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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宮·玉蘭曲

作者: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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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原來我不是萬能的!

第十七章 原來我不是萬能的!

「客官,來嘍!」胖胖的攤主從乳白色的鍋中撈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圓放在我們面前。我想了想,說:「再來三碗給後面那一桌吧。今天是元宵節,吃湯圓象徵著團團圓圓,大家都討個好彩頭。」
我見她這個樣子笑了笑,「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看來都是我帶壞了你們,以前將你們管得太嚴。現在倒希望你們輕鬆些。哎,我自問也比以前慈悲了許多呢?」
疼痛繼續襲擊而來,我已經顧不上苗醫女後面說的是什麼,大聲喊了起來,如此幾番,到最後只覺得自己渾身沒有力氣,也忘記了該怎樣使力氣,只能無意識地呻|吟著。前幾次的生產從來沒有讓我產生如此恐懼的感覺,我真的覺得也許我將死於這次生產,在這樣的天氣里,也許這正是上天對我和權禹王罪過的懲罰……
「那就看上天的旨意吧。」
聽她這麼說,我不禁大笑起來,「這就是你一直以來的心裡話嗎?是我娘和我造成了你們的不幸?那麼誰來給我們公道呢!」
這裏也是我十分熟悉的地方,曾經我也坐在這裏,為那些決斷不完的國家大事而眉頭緊鎖。現在這個男人在這坐穩了江山,而我以女人的身份走進這裏,心情是輕鬆的。
善善揮手制止她們,嘴上連聲說:「不用不用。」但坐下時卻費了好大的力氣,不免有些喘起來。
善善嘆了一口氣,只能寬慰我說:「想必虹帝姬的養父母也不敢虧待她。只是小時候不能在身邊養育,待長大些,風頭一過,總是有機會接進宮中的。」
權禹王只笑了笑,沒說什麼,拉起我的左手,兩人十指交叉一起慢慢向前走。
「太后不要放鬆,您的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我覺得我的身體又被抽扯了一下,然後聽到了另一個孩子的啼哭聲。
我沒有回話,反而繞到他的身後,以手輕輕按在他的左肩,又碰觸到他的臉龐,細聲說:「是王全公公叫臣妾來伺候皇上的。」
這時四下的人都悄悄地退下了,不知為什麼,看到姊現在的這副樣子,我絲毫沒有憐憫之情,但是也沒有我想象中那種暢快的心情。今天就應當是我們姊妹相對這麼久以來最後的結局吧,過程讓人痛苦,勝利又來得輕易,從此我的恨將再無寄託,對於這樣的結果我有些悵然若失。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改變的是我和權禹王在一起慢慢變老和霧兒一天天長大,永遠不變的是四季的更替與花開花落。
大家都呵呵地笑了起來。我直接夾了一個湯圓,也顧不得燙,就直接咬了小半口,覺得十分滑嫩香甜。權禹王見我吃得手忙腳亂的,自己也不吃,只看著我半好笑半無奈地說:「瞧你,吃得這樣急。我擔心你吃慣了裏面的東西,再吃這街邊的,最易腹瀉。若真愛吃,回到裏面,你想吃多少都可以叫廚子做。」
「什麼?真的嗎?」權禹王連問了兩句,他的驚喜並不亞於我。
善善接過孩子,報喜道:「小小姐,是個男孩,是個男孩!」
皇后說的最後一句話暗中指責權禹王將心思只放在了霧兒身上而,忽略了戈敏。
第二天早上,霧兒在自己的床前發現插滿了的鮮艷彩色泥人。
我想了想露出了一絲笑容,搖了搖頭,踮起腳尖在權禹王耳邊悄悄說了一聲。
他還說:「奴你讓,朕那麼快樂……朕離不開你。」
「皇子現在還小,也不用操之過急。下次來,把皇子寫的字給哀家帶來看看吧。」我說。
善善和苗醫女也同時感染到了這樣的情緒,善善從窗外探出身張望了一周,憂慮地說:「怎麼會突然變天了呢……真是少見的天氣,看來是要下大暴雨了。」
我的臉貼了貼虹兒的小臉蛋,一番唏噓,不舍地將她交給苗醫女,又將手上春綠纏瓔珞玉手鐲擼了下來,將它塞進虹兒的襁褓之中當做信物。這手鐲是一道士進奉的,據說可以辟邪,希望它保佑虹兒健康長大。
我找來如意,翻閱著賬簿,說:「自從你接替善善的職位,這賬算得倒是比她清楚多了。」如意正欲謙虛,我又繼續說:「但若論做事貼意,恐怕你還要差那麼一截,還得繼續長進啊。」
