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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宮·雛菊曲

作者: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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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斗太后

第二十五章 斗太后

「你是不是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你明明知道,還讓他們去送死!」
我回到雎鳩宮時天剛蒙蒙亮,在早上薄薄的霧靄中,往日奢華精緻的雎鳩宮顯得有些蕭條。庭院好似已經好多天沒有打理了,顯得破敗凌亂。
當我的額頭碰觸到大殿冰涼地面上的那一刻,我聽到了太后那朗朗的得意的肆意的笑聲。
我只是看著舞蹈,揮了揮手,說:「不見。」
太醫們生出了希望,又盯住了我。
奴兮
我默默地流淚,長長的指甲輕柔地劃過皇上的背,我能感覺他微微的異樣。
婷儀一臉的著急,說:「小姐,宮中密使快馬加鞭地趕過來說要見小姐,好像發生什麼大事了!」
鏡明詫異地問:「那麼,小姐的意思是……」
如意以前都是負責管理衣物,而當貼身侍女不僅體面輕鬆,而且平日里的賞賜也多。
朱公公彎腰點頭應命。
苗太醫連連叩頭。
回宮……這樣煞風景的話怎麼可以從我的口中說出來。
那也許是我一生中最落魄的時候吧。
他們傷得很重,吉祥躺在床上已經奄奄一息,而花濺淚則早是發了高燒昏迷不醒。
婷儀眼目明亮,叫道:「形單!」
小別勝新婚自是一夜繾綣,然後我在皇上懷中暗暗落下淚來。
我情急之下呵斥形單:「你怎麼也不去請太醫瞧瞧?!」
我回答說:「中午還剩了兩個,我本打算晚上吃的。」
原來即便貴為帝貴妃,在這後宮之中我依然不能稱心如意,依然要卑躬屈膝。
東西都要最好的,那麼權勢我也要最高的。
皇上這時替我解釋道:「貴妃確實是自己先嘗一個母后才吃的。」
茶上漂有幾枚碎小的五彩花瓣,叫太後生出了幾分好奇和喜愛,於是嘗了一杯。
太後身著青墨色綉金鳳長袍,臉上掛著淡漠與不屑,整個人顯得極為沉重。
我無所謂地輕輕笑了,即便沾到污穢又算什麼。
每日去給太后請安,受著她或明或暗的刁難與諷刺。除卻皎充媛茗婕妤,其他後宮妃嬪也生怕得罪太后而日漸疏遠了。對皇上我也推說身子不適不敢再讓他來我寢宮,只是皇上對我卻有恩義,每夜不召后妃只是獨眠,讓我既是感激又是憂慮。
可是就在到達行宮第三天我與皇上欣賞當地雜技時,婷儀卻忽然在一旁向我使著眼色。
於是暗暗準備周全,在十二月中旬的一天,我終於請皇上來到我房中。
也許最對不起的就是綠吹和吉祥了吧。
皇太后死後被謚為「昭慈仁皇后」。
皇上踹倒一個太醫,怒道:「朕問你們太後為什麼會死!中午明明還好好的!」
鏡明疾走上前端穩了杯子,鎮定地說:「小姐是辦大事者。」
柳婕妤被縊死,家人或處死或流放。
不一會兒,苗太醫被領了進來。
如意連連擺手,「奴婢怎麼能要呢。哥哥他若是地下有知,也一定不會讓奴婢要的。」
皇上也有些尷尬,低聲略帶責備地喚了一聲:「母后!」
我看著收屍的太監抬著綠吹和吉祥出去的那一刻,突然湧起一股衝動想不顧一切的阻止他們,無論後果是什麼。
十二皇子過來辭行時,我看見了雲奴,她黯然了好多。
眾人聽了都愣住了。
皇上無限感傷的和我說:「當初朕的父皇有偏愛的妃子,想廢嫡立庶,是朕的母后聯合朝中大臣上疏諫議,才使父皇打消了念頭。朕不知道母后當初是如何隱忍,但是朕知道是母后幫助朕順利登基……母後生前如此堅強好勝,沒想到最後竟不能頤養天年,朕的心中有愧……」
我閉上了眼睛,鬆開了手中的剪刀,聽它落在地板上發出的咚的一聲。
我起身從抽屜中拿出兩枚元寶說:「綠吹的家人我已經安置好了,你就是吉祥的家人,所以這些銀兩你拿著吧。」
這時殿上的門突然被打開了,皇上一身白袍的站在那裡,顯得那樣憔悴。
苗太醫連連點頭,小聲重複道:「娘娘胸悶氣短,呼吸不暢,渾身無力……」
我笑著搖了搖頭,這時善善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呈上來一個用白凈帕子包裹著的物件。
我聽了也不過一笑了之,食物確實是她所做,封條也從來沒有被人拆開過,證據確鑿,又豈是她說幾句冤枉就能叫人相信的?
