去找我兄弟去問問。」
芋圓補充說:「你可千萬別想歪了,我可沒說童天佑食屎,反正是植物的都需要肥料的。」
玄遙的嘴角輕勾,繼續嘲諷:「你不是很牛氣的,直往前沖么?走啊!繼續往前走啊!」
玄遙冷冷地道:「你承擔,你如何承擔?你們兩原本生長在余峨山,本就不該來這裏。如今這地下因你二妖屍骨累累,豈是你一句你一力承擔就算的事?你雖未直接害過人,但你為了生存卻甘願成為她害人的工具,本就助紂為虐,同罪!」
李媒婆畢竟是摸爬滾打閱力豐富的過來人,一聽這話,看著阿憐疑道:「是。你是人不是鬼?」
走過這片茂密,疏於打理的花園,眼前出現並排的三間廂房。
少女白晳的縴手忽然撫上阿憐的面龐,另一隻手卻扣著她的喉嚨,嘴角輕輕勾出一道弧線,「生得可真好。我很喜歡。」
周老六一見那錠銀子兩眼放光,這剛嫁了女兒,賺了十兩銀子,如今又有人送錢上門,立即眉開眼笑著道:「這位姑娘,你想做什麼交易,但說無妨。」
芋圓點了點頭,化作一道銀光飛出窗外。
黑無常拚命地點著頭附和。
「不,阿憐姑娘,自那晚聖仙將蓮花打入我的體內,如今我可以寄托在任意物品之上,並不只是我的頭骨內。」李良秀說著便化作一縷輕煙飄向阿憐的手腕上,「阿憐姑娘,我現在待在你的手鐲上。」
「上蒼有眼,功夫不負有心人!」李良秀激動得差一點落淚。
憑著她當年做乞丐豐富經驗,一眼就看穿這石麻子的心思,「你倒底干還是不幹?你若是不幹,我便找別人去做這單生意。」
「她今日應是被烈日所傷。我們三個在這裏,她只會感受到旺盛的陽氣,然而並不清楚情況,自是不肯出來。若只有你一人在,或許她有可能會出來。畢竟當初她只叫了你……」
阿憐左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斷時眼淚水盈滿了眼眶,顫著嘴唇拚命地直點頭,帶著哭腔道:「我是周桂花,您……您可是童老爺府上的?」
童天佑衝著阿憐大喊:「穿過她身後的迷霧,她就沒法控制你,你快走!」
阿憐摸著芋圓光滑油亮的皮毛,陷入沉思。還有一個多月,玄遙才能出關,整整三個月,她怎麼覺得就像是過了三年那麼漫長,從未有過這麼濃的思念……
童天佑盯著芋圓烏黑晶亮的眼睛看了又看,道:「養好了的確能通人性。好好看著它吧。雖說我們這裏僻靜,但是偶爾也會有獵人打獵路過。」
石麻子二話沒說,拔腿就跑,只用了三分之一柱香的時間,便將一個瘦小的乞丐帶到了阿憐的面前。那個小乞丐將李媒婆和周老六的住址都說了出來。
芋圓去找奎河,又只留阿憐一個人在屋裡。童天佑說了要回來陪她,但直到過了晚膳仍不見蹤影。她也樂得自在。
阿憐抬眸望著眼前門頭上高懸的兩盞大紅燈籠,上面各貼著一個喜字,依如李良秀描述一般。門頭上的匾額書寫著「童宅」兩個大字,黑底金漆,在紅光的掩映下,看起來十分妖異。
童天佑又道:「赤玫也一樣,這些花瓣都要用來提取精油。一日當中,辰時,花半開如杯狀,從花瓣中提煉出來的油會是最多。」
清風拂來,陣陣花香,沁入心脾。
「死無藏身之地,又如何?我說了,我早已活夠了。」
難怪從第一眼看到玄遙,她便預感今日將必死無疑。
阿憐道:「你不吃么?」
這在一個地方要是人死多了,必定會引起當地官府的疑心。
二人回到半蓮池,天已經黑透。
石麻子一聽有一百兩,兩眼立即放光,掂著手中的銀子,不死心地又道:「哎喲!姑奶奶,我這兄弟城裡城外到處奔走,加上隔壁幾個縣城,你這才給二兩,是不是少了點?」
「我方才看到了她的臉,是個美中帶些病態的少女,並不是上了年紀的婦人。」
童天佑見阿憐又被捉了回來,額上的青筋暴露。地底相繼生出密密的蔓藤直衝向幽若,藤條纏繞的速度不斷加快,一點一點爬上幽若的雙腿,緊緊纏繞,直至腰腹,眼看著很快就要纏上她的胸口將她整個人吞沒,像一個巨大的藤柱。
芋圓撿了些許柴火回來,阿憐升起了一個火堆。她讓周桂花將嫁衣脫下,將自己身上的衣裙換給了她。
夜幽若反應迅速,連連退後數步,才未被這冰寒的劍氣正面擊中,手臂卻不小心被劍氣所傷,劃破了一道血口,傷口裡慢慢滲出黑色的稠血。
童天佑眉心微蹙。
玄遙驚愕地看向阿憐,道:「你能看見那團黑氣?」
玄遙瞅了夜幽若一眼,這隻垂死的蜘蛛精已經無力翻身,便轉身往廂房的廢墟走去。
阿憐瞅著吳管事那雙犀利的眼睛,雖然他看著她,表面上看起來平常無奇,但她確定這老傢伙在撒謊。他現在不承認,她拿他也沒有辦法。
好容易用完了午膳,阿憐鬆了一大口氣,可是還沒閑著,童天佑便牽著她的手去了花田西面的制香坊。
「跟我是沒有關係,可是芋圓可以回家了呀。」
玄遙伸手攔住她,道:「好了,別鬧了,這個方法肯定不行。」就算阿憐願意假冒新娘,他也不會同意她嫁給那個什麼身上有一百種水果香味的妖怪。她要嫁,也只能嫁他。
她說:想變就變咯。你喜歡我變成這樣么?
「哈,那個傳說中消失了近千年的紫微大帝?從我剛出生就聽說他離開了天界,如今我已有千年的道行,都沒有聽聞他再出現過。你以為你搬出一個早已消失的天神就能嚇唬住我了么?」
「請北帝三思。」黑白無常二鬼差也跟著跪下。若是北帝也跟著隕落,那他們冥界必亡。
轉瞬間,三人便到了馬頭村的周老六家。
石麻子呵呵一笑,「沒想到是阿憐姑娘呢。」
童天佑的聲音柔淺悅耳,可是這字字聽在芋圓的耳朵里都是警告。
李良秀接著又道:「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便是深深陷進他溫柔的眼神里。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半年裡,從未感受到他半點虛情假意,有的只是幸福與甜蜜。阿憐姑娘,不怕你笑話,即便是只剩下這一縷殘魂,我甚至還責怪過自己,若不是那天我擅自推開他母親的房門,或許我能一直那樣幸福的生活下去,甚至嫉妒後來進門的那位姑娘。可是當後來那兩位姑娘也相繼失蹤了,我才徹底認清,他是個可怕的妖……」阿憐聽完,陷入沉思。看來這個妖是個擅於利用感情的高手啊,接下來她可是得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絕不能被這個妖迷了神志。她會很小心,怎麼也得撐到玄遙出關。
玄遙繼續諷刺:「況且從你們青丘跑出來的,可不止這一狐一兔。不知是你們青丘的伙食太不盡人意還是怎麼,這仙與妖都喜歡往外跑,不肯回去。三殿下這是想拐了人去你們青丘充人頭么?」
「然後呢?」阿憐不知從哪摸出來盤瓜子,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聽李良秀說往事。
奎河念動了咒語,將三張符咒分別打入阿憐、芋圓和自己的體內。三道精光乍現,三人的身影立即消失在半蓮池內。
阿憐看著自己的肚子,反對:「可人家還沒有嫁人呢。」
阿憐連忙服下,道:「奎河怎麼樣?」
可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她的相貎又開始發生變化。皮膚漸漸開始發黃髮黑,臉上也多了許多皺紋,宛如一個中年婦人的模樣。她變得特別畏光,白日里出現,總是令她疲憊不堪,越發得蒼老。她又回到了之前那個極度在意容貎的幽若,索性遮著臉,躲著不肯見他。
阿憐連忙按動牆壁上的機關,鐵籠子隨著平台一起往上慢慢升。阿憐用老鼠精留下的鑰匙連忙打開鎖,正要拉開鐵門,這時一條細長的尾巴忽地從水中直伸上來捲住了鐵籠子。阿憐怕它再登上來,用小刀對著那條尾巴使勁割去,鎖住鐵柱的尾巴頓時鬆開。
「阿憐?」他沉思片刻,「吳管事之前同我說,新娘子的年紀約莫只有十三四歲,我看你,好像有十七八了吧。」
「該死!」一想著當初跪在面前哀求的老人家,突然就這麼沒了,阿憐的心一下子糾了起來,說不出的難過。若是當初她不替她求玄遙,不幫她,至少她還活著吧……
騎馬行了差不多幾里路,忽然飄來一陣濃郁的蘭花香氣,可是與之前的花田裡蘭花散發的香氣,味道並不相同。通常花香太過濃郁會顯得臭,但是這香氣,越聞卻越好聞,讓人身心都變得愉悅起來。
漸漸的,不遠處傳來的轟隆水聲不絕於耳。管事終於停下了,四處張望,向著左方踩著一道石階向下。奎河抬著轎子跟上,迎面撲來一陣水氣,頓時涼爽些許。
奎河回頭看了一眼阿憐,低聲道:「坐穩了。」
她不會有來生,但這一生足矣。她也絕不後悔這一生。
兩個小丫頭將菜式擺放好,便退了出去。
童天佑緊握雙拳,道:「是,沒錯!沒有你,我早就死了。但是我現在寧可去死,也不想再昧著良心去干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你信我也好,不信我她罷,我都會送她離開。只要她安全離開,我會回來。我與你之間,從來都只是我們兩的事,不要再牽扯到其他無辜的生命。你讓開!」
「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背後那個想要除去我們的厲害人物是誰,我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你只要給我乖乖閉上嘴,離開就好。」
然而李良秀搖了搖頭,說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死了,肉身已經被啃噬殆盡,三魂七魄也只剩下那一縷殘魂留在頭骨之中。
還沒有走到院門前,便聞到一股子濃郁的混合木質香氣,與花田裡鮮花所散發的幽香又有一點不太一樣。
布一打開,露出了一個陰氣森森的骷髏頭骨,又嚇了奎河和芋圓一跳。芋圓直接跳進了奎河的懷裡,嚶嚶嚶地大叫:「阿憐!你這是要搞事啊!」
玄遙張開手掌,掌心隨即泛起一團金光,如同吸石一般,將一隻正在死命逃跑的刺玫花妖吸了過來。
很快,所有一切都消失了,整個水底回到先前的黑暗一片。
「信不信隨你!過不了多久你便會知道,到時候你會連渣渣都不剩下。」阿憐瞪著她。
然而,李良秀並沒有從鐲子里出來。
芋圓看著一個個消失的魂魄,對黑白無常道:「一下子多了這麼多魂魄需要指引去冥界,你們兩位可是有的要忙了。」
「當然不想被吃啊。」
「不會的。」她喜歡的人是玄遙。即便童天佑不是妖,是人,她心裏的人那個人也不會是他。只要再撐一個月,玄遙就要出關了。終於可以見著他了,她真的好想念他啊。越是每天面對童天佑,越是思念他。
那縷幽魂輕輕地道:「我叫李良秀。」
阿憐咬著牙,在心裏咒著這個變態,連連往後退去,估算著自己能逃脫的可能。
「這哪能呢?行走江湖打探消息這是咱們的飯碗,咱怎麼可能砸自己的飯碗?」
真是好聞極了!