我一本正經地回道:「裏面的湯圓故是花樣繁多,又加花瓣又是蜂漿又是堅果,但都不及這些街攤上做得原汁原味。恐怕即便是一樣的用料,少了這些氣氛,也是大不相同。難得有此機會,即便拉肚子我也不怕。別只看著我吃,你也嘗嘗吧。」
權禹王愛極了這個兒子,一把抱起他,「來,讓朕看看自己的寶貝兒子。聽你母妃說你最近已經會寫一些字了,都是些什麼字?」
由於有王全在,所以出宮並沒有費太大週摺。在馬車上,我問權禹王:「今日怎麼會突然想起做這樣的事情?全然不是你平日的風格。」
是誰說姊性格內向,溫文爾雅呢?她在我面前惡狠狠地瞪著我,惡毒的話字字都剮在我的心上。我順了順呼吸,不能被她激怒,她也就能逞這一時之快而已。
權禹王沒有聽清,問我什麼。
王全將馬車趕至京都最繁華的街道,我下車環視一周,這條街道比其他的街要寬上一倍,道路兩旁密密地擺著各式小攤望不到盡頭,每個攤位都掛放著一個燈籠,將黑夜映得如白晝一般。有賣糖葫蘆的、有賣餛飩的、有賣胭脂水粉的、還有賣燈籠的、還有捏彩泥人的……吃得玩得用得一應俱全。
「這般眾人不會說你的不是,卻是要怨恨作為太后的我。我倒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現在做事還欠些火候,我還不能完全放心交給你去做。」我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雖然如意接管了善善的大部分工作,但在人事上暫還沒有調動的權力。
她向我和權禹王請安,還未等我說賜座,皇后便開門見山地說:「臣妾此番前來是想接三皇子到臣妾宮中撫養的。」
「哀家私以為,出家是為了逃避現狀,念佛是為了修行來世,這是不是也是種私心呢?而哀家,要的是今生。」
「我知道一定是,」權禹王高興得甚是有點手足無措,搓著手道,「怪不得自古說湯圓是多子多福的象徵,看來果真吉利,你剛吃了兩碗湯圓便得知有孕了。賞,賞啊,王全。你拿錠銀子給那家鋪子的老闆,說朕,我感激他。不,不,好事成雙,兩錠銀子。」
當發泄過後,姊意識到她的兒子還在我的掌控之中,一下子頹喪下去。
我在銅鏡里左看右看說:「這以後啊,天天都該這樣……」
我只能先讓苗醫女將弘兒帶回宮中,又派人暗查南宮氏的妻妾最近是否有人將要生產。
見我還是怔怔的,權禹王更加緊張了,「奴兮,你到底怎麼了?」
這次隨行除了王全以外,還有兩名侍衛候在宮門附近。只見他們身形高大精壯,神色冷峻,目不斜視,想必是平日訓練有素的心腹了。
我幽幽地說:「姊,你為何如此蠢鈍呢?像你母親一樣蠢,竟然還想著調換我賞賜的花,可有什麼用呢。當初東吳的周瑜曾發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我不明白,論相貌、學識和心智,我都要遠遠於你,父親為什麼要生下你疼愛你呢?」
我想她一定不想讓我看見她的落魄模樣,所以她佝僂著身子低著頭。本來我們姊妹的身高相差不多,可是當我走到她身邊時,我覺得我在俯視著她,我以諷刺的口吻說:「佛家子弟可以將來者拒之門外嗎?」
我睜大眼睛,「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霧兒自有邵禾照顧,我便是想管也插不上手,而九珍不在我身邊,又是女孩兒家,我自然要更擔憂一些。」
邵禾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為霧兒解圍道:「其實就是最簡單的『吾』『爾』『諾』這樣的字。小皇子剛開始練字,筆有時都還拿不穩呢。」
「唉,奴,你看這花兒一年比一年燦爛,朕和*圖*書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嘍……」權禹王發出感慨,他之所以如此惆悵是因為今早他發現梳頭太監悄悄為他拔下了一根白髮。
「沒有這樣嚴重,戈敏註定是無緣帝位了,哪怕以後被皇后撫養。而皇后,我不管她是出於真情還是想扶持自己的勢力,恐怕都是押錯寶了。」
虹兒被帶走後,我一陣感傷和悵然,然而還未等我有時間好好消化這樣的情緒,有一日善善突然急急匆匆進屋告訴我說宮中有加急的信送來。
「是個女孩!太后,您生了一對兒龍鳳胎!」我用了力氣撐起來看,只見苗醫女懷中抱著一個孩子興奮地說。
這讓我想起了十一歲那年,得了眼疾,因為避方位來到權禹王府,也曾有這樣的一天,他牽著我的手走在街上。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權禹王便漸漸在我的心裏了吧。那樣說的話,此時此景不正是我一直嚮往的圓滿嗎?