那麼,就讓該說這話的人說出來吧。
看著他閉上了的眼睛,自己的心彷彿也見不到光明,變得一片黑暗。
我臉上還掛著淚,怔怔地看著他們。
我讓自己鎮定了些,問道:「形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慢慢說。」
然後所有人都突然轉過頭來看我。
我也一臉的無可置信,喃喃地說:「可是……這酥點本來是柳婕妤要送給臣妾吃的啊……」
善善一愣,繼而跪下說:「奴婢多嘴僭越了。」
我跪下恭敬一拜,朗朗著說:「臣妾沐浴齋戒,至今抄寫完一本經卷,為太后祈禱。臣妾自知罪孽深重,現在已了無牽挂,應當遁入空門。只是離走前記掛君上,只記得君上曾說過喜愛臣妾的頭髮,現今剪斷贈與君上,只當留個想念,也不枉臣妾與君上夫妻一場了……」
如果皇上行幸南郊沒有帶上我……每當想到此我就不寒而慄。
朱公公一臉的歉意,說:「娘娘,皇上已經歇下了。」
我感激涕零地跪下,拜道:「臣妾謹記太后教誨www.hetubook•com•com。願太后鳳體安康,千歲千歲千千歲。」
我回去時依然不動聲色坐在皇上身旁觀看雜耍。
然後我挑眉一問:「那麼該如何治愈呢?」
綠吹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都記下了。
沒容得壽安宮侍女通報,我就大步地闖進殿去。
他又喘了一口氣,「小姐,太后她要奴才們交待小姐的過錯,想抓住小姐的把柄,陷害小姐……奴才們不說她就叫人杖打我們……」
我露出恍然的樣子,「經過太醫的提醒,好像還真是這樣子。」
我吩咐說:「本宮不能服侍聖上,你們這些貼身奴才要好生照料著。」
皇上斂去笑容嚴肅說:「試茶這樣危險的事你以後就不要親身嘗試了,交給下人做就行了。否則傷了身體怎麼好……」
「關鍵在於皇上吃沒吃那酥點。若是皇上吃了,就不會有後面那道四季百花茶了。我只吃了酥點,皇上只喝了茶,而太后,」我冷哼一聲,「她兩樣都吃了。」
撤了桌之後,我又端了兩杯清香飄逸的茶上來。
我認真地回答:「臣妾的命是小,皇上和太后的貴體卻不得半點損傷。所以需事必躬親,才能讓臣妾心安……」
太醫們卻彷彿抓到一絲把柄似的,走過來問我:「敢問貴妃娘娘太后中午可是在雎鳩宮用的膳?」
苗太醫只得謝恩小心翼翼地擦著邊角坐了。
憑什麼一句簡單的道歉就可以把以前的恩怨一筆勾銷。
皇上喝完后打趣說:「你有這樣的好東西卻看到母後來才捨得給朕喝……」
她的身體拿白布蓋著,只露出蒼白的臉來,神情安詳。
我看著有些心痛,想想我的宮人在外面一向趾高氣揚,何曾如此落拓無助過。我想拉起她她卻如抓到救命稻草抱住我的腿不放,只是嗚嗚的哭泣著。
我猶豫地接過去,心中隱約感到了什麼,我的手微微顫抖著展開白帕,映入眼帘的是那尊唐朝仕女的瓷俑,即是熟悉而又陌生。
我走近她,一下子癱軟在地上,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撫上她的臉。
如意愣了一會兒,然後欣喜地叩頭說:「謝小姐提拔。奴婢一定做牛做馬好好伺候小姐。」
我想起了臨行前跪著為我整理裙邊上一點褶皺的綠吹。
十一月時,皇上行幸南郊行宮,就只帶著我一個妃子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我一愣,皇上在旁解圍說:「母后,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兮是不喜甜食的……」
我小心地摩挲著它,然後輕輕地嘆了口氣,抽出抽屜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回到了以前的位置。