「若不是吳管事派人做的,許是那兩個下人胡說的。阿憐給吳管事您陪不是。」說著,阿憐便欠了欠身。
童天佑對制香很在行,阿憐看得出他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從他侃侃而談當中,他的眉眼神情,說話時嘴角牽動面部肌肉紋理的動向,都足以證明他對這行的熱愛,對花花草草的了解。他應該很想好好的活成一個真正的人吧。
黑暗之中,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幽若蒼老醜陋的面容看起來陰森恐怖,比起地獄里那些瘮人的鬼魂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夜幽若連連向後,避開被彈回的毒液,一雙眼睛變得赤紅,她再次揮舞起右前腿向玄遙用力踩去。然而,玄遙只是向後退了一步,便輕鬆避開了她的攻擊。
童母向她看來,一雙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似在訓斥著她的不懂規矩。
「以前,也有下人無緣無故失蹤。那天,童天佑都會去後院探望他母親,府中的下人會說是老夫人病了。他們應該和我一樣,都是被那隻妖害了。」
阿憐立即道:「良秀姑娘,不好意思,我們幾個加在一起就是十萬為什麼?請別介意,你繼續說。」
雖然曾在花樓里被各種的鴇姐兒調戲,並遭上下其手,可從沒有一個女人會像眼前這個少女一樣緊緊的抱著她,臉貼著臉這般親密的磨蹭。
一個個驚恐地望著玄遙,口中求饒:「聖仙饒命!聖仙饒命!」
小花妖十分難受,全身縮了起來,這熱力似要將她烤乾了。她顫著聲道:「聖……聖仙,小的……真的不知道……憐夫人被關在哪裡?請……聖仙饒命……」
芋圓悄悄捅了捅奎河,奎河立即站出來道:「我會趕車。只要給我一輛馬車就成,牛車也可以。」
而幽若,就沒有他這麼幸運,因為黝黑的膚色嚇壞了所有路人。小孩子一見著她就哭。一路上遭人指指點點,甚至還有個老漢將污水故意潑在她的腳下,不讓她靠近自家的店面,生怕影響了生意。
她立即跳下床,跪在地上磕起頭,道:「老爺,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
玄遙正要步入那堆廢墟之中,忽然聽到這一聲叫喚,迴轉身便是一劍。冷冽的劍氣划空而來,直將這院子里密密的樹木削成兩截。頓時,殘花敗葉卷滿整個空中。
奎河念動咒語,將瞬移符打入阿憐和芋圓的體內。一人一狐,頓時化作兩道銀光消失在夜空中。
阿憐一聽芋圓被抓了,頓時激動起來,衝到那兩個小廝的面前,「你們兩剛才在說什麼?芋圓被誰撈走了?」
就在阿憐以為要安全升到水牢頂部的時候,那隻老鼠精忽然從黑暗之中飛上來,鋒利的爪子一把抓住了阿憐的衣擺,用力地將她一起拖入水中。
「童老爺姓什麼叫什麼?」
「童天佑……」
童天佑走過去,盯著芋圓的雙眼看了看,道:「你養的這隻寵物可不多見。」
阿憐索性把心一橫,厲道:「我是個凡人沒錯,而且是個不自量力,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凡人。童天佑,你若還有一點良知,就不該助紂為虐。你雖然只看到了李良秀這一縷殘魂,但你可想過那些因你而死的女子,劉細妹、陸小梅、何招娣她們死後會怎樣?你真的可以每日高枕無憂么?或許你根本就記不得那些因你而死的無辜女子有多少個。」
芋圓搖了搖頭,沮喪地道:「我自己撞的。」
玄遙讚許地望著她,這丫頭真是越來越聰明。
「等天亮了,見到芋圓再說。你好好待著,不管待會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
黃老爺子的教誨一直銘記於心,無財也可以七施。她當初口口聲聲說要幫何大娘找回女兒,如今不僅未找到著何招娣,就連何大娘也生死未卜。黃老爺子的教誨一直銘記於心,做人要有誠信。她當初既然答應了要幫何大娘,就一定會堅持到底。
李媒婆顫著聲音問:「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名字?你一個姑娘家怎麼會三更半夜出現在這裏?」
阿憐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淡淡的憂傷。這香氣能迷人心志,是個傍身的好技能,可他竟會討厭?
阿憐心頭一驚,這妖精果然目光犀利。她立即狠掐了大腿,擠了兩滴眼淚,道:「老爺,對不起,我騙了你。其實李媒婆本來看上的是我們村裡另一家的姑娘,派人去接她的時候,她哭著不肯出門。我爹便將我推給了李媒婆……」
他問:去哪?
奎河笑著道:「還是讓芋圓陪你去吧,他比較機靈,遇見什麼事,你們兩人都可以隨機應便。我稍後騎馬追你們,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你們。」
「你不覺得主人對新夫人很特別么?」
童天佑伏在地上,身心沮喪。玄遙說的沒錯,這一切都因他而起,他雖未直接害死過那些凡人,但是他為了生存卻也默認,若是沒有他的默許,那些無辜受害的姑娘又如何嫁進這裏?幾百年來,他的靈魂也早已墮入了地獄。
兩個小廝一見是阿憐,嚇得一身哆嗦,低著頭連連擺手,「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阿憐死命地揉著他狐狸臉上的毛。
阿憐拍著胸口,嚇了一跳,這好容易才被她召喚出來的李良秀,若這麼魂飛魄散了,真是太悲催了。
李良秀點頭。
許是真的餓了,阿憐的注意力完全被桌上豐盛的飯菜吸引,不再覺得與童天佑待在一個屋裡有些彆扭。
玄遙冷道:「我是誰,就憑你這隻妖界小小的蜘蛛精根本不配知道!受死吧!」
「憐夫人?」玄遙冷嗤一聲,聲音越發得冰冷,「說!她在哪?」
童天佑同李良秀說,也是因為天生自帶這種香氣令他困擾萬分,他不得不將祖傳的藥材營生改做了香料生意,這樣辦貨的客人在與他交談時,便不會聞到他身上的水果味,不會覺得他這個人很怪。
阿憐被吳管事強行推上了平台,機關起動,平台緩緩向上升去。
她總算將身上的蛛絲全數割斷。原來這東西隨著時間流逝,韌性會減弱。還說什麼凡人的器具奈何不了,呸!
阿憐心下一慌,完了!她一下子沒忍住,該不會是引起他的懷疑了吧。
她驚恐地向上拚命滑動,可是這黑暗就像是無邊無盡一樣。
幽冥聖劍的劍氣直破入童天佑的體內,頓時鮮血如注。童天佑神情萬般痛苦,卻隱忍著不發出任何聲音,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童天佑冷嗤一聲,道:「一個月不到的日子,你對我有多少了解?知道死我手上的人有多少么?你說那幾個姑娘,包括李良秀,都不足我活的這麼多年來死在我手上的零頭數。你該感謝蒼天能活至今日,換作是早些年,你從一進門那天起就見不到陽光。」
從她一進門,童天佑就發覺她很奇怪,明明已被他身上的香氣迷了神志,然而卻在沐浴更衣后反倒清醒了,不論是喝合卺酒,還是夫妻之間的親昵舉動她都在有意無意避著。他本以為她是只妖,可偏偏他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一絲妖氣,她只是一介凡人。但偏偏是個凡人,身邊卻跟著兩個不平凡的東西。
童天佑起身,將沉睡的阿憐抱進床內側,替她蓋上薄被,凝視著她的睡顏怔了半晌,才合著外衣在外側又躺下。
芋圓只好張開嘴,一顆泛著金光的紅火內丹從他的口中升了出來。
「奎河,芋圓,去水下將阿憐的身體帶上來。」玄遙吩咐道。
她緩緩閉上雙眼。
進了新房之後,滿目艷紅,燭光跳動,令人害臊又興奮。她內心欣喜而又嬌羞,摸著床上的緞被,滿心期待著玄遙的到來。
再往前走,阿憐又見著幾個工人在篩弄著赤玫花瓣。
她嘆了口氣,佯裝頭痛,嬌弱地道:「好奇怪,平日里辰時就醒了,今日卻睡到了午時,好像頭也有些痛呢。」
老鼠精將她甩下身,正要發怒弄死阿憐。
玄遙隔空一把提起另一隻柳樹妖的衣襟,冷道:「她不知道!那你來說,那個被抓回來的凡人女子和白狐關在哪裡?」
「知道怎麼制香么?」
阿憐白了他一眼,道:「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說你胖你還喘了!你這三千多歲這麼牛逼,怎麼到現在還是只狐狸。看!牛皮都在天上飛呢。」
「是么?我瞧著你在花田裡差點就跟人家親上了。」
「我辦完了事就回來陪你。」童天佑走了幾步,忽地迴轉身又道,「若是覺得無聊,可以在宅子四處逛逛,不過不要去後院。我母親因病畏光,不喜生人打擾,若我不在,千萬不要去後院打擾她老人家休息。最好能看好這隻小狐狸,也別讓它四處亂跑。有什麼需要,你直接找春蘭她們即可。」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來了兩個人,為首的是位老者,他身後跟著一位目光有些獃滯的年輕人。這位老者從右眼到額頭有一大塊胎記,阿憐一眼便認出來,這位老者應該就是李媒婆口中,那個在睢陽縣與她交易的童府管事。
今天這個文卡的厲害,寫到現在夜裡兩點半,我才磨了兩千字出來,感覺我的五官都不在臉上了,淚奔~~希望天亮后,我睡醒了,不再卡文~~其實情節有的,就是不知道一時之間不知道用文字表達。。。憂傷~~大家還是很聰明的,童老爺在現代叫百香果,但是在文中不叫百香果,他的母上大人不是老鼠精哈~~不知道等這個章節完了之後,你們還能直視百香果,敬你們是條漢子,反正我是有點不太想吃了。。。
今夜,童天佑的一舉一動,阿憐都記著。原來每天晚上她不知不覺睡沉了,童天佑都是這般,令她不解。不過,經過今晚,她可以確定,童天佑並不想傷害她。
玄遙在躲避攻擊之時,恰巧衣衫沾住了網上的粘液,一時間被束縛住。
「你打不著。」阿憐用髮釵搗弄了半晌,沒有任何反應。憑她的技術,京城那些富貴人家的鎖再精緻,她都能搞得定,可這鎖就像是被燒死了似的,根本打不開。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謝謝你,你這個朋友我不會忘記。都別說了,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的事,會有它的結局,你就別管了。」
老婦人面色灰褐,額頭上的皺紋層層疊疊,一雙眼睛渾濁之中帶著血絲,眼袋厚重而浮著點點疙瘩,一塊塊深褐色的老年斑布滿了全臉,鼻樑塌陷,乾癟的腮幫,嘴角肌肉下垂掛著,令她整個人看起來面相兇惡。
「嗯,是剛巧,剛巧抱著你,還順帶摸了你的頭髮你的臉,而你看著他看的痴迷,顯然是把師傅交待的話都忘了。等師傅來了,我可是一定要提醒師傅,你已經被妖策反了。」
「你繼續說。」
阿憐從荷包里摸出一錠銀子,丟給石麻子,道:「這是定金。一個月之內,若是你能給我找到我想要的消息,我會出一百兩。找不到,就這一錠銀子。」
阿憐在能見度不足十尺的濃霧之中拚命狂奔,她根本分不清方向,本能的向著正前方的亮光奔去。霧漸漸的淡了,遠處的亮光她也終於看清了,是個村莊。不大的村子,燈光零零落落,對阿憐來說,這象徵著生命之光。就只差二三十步的距離,她便可以跑出這片樹林。
「為什麼不行?」
李良秀打斷了阿憐,「阿憐姑娘,你誤會了。若他不是只妖,我是可能還會對他有所留戀,但是自從我死了之後,知道他又娶了兩位小妾,然後她們也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你覺得我還可能會愛著他么?」
「周老六,你們夫妻二人不用怕,我們只是聽說你明日嫁女兒,想跟您做個交易。」阿m.hetubook•com.com憐走過去,將一錠銀子放在周老六的面前。
「嗯。」李良秀點了點頭,「阿憐姑娘怎麼知道?」