之後我讓返回來的苗醫女帶著虹兒去找南宮道,並手書一封,說希望將此兒當成他的孩子養育,對虹兒的身世未提半點,但南宮道看見虹兒的模樣想必會猜出與我有關。我又特意囑咐他不得將此事張揚,甚至連小妾這位養母都不可以,只當成親生的,並許諾以後不會虧待他家。
我咯咯地笑,說:「那這麼說我還不老。你最近太忙,今天不是托王全傳話說不過去了,我便自己想了個主意過來看你。」
我的陣痛一陣強過一陣,雖然我已生過幾個孩子,但是覺得此番疼痛比起前幾次顯得尤為強烈。苗醫女有很好的經驗,早把一切都準備好,又在一旁輕聲安慰我。
「不……她只是留下一條命而已,既然貞蓄尼師這麼保證。她是皇帝的姐姐,她說的話我不可能不考慮。況且……如意,你跟了我這麼久,如果你認為我會殺了姊那麼就實在太愚蠢了。痛快的死是一種解脫,那是對姊的賞賜,痛苦的活著才是一種折磨。還有,善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不能不顧慮她的心情……」
「那是自然的了。」侍女笑著迎合說。
這次輪到權禹王笑了一聲,「若論風流,我看起來怎麼也比不上昕弟,連士大夫爭相邀請的愛風樓頭魁喬嬌小姐也可以在今日獨納懷中。」
權禹王此時身體一僵,用很大的力量抓回我的手,怒道:「放肆。」等到他回頭,細眼一看,才認出是我,便是又驚又喜。
「夫人不只長得好看,這說話也講究!你們要了五碗,給四碗的錢就行了,夫人那一碗算是我請的!」攤主盯著我看了又看,扯起嗓門高興地說。
我點了點頭,心想也只能以後多多補償這個孩子了。
我向權禹王為姊求情,再一次向他展示了我的寬容與大度。加上皇后也從旁勸說,她雖然對姊逐漸不滿,但畢竟之前的情分還在,更看在她那未成年兒子面子上,所以姊免除一死,以尼姑之身留在了冷宮,廢黜靜淑妃的封號,貶為庶民。她的家人——大娘和淡承嗣被沒收家財,趕出京城,而大娘聽說姊已經落了發,尚未來得及離開京城,就大病一場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感覺整個人放鬆下來,再沒有,再沒有可以擾亂我心的事情,以後一切都將順心如意。
「兄長今晚早早撤了宴,本以為您身體不適,原來是出來體察民情啊……不過這下面魚龍混雜,兄長該珍重安危,不宜久留,不如由愚弟就此送您回去……」
弘兒則沒有這樣的問題,苗醫女為虹兒檢查,發現她是可以看見的,暫時還查不出什麼大礙。
我走著,略有不雅地輕拍肚子說:「怎麼辦呢,覺得吃得好撐。」然後掩嘴輕笑起來,快樂得彷彿喝醉酒一般。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里,我經常抱著虹兒,久久地看著她,想把她的樣貌深深地記在腦子裡。雖然我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又有九珍這個女兒,她顯得有些無足輕重,但她畢竟是從我肚子里生出來的,我怎麼能不憐惜她愛護她呢。
「小小姐,您到床榻上去躺著吧,小心涼了身體。」善善囑咐說,又吩咐苗醫女點上蠟燭,自己一扇扇地關窗。
「以後忙不過來的,讓形單也幫幫你,年輕宮娥裏面看看有沒有可塑的,也多放在身邊提拔提拔,你就不會那麼累了。」在善之後,已經不再有完全可以讓我相信的人,因此我不欲出現如意專權的局面。
姊此時也只有隱忍而無力地點了點頭,屈辱的淚水再次流了出來。
信上說,善善的一名侄兒,一個叫趙武耀的人,在愛風樓與皇后的弟弟起了衝突,並殺了他,現在正交給刑部處理。
我終於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我自小就心儀的人就在我身邊,我還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和財富。如果我願意,我可以買下整條街的東西,我可以讓這些人只供我一個人愉悅,哪怕將這個燈市再開個三天三夜。姊曾說,我這樣的人註定是不幸的,這是多麼大的錯誤啊。