有句話叫日久生變,誰敢擔保太后在她臨死之前能留我一命。那麼還不如我先動手叫她措手不及罷。
他們因我而死,卻不得厚葬,只因為怕太後起疑心我對她的不滿,所以最後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按照宮中的規矩丟于亂墳崗。
如意有些吃驚,然後低眉地回道:「奴婢不敢。」
我看著他,眼淚流得更是洶湧,又是委屈又是留戀。
我們在清晨出發,我交待綠吹說我走後雎鳩宮的大小事宜由她統管負責,並細細叮囑她萬一遇到事情可以向皎充媛和茗婕妤尋主意,玉昭容的身體最近變差要經常去探望等。
他不著痕迹地小聲回答:「都按照娘娘的吩咐按劑量加在皇上的茶里了。」
我轉過身去,對善善說:「善,你真的簡單以為她不過說錯了一句話?你可知道她所謂無意的一句話需要我花多少時間和氣力去開解皇上心中的結嗎?就沖這一句話,我就不能饒過她!可是我沒有殺了她,我留了她一條命讓她跪在了我的殿外,那麼,這就是我對她最大的恩典了。」
而後我又忽然發現自己的問題問得愚蠢,宮裡奴才們生了病是沒有太醫為他們診治的,何況有太后壓著,即便請太醫們也不敢前來。
也幸好鏡明在我身邊,否則他若留在宮中,面對嚴刑拷打,他真的能隻字不提嗎……
我向皇上躬了躬身,歉意著說:「那麼臣妾就早些告退了。」
於是太醫仔細地檢查了那剩餘的兩個酥點,最後的結論是:酥點里有毒!
綠吹領命而去,善善卻總是心腸軟,柔聲勸道:「安婕妤平日里待小小姐是不錯的,那日也不過一時失口說了錯話,她現在知錯了,小小姐不若就饒了她一次……」
我聽了高興起來,說:「那臣妾一定好好表現,不讓君上失望。」
我有些心驚,緩緩地邁開門檻向殿內走去。
我歉意地笑了一下,說:「臣妾不敢,太后說笑了。」說完夾了一個酥點遞給太后。
我想了想沒有再堅持,只是覺得那時她眼神中的倔強最像自己。
我僵直在原地,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里,卻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他們被抬出雎鳩宮,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柳婕妤以謀逆殺人之罪被打入死牢,她的家人也一併牽連獲罪。
我隨之站在一旁侍候,吩咐宮人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我翻過一頁佛經,看著上面一片的「善」字,不屑地低低笑了一聲,「不剩則已,剩了就是柳婕妤的催命符。我就送太后一個人情,要柳婕妤到地下接著伺候她吧。」
我解釋說:「這茶叫四季百花茶。是取自性情溫和互補之四季花瓣調合燙泡而成,可以起到助消化的作用,最適合飯後食用。」
鏡明搖了搖頭,語調平靜和_圖_書著說:「怎麼也要讓太后出一口氣才行。」
我走到她面前,盯著她一會兒,然後斂去了平日里自己的所有傲氣,慢慢地慢慢地彎膝跪在她面前……無比恭敬地將自己的頭壓得越來越低……
我接著說道:「不過你們莫要認為是我做了手腳,太后在雎鳩宮的一切吃食都是驗過毒的。」我指著那貼身侍女說:「她依然安好,我又怎麼可能害太后呢?」
我急忙問:「那麼現在吉祥他們呢?」
朱公公恭謹地回道:「娘娘對皇上的一片真心讓人感動。」
她的臉冷得像冰,沒有絲毫的溫度,面孔因為僵硬而扭曲,再也看不到她含笑盈盈的美麗樣子了。
我邊低眉抄寫佛經,邊平靜地解釋:「柳婕妤所用豆蔻中有一種從蛇身上提取的毒液,遇油而浸,只是微量卻可以漸漸使心臟衰弱。但是這種蛇卻怕一種夏日的小白花,聰明的蟾蜍們都喜歡棲息在這種花叢間,蛇便不敢靠近。於是當地人叫它『蟾蜍花』。而蟾蜍花和蛇的毒液混在一起,則是劇毒,卻不會當時發作,只是毒液漸漸入侵,兩三個時辰匯聚在心臟,人就會暴病身亡。」