「怎麼不是?」幽若冷笑一聲,指著阿憐道,「天佑,你是不是喜歡上這個賤人了?家中的下人們,個個都說你很喜歡這個小賤人,每天早中晚,都戀戀不捨地陪伴著她。天佑,你怎麼可以喜歡別人?還是說,因為她長得很像當年的我,所以你才對她這麼特別的么?」
童天佑在用香氣使幽若鎮定。
李良秀道:「我記得,我嫁去童府的時候,差不多在冬月中旬左右,那個叫細妹的姑娘是在六月左右進門,而那個叫小梅的姑娘也是在冬月里進門。」
「阿憐她……師傅,都怪我不好。」芋圓耷拉著腦袋。
阿憐點了點頭。
阿憐咽了咽口水,吳管事一雙陰鷙的眼睛一直盯著芋圓看,但很快便擰著眉頭轉身對著奎河道:「你來抬轎子。」
「胡說!我那是失足差點跌進花田裡,童天佑剛巧拉了我一把。」阿憐急了,她哪裡是要跟童天佑親上,她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玄遙,思念他思念到指尖都隱隱作痛。
「那也要九尾狐族能找到他,我會讓他在天地間消失得什麼都不剩,就像是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上。」幽若咧開嘴恣意地笑著。
阿憐一臉懵逼,「你們都看著我幹嘛?你們該不會是想我去嫁給那個身上有一百種水果香味的妖怪吧。」
聽到童天佑叫了自己一聲小名,李良秀不由地瑟縮了下。
共生千年,同生同死,這也許是她與他最好的結局。
阿憐試探性地問道:「是童天佑派你來的么?要放我們出去么?」
「笨蛋!」阿憐啐罵了一聲。
不知不覺,她提著燈籠又走到了竹林,竹林的盡頭就是後院。
阿憐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便上了轎子,芋圓趁機跳到她的懷裡,將臉埋住,盡量不引起吳管事的注意。
「可憐的憐。」
手腕上的鐲子再一次跳動起來,阿憐按著鐲子,道:「我沒事,別出來!」
沒多久,奎河駕著牛車,終於出現在眾人的視線里。
童天佑唇角微抬,衝著阿憐輕揮了揮手。
他的厭惡,令她憤怒。
「童天佑。」
「這話說來有點長。你可撐住?若是撐住,我便叫我東家出來,你有何冤屈儘管同他說,他定能幫你。」
湖正中心有個涼亭,上面掛著一個牌匾,刻著「流霜亭」三個大字,字體蒼勁有力,飄逸瀟洒。
「這頭骨里僅存了一絲殘魂,不能見光。你方才那樣做,無疑是叫她徹底魂飛魄散。」
李良秀深深嘆了口氣,於是緩緩道來。
阿憐爬起身撲向他,用力全身的力氣將它撞下了石台,只聽撲通一聲巨響,它轟地墜入水底。
阿憐點了點頭,讚許地看著芋圓,道:「有道理。看不出來你這個小狐狸挺睿智的嘛。」芋圓得意地道:「什麼小狐狸,好歹我也活了三千多歲,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按輩份,你得叫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
兩人說著拔腿就跑。
阿憐點了點頭,道:「我當然是人了。要是鬼,你們眼下還有命么?」
無論他厭惡也好,膩煩也罷,卻也不能改變他需要依仗她才能活下去的這個事實。他變得麻木不仁,在她的默許下,他娶了一個又一個妻子,眼睜睜地看著她們一個個死去,再看著她變成她們的模樣,扮成她的妻子與他共同生活。但是他知道,他與她都回不到過去,她再也不是他心中那個可愛無助的小蜘蛛。
眼下,事已敗露,她不必再偽裝。
童天佑點了點頭,道:「佇立望故鄉,顧影凄自憐。是個好聽的名字。雖然沒做成夫妻,卻也不枉認識你這樣一個妙人兒做朋友。」
他望著鐵籠下的黑暗深淵,用爪子抹了眼淚,轉身跳了出去,穿過那道石門,爬上階梯,離開這座水牢。
望見兩人深情相擁,阿憐喉嚨滾動,想起第一次撞見幽若時的情形,心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兩隻妖應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是情人的關係,似乎幽若因為日漸蒼老的面容對童天佑不信任。明明深愛著童天佑,可她為何同意他一次又一次娶凡人女子做妾?
他問:幽若,你怎麼會變成那個凡人姑娘的模樣?
「老爺,我說的哪一句不是真話呢?」
幽若用力地扣住他的雙手,怒道:「我看你就是看上這個賤人了!待會我就在你面前將她生吞活剝了!」
童天佑冷嗤一聲:「沒有她,你也一樣可以活下去不是么?」
玄遙眸色微沉,奎河說的沒錯。他雖為萬星宗主,是可以掌凡人妖鬼生死,但也絕不可任意而為,一而再再而三的逆天而行,他必遭天譴,魂飛魄散。
李良秀道:「阿憐姑娘,謝謝你。」
「芋圓,你別傻。這隻臭老鼠說的話不能信!」阿憐不傻,雖然她不懂什麼是內丹,但是能叫芋圓露出這般為難神情的東西,她想那一定不是普通的東西。
「師傅,三月未滿,您就出關……」奎河擔心師傅這樣強行出關,反噬更大。
阿憐望著童天佑,有些猶豫。最終她咬緊了牙根,瞪著幽若道:「我會回來的。若是你敢傷了芋圓,我就是死,也會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阿憐姑娘,你放一百個心,這事包我身上。不出一個月,我一定給你帶到你想要的消息。」石麻子拿著兩錠銀子樂呵呵地走了。
阿憐思忖這名字很普通。
「難道你看不見么?那麼一大團呀。」阿憐反倒奇怪地看向玄遙。
奎河不敢再說話。
童天佑並不意外她忽然之間的變化,反倒是對她的反應似是一直在等待。他凝視著她,不禁勾起唇角,道:「我一直好奇,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摘下臉上的面具同我說話?」
望著她,眉尾微挑,玄遙暗暗吸了口氣。奎河的話雖笨,倒也是給了他一個好台階下。
夜若幽的淚雨如下,雙手捧著他口中不斷溢出的鮮血,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我錯了!是我太貪心。是我總懷疑你。天佑,你撐住,求你撐住……」
阿憐驚奇地道:「居然還有人身上天生散發水果味?那豈不是天天聞了都很想吃么?你們聽過有這樣的人么?」
童天佑慘白著一張臉,衝著她冷笑。
她聞著誘人的蘭花般幽香,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觸碰那朵花,卻被童天佑迅速握住,「別碰它!」
「給多了怕你不幹活。」
春蘭和冬梅兩人立在後方悄悄掩唇而笑。
阿憐一聽,便笑了。這嶺南前任知縣頭頂上的烏紗帽換成了綠帽子,戴得又穩又油亮。
一朵巨大的蓮花從水底生出,慢慢浮向天空,蓮花所散發出的萬丈金光照亮了整個天空。只見阿憐盤坐于蓮台之上,雙眸緊閉,口中念念有辭。
阿憐拿紙筆記下,然後甩了一錠銀子給那個小乞丐,對石麻子道:「這錠銀子給這孩子的,你要是敢拿回去,別怪我日後讓你難看。這一半你先拿著,住址我核對確認沒錯,剩下的一半再給你。接著!」阿憐將那袋銀子扔給了石麻子。
李良秀爬起身,鼓起勇氣看向童天佑,道:「是我。我如今變成這樣,童天佑你良心可安?」
穿過這片山谷,很快進入一片幽深茂密的樹林。不知是因為夜深,還是怎的,林中的霧氣有些濃重。馬兒前行了一段距離,霧氣越來越重,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他回到青丘,族內的長老夜觀天相,說大劫已至,只是四處都找不到他。「他……」阿憐剛要說芋圓一直在他們半蓮池待的好好的,卻被玄遙打斷,「走了。」
阿憐道:「你的意思是下個月是六月,童天佑眼下就應該在找人,為他和他那個晝伏夜出的娘親物色食物了?」
她不禁失笑,嘴角輕抬,道:「這裏戴著面具的又何止我一人?老爺,你不也是么?明明每天都過得很不開心,可是偏偏在見到我的時候,都會極力地想讓我感到幸福開心。我也好奇,你究竟什麼時候也能摘下面具呢?」
阿憐跟著玄遙往回走,突然又大叫起來:「就是這裏!」
阿憐啃著啃著,忽然停下了動作。她果然是個吃貨,一有了吃的,都忘了防範,萬一這飯菜有毒或是其他什麼迷|葯玩意兒,她這第一晚沒撐過,豈不就要掛了。
童天佑笑著說:「吃完飯,帶你去制香的地方瞧瞧。」
阿憐與奎河、芋圓互看了一眼,本以為在馬頭村能將周桂蘭順利截下,這看來還得去追,得在周桂蘭進童府的門之前截下才成。
奎河接著又道:「師傅,雖然您在人間多年,對天界的事假裝不聞不問,但我知道您這是為了您侄兒的帝位著想,天地之間三界所有發生的事都在您的掌控之中。魔界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想著如何進犯我天界,若是天界有難,您也絕不會袖首旁觀。一千多年之前,先帝為了天界已經隕落,若您再出事,怕是這六界早晚都要落為魔界手中,屆時天下蒼生比這映月湖底冤死的凡人還要更慘。還請師傅三思。」
阿憐嗤之以鼻,「芋圓,你別聽他的!」
語音落畢,藤柱內光茫四射,一股強大的力量自內而外衝出,將童天佑纏在她上的藤條全部震斷。
「她沒對你下手?」
起初,他以為是那個送給他麥芽糖的凡人姑娘在山裡迷了路,於是好心收留了她。可是,一些細小的習慣性動作出賣了她。
玄遙翻手落下,伴隨著小花妖害怕的尖叫聲,忽地另幾隻已經逃走的花妖從天而降,一個個重重地摔在了跟前,慘叫不已。
阿憐道:「良秀姑娘,你怎麼沒和我說,這妖精會迷人神志呢?」
阿憐抬起頭,在童母審視她的同時,她也忍不住打量她。
「稍後,我便要動身去山裡閉關清修。這裏就交給你們了,別給我拆了就行。你們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玄遙又囑咐了奎河一些事方離開。
「可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提心弔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輪著自己。」
「別動!」玄遙一聲喝斥,神情緊崩。
「你二位可有見過阿憐?」玄遙道。
兩人皆搖了搖頭。不過,奎河想了想又道:「通常花妖或者樹妖會自身帶香氣,但像是這種自帶百種水果香味的妖,倒還真是聞所未聞。」
趕了兩天兩夜的路,一路上只能吃奎河和芋圓獵來的烤野味,阿憐的嘴巴都快要噴出火來。慶幸這位老伯在茶水爐旁還蒸了許多白|嫩嫩的大饅頭。
玄遙抬起幽冥聖劍,直指向夜幽若,冷道:「孽障!為苟活於世,竟不惜殘害無數無辜生靈。看來你們妖界的日子過得有些太過安穩,妖王敦義才會如此放任你們在人間為非作歹。」
忽然,她看到旁邊的同樣被困在籠子里芋圓。隔著一道欄杆,她激動地叫了起來:「芋圓!芋圓!」
「蜘蛛精和果樹精……」真是一個奇怪的搭配。
阿憐將李良秀的頭骨安頓好,帶著芋圓到了市集,找到這廣陵城的丐幫頭兒石麻子做交易。
忘川河畔……
剎那間,吳管事變幻成一隻一人高的灰黑色短毛老鼠。它回過頭,一雙赤紅的眼睛怒瞪著阿憐,「你簡直找死!」
玄遙的心陡然一沉,「好好說話。」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阿憐姑娘你走好。」石麻子點頭哈腰恭送阿憐離開。
果然是死了。阿憐很想問他同小花園那個白髮少女的關係,可是他費盡心思抹去她的記憶,為的不就是不想讓她發現那個白髮少女的存在么。
「啊啊啊?——」阿憐嚇得放聲尖叫,直奔向門處,想要拉開門,卻發現門被從外面栓死。
「顧影憐。」
一個個爬著爭相離開。
「什麼?」
「怎麼死的?」阿憐試探地問他。
童天佑笑道:「我吃過了。」
「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童天佑滿臉的難以置信。
沒有二位無常使者指引的鬼魂,是無法到達冥界。所以忘川河畔……並不是所有死了的人都有機會渡那河的,而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阿憐的嘴角抽搐,這究竟是什麼見鬼的習俗啊?