能如此說話,可見凌昕平日里與權禹王的親密關係,不過再向下的事他便不敢多問了。
本來此事與我並無多大關聯,但我哪想到我日後會受此事所累,進退兩難呢。
「但願如此。九珍那孩子也是……歸來的日期一年再拖一年,就真的一點都不想我這母親嗎?唉。」
「姊,你以為還能像以前那樣刺|激到我嗎?可是現在切切實實失敗的是你。不管我用了什麼手段,也總比你現在這副樣子要強。噢,出家人可以像之前那樣說惡毒之語嗎?不會爛掉嘴角或下地獄嗎?」
這時凌昕似乎動了動,我慌忙又回過頭去。
「是我叫王全帶我進來的。」我微微笑著,有種惡作劇過後的快樂。
姊逐漸從自憐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她恢復了一貫的神態,語氣也尖刻起來,「你和你母親就是願意搶別人的東西……之前十二皇子對我好,你偏要奪卻又不要他,現在又爬上權禹王的床……」
「好是好,不過你剛才可是把朕嚇了一跳,朕還在想哪位宮人敢這麼大胆。快入冬了,朝廷的糧食儲備、火炭收購、駐軍的糧草和棉衣分發一大攤子事,朕此時恨不得多長一隻腦袋,多長一雙手來。」
那男子見我這般,以為我是在猶豫,遂推銷道:「我家的紅薯個個兒的保甜,哎,夫人若是買的話算你便宜些……」
那人馬上頓了一下,權禹王擺手說:「叫我兄長就可以了。」
如意誠惶誠恐地點頭稱是。
皇后本應向權禹王求情,卻最先上爾玉宮來求我,先前戈敏的事情亦是如此。我不知皇后是對我心中不滿故意刁難,抑或是對我與權禹王的事情已經有所懷疑故頻頻試探,所以對於她的這種行為有些煩不勝煩並夾雜著警惕。更何況權禹王對朝政之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與見解,我沒有必要為此事與他爭辯,於是便以「後宮不參与朝政」的說辭搪塞過去。
「什麼叫哀家陷害你?想保住你兒子的命,剛才竟還敢那樣對哀家說話。老老實實在這裏待著,也許你兒子還能免除一死,否則哀家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那天夜晚剛剛降臨,宮中都點起了燭火,勤政殿燈火通明,溫暖驅散了秋夜的絲絲寒意。
他們兄弟調笑了會兒,便各自帶著人分開了。權禹王雖然有意識地幫我擋著,但我感覺凌昕似乎回頭看了我一眼,但幸好我低著頭,又矇著頭紗,應該不會被發現什麼。
貞蓄尼師走後,我對如意嘆道:「姊不會死了。看來沒有一個人可以隨心所欲,無論這個人在多高的位置之上。」
「好啦,」權禹王輕彈一下我的額頭,「朕只是開玩笑的,你看不出來嗎?看,起風了,此時邵禾應該帶著霧兒在爾玉宮等著了吧,我們回去吧。」
權禹王沒想到我說的會是這個事情,因為我第一次懷孕時是排斥的,他略有欣喜地確認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奴,你說的是認真的?」
他那故意貶低和輕蔑的話讓我產生了異樣的感覺,我雙眼迷離地看著這個男人,主動迎合和挑逗他同樣粗暴而兇殘的侵犯。當那個時刻來臨,我們都低嘆了一口氣,權禹王狂放地說:「在這裏這樣,我們一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
已經三歲的霧兒今日穿了一件亮粉色的蜻蜓圖案錦袍,奶聲奶氣地說:「拜見太後娘娘和父皇。」
隨行的人皆想不到會如此,互相看了看,而對姊這樣的行為我卻並不吃驚,只冷冷地高聲說:「貞靜尼師是想讓哀家叫人把門踢開嗎?」貞靜是貞蓄尼師為姊落髮時給她起的法號。
回到爾玉宮時,邵禾果然帶著霧兒在那裡等著了。在宮裡生活這麼長時間,她已經適應了這裏,有了宮廷貴婦般舉手投足間的優雅。不過可能因為之前的事,她一直有些怕男人,權禹王也不例外。她瞄了一眼我與權禹王,然後低著頭將霧兒牽到我與權禹王身邊,說:「霧兒,快給太后與皇上請安呀。」我想她雖然不敢問出口,但想必對我與權禹王的事十分好奇,每次看到霧兒,她的疑問會更深吧。