花濺淚還在昏迷中,但是燒卻慢慢地退了,讓我生出了几絲希望。
我感覺眼中開始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我使勁地點頭,哽咽著說:「我知道,我知道……」
兩行清淚流下。心中有無限的懊悔和悔恨,明明心中感動,卻連謝謝兩字都不曾和你說過。而現在,只能和你說,對不起。
然而我就要做那棵最高最大的樹,高傲地俯視眾生。前面已經是條不歸路,我只有繼續走下去。如何避免如瑜妃那樣的命運,就要深深地紮根,不斷地向上爬,根深蒂固到,讓人再無法撼動。
苗太醫能成為皇上貼身御醫,自然非泛泛之輩,這時他終於開了竅,緊忙接道:「娘娘這是水土不服了……」
皇上對我確是關心的,既要注意我的身體又要急著趕路,回來時只用了三天的行程。
一切都結束了,我贏到了最後。
「那麼剩下的兩塊酥點則是後下的毒?」
後來我又去看了吉祥和花濺淚。
形單抹了抹眼淚說:「吉祥花濺淚正在房中養病,但是傷勢嚴重,奴婢每日給他們煎藥也不見好。綠吹姐姐,她,她當場就命斃了!」
我微微笑了,反問道:「你當真以為是酥點毒害了太后?」
我帶著傷回到雎鳩宮,走到鏡明跟前,抽出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我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我一把拉起形單,不可置信地問道:「綠吹她死了?!」
半個月以後我終於抄完了佛經,然後身著白色布衣,不施粉黛,披散頭髮,來到皇上的宮殿前。
端豫王走了,突然覺得心裏落了空,有些惘然若失。
後面的宮人低低叫了一聲,「小姐……」
可是過了一會兒綠吹又進來說:「小姐,安婕妤帶著小皇子跪在外面等著呢……」
我冷笑了一聲,「她若真是疼惜兒子,當初又何必說出那些話來?她若想跪就讓她跪著吧。」
眾人嘩然,太醫們也神色凝重。
它已經被修補得很精細了,但是無論怎樣,卻再也掩飾不了以前破損過的痕迹。
皇上擺手說:「你做得菜很是好吃,朕已經吃不下那麼多了。」
可是就在下午突然傳來了太后暴病身亡的消息。
我心中有所感動,卻沒有表示什麼,只是向她微微地點了點頭。
我小心地看太后的臉色,太后瞥了我一眼,不冷不熱地說:「皇上讓你坐你就坐吧。」
我平靜著說:「可是那酥點我也是吃過的。」
綠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地上。
太醫們渾身發抖,帶著顫音回道:「太后猝死……」
我露出笑容,指了指下面的椅子對婷儀說:「還不讓苗太醫坐下?否則怎麼好好為本宮看病?」
我搖了搖頭說:「聽說柳婕妤做的點心甜而不膩,她好心送過來,臣妾本來就是要嘗一嘗的,只是剛才感覺有些突然罷了。既然太后命臣妾先嘗,那麼臣妾就折福先消受了。」
我沒有反抗……慢慢地起身,復又恢復剛剛跪著的姿勢。
我微微地笑了,「苗太醫果然醫道高明。好,一會兒皇上來了,我想你一定知道該怎麼說了。」
我送了些東西給她,但是出乎意料地她卻婉拒了。
聽說她在牢獄中日日啼哭,大喊冤枉,更甚者詛咒我不得好死。
我露出凄楚的表情,可憐地說:「君上明天不會來了吧?」
皇上也直直地看著我,神色複雜,然後漸漸地平靜下來,說:「不可能是她。」
婷儀一愣,卻安定下來,轉身去叫那密使。
我只跪著額頭貼在地面一動也沒有動。
我問皇上:「皇上,您也嘗嘗吧?」
她慢條斯理地走到我面前,突然就那樣狠狠地踹了我一腳,我的身子就傾斜倒在地上。