李媒婆又將那位管事的模樣說了,是個年紀約莫在五十歲的老頭子,右眼到額頭的位置有塊紅色的胎記,蓄著山羊鬍子,特別好認。
「你這鐲子上究竟附著什麼東西,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而且你帶來的那隻狐狸也不是尋常的狐狸吧。」
「你?!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
「哦,對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和奎河瞧瞧。」阿憐從枕頭下摸出昨晚細心藏好的布包,「昨夜,那妖將我卷到她的跟前,這是從她手中射出來的東西。又細又軟像絲一樣,透明無味,放手上一捻,就沒了。我昨夜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它們從腰帶上取下來放在這裏面。」
不一會兒,又來了兩個小丫頭端著豐盛的早膳過來。阿憐便不客氣,吃了兩碗小米粥,啃了兩個饅頭,正打算啃第三個,小丫頭們忽然對著門外恭敬地行禮,「老爺。」
芋圓一雙眼睛死瞪著老鼠精,沉默了半晌,道:「好,我答應你。但是你先把籠子打開,放她出去,我就把內丹給你。」
阿憐摸了摸鐲子,道:「放心。」
「那……我就不客氣了。」這折騰了三天三夜,她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眼前這桌飯色香味俱全,十分誘人,她早已餓得不行,夾起一個雞腿毫不客氣的啃了起來。
阿憐顧不得拾起燈籠,拔腿就跑。一直跑到竹林里,透過竹林,藉著月光,她隱隱瞧見,那個少女嘻笑著抱住了童天佑。月光下兩人交疊的身影,像極了相擁的情人。
童天佑靜靜地看了她許久,道:「頭暈的話,就趕緊睡吧。」
童天佑輕笑起來,她看似軟弱乖巧,掩飾下的真性情果真是這般牙尖嘴利,他倒是沒有看走眼。
老鼠精一巴掌將阿憐打入了水裡,她的聲音也一同淹沒在水裡。
翌日,阿憐一覺睡到晌午,直到芋圓用爪子拍醒她,她才從床上猛地彈坐起身。
這隻妖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童母渾濁的眼眸一瞬間變得清明起來,視線落在阿憐的袖口。
往來的商客也都好奇地打量著她,時而竊竊私語,時而發出曖昧的低笑。阿憐低眉瞅了一眼身上用刀割破的新娘嫁衣,算是明白這些男人輕浮的眼神里飽含了是什麼意思。
玄遙冷笑一聲:「李姑娘可能活半年,但你,兩個月真不好說。」
無財也可以七施。
「極有可能。他方才似有意無意的提醒你不要去後院。這宅子可不只是後院里那一隻妖,這滿宅大大小小的可全都是妖呀。總之,得多加小心。師傅也就還有一個多月就能出關,屆時,根本不用怕這兩隻妖怪。也怪我自己當初太任性,若不是斷了三尾,哪還容得這兩隻小妖興風作浪。」
「師傅!」芋圓一瞧見玄遙再也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
「不會是女鬼和狐妖吧?」
「阿憐!阿憐!阿憐——」耳邊傳來熟悉而孱弱的聲音。
幽若望著她焦慮的模樣,嘲諷道:「你以為我這蛛絲,是你這種凡人的器具能隨便割斷的么?」
玄遙凝視著阿憐,她一臉決然,若是不讓她去,她也不得安分。他軟了語氣,道:「也不準喝合卺酒。」
「五月初十。」
果不其然,玄遙斜眼瞅著他,就他這隻小狐狸多嘴。
玄遙蹙著眉心道:「奎河,芋圓,將所有門窗都關上,蠟燭吹滅,全部出去。」
她要嫁,也只能嫁他。
「夫人,你醒了?奴婢伺候您梳洗。」
阿憐提著燈籠轉身往回走,忽然李良秀又道:「阿憐姑娘,童天佑對你很特別。」
阿憐心一橫,對著正前方的骷髏頭骨道:「姑娘,他們都出去了,你可以出來了,眼下只有我一個人了。」
「你的意思是,童天佑和那隻食人妖是情人,而非母子?」
阿憐舉著東海夜明珠跑了幾步,終於見到一頂花轎。
「你很想被吃掉么?」
就在他以為要失去她這個朋友的時候,她又從樹上爬下來了,對他說:今日高腳蛛想強迫我,我用毒液傷了他,他可能會死,要不了多久大家都會知道是我乾的。我要離開這裏。
「臭丫頭,我就是死,也要拉著你墊背!」老鼠精憤怒地叫著。
「你儘管試試。」玄遙冷笑兩聲,徑直往前走去。
「我沒事。」玄遙搖了搖頭,在阿憐與奎河的攙扶下,在太師椅上坐下。
阿憐低頭瞅著腰間,那少女的手中不知射出來什麼東西,纏在她的腰上將她卷了過去。腰間的粉色緞帶上還粘著一些透明的絲狀物,一根一根,又細又軟,摸在指著很快成了粘渣。
終於童母神情鬆動,道:「好了,下去吧。」
不知昏迷了多久,阿憐一下子驚醒過來,渾身上下依舊被蛛絲纏繞著,但蛛絲的韌性較之前弱了許多,她的一隻手總算是能伸出去張開來。她費力地從懷裡取出小刀,開始一點點的割蛛絲。
她問奎河為何不去天界搬救兵?奎河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等他到了天界,見到天帝,再派仙使下界降妖,那兩隻妖怪早就又害死一波姑娘了。
「不行!」
小花妖跌在玄遙的跟前,瑟瑟發抖:「聖仙饒命!聖仙饒命!我從未害過人,只是被這裏的……主人強逼在這裏做事。絕對沒有害過人!請聖仙饒命!」
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幻覺……
不知為何,阿憐被她扣著喉嚨無法出聲,她張著嘴,卻一個音也發不出來,更不要說喊救命。少女的指腹順著她的眼眉一點一點慢慢滑過臉頰,滑到她的頸間,尖細的指甲時不時刮過她嬌嫩的肌膚,令她渾身泛起一陣陣雞皮疙瘩。
也是從那日開始,她習慣了穿一件黑色帶帽的斗篷,將臉遮住。
周老六的老婆小心翼翼地道:「我們這邊有個習俗,女子若是出嫁,一定要等到天黑,看不見娘家的屋檐才行。防止閨女出嫁捨不得娘家,回頭看的時候,把娘家的財氣帶跑……」
童天佑輕笑一聲,道:「看正前方。」
阿憐臉貼著他的臉,輕聲道:「別露出這副賤賤的表情,會引起懷疑的。」
眼見著童天佑的手臂滑落,夜幽若抱著童天佑瘋了似的哭喊:「天佑!你不要離開我啊——不要啊——啊——」
這個傻丫頭,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把自己的內丹交出去,他根本就是在騙那隻老鼠精,目的就是要誘引他過來打開牢籠將兩人先放出來,這樣,他才機會與那老鼠精一戰,她才有機會逃出去……可是這一切,全讓這個傻丫頭搶先他一步做了。他又欠她一條命。真討厭!為何總是他欠她。她還要他幫忙報信!真是個討厭的丫頭!
阿憐內心又燃起了希望,道:「你若真的如你說的那樣,為何你一心還想要救我和良秀離開這裏?童天佑,若是那些女子不是你殺的,你只是因為被逼迫而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要你同意幫助收了那隻蜘蛛精,不讓她再危害人間,我可以替你求情。」只要他願誠心悔過,她會求玄遙放他一條活路。
「這樣啊,難怪之前聽阿虎說昨日傍晚天沒黑之前,新夫人帶過來的那隻狐狸在湖裡游泳,被吳管事派人給撈走了。」
玄遙道:「話說……你們能不能聽人家李姑娘把話說完,再插嘴?」
她摸著欄杆,繞了一圈,唯一的砸口被一個碩大的銅鎖鎖著。
他輕笑,忽地伸手扶著她下床,牽著她的手直到水盆前才鬆開。
「李媒婆,你快來看,前面是什麼東西在發光呀?綠幽幽的,怪嚇人的?」轎夫指著正前方的一團綠光道。
李良秀眉頭深鎖,「他好像不一般呢,之前還有頭骨護著,我不知道待會見著會怎麼樣。試一試吧。」
吳管事按動牆上的機關,頓時,鐵籠子下沉。就在阿憐內心驚恐時,鐵籠子一下子浸入水中。毫無預示,阿憐和芋圓灌了好幾口水。
芋圓忽然道:「那妖來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行事。」
童天佑嘴角的弧度在一瞬間落了下來,抿成了一條直線,眉間也微微蹙了起來。
「也不知這新夫人有什麼房中秘術,將老爺迷得暈頭轉向,聽說前日老爺在後院與老夫人頂撞了。老夫人氣得砸了好多東西。冬子他們都不敢過去送飯。」
正下方,芋圓看著她升到了地牢的頂端,只要邁出去,就能逃脫地牢。
阿憐有些不能適應被人伺候,「我自己來吧。」
阿憐和芋圓乖乖閉嘴。
阿憐心裏一陣發怵,從進了大門看到童天佑之後,後面她所有見著的事情好像和芋圓說的不太一樣。
石麻子當然知道半蓮池的厲害,也知道這是個有錢的主兒,想趁機撈一把,於是道:「阿憐姑娘,你這目標也太大了。就咱廣陵城,有錢的主兒取個三妻四妾都是常事,這城裡城外,再加上隔壁縣城的,那得要跑多少路,問多少人啊?」
李良秀也是命苦之人,父母自幼雙亡,便由叔父嬸子養大。幼時一碗米飯好打發,這越長越大,每日需要下田勞作,飯量也自然大。漸漸的,嬸子嫌她吃的多了浪費家中的糧食,便向叔父提議將她賣了換些銀子,好為自家兒子將來打算,娶一房媳婦。
阿憐點了點頭,然後撫摸了手鐲三下,這是她跟李良秀之間的約定。
直到視線範圍內再也見不著童母,阿憐拔腿就跑。然而就在快要到書房時,她在迴廊的轉角一下子撞到一個人。
春蘭和冬梅又輕笑了起來。
芋圓難過地捶著鐵籠。
見玄遙避過,她惱怒地再次張開大口狂吼,腹腔六道腺口同開,六道蛛絲密密地向玄遙噴去。
「還記得以前小時候,我時常叫你念的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凈土陀羅尼么?念出來吧,用心大聲的念出來吧……」
玄遙說:「我曾聽說過余峨山有種果樹,結出的果子便有百種果香味,這果子不僅生津止渴,還能使人鎮定松馳,有助安神。」
「今日午膳過後,老夫人一聽說主人陪著新夫人去了制香坊,而且待了好久,就開始發脾氣,還動手打了冬梅。」
「上次跟你說過了,我就是道理。」
黃老爺子的聲音從那團金光的方向傳來。
回到房中,阿憐來回走動,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滿腦子想著要如何救芋圓。如今芋圓被他們抓了,她又聯繫不上奎河,該怎麼辦?她絞著手,不停地在心裏念著:芋圓,你一定不可以有事!一定不可以有事!