皇后拉著戈敏一起謝恩,那孩子真如皇后所說變得沉默寡言了,自始至終一直低著頭。等到皇后帶著他離開時,他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他的眼圈有些發紅。他看了一眼生得白白胖胖隨意玩耍的霧兒,又戀戀不捨地望了望坐在上面的權禹王,應該是許久不曾見過父親了吧。
「最近善善的身體讓人擔憂,春冬交換,她已經好幾天沒下床了……」
我想善善見到姊那個樣子,是覺得對不起我父親吧。還有她悄悄捎給淡承嗣一些財物的事情,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年輕大了的善善,越來越模糊對錯的概念,總是以感情來判斷,我不忍心去指責她什麼,只是我不理解,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為什麼沒有一點變淡,甚至還越來越深了呢。聽說她與我的父親,只有一夜的姻緣。
權禹王寬慰我道:「你想開些,善善一向是豁達之人,心境好,再多加進補調理,也許會逐漸好轉的。」
我正這樣思索著,突然一股食物的香氣吸引了我。
我搖了搖頭,又勸說了她一會兒,過後就命人帶善善下去休息了。
「她到底得的什麼病,這麼嚴重?」
她了解我與權禹王以前的感情,我與權禹王現在的事情她恐怕也猜到了。所以她才會為姊求情,因為她覺得姊是這段孽情的犧牲者。
她確實長得非常漂亮,容貌精緻艷麗,衣服也十分明亮,上面綉著喜鵲梅花的圖案。但我覺得她那掩飾不住的風塵味道顯得有些媚俗,不過恐怕這也算是吸引男人的特點之一吧。
這時又是一陣產痛,我集中力氣按照苗醫女的囑咐使勁……這樣努力了數次,就聽見苗醫女叫道:「已經看見嬰兒的頭了!太后再加把力氣!」
「今日太後娘娘似乎格外的容光煥發呢,許是遇到什麼喜事了。」梳頭的侍女欲討我歡心說。
「多謝太后關心。」如意麵色平靜地回道。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那麼做呢?」我看貞蓄尼師的眼神,意識到她說的並不是姊的事情,她說的是我和權禹王的事情。
我湧起了希望,再次大大地用力,直到聽見嬰兒哇哇的嚎哭聲。
不一會兒,善善醒了,她看見是我,便露出如慈母般溫和的神情,掙扎著欲起來,「呦,小小姐……」
他喜歡我帶給他的驚喜,喜歡在他寢宮裡那張碩大的龍床上顛鸞倒鳳,就如同床紗綉著的龍鳳之合。可是我知道,我也在變老,所以我不再精神旺盛的身體不能如願孕育出我與他的第二枚果實。我還羡慕那些年輕宮娥臉上怯生生的表情下掩蓋不住的青春明麗。
吃驚過後,我冷笑道:「難道出家就可以赦免一切罪過嗎?尼師,你不知道淑妃在這件事中的險惡之心嗎?這樣的人佛家也可以收留嗎?」
善善見我這副模樣,早就嚇得哭了出來,在一旁說:「小小姐,您這說得是什麼話……」
我與權禹王對視了一下,一時猜不出皇后帶著戈敏過來是什麼意思。自從姊因罪出家,戈敏一個人住在清蟬宮無人過問已經很久了,不知道今天皇後為什麼帶他來見我。於是將霧兒還給邵禾,對年歡說,帶他們進來。
自從霧兒開始懂事後,我與他相處也不能如以往般親近,私下也不能再無顧忌兒子兒子地叫了。我只能儘可能讓他感受到我對他的關愛。
向來莊嚴而空曠的勤政殿,曾經有那樣的一夜被充滿男女私慾的氣息籠罩,微微作響的椅木聲傳散到每一個角落。掉落的奏摺和茶杯、披帛、龍紋腰帶混在一起,也許後來去偏室的路上還掉落過我的髮絲……那快樂是我回憶里做女人最嫵媚的時光。
「哀家剛才說了,這取決於你。以後善善若再來看你,少擺出怨氣衝天的樣子。你與你兒子也不可以私下再見,別想動什麼手腳,否則別怪哀家不客氣。」
之後我又點了一碗,全然不顧權禹王吃驚的神情,走時我們還是付了六碗的價錢。