我褪去華麗的外袍,換上淡青的袍子,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那侍女向太後點了點頭,太后這才夾了一小塊兒吃了起來。
然後依然是先試毒,太後方才食用。
原來還不肯見我。
我微紅了臉解釋說:「不是捨不得給皇上喝……只是本來就制得不多,再加上臣妾又要先嘗試,泡了一點,就沒剩下多少了……」
她被人攙著緩緩起身,帶著勝利的笑問道:「奴兮你可想到會有今天?」
我趁機在他耳邊低低地問:「讓www•hetubook•com•com你做的事都弄好了?」
我往他懷中鑽緊了些,傷感著說:「太后她老人家會責怪臣妾的……」
那侍女嚇得渾身發抖,馬上回答:「太后自從雎鳩宮回來歇了會兒,就突然抓緊胸口說心臟不舒服,然後……然後就臉色發青,奴婢上去扶她,太后就倒在奴婢懷裡漸漸沒了氣息……」
我點了點頭,回答說:「正是。」
一場筵席,弄得尷尬不歡。
太后是經常吃這個的,雖然對我滿是戒備,卻沒有不給柳婕妤面子,但是她看了我一眼說:「你先吃一個。」
我繼續說:「這病來得怪異。在宮中時本宮也從未得過什麼病的,怎麼到了這兒就……」說完又露出孱弱的樣子。
鏡明的臉頓時腫了一塊兒,但是他跪下平靜地回道:「奴才不知道,奴才只是有不好的預感而已,只是知道留守宮中凶多吉少而已。」
雖然我自信廚藝精湛,但是太后卻多說食之無味,滿滿的一桌菜肴根本就沒有動幾筷。
侍女瞭然,走上前去,分兩個小碟,將我為太后夾的食物撥出些,先掏出根銀針試驗,看到沒有變色,然後自己又低頭品嘗起來。
鏡明急了,勸道:「小姐,事情要一步一步地做啊。柳婕妤那也快……」
但是皇上依然察覺到了什麼,問我:「愛妃怎麼了?臉色如此蒼白。」
太醫們支支吾吾說不出來,皇上又問太后的貼身侍女。
而我,是不擅長做這些的。短暫的容忍只是為了以後更加的揚眉吐氣。
我不介意地笑了笑,說:「本宮只是擔心聖上的龍體,只要聽到聖上安康,本宮就很心滿意足了。」
皇上愛惜地撫著我的長發,「朕已經失去了母后,朕怎麼能再失去你……如果那酥點都是你吃了的話,那麼朕現在又該如何悲痛。而你留在了朕的身邊,朕怎麼能不珍惜,怎麼能不珍惜……」
我知道雎鳩宮特意遣了密使過來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臉上還是維持著鎮定,喝道:「慌張什麼!你去叫密使過來見我,問問清楚。」
說完我流下淚來,伸出手拿起放在旁邊的剪刀。
我們走走玩玩花了五天時間到達行宮,這兒的氣候比京都暖和,有山有泉,又不用與後宮妃嬪虛與委蛇,每日只是和皇上遊山玩水,談詩論畫,倒也悠閑自在。
美麗的綠吹,一直精心服侍著我的綠吹。
我聽了更加憤怒,質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告訴我,如果不離開雎鳩宮,那麼綠吹吉祥就不會白白送死!」
我傾下身去,慢慢地將頭枕在她的身上。
皇上見此詫異地問道:「愛妃你怎麼了?」
太醫回答道:「這種毒侵入心臟,吃一個也不過略有危害罷了,吃兩個則胸悶氣短,渾身不適,吃三個或更多則麻痹心臟……太後年事已高,想必是心臟承受不住才猝死身亡啊……」
我坐下,熱情地為太后夾菜,皇上則在旁邊一唱一和地解說著。
待菜式上全后,皇上對我說:「奴兮你也坐吧。」
太后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動筷,反而回頭看她侍立在旁的侍女。
十二皇子大婚一個月後,被封為端豫王,並擁有了自己的一塊兒封地,是離京城較近的中州。
可是鏡明看出了什麼,走到我旁邊低低地說了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