「謝謝。」她將香膏放進懷裡,高興地扒了一口飯。
李良秀忽然問道:「今日是幾月幾日?」
童天佑身受重傷,嘴角溢著血,他一點一點向阿憐爬過去,想要幫助她撕開蛛絲,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很認真地在跟你說正經事,你要不要這樣?」阿憐真是敗給他了。他到底怎麼想的?為何寧願死,也不願幫著滅了那個蜘蛛精。
她卻十分高興地抱住他,對著他的唇角輕輕印上一吻。雖然他們兩認識了這麼多年,但這是第一次做這樣親密的舉動。她的吻,比起余峨山的女妖們令他舒服許多,沒有粗暴,有的只是溫柔。他環抱著她,加深了這個吻。那一夜,他們彼此之間再沒有距離。
阿憐的心陡然沉了。
童天佑護住阿憐,抱著她迅速跳下馬。阿憐驚恐地看著馬兒瘋了似的四處亂撞,不一會兒,再也聽不到馬蹄聲,聽到一個重重的撞擊聲,前方不遠處樹葉嘩嘩作響,轟得一聲倒了下來。
「助紂為虐?你懂什麼?!知道什麼?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生來就身不由已?」童天佑雙目怒瞪,一張俊朗的面龐在燭光下變得猙獰起來。
阿憐搖了搖頭,道:「沒有。」
「童天佑要不是只妖,像他這樣的人間男子不存在,你們女人還是醒醒吧。我看多了人間的薄情寡義。」芋圓冷不防潑了盆冷水。
「玄遙!」與時同時,阿憐更是脫口而出。
阿憐指著奎河,「那奎河呢?」
阿憐賭氣的丟下他往前走,回過神時,赫然發現自己身在廣陵城的郊外,似乎離著三天前發現骸骨的地方不遠。
「你別激動!」阿憐眉心深蹙,腦子裡構想著那洞里的模樣。
他能看出來芋圓不是普通的白狐,幽若也定能看出來。吳管事將芋圓捉走,定是受了她的指使。他知道她等不了多久,便會向阿憐下手。之前他一直搖擺不定,可是在見著李良秀這般,他再也不用猶豫了。這麼多年了,他也受夠了,哪怕就是至此結束生命,他再也不想這秀活下去。他與幽若之間,不論如何死法,都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你閨女都不在了,你拿什麼交易?」阿憐生平最看不起這種賣女求財的人。
「嗯。」
自從夜幽若將童天佑綁回來,關在房裡,他就跟沒了魂似的,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夜幽若雖然嘴硬,但是始終擔心他想不開,自毀了原神,所以一直守在他的身旁,寸步不離,就連地牢里關著這隻千年修為的九尾狐狸都顧不上處理。夜若幽她不來,那就便宜他吳鼠。
童天佑一離開,阿憐立即松一大口氣,胸口之下,心臟一直在通撲通撲跳個不停。難怪這個男人能將一干姑娘迷得七葷八素,除了那副絕美的皮囊,這般體貼溫柔可不是所有女人心目中的良緣么?還好她服了凝神凈心丸,不然,極有可能淪陷,她素來對顏值高的男人沒有什麼抵抗力,何況又是這樣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
「我在進這童宅之前,就發覺得這裏的氣味有問題,所以找個地方躲起來暗中觀察。沒想到,那個童天佑身上自帶的香味能讓人迷失心志。你一見著他,就跟個花痴一樣。他不過幫你順個頭髮,就讓你心神蕩漾,三步一回頭,就怕再見不著他似的。」芋圓鄙夷地瞅了她一眼,「真沒想到,居然世上還有這種妖,光是氣味就可以媲美我們九尾狐族的迷魂術。」
「嗯。」
進山的道路一路曲折蜿蜒,清澈見底的流水從一道道天然的石板橋下潺潺流過,浸潤了兩旁低地,時而花草芬芳,時而荊棘叢生。零星的樹木偶爾孤立在道旁,不遠處的山體卻滿目蔥綠,生機勃勃。
「還記得上次,你我見到的那團黑氣么?他們的老窩應該就在那個山谷里藏著,想找著那兩個妖怪並不難。只是……」玄遙眸光微沉,忽然頓住。
「昨夜沒發生什麼事吧?」芋圓歪著腦袋看著她。
阿憐嘴角抽搐,她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呀。她認為,如果他對李良秀、何招娣她們也是這般好,最終再將她們送去餵給那個蜘蛛精,那真是壞透了。他在她心中的好印象也將會消失殆盡,她內心深處卻並不希望他是這樣的人,至少這麼多天相處下來,她並不覺得他是那麼壞的人。究竟是什麼原因他要幫著那個蜘蛛精害人呢?
「姑娘,我李婆子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這若是明日我那僱主派人接不著新娘子,我以後就別想再做這營生了。」李媒婆神情為難。
阿憐抿了抿嘴,道:「我信,當然相信。可是老爺卻從來沒有信過我呢,否則也不會讓人將我的芋圓捉走。進門的那晚,老爺可是親口答應,同意我養著芋圓呢。」
童天佑用力地擋開她的手,冷冷地笑了起來:「你以為我在乎你是美還是丑么?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是一隻醜陋的黑蜘蛛。你最丑的模樣,我都見過,你又何須費勁心思的要變美?」
童天佑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跟你沒關係,他是為了救我,才受的重傷。」阿憐深深嘆了口氣,「可惜我是個凡人,不然我就去將那兩隻妖精給收了。」
阿憐驚詫,不解地問他:「這是……什麼花?」
「身不由己?你苦苦修行成人,難道就是為了今日這樣濫殺無辜么?」
「你……出來了?你、你你叫什麼名字?」阿憐仔細看了看她,發覺細看之下,她的模樣也沒有那麼嚇人了,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原處,卻依舊有些結巴。
然而,一口鮮血自玄遙的口中噴了出來。
吳管事高興極了,從身上摸出鑰匙,念動咒語,那鎖便咔嗒一聲開了。
阿憐和芋圓一路狂奔回到半蓮池,奎河正對著案几上的古董瓷瓶,用抹布細細地擦拭。自打玄遙去閉關之後,不讓他跟著,讓他好生照顧阿憐和芋圓。這一個多月下來,阿憐在市集打探消息一直無果,又得不到師傅的指令,他無所事事,突然覺得人生有些迷茫。
吳管事衝著芋圓道:「乖乖把你的內丹交出來,我不僅可以讓你少些皮肉之苦,還可以饒你一命。」
李媒婆搖了搖頭,道:「我哪裡知道去童府的路呀。這童府的管事在睢陽縣找到我,付了銀子,便是讓我找著合適的新娘子后,送到浮涼山下的十里亭,童老爺自會派人來接周姑娘進門。」
阿憐微微蹙眉,道:「他對我特別,是因為我與他死去的情人相象。良秀姑娘,你是不是還喜歡著童天佑?若他不是妖……」
在整個制香坊的工人看來,童老爺對這位新娶進門的小夫人特別寵愛。
「你敢!你要是敢在玄遙面前亂說話,我就叫人扒了你的皮。」一聽芋圓要去玄遙面前告狀,阿憐一張小臉急得通紅。
阿憐一臉崇拜地望著玄遙,道:「你懂的可真多啊。」不愧是萬星宗紫微大帝啊。這一句,阿憐放在心裡沒說出來。
兩人一狐趕了差不多兩天兩夜,終於在傍晚時分到了約定的十里亭。十里亭附近,一位老人家擺了個小小的茶水攤,供往來的商客歇腳。
她意圖從童母的眉眼之間看出那個白髮少女的影子。一個是嬌美俏麗的少女,一個是年邁蒼老的老嫗,眉眼之間完全找不到絲毫相似之處。但若是兩個人,為何李良秀會有如此之大的反應?
她不再滑動,靜靜地回想著黃老爺子最後的話。
「噓!你若再提這個,我便會吻你。」童天佑伸出食指抵在阿憐嘴上,嘻笑著道。
阿憐再一次勸道:「童天佑,既然是朋友,你真的就不能幫著滅了那個蜘蛛精么?至少你可以活下去啊……」
「寶物沒有,符咒倒是有的,不過只剩下五張瞬移符,還是上次去冥界師傅給我畫的,師傅這次突然去閉關,我也沒有想起來這事。」奎河跑去屋裡拿出五張瞬移符。
「別問那麼多,想保命的,到時候辦完事就趕緊離開。」阿憐看了一眼周桂花,這姑娘看樣子最多只有十三四歲,新娘子的大紅嫁衣穿在她的身上略顯寬大,整個身子看起來十分單薄。只要一想著周老六在賣了女兒之後,高興地喝著小酒,不免替她感到心酸,於是又對李媒婆說道,「算了,你還是天亮之後帶著周姑娘一起回去吧。你回去之後替周姑娘找個老實可靠的好人家吧,她那父母都靠不住。」
芋圓瞧著阿憐的肚子也嚇了一大跳。哎媽呀!師傅也太神勇了吧,戰了三天三夜,只花了一天,就讓阿憐的肚子大了起來。這放眼整個六界,恐怕沒有哪個有這麼牛逼的戰鬥力吧。
芋圓嘴角的狐狸毛都在顫抖,憋了半天,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懶得理你!」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一句話,莫名的撞進阿憐的心裏,別樣滋味。雖然她知道他只是在強調生死契,可是這聽起來多像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生死表白啊……
兩個小丫頭越行越遠,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裡。
幽若忽然聲嘶力竭地怒吼起來:「你騙人!你根本就是嫌棄我這張臉,我知道。自從我變成這樣,你就開始各種嫌棄我。你對所有人說,我是你的母親,我是你的母親嗎?我是你的母親嗎?!」一聲聲粗啞的叫吼聲,在這黑夜裡聽起來極奇瘮人。
阿憐又開始勸導他:「童天佑,能告訴我,那個蜘蛛精的老巢在哪?它的原神在哪?只要毀了它,你也就自由了。重新來過,不好么?」
玄遙雙臂相交,手中的幽冥聖劍的劍光頓時成了一面光盾,將夜幽若噴出來的毒液全部擋住,反彈回去。
童天佑擰緊了眉心,道:「歪理也好,正理也罷,眼下都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待會兒,你帶著秀秀立即給我離開這裏,不要等到明天。」
他起身替她脫了鞋子,將她抱入床內側,替她蓋好被子,然後合著衣在床尾睡下,與往常無異。
玄遙這是怕她意志不堅定跑出來,隔著門扉激勵她道:「冥界都去過的人,怕什麼呢?」
他引誘食物,她反哺他,他與她共生。
「可是隨你一同接我回來的那位?」
童天佑微微蹙眉,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吳管事。
童天佑揮鞭策馬,從小徑直穿花田,馬蹄踏過,一路花葉四濺。
馬兒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停滯不肯再往前,發出一陣嘶鳴,抬起前蹄,開始發狂。
李良秀的嗅覺天生敏銳,只要是她見過的水果好像都可以在童天佑的身上聞到,她數了數,將近有百種味道,很多味道都是她從未聞過的。
「我害怕哪一天就突然輪著咱們?阿步不是第一個,你還記得阿水么?」
「滿意嗎?這是對我這個食物的評價么?若是這樣,童天佑豈不是以色|誘人,幫助這食魂妖獵食啊?」阿憐不禁憶起童天佑昨夜的恍惚,以及今晨在田間說的話,「你說,童天佑會不會有什麼把柄握在這妖的手上?被迫不https://m•hetubook.com.com停娶親?」
都怪這個破村子,什麼天黑出嫁的規定。
李良秀冷道:「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難道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這又細又軟的東西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道,能將她纏住卷過去?