那一天天氣悶熱難耐,屋外的樹蟬似乎也十分難受,掙扎般聲嘶力竭地叫著。臨近晌午,天空突然飄來了一大片烏雲,將白日掩蓋,彷彿突然進入了黑夜。我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坐在窗前,見到此景,也不免心生一絲恐懼。
「太后慈悲卻又不怒而威,正是奴婢日後要學習的地方。」如意奉承道。
「那確實是我最喜歡的,它永遠停留在我記憶中最美味的食物。但是很奇怪,不管以後再怎麼吃,無論是宮中精心製作的,抑或是街坊攤主販賣的,都再也找不回當初的味道。所以我想,還是算了,只是剛才那麼看著,勾起一段美好的回憶,就已經覺得很美好了。」
我半低著眉眼,身穿後宮宮娥最樸素的白裳紅裙,挽著簡單的髮髻,緩緩走進了勤政殿。
我心中暗忖,權禹王與貞蓄尼師不愧是姐弟,有些事情的想法都很相似。見我不說話,貞蓄尼師繼續說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是淑妃敗了。一個出家人還有什麼可讓人顧慮的呢?她已經沒有任何威脅,只是在苟延殘喘罷了。」
「奴,再為朕生十幾二十幾個孩子……」
姊見到是我們,大吃一驚,幾乎是同時砰的一聲關了門。
「一個孩子太孤單,霧兒總是需要個伴兒。」
我將一個湯圓夾給權禹王,權禹王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個,抿了抿嘴回味了一下,點頭說:「果然味道大不相同。」
我盯著鏡明看了一會兒,不答反逗趣他說:「鏡明,你看起來可是一點都沒變老,精明的人看起來就是精神。」
權禹王咳了一下,說:「既然太后和皇后都如此說,朕也沒什麼可說的。」
聽聲音和稱呼,原來是碰到了權禹王舅家的弟弟凌昕凌將軍。
「奴兮,你最近顯得心事重重。難道在這後宮之中還有什麼令你不舒心的事情嗎?」
我早就聽說世間有一種女子,以身體取悅男子為生,她們穿著花哨絲毫不遜於宮廷貴婦,有些人甚至頗有些才氣。聽到她是愛風樓頭魁,我不由得大感好奇,便從權禹王背後悄悄探出去一點,想看看那個叫喬嬌的女人長得什麼模樣。
那之後我在街邊興緻勃勃地買了許多小玩意兒,倒是可憐後面的兩個侍衛都得捧在懷裡,裏面有小點心和一些做工稍顯粗糙但艷麗的飾品盒等。
皇后牽著戈敏進來時,沒想到權禹王也在,她看著坐在上面的我與權禹王露出一絲古怪神情。
我還見到一名老人家,手指凍得通紅,還在不停地捏著一個個彩泥人,便問他為何不在這樣的晚上與家人們聚在一起。他回答說他的兒子身患殘疾,不能勞作,家裡只靠m•hetubook•com.com他糊口,這樣的日子正是多掙錢的時候,哪能歇著呢。然後他勸我買幾隻小泥人,說小孩子都喜歡這些。我有些憐惜他,便叫權禹王買下了他所有的泥人,又送了他一些小點心,讓他早點回家和家人過節。
善善一陣慌亂,說:「哎呀,小小姐,您恐怕是要生了。」於是連忙和苗醫女將我扶到床上。
我最後看了一眼姊,她披著及肩的短髮,身穿樸素的尼衫,面色蒼白,這樣的她對我來說是陌生的,從此她將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也決不允許她再出現在我的生活之中。
我苦笑,「那麼也算尼師的功德吧,哀家的罪孽深重,恐怕佛祖都不會原諒。」
我走到善善面前,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不再光滑細膩。我像哄著小孩子般對她說:「善,她做了那樣的事,現在能活著已經是萬幸了,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你已經對得起她了。別再想這件事了,好嗎?你該找那些宮人陪陪你,找些樂子,這樣我才放心。」
我讓兩個孩子安心地睡在我身邊。這次我已經不急著將他們送進宮去,因為生了兩個孩子,他們都很弱小,我想再養十天半月再將他們送回去。