太后彷彿早就預知我的到來一樣,正坐在殿中半眯著眼睛喝茶。
太后的臉色稍有緩和,她本來沒吃什麼飯食,所以酥點倒是一口氣吃了三個。
四周的人惶恐地低下頭去。
但是一會兒他又發覺了什麼,好奇地說:「那食盒確實是沒人動過的,而柳婕妤豆蔻中的毒只是微量慢性,怎麼可能使太后猝死呢?」
「母后,這酸菜魚開胃健脾,鮮嫩爽口……保證合您的口味。奴兮做這道菜花了不少氣力呢。」
如意眼中有了淚花,跪拜說:「奴婢不恨小姐……奴婢的哥哥死得無怨無悔,奴婢又怎麼能怨恨小姐呢……」
末了她又冷哼一聲,「敢跟哀家斗?!哀家就讓你嘗嘗後果!哀家看你回來身體也不好,就不要讓皇帝上你房裡去了吧?」
「本宮胸悶氣短,呼吸不暢,渾身無力……」
皇上無法置信地問:「可是貴妃也吃了,她為什麼都沒事?」
我的臉上有些掛不住,雖然宮中用膳試毒無可厚非,但是太后做得如此明顯的確讓人不好受。
形單哽咽著說:「綠吹姐姐當場就死了,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下葬……又怕屍體腐爛,就一直放在殿後的空地上……任雨雪澆蓋……可憐的綠吹姐姐……」
我擠出笑容,又為太后夾了一道菜,說:「太后若不喜歡那味道,不若嘗嘗這玉餵魚翅吧。」
皇上抱緊了我,輕笑,「你不收留朕,朕還往哪裡去。」
皇上有些無奈地看向我,我的眼神中多有失落和憂傷,但卻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興奮起來,我起身吩咐道:「婷儀,快把昨日柳婕妤送給我的點心拿過來。」
我想起了在炎炎夏日為我搖扇驅暑的綠吹。
我點了點頭說:「我們吃的都是從一個食盒拿出來的,只不過我吃了一個,太后吃了三個而已……」
即便賭一把又怎麼樣。
他這次把脈的時間尤其的長。
宮人領命而去,鏡明趁著人少時走過來對我說:「小姐可走了一步險棋啊。」
我微微點了點頭,心想這也算是對吉祥一和-圖-書種愧疚的補償吧。
我那時什麼也無法思考,只是麻木而疑惑地抬頭看他,到底什麼是成大事者?
我跪著低低的回道:「是。」
雎鳩宮從此行事低調。
當我端著葯放到吉祥嘴邊時,他卻是連喝葯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聲音虛弱,斷斷續續地說:「奴才怎麼消受得起小姐親自喂葯……」
太后見了冷哼一聲,說:「怪不得哀家這些日子吃不到柳婕妤的酥點,敢情都貢奉到你這兒來了。」
我匆忙趕到壽安宮時,殿內已經亂成一片。只見皇上聲聲喚著母后,無比悲痛的樣子。
我將花瓣形點心擺于桌上,共有六個圍成一圈,就像花兒綻放般。
他終於放下了手,臉上為難的說:「依脈象看,娘娘的身體並無大礙啊……」
於是我只得苦笑起來,親自為他們配藥。
那太醫沉吟半晌,問:「貴妃娘娘確定自己和太后吃的是一樣的酥點?」
第二天中午時皇上果然把太后請來了。
我把頭髮甩到一邊,正要下剪,皇上奔過來,把我一下子抱在懷裡。
即便亡羊補牢,也是晚的了。
一曲終了,我鼓了鼓掌,說:「跳得好,賞。」
她的身體冷硬得像石頭,綠吹真的死了……
那天我看到剛剛給花濺淚喂完葯的如意,我叫她過來,問:「如意你恨我嗎?」
我盯著他半晌,語氣放柔許多,接著說:「本宮也不是毒狠之人,非要將你置之死地。那好,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將病狀再仔細和你說一次,你可要好好聽、好好診,嗯?」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正對著宮殿再次跪拜方才離開。
那太醫神情一變,嚴肅地問:「不知貴妃娘娘那酥點可還有剩餘?」