她很高興他認出了她:怎麼樣?我這樣好看么?
阿憐嘴角抽搐,怎麼也沒想著這個一直溫柔儒雅有禮的童天佑也會貧嘴,而且還是在救她逃命的時候。她總覺得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清脆的少女聲音在這樹林中驟然響起,阿憐的心頭又是一驚。竟然不是童母,不是那個蒼老的聲音,而且那天抱著她的白髮少女。
「走,去花田,帶你去摘些鮮花。」
童天佑吐了一口血,道:「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有種你也把我也一起吞了。」
玄遙額上的青筋暴露,手中驟然生出幽冥聖劍,劍身泛起的冷冽寒光似要將周圍的一切都凍住。
阿憐咬著唇,越發的著急了,「我跟童天佑真的什麼都沒有。昨夜,什麼事都沒發生。不信你可以問李良秀。」阿憐伸手敲了鐲子三下。
阿憐道:「你不說沒關係。不管芋圓被抓是否與你有關,我勸你最好叫人把芋圓放了。你若敢動芋圓一根汗毛,必遭天譴,死無葬身之地。他,你惹不起。」
玄遙瞅著她,諷道:「三天前,你不是答應了那個骷髏頭么,說好了要帶她走,這麼快就忘了么?」
「敢問,你閨女何時出嫁?我想跟你談筆交易?」
火光的照耀下,一條長長的小徑直通向正前方的一個大宅。黑暗中,遠遠望過去,隱隱可見大宅門懸挂著的兩盞大紅燈籠。
望著黑幽幽的一片,阿憐的心口怦怦跳個不停,幸好懷裡還抱著芋圓,讓她安心不少。
「阿憐姑娘,你直說你想要什麼消息吧,想知道誰家娶妾。」
被水嗆著的滋味極其難受,阿憐趴在欄杆上痛苦地咳嗽著。而芋圓張大了嘴,貪婪地呼吸著新鮮容氣。
「為什麼就我一人留下?」她一個人在這黑漆漆的屋子裡對著一個骷髏頭會嚇尿的啊。要不要這樣對她啊?
阿憐走了幾步又回頭,囑咐:「我找人事,不許傳出去。要是讓我知道,別人從你口中得到什麼消息,我不僅讓你把銀子全給我吐出來,而且……你懂的。」阿憐用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威脅。
阿憐懷著心事回到房中,春蘭和夏竹兩人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不似平日里活潑。她默默地吃著飯,也不多話。直到春蘭和夏竹收拾了碗筷離開,她便跟著出門,打算去流霜亭召喚芋圓。
兩人一狐走了,屋子裡只剩下阿憐一人,偌大的廳堂四處黑漆漆的,只有她手中的夜明珠散發著幽綠的光芒,而她正對面的桌上擺放著那個骷髏頭骨。在這幽綠的光芒中,那骷髏頭骨看起來極為詭異,尤其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窩,看上去像是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她似的。
阿憐一瞧見他,飛快地跑過去抱起他,激動地道:「芋圓,你跑哪去了?可想死我了。」
不一會兒,吳管事回來了,沒有馬車,也沒有牛車,倒是弄來了一頂簡易的竹轎。
「日輪花?這花不多見啊。我曾聽族裡的長老說過,這種花只在西面遙遠的余峨山才有。你知道么?這種花是無法獨活的,它必須要依靠一種叫做『黑寡婦』的蜘蛛的糞便才能存活,其他糞料是養不活的。」
玄遙微微眯了眯眼,這妖精應該就是那個娶了阿憐做小妾的童天佑了吧。
阿憐本能的全身全僵直。每一次都毫無預示的親昵舉動,總是讓她防不甚防,措手不及。
阿憐又問芋圓和奎河:「那你們見過或聽過這樣自帶百種水果味的妖么?」
二鬼差匆忙叩首,便追著那群魂魄匆忙離開。
「真的。沒有騙你。」童天佑抱著幽若,輕柔地哄著她,空氣中慢慢的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蘭花香氣,「我們為何會走到今日這般田地?」
「你跟童天佑你儂我儂,怎麼好好的也被抓來了?你不是說童天佑不想傷害你么?你這被關在這裡是怎麼回事?你這才娶進門,半年的時間都沒到,那妖怪就要吃了你么?」
芋圓被困在籠子里,望著底下黑洞洞的深淵,拚命叫喊。然而黑暗之中,水牢下再無任何聲音動靜,頓時,他的眼淚冒了出來,扒在鐵欄杆的爪子也無力地垂了下來。
「成交。」芋圓道。
三個月時日未滿,玄遙提前出關,只因為他感應到他那個笨徒兒跪在了石門外已有整整三日。
「我若說,這些日子以來,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呢?並不是在裝。」他微微抬眉。
她張開口呼喊:「玄遙!我在這裏……」
這時,地牢上方忽然發出轟隆的聲音。
難怪童天佑的身上除了一種特殊的蘭花香氣,還有不同的果香味。
老鼠精留下的鑰匙,落在平台的邊上,只要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掉入底下的深水裡。
李良秀沒有一聲怨言,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一路上安安靜靜。媒婆見她不說話,以為是個啞巴,後來得知賣她的是她親叔嬸,便好心安慰她,說那童老爺長得一表人才,家大業大,就算是嫁過去作妾,往後的日子定比在李家村好,只要能給那童老爺生個大胖兒子,說不準以後就是當家主母了。
「你跟我定過生死契約,哪都不許去,只准待在半蓮池給我好好燒飯。」
周老六指了東面的一條道,那也是往東面浮涼山去的唯一一條路。
阿憐驚訝地抬眸凝望向他,他漂亮的瞳仁清晰的映出她的身影,目光真誠而有禮。阿憐從他的手中接過衣裳,他便轉身出了門,「你換好了,我再進來。」
她期盼地又說: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么?
玄遙頓住腳步。
童天佑執起白瓷玉酒壺倒了一杯酒,然後又倒了一杯放在阿憐的面前,「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娶妻納妾,對於拜堂這種繁縟的禮節也早已疲倦,每一次拜堂感覺都是一種諷刺。所以,簡單一點,喝了這杯合卺酒,你從此便是我的人。我先干為盡。」
李媒婆望著那一袋銀子,目光極饞,猶豫了下便點答應:「姑娘有何需要,儘管吩咐。」
忽地,芋圓叫了起來:「師傅,快看!鐲子!」
白無常連忙將隨身帶的卷書打開,從頭到尾仔細看過,然後搖了搖頭,道:「判官列出的死者名錄上沒有阿憐姑娘的名字。就算是有阿憐姑娘的名字,我與無救也不敢輕易勾了她的魂啊。」
他爆出一聲怒吼,手中的幽冥聖劍直劈向眼前的廂房。轟隆的一聲巨響,劍氣將這一排廂房直劈成兩半,堆砌的青色牆磚頓時坍塌。
阿憐見勢,立即用力推開童天佑,張開雙臂護在李良秀的魂魄前,道:「不准你再傷害良秀姑娘!」
天邊漸漸泛起魚白肚。
「只是什麼?」阿憐狐疑地看著他。
阿憐道:「咱們一人一張夠了,先去周老六家將人截下再說。」
童天佑冷笑一聲,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大掌扣在鐲子上,鐲子忽然變得灼燙無比。她瞪著眼,想要掙扎,卻怎麼也掙扎不開。倏然,一道白光從鐲子里彈了出來,李良秀的魂魄被逼了出來,跌落在桌旁。
阿憐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花,在火光之中透著說不出的妖艷,不知在日光下又是怎樣的流光溢彩。這樣美麗妖嬈的花,讓人忍不住觸摸它。
玄遙念動瞬移咒。
隨著馬兒走的越近,阿憐終於瞧見了盤在山石間爬藤似的植物,密密麻麻的枝葉,將背後的山石蓋得看不到縫隙。藉著火光,阿憐無論是向上看,還是向兩邊看,這植物的茂密枝葉綿延看不到盡頭。
阿憐道:「知道那周老六家的住址么?或者那個李媒婆的住址?」
芋圓故意夾著尾巴,縮在阿憐的懷裡裝可憐。
芋圓道:「沒用的,那把鎖雖然是普通的鎖,但是是被那蜘蛛精下過咒的。我堂堂九尾狐族都打不開,你一個凡人根本打不開的。」
老鼠精一聽,轉過身,走向籠子。
阿憐一路捏著拳頭一路道:「幸好我機靈,讓石麻子往隔壁幾個縣都去打聽消息。這兩個妖怪果然沒敢從廣陵附近下手。」
她撓著木門吼道:「你恐高難道換個地方就不恐高了么?」
她望著忻長的背影,咬著嘴唇,痴痴傻笑著將那頭骨塞進衣裙里,這肚子鼓鼓的,宛若一個即將臨盆的產婦。
他點了點頭,但很快又搖了搖頭。
阿憐和芋圓看著那人從平台上慢慢走下來,一身灰色長衫,陰險狡詐的面相,竟是吳管事。
阿憐望向童天佑。
「這個日輪花就是你的原神所在?若是毀了它,是不是就等於毀了你?」阿憐一臉認真地問道。
「不好意思,我也是方才聽兩個小廝說的。說是昨日傍晚,芋圓在流霜亭附近的湖裡游泳玩耍,吳管事派的手下將芋圓撈走。不知是什麼原因,吳管事要將芋圓捉走,是不是它叨擾了什麼人?」
「你先回房去。我會派人幫你去找芋圓。」童天佑安撫著她道。
童天佑吩咐完,又看向阿憐,忽地抬手將貼在她嘴角上的一縷髮絲輕柔地挑下,聲音柔淺如風,「晚膳時分見。」
石麻子連連點頭,驚道:「你怎麼知道這童老爺是做香料生意的?」
她眉心深蹙,有不速之客闖入後院。毫不遲疑,她便幻化成一道黑影卷出廂房。
吳管事對著阿憐道:「周姑娘,這位就是咱們的老爺。」
「我在看寶貝!你不懂!」
奎河和芋圓點頭附和。
阿憐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轉悠。
阿憐見夫妻二人惶恐的模樣,壓低了聲音對奎河道:「這瞬移咒的定位也太准了吧,好歹出現人家屋子門外呀,瞧把這夫妻兩嚇的。」
童天佑拉下她的手,又吐了一口鮮血,抬眸望向玄遙,然後向他伏首跪下哀求:「求聖仙饒她一命!她若不為我,也不會殺害那麼多人,一切都是我的錯。所有一切由我一力承擔,我願一死以祭所有死去的亡靈。」
他笑著說:可是我是花,你是蜘蛛啊。我們怎麼能在一起?