苗醫女臉色發白,神情緊張,卻也搖頭寬慰我道:「太后怎麼會無端想這些……現在要緊的是您要保存體力,這不是頭胎,不會有事的,太后您要堅強些……」
正在此時,年歡進來稟告說:「太後娘娘、皇上、昭儀娘娘,皇後娘娘帶著三皇子在外面求見。」
邵禾催著霧兒說:「霧兒,你父皇問你話呢,你想想昨天都寫了什麼字?」
鏡明想了想,說:「太后一向對皇后禮遇有加……若真有什麼,恐怕是因為後宮之權一直在爾玉宮,她畢竟為皇后,時間長了難免有所不甘。」
我趕緊拿了枕頭讓她靠著,責備著說:「你怎麼總也記不住,不是說不用跟我行禮了么。」
而此時的虹兒還在酣睡,渾然不知現在發生的事對她意味著什麼。我不忍再看,轉過頭去以袖掩面,對苗醫女揮手道:「去吧去吧……」
權禹王大笑道:「以往總是你讓朕驚喜,這便叫禮尚往來。」
姊此時還沒有從悲傷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她帶著哭腔回道:「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女兒……他從來沒有承認過你。你現在將我陷害成這個樣子,父親在天有靈一定不會饒了你的……」
我被她看得心虛,「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她欲害四皇子和陷害哀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這樣還不夠險惡嗎?」
霧兒還是盯著邵禾,搖了搖頭有些迷茫地對邵禾說:「兒臣有些記不得了。」
善善不免抹了兩滴眼淚,感慨地說:「唉,老奴能怨她什麼呢?本來也是大好年華,卻剪了頭髮,怪叫人心酸的。」
但是這讓我陷入了沉思……這樣的虹兒我無法將她帶進宮中。
「我又懷孕了。」
權禹王小心翼翼地環著我,一本正經地跟我商量:「奴兮,我們已經有了兒子,這次再為我生個女兒好不好?兒女成雙,幸福美滿。你生的女兒一定漂亮,我一定讓她成為自古以來最幸福的帝姬。」
我略帶嬌羞,不好意思看他,只伏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貞蓄尼師盯著我,問:「真的是她的險惡之心嗎?」
我搖了搖頭,「都不是什麼奪命的大病。但這麼多年她服侍我左右,替我擔驚受怕,勞神傷心,現在上了年紀,病疾攢在一起便一發不可收拾了……我怎得對不住她。」
接連的一些事情也許使姊的精神接近崩潰了吧,她一下子跌坐在門檻,捂著臉哭道:「你還來幹什麼,來幹什麼……難道我都落得現在這樣還不夠嗎?」
權禹王有些不解,我徑直說道:「是烤紅薯,是甘甜而又暖人心的烤紅薯。」
是嗎……是我期盼的男孩嗎。想到這兒,我不由得微微一笑,看來要用我和權禹王商議好的男孩的名字呢。
在皇后收養戈敏以後,日子倒也過得相安無事。這期間只出過一件事,皇後娘家的一位侄兒被查出挪用朝廷稅銀,權禹王得知大怒,論罪恐怕是要流放邊疆,家人為奴為妓。皇后家貴為國戚,這是極傷顏面的事,因此四處找人活動。
「你不見當時的情景,皇后牽著戈敏一起來,定是抱著勢必成功的心情。在孩子面前,她又說得頭頭是道,我怎麼能說不可呢。我擔憂的並不是戈敏被誰收養,想不到的是皇后對我已經有所不滿,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行為。」
「那哪行啊……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怎能因為老奴亂了身份等級。」善善有些發喘地固執回道。
我沉默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說道:「尼師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哀家還能說什麼呢?哀家會向皇帝建議,但他怎麼定奪就與哀家無關了。說出來您也許不信,即便您不來,淑妃也可以留下一條性命。」