原來綠吹吉祥的命換來的不過是太后的一口氣罷了。但卻使我脫離了險境。但是綠吹吉祥他們真的就這樣白白死了么……
這時朱公公進來稟道:「皇上,太后大喪的消息業已通知眾皇子皇孫,他們都在趕往奔喪的路中。」
可是,即便是對不起,你也是聽不到了的……
太后發出爽朗的笑聲,諷刺道:「呦,瞧瞧你這可憐的小模樣,真是惹人憐愛啊,平日是不是就是這樣勾引皇上的?」
善善自我幼時便一直服侍我,又是我最信任的侍女,自然是要跟著去的;婷儀做事乾淨利落,手腳麻利,於是我也叫她隨著我出行;如意負責為我照管衣物首飾;而太監本來我想叫吉祥跟著去,他的力氣大些,可以做些繁重的雜活,但是鏡明卻自願請行說:「小姐帶上奴才去吧,萬一遇到意外奴才也能在小姐身邊出個主意。」
我趁機咳了咳,嘴上卻說:「沒什麼。」
我咳了幾下,隔著幕帳伸出手去,聲音虛弱的說:「本宮突然感覺頭昏腦脹,四肢無力,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鏡明說:「假使太后讓小姐多吃幾塊,又或者太后沒動而是皇上吃了幾塊,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鏡明渾身不易察覺地顫了一下,我微微地挑起了眉,「如果按照原來的計劃慢慢毒死太后,若是查不出來更好,一旦查出死於非命,而柳婕妤是沒有任何理由毒害太后的,說不定早晚要查到我們的頭上;而現在,柳婕妤要毒害我天經地義,只不過太后倒霉得做了替死鬼罷了。但是,太后雖然不是我所殺,卻是因我而死,如何解開皇上心中的芥蒂,這,才是這一步棋中最險的地方。」
鏡明聽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卻回答:「再過幾個月就六十七了。」
我要走時她又突然跪在我腳下,很恭敬仔細地為我展平裙裾上的一點褶皺。
這時綠吹走進來說:「小姐,安婕妤在外面求見呢。」
苗太醫誠惶誠恐地過去把脈,不一會兒他皺起眉來。
後來她很固執的一直不肯收受,我嘆了口氣,「那麼你到我身邊服侍如何?」
我從容地吃了一個,吃完后贊道:「柳婕妤好手藝,香甜可口,難怪太后平時這樣喜愛。臣妾以後還要向她多多學習。」
我轉頭看向窗外枯老的樹榦,語氣堅定地說:「我不會讓她跨過六十七的,絕不。」
皇上的笑意斂去,嘆了一口氣說:「母后她確實對你有成見……不過是朕的過錯啊。可是她畢竟是朕的母后,年歲也大了,你就先受受委屈寬容著吧。」
他頓了頓,又艱難地繼續說道:「可是奴才們依然沒有說……小姐……奴才和綠吹和花濺淚都沒有說……我們沒有說小姐一點兒壞話……」
我吩咐宮人道:「從此雎鳩宮上下一律著素衣,戒食葷腥。以酒水撒庭院,我要沐浴齋戒,為太后抄寫佛經,祈求她登往極樂世界。」
吉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欣慰快樂的笑容,卻緩緩閉上了眼睛,聲音漸漸變小:「待奴才病好了,一定還會盡心地服侍小姐……」
我悄然地立於一旁,默默流淚。
我想起我為了整垮姒修容而挨了我一巴掌的綠吹。
如果沒有皇上在身邊,那麼太后隨時的一句話都可以叫我死。
我脫下外衣,躺在榻上,蓋好被子,吩咐說:「本宮身子不適,去請苗太醫過來。」
苗太醫聽到「欺君之罪」一下子慌了神,跪倒在地,漸漸流出汗來,連連磕頭說:「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還請娘娘贖罪啊!」
那侍女慌忙點了點頭,但是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叫道:「除了那個酥點……」
她在試毒!