「喲!奸|情被撞破,還想著殺人滅口,真是替師傅感到心寒。師傅是為了誰,才受的重傷呀?才去閉關的呀?。」
阿憐突然感覺到額頭上微涼,童天佑略顯冰涼的手指貼在她的額上。忽地,只聽他輕笑一聲,道:「明明已經醒了,還要裝睡。」
這剛將喜被裹上,雕花檀木門被從外推了開來,先前伺候她沐浴更衣的兩個小丫頭端著晚膳走進屋內。身後跟著一個頎長的身影,正是童天佑。
「我也是替人辦事,我不會為難你。讓周姑娘回去,你不過是缺個新娘子罷了,我可以替她。童老爺納妾,估計只會跟你要求身體好,是個黃花大閨女。」阿憐摸出一錠銀子,塞在李媒婆的手裡。
他抬起手掌,手中金光隨即化作萬千光箭直向那道雪白身影射去。當看清那是芋圓之後,他當即移形換位到了跟前,將那些射出的光箭穩穩地抓在手心。
「我要喝水。」阿憐跳下床,連灌了三杯水。
「你先回房用膳。有什麼需要同春蘭夏竹她們說。」他對阿憐說完便匆匆隨吳管事離開。
她虛弱地睜開雙眼,向聲源尋去,茫茫的黑暗中閃著一團金光。
阿憐的話音剛落,周桂花委屈難過的淚水便又落了下來。
阿憐點了點頭,於是問李良秀:「良秀姑娘,你為何會流落那城郊之外的荒地?你不是嫁人了么?何以只剩下這一絲魂魄?究竟是什麼人害了你,你可知曉?」
童天佑拒絕的搖了搖頭,道:「幽若,這一次聽我的,放了她。」
吳管事貪婪的目光直瞅著芋圓。九尾狐狸,這是可是上古神獸,若是能得到他的內丹,便會多了上千年的修為,那他從此以後就再也不用懼怕那隻黑寡婦了。
「今夜先在這裏歇息吧,等到天亮再走。」
阿憐立即道:「如果擔心這個,那我便不跟那妖怪拜堂,大紅嫁衣我也不|穿。不就行了么?」
阿憐環顧了這周老六的家,雖然家徒四壁,但好歹也賺了十兩銀子,這明日就要嫁女兒了,似乎家裡一點紅色喜氣的裝飾都沒有。或許對他們夫妻二人來說,那不是嫁女兒,而是賣女兒吧。
玄遙看向奎河,道:「我需要閉關三個月。」前幾日,為了救阿憐,他動用了禁咒,遭到法術反噬,元氣大傷,且無法動用幽冥聖劍,他必須得閉關三個月,方可恢復元氣。只是等到三個月之後,他出關,說不準又一個姑娘遇害了。奎河自是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道:「師傅,由徒弟去收了這兩個妖孽吧。」
「干,干,當然干啦。只要是阿憐姑娘的吩咐,多少都干。不過……要號召我這幫兄弟去打聽消息,城裡城外,隔壁縣城,這怎麼的大伙兒也要有點甜頭,是不是?」
從李家村到城裡的路程得要走上一天一夜。途中,媒婆讓李良秀在客棧里換上了新娘的嫁衣,這身嫁衣大概是李良秀活了這麼大以來,穿過的最好的一身衣裳。看到鏡中的自己,李良秀卻並沒有新嫁娘的喜悅。
「救救我……救救我……」微弱的求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童天佑的身影一消失,芋圓便悄悄地對她道:「去流霜亭。那裡方便說話。」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道,有些物種生來活著就不易。不只是人,這世上的每一個存在的物種,都是為了活著而存在。而他一直以來也是為了活著而已。
「毓垣?你後來又見過他?」白顏軒的神色一下子嚴肅起來,不再嘻皮笑臉。
奎河都跟她說了,通常凡人被妖吸了精氣后,輕則三天或幾日便可恢復,重則幾個月幾年,或是像紅綃那樣拖著病體草草過完這一世。
幽若不顧他的意願,念念叨叨,蛛絲越吐越密,將童天佑也緊緊地包裹成了繭。
奎河見二人回來,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了,忽然見著阿憐大腹便便,震驚道:「阿憐!你你你……這是被誰欺負了?」
阿憐手腕上的鐲子開始發燙,她感受到李良秀的深深恐懼。阿憐按著手鐲冷哼一聲:「你以為九尾狐族找不到他的蹤跡,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么?知道什麼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么?就憑你這妖怪的智商也是難以理解。待他的師傅出關,到時候真正沒有來過世上的人就是你這隻死妖怪。」
阿憐盯著玄遙,他不想她嫁給那個妖怪?不論是對她還是對那水果妖來說,都是一場假婚禮而已。
芋圓嘴角又抽了抽,他哪裡長得像狗?好想揍她!
「聽過日輪花么?」童天佑盯著眼前嬌艷芬芳的花,內心複雜。
童天佑聽完一怔,但很快又輕笑起來。他轉身走向牆邊的檀木衣櫃,打開櫃門,從中取出一件嶄新的衣裳,遞給阿憐,柔聲道:「穿上吧。」
「早膳可合口味?」他的笑顏就像是這清晨的陽光一般,溫暖柔和。
阿憐又耐心等了半個月的消息,一日黃昏,終於等到了激動人心的消息。
「記得。也是突然就不見的。」「你沒發覺從那個新夫人進門,這老夫人的情緒就似乎就不太穩定,發病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了。」
「芋圓,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忽然之間,眼淚奪眶而出。
阿憐微微蹙眉,道:「回稟老夫人,妾身姓周名桂花,小名阿憐。」
「阿憐姑娘。」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阿憐的身後幽幽傳來。
「好像是個女人和一隻狐狸?」
童天佑推開房門,白日里柔和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
反正她決定了,只要數完三聲,這姑娘不出來,她就走。再不走,她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她立即垂下眉頭,佯裝害羞,默默地吃起飯菜來。
他的身體忽然之間變得好了起來,枝葉生長得極為茂盛,花朵開得特別艷麗。
阿憐微微蹙眉,思緒萬千。
每日申時到酉時之間,她都會去流霜亭等芋圓,然而芋圓也有好幾日沒有出現,不知道他和奎何情況如何。她這心裏總是不安,咚咚地跳個不停。
「也就是說,你只看見那兩隻血紅的眼睛,啥也沒看見你就死了?」阿憐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劃李良秀的眼睛,然後又指著自己的眼睛,「你連你相公你婆婆究竟是何方妖孽,怎麼害死你的,你都不知道?」
他望著她晶亮的眼睛,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好,我們一起離開。
李良秀搖了搖頭。
「你本名叫什麼?」童天佑忽然變得好奇。
「送你們離開這裏,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強行將阿憐推上馬,踩著馬鞍輕輕縱身坐在她的身後,拉著韁繩,便向花田的小徑狂奔而去。
童天佑凝視著她,微笑著道:「這身衣裳很適合你,很漂亮。」
酒足飯飽之後,先前伺候的兩位小丫頭很快收拾了殘羹離開。新房之內又只剩下童天佑和阿憐兩個人,一下子又靜了下來,只聽見大紅色的喜燭燃燒著不斷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阿憐立即向隔壁的客人道歉,然後又帶著哭腔向吳管事道,「這隻小狐狸,從小一直陪著我。希望童老爺見了不會怪罪。」
「阿憐!阿憐!阿憐——」
眼前這個天界之神,難道就是那個小賤人所說的,消失了近千年的紫微大帝?那個可以呼風喚雨,役使雷電鬼神,甚至可以在頃刻之間殺死三界所有妖魔鬼怪的紫微大帝……
阿憐一臉嬌羞地跟著兩個小丫頭離開。
阿憐不吭氣,連忙瞥開視線看向別處。
春蘭和冬梅掩唇直笑。
阿憐也要跟著離開,玄遙卻讓她一人留下。
蛛絲越纏越多,將阿憐生生包成了一個巨大的繭。
兩人向著前方走了許久,玄遙終於停下。
芋圓道:「奎河在映月湖的下游又找到兩具骸骨,其中一具應該是徐大娘的,她的骸骨上殘留著師傅給她的蓮花氣息。」
隨著空氣中幽蘭的香氣越來越濃郁,幽若在童天佑的懷中漸漸平靜下來。
「去哪裡?這整個浮涼山,方圓百里都是他們母子的勢力範圍。」
阿憐緩緩睜開眼,只見童天佑坐在床頭,眼神溫柔地望著她。他今日換了一身絳紫的長衫,外罩了一件同色系的紗衣,令他看上去沒有平日那麼死氣沉沉。這男人要不是只害人的妖,說不准她能打心裏喜歡上他。
她小心翼翼的打開布包,然而布包里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透明發亮的粘液,「咦?怎麼什麼都沒有了。」昨夜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從腰帶取下來。
「你做的?」
李良秀也激動地道:「對對對!就是這兩個名字。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一個人,後來我才發現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這兩位姑娘也差不多在先後一年內都消失了,但是我沒有在童府見過她們二人的魂魄。直到我後來被水沖走,就再也不知道童府的任何消息。」
「可是你們青丘要是真的那麼好,芋圓也不會不想回去呀。」阿憐突然想到他曾經拿著芋圓的畫像問她,雖然她沒有問過芋圓和他是什麼關係,但是芋圓那麼漂亮,應該和他的關係匪淺吧。
可是無論她怎麼忽喊,玄遙卻什麼都聽不見。為何會這樣?
「那你敢告訴我你的原神是什麼么?你敢說,我就告訴你。」阿憐雖然知道他是棵果樹,但是究竟是什麼果樹能散發出惑人的香氣?
芋圓嘴角抽搐,這丫頭可真會演戲。
她內心激動,腳下的步伐加快,可是偏偏這時,腰間被後方濃霧中飛出來蛛絲緊緊纏住。她尖叫一聲,雙手緊緊拉住身旁掠過的樹枝,然而蛛絲的力道越收越緊,她無論怎麼拚命掙扎卻徒勞。伴隨著樹枝無情的斷裂聲,她整個人又被卷回了濃霧之中,跌在了幽若的腳下。
童天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下一刻便伸手攬住她的腰肢,使力將她拉近自己的眼前,道:「你還真是個寶!我今夜已經把話說的這般明白,可你怎麼就是不肯同我說句真話呢?」
阿憐頓住腳步,驚詫地望著正前方轉過來的身影,不是那晚見到的白髮少女,而是一位白髮蒼蒼上了年紀的老婦人。
忽然,這少女將自己的臉貼在阿憐的臉上,輕柔地磨蹭著,口中呢喃著道:「很快,你就是我的了。很快,我們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好喜歡你這模樣,好喜歡。阿佑也一定會喜歡的……」
阿憐淺淺笑道:「可是你這樣看著我一個人吃,我有點不好意思,吃不下去……」
阿憐晃了晃手中的錢袋,裏面的銀兩相撞發出悅耳的聲音。
「我也不想的,可是不這樣,我該怎麼辦……」幽若慢慢依偎在他的身前,蒼老的臉慢慢的又變回了那張變態少女的面容。
「帶新夫人去沐浴更衣。晚膳直接送去房裡。」
阿憐身體向後傾了傾,下頜終於離了他指尖的範圍,見他依舊沒有反應,她又忍不住整個身體往後挪了一下。可正是這小小的動作,驚醒了童天佑。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阿憐終於衝破了某種束縛,用力地推開她。
「胡說什麼呢?」阿憐拍了拍芋圓的狐狸腦袋,「這都是權宜之計。」
於是,他跟著她從余峨山逃了出來,逃到了她口中的東面大陸。然而,這一場逃亡卻幾乎是要他的命。後來,他和她才知道,為何他會生長在余峨山的那一片山林里,生長在黑寡婦的窩下。原來,他生為日輪花,必須要依靠他們黑寡婦一族的糞便作為養料,才能生存下去。他生長的那片山林里,四處都會有他們黑寡婦一族的糞便,他從來不必為了沒有養料,無法生存而感到性命擔憂。
出了周老六的家,奎河便道:「眼下只有兩個瞬移符,怎麼辦?」
果然……與阿憐想的一模一樣,李良秀還真是被妖艷的童天佑迷住,幸運的是她還留有一縷殘魂。但她顧影憐就不一樣了,才不是被童天佑迷住,她滿腦子裡想象的可是玄遙。這兩點是有本質區別的。
芋圓撫額:「這貨沒救了。」
「你先離開再說。別管我!」芋圓咬著牙道。只要阿憐離開這個籠子,離開這個地牢,他自有辦法,對付這個老鼠精。
「還有這個軟兜長魚,也不錯,嘗嘗。」他又夾了鱔絲到她的碗里。
阿憐沮喪。
說了只是找著那個骷髏頭回去,可是玄遙去帶著她一直不停向前走。走過這片荒草,便聽見潺潺的水聲,很快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在這片土地上露了出來。
「是奴婢伺候的不好么?」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的累了,厭煩了這樣的生活。越長久的生命越令他想要早些結束。直到阿憐的到來,他看到了只剩下一縷殘魂的良秀,才終於徹底醒悟過來,這種靠掠奪他人生命而換來的長生不老,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與她錯的都太過了。
周老六正盤坐在家中的炕上,喝著小酒。忽然,偌大的屋子裡憑空出現一男一女,女的懷中還抱著一隻白毛狐狸,在這烏漆抹黑的夜晚,別提有多瘮人。周老六嚇得將手中的酒瓶子摔碎在地。
「沒什麼。先回去再說。」玄遙抿緊了嘴唇,深深蹙起眉心。
「哦,沒有。」
阿憐連忙跳上床,蓋上被子,閉上雙眼。芋圓走了之後,她想不明白,這都快晌午了,她明明可以起床啊,為何還要再躺回去?躺著就躺著吧。
他策馬帶著她離開。
丫頭立在一旁看著,不敢再說話。
這水底究竟埋藏了多少冤死的屍骨?