我聽說m.hetubook.com.com過那個瑜妃的事——生前寵冠後宮,死時卻慘淡收場。爬得越高,摔得越慘。氣勢太過,終究樹大招風。
我也隨之輕嘆一聲,說:「臣妾從來沒有埋怨過太后。臣妾也想討得太后歡心,只是苦無機會,每日去請安也總是因為人多眼雜而無法與太后好好暢談……所以使太后誤解臣妾至今……」
我感覺渾身被抽空了力氣,於是再也支持不住坐在椅上,手顫著卻是連茶杯都拿不穩了。
我聽了一震,卻再也說不出指責的話來。
為什麼……十二皇子待你不好么。
我半倚著矮几,看下面的舞姬們翩翩起舞。
苗太醫低頭尋思了一下,我知道他定是在心中暗暗揣測我的用意,良久他試探著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娘娘在此地不服水土,只需返回故土,自然藥到病除。」
我的心抽痛起來,強撐著說:「帶……帶我去看看她……」
我起身,看著善善,說:「可是善,我永遠不希望你拿剛才那樣疏遠的語氣和我說話……即便我做錯了什麼,也不要拿那樣的語氣和我說話。」
我心下略略一驚,於是藉著更衣的借口退了出來。
皇上沉吟了一聲,「那不若明日朕叫母後到這雎鳩宮來,我們三人坐一起好好說說話。你再親自做幾樣拿手好菜,母后一定喜歡……」
她後來病好待我確實不錯,我能理解她被人欺騙陷害的恨意。自己的一番心意最後反而變成為我利用的罪證……那種痛苦即便是咒了我「不得好死」也是無法疏解的吧。
對此殊賢妃十分感激,以為是我在皇上面前說了好話,可實際上便是十二皇子的半句好話我也是不會在皇上面前提起的。
我在心中微微一動,依我現在的地位,將是他們共同的敵人,到時又將是怎樣的一番爭鬥場景。
良久我問:「太后今年已經六十六歲了吧?」
我回到房間,善善婷儀她們急切地迎了上來,問:「小姐可向皇上請示回宮了?」
我依然很熱情地上前請安,屈膝說:「太后萬福,皇上金安。」
我不是那樣寬宏大量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會忌恨一輩子。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惡狠起來,「賤人!和你母親一樣!」
太醫們又有些斷了線索的失落,但是其中一名太醫不甘心地問那侍女道:「你真的所有食物都試吃了嗎?」
皇上將我攔腰抱起,向殿內走去。
我盯著她認真地說:「不是敢不敢,我讓你說真心話。我知道你們兄妹自小相依為命,你哥哥因我而死,我卻給不了他最後的保障。」
那個人總是淡淡地笑著說:「小姐對奴婢有知遇之恩,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啊。」
皇上悲傷了好長時間,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大聲問跪在下面的一片太醫:「說!母后是怎麼死的?」
不一會兒婷儀就拿著一貼有封條的食盒進來了。
皇上一臉的關切,「看你身體不舒服的樣子,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於是揮手遣散了下面的藝人。
宮中對食物甚是禁忌謹慎,所以饋贈食物時都要貼上封條。這個食盒上面畫有隨風拂動的柳枝,下面印有柳婕妤之圖章,太后想必也很熟悉了。
綠吹吉祥的死讓太后出了一口氣……也放鬆了太后對我的警惕。
我一字一字地說:「她已經很老了,而我已經等不及了。」
那女子驚詫地回過頭,然後渾身一震,滿臉的不可置信,繼而漸漸地流下淚來,她跑到我面前一下子跪下抱住了我的腿,哭道:「小姐,您可回來了,小姐……」
我聽了輕輕冷哼了一聲,說:「苗太醫是皇上平日的貼身太醫,這次出行皇上把你帶在身邊,足可見皇上對你的信任。都說你醫道高明,可是本宮明明身子不適,你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莫非你只是個掛著好聽名號的庸醫?連本宮這樣的小病你都診不出來,你還怎麼為皇上的龍體診斷?你若今天診不出來,本宮就要上奏皇上,告你一個欺君之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形單哭著回道:「奴婢也不清楚到底什麼事……只是那日太后突然來宮中坐了會兒,不知怎麼突然說奴才們不懂禮發起怒來,下旨杖打每人四十大板……奴婢那時正巧奉小姐吩咐去給玉昭容送葯才幸免於難,待奴婢回來時,吉祥綠吹他們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了!」說完更加慟哭起來。
太后淡淡地應和了,然後被皇上攙著入了席。
我忽然發現太后的權勢是如此之大。
殿內帷帳重重,黑暗陰森。這時殿角旁一點微暗的燈火顯得格外的引人注目,隱約能看見一名女子跪在那裡雙掌合十祈求著什麼。
皇上動容,太后也輕哼了一聲,起身說:「你這句話說得真是一點不錯。好了,哀家也知道了你的心意,以後安分守己,好好伺候皇上。」
我渾身輕顫,也抱住皇上,小聲地哭泣道:「君上,臣妾的君上……你真的不要臣妾了么……」
密使進來就一下子跪在地上,聲音顫抖著說:「娘娘,雎鳩宮出大事了!太后她……」
她吃完后才不緊不慢地說:「皇帝啊,這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身邊親近之人……呦,這味道可真不怎麼好吃……」
「小姐要保重身體啊,奴才們都惦念著您呢。」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於是叫鏡明代替吉祥去了。
我想起了在寒冬里總是時不時看看盆中有沒有炭火的綠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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