她轉身就要奪門而出,然而才走了兩步,她便頓住了腳步。
午後最烈的陽光直照在那頭骨之上,「滋滋」地冒出輕煙。玄遙見勢當即將阿憐抱在身前,將那頭骨護在兩人之間。
吳管事冷笑一聲,道:「童天佑?呵呵!如今他都自身難保,能不能活過今日午時的太陽還是個問題,哪有時間來管你們兩個。」
奎河憨憨地笑了,也覺得自己很傻很白痴。
這老者也盯著阿憐看了許久,只是阿憐身上破了的嫁衣,令他深深皺起眉頭。他走過去,衝著阿憐問道:「你可是周老六的女兒周桂花?」
童天佑見阿憐裹著喜被端坐在床沿,不禁莞爾,「你很冷么?」
「真的么?你沒有騙我?」
玄遙瞪著她,道:「跟我定了生死契約的你嫁什麼人?記好了!你生生世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正前方緊閉的大門哐當一聲打開,像是被一隻無形的腳給用力踹開。
李媒婆深吸了口氣,站起身,憑藉著夜明珠散發出的溫潤光茫,她終於看清了眼前這個小丫頭的相貎。面容清雅麗質,兩彎煙眉之下嵌著一雙烏黑晶亮的杏眸,靈動而有神。頭上梳著一對雙螺髻,令她整個人看起來活力十足又不失嫵媚。身襲的衣裙,衣料上好,做工精緻,通常只有富貴人家才能買得起這樣的衣裳。還有,她手中握著的……那是傳說中的夜明珠吧。她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了從未見過這等寶物,只聽過城裡某富戶人家有一個雞蛋大小的夜明珠,晚上可以用來當燈照。這姑娘手中的夜明珠,足足有碗口那麼大。
「小……小的,也不知道,一直以來都是吳管事親自過問此事。啊啊啊——」柳樹妖被無形的掌力捏得嗷嗷慘叫,「我說!我說!通常吳管事抓來的人類極有可能會關在後院,因為那裡平日都不讓我們這些下人過去。」
阿憐一臉驚奇地道:「是么?我在山裡剛撿著他的時候,我以為是只狗。後來村子里人說這是只白狐,能通人性。」
芋圓道:「聽到了。你舉著東海夜明珠,他們以為是鬼火,說你是女鬼,說我是狐妖,然後那四個轎夫丟下花轎跑了。別周桂蘭沒被妖怪吃了,反倒先被你這顆東海夜明珠嚇死了。」
阿憐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玄遙,年紀約莫三十歲出頭,長得一表人才,姓童,做香料營生,這跟何大娘說的那個童女婿可是一模一樣啊。這個姓童的顯然有問題。
「童天佑,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憑我李良秀是報不了仇,但老天有眼,天會收了你和那隻蜘蛛精。」李良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化作一縷輕煙,又附在阿憐的手腕之上。
童天佑盯著她的臉半晌沒有動作,烏黑清亮的雙眸就這麼直直地凝望著她。
忘川河畔……這丫頭不懂,並不是所有人死後都會走去黃泉路。
「你若敢動他一根汗毛,整個九尾狐族是不會放過你的,一定會將你挫骨揚灰。」
「九尾狐狸,想清楚沒有?」吳管事陰森森地笑著。
「你們怎麼不自己去嫁?」
阿憐整個人有些僵硬,突然之間不知要怎麼面對他,尷尬地背對著他,「我自己會洗,我自己來。」
芋圓一副「都說了打不開還一臉不信」的表情鄙夷她。
童天佑先是一怔,很快便又淡淡笑了開來。
阿憐走進院子,幾個工人準備將篩盤裡的艾草全部倒掉。
「是喜歡上我了么?想知道我是什麼么?好!在離開之前滿足你的願望!」童天佑拉緊了韁繩,令馬直接穿過蘭花花田。
阿憐回眸暗暗瞥了一眼身後抬轎的「年輕人」,依舊目光獃滯,似乎感覺不到累。
「南無阿彌多婆夜,多他伽多夜,多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輕輕遠遠稚嫩的誦經聲音在耳邊回蕩,是她小時候經常念誦著黃老爺子讓教給她的經文。
老爺子別走,等等我,阿憐很想你。
「不就是只普通的鐲子么?能附著什麼東西?」阿憐將索性將玉鐲從衣袖裡扒拉出來,看了又看,「我也不明白,芋圓怎麼就不是只普通的狐狸了?怎麼什麼東西到了老爺的眼裡看起來都不普通呢?」總之,她就抵死不承認。
阿憐微微皺眉,望著面前那杯酒,想起玄遙的交待,不可以喝合卺酒,手心不由的開始冒汗。方才童天佑解釋拜堂是種諷刺,這是在感慨,為自己害死了那麼人而感到內疚么?
幽夜沒有應聲,緊緊地抱著他,貪婪地汲取他身上散發的幽香。
「我叫你別想歪,你偏偏要想歪!」
「芋圓?是那隻九尾狐么?你區區一介凡人竟然養著一條九尾狐狸,倒是叫我小看了。你放心,等我先吃了你,容貎恢復后,我便會慢慢享用他。一個擁有千年道行的九尾狐狸,送上門的修為我又豈會浪費呢。我還要再扒了他的皮,給自己做一條美美的圍脖。哈哈哈……」幽若的聲音瘋狂而刺耳。
阿憐按住鐲子,輕聲道:「我知道你在擔心我,我會小心的,你千萬別出來。」
「這是什麼?」阿憐接過,輕輕打開,竟是一小盒香膏。她輕輕嗅吸,有一股子淡淡的艾草清香,還有一股子清涼醒腦的味道,「艾草?」
「你們回來呀!你們走了我們怎麼辦呀?」黑暗中,李媒婆急得發瘋。
阿憐望著近在咫尺的面龐,心頭一驚,兩人的鼻尖只差了些許,只要任何一個人再向一點……她本能地錯開臉,果然,下一刻,童天佑的唇如羽毛般輕柔地印在了她的耳廓上。
是童天佑!
「哦,我知道了。師傅一定是在擔心阿憐將來二嫁不容易嫁掉,何況這第一次嫁人還是嫁給一個妖怪。」奎河自作聰明。
阿憐回過神,垂下眼眸,有些尷尬離開童天佑的懷抱。這一次她確認她不是被他的香氣迷失了神志,而是突然之間,真的好想玄遙……控制不住地想他……想到指尖連著心口都微微的刺痛。
「那位顏軒公子好像在找芋圓。芋圓長那麼漂亮,說不准他們兩是親戚呢。」阿憐對著手指,一臉糾結。
自從被幽冥聖劍斬了三尾,就彷彿斬斷了他所有的修行一般。雖然留下了條小命,可整個人也廢了,即便每日修行,然而至今都無法變幻回他的神獸真身,若是能變回神獸真身,這區區的籠子能奈何了他?
樹林中的濃霧慢慢消散,一切平靜下來,除了滿地的斷藤,彷彿這裏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
奎河走近,小妖們嚇得直哆嗦。
然而正是這樣山明水秀的地方,住著兩隻妖。
他氣若懸絲地回應:此生我定不負你。
阿步?不就是那個抬著她進童府的痴獃青年么?奎河和芋圓說他是只老鼠精,道行不到一百年,應該是剛剛能夠化為人形。失蹤了?所以吳管事一見著童天佑回來那般緊張,是因為這事?可是好端端的怎麼就失蹤了呢?難道是與昨夜見著那個白髮少女有關?可是方才兩個小花妖明明說的是與老夫人的病情有關……
他冷冷地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卻指責我濫殺無辜。你可曾想過你們凡人哪一天不是在濫殺無辜?你殺過的每一隻雞鴨鵝,每一條魚蝦,你摘過的吃過的每一顆果子蔬菜,難道只因為它們不會像你們凡人一樣會說話,就活該死么?」
阿憐望著桌上的骷髏頭骨,嘴角微動,「良秀姑娘,你這讓我一路捧著你的頭骨……怕是會嚇著人吧。」
阿憐抗議:「我哪裡傻了?」
阿憐四處張望,四周黑漆漆的,只聽到微弱的水滴聲。她在懷裡又摸了摸,慶幸夜明珠還在。從錦袋裡取出夜明珠,她意圖站起身,卻一頭撞在上方什麼東西上,痛得她直摸著腦袋。她四下照了照,發現自己原來被困在一個鐵籠子里,只有半人高,根本直不起身。
黑暗的湖水忽然之間變得明亮起來,眼前到處都是累累白骨,殘魂縷縷。阿憐望著這駭人的一幕,心房猛地收縮,受到極大顫動。
童天佑說他的母親得了一種奇怪的皮膚病,白天不能出來見太陽,只能晚上出來。日子久了,便喜歡清靜,不喜歡別人打擾,所以叫她沒事就別去後院。一直以來,她安份守已,從來不去擅自去後院打擾老夫人,可是這次卻尋著腐臭味到了後院。
阿憐緩緩轉過身,對面若隱若現浮著半個身影,看不真切。她將夜明珠向前送了送,這才看清一個幾近半透明且只有半身的魂魄浮在半空中。隱隱約約能瞧見這縷幽魂的模樣,清秀的鵝蛋臉上嵌著一對杏眼,長發披散於身後,僅有的半身穿著素白的褻衣,然而這褻衣卻是染滿了血……
「唉,我想離開這裏。」
童天佑將阿憐護在身後,緊緊地看著前方的少女,道:「幽若,放她走。」
「你若不信我,只有死路一條,沒有其他路可選。跟我走!」童天佑拉過她的手,對李良秀道,「你是自己進去,還是我封你進去?」
一定是芋圓發現了什麼,所以這幾隻妖聯合起來將它抓走。童天佑明顯是知道什麼,卻是在包庇。
李媒婆大吃一驚,道:「姑娘,你怎的都知道?憑姑娘的模樣身段,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怎的……怎的這麼想不開呢?這是為何非得給人做妾呢?」
夜幽若守在童天佑身邊一天一夜,忽然被這轟隆的聲音驚醒。
童天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阿憐指了指離著火堆不遠的位置,正在休息的李媒婆和周桂花,「李媒婆只負責將新娘子送到浮涼山下的十里亭,然後由童府的人接回去。四個轎夫被我手中的夜明珠嚇跑了,到時候你就扮演被劫匪打劫后唯一留下的轎夫好了。」
李媒婆剛將新娘子扶下嬌子,黑暗中,二人相互攙扶,戰戰兢兢,瞧見阿憐和芋圓突然出現在面前,兩人嚇得蹲在地上,互相抱著頭哭喊:「鬼大神,狐大仙,不要殺我們,不要殺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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