「朕正在辦正事……」權禹王低聲回道。此時他將我放在了龍案上,我能感受他渾身奔騰著的慾望,他那依舊強壯的身體緊繃繃地正在積蓄力量,他有些粗魯地說:「朕辦這些摺子,朕也要在這張龍案上辦你,辦一件繁衍皇室血脈的國家大事……」
冷宮必定是蕭條、破敗的,哪怕御花園的花兒開得是多麼絢麗,也與這裏無關,那完全是兩樣的世界。而姊在冷宮中的尼庵與貞蓄尼師的竹青庵更不可相提並論,門前連像樣的竹子都沒有,只有雜草叢生。
鏡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收了收自己的大肚子笑了笑。
「可是善,我希望你能頤養天年,而不是與我在一起為我擔驚受怕。」
「抱我到那邊的偏殿……這總兒歸是辦理朝政的地方……」我剩餘的意識使我喃喃地提醒道。
「這就是最後的結局……姊。」我說。
權禹王這時跟了過來,看我這般模樣,就叫王全掏銀子欲買下。最後我搖了搖頭,拉回了他。待我們再次回到人流中時,我突然問權禹王:「你知道我最喜歡吃的是什麼嗎?」
看著我依舊擔憂的臉,權禹王半認真半玩笑地說:「霧兒和九珍都是你生的孩子,朕見你在女兒上用的心比兒子還要多,都不免有些吃醋了。」
姊被噎到了,她站起身來,拍拍她土黃色尼衫上的塵土,語氣疲累地說:「你請回吧!我們姊妹之間的仇恨永遠也無法改變,不!我從來沒有當你是我的妹妹。你來無非是想看我落魄的樣子,來嘲笑我,可惜我告訴你你辦不到,我根本對權禹王沒有感情!我更不在乎那些榮華富貴,現在反而一切都好。你繼續當你的太后,但你恐怕也殺不了我,以後誰笑到最後還很難說!」
與宮中的井然有序不同,這裏人群流動密集、人聲鼎沸。大家手裡提著各式的燈籠,邊觀賞邊與周圍的人說著話,有些人正壓低身子與攤主討價還價。一些人身著色彩鮮艷、圖案絢麗的錦衣,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而窮苦的人則穿著笨重的棉襖,有些人身上還打著補丁,但這並不妨礙他們也一同享受這上元燈節的喜悅。
戈敏的存在讓我不安,我總怕霧兒會出什麼意外,為了他的或我的萬無一失,最好就是再生一個孩子來鞏固現在的局面。今日我之情動,想必也是非常好的受孕之機吧。
我整個人鬆了一口氣,終於生下來了……
「我方才跟鏡明說,他跟以前沒什麼差別。看來這世上有兩種人不容易變老,一種是目露精光的人,一種是不苟言笑的人。如意,你便是後者了。」
「但這總歸是讓人不安心。」
這時我從鏡中瞄見善善走了進來,她臉色不大好看,神情有些沮喪。已經不再年輕的善善身體發起福來,面容也早爬上了皺紋,臉色發黃,雖然一直進補上好的湯藥,但血氣不足的病症卻一直不見好轉。我對身旁的兩名宮娥使了眼色,她們慌忙上去欲扶善善入座。www.hetubook.com.com
「朕怎麼也沒想到你會這樣過來……」權禹王再次上下打量我,然後說:「好看,就像那剛進宮的小宮女兒似的,若是選秀肯定第一個被選出來。」
走著走著,突然權禹王一把將我拉在他的身後。
「我也是想到此點,所以沒有駁她的面子。但是若因為此,讓我放權給她,恐怕辦不到。她不動,我不動;她若動……我早有意思讓邵禾當皇后……」
善善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回道:「對不住小小姐,讓您擔心了,老奴最近實在有些多愁善感。」
姊的話激怒了我,我伸手狠狠地扯住她的頭髮,那也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她整個臉仰視著我,眼角還有未流完的淚水,她卻扯著笑容倔強地說:「難道我說的話不對嗎?你只不過是父親眾多小妾中的一個生的孩子,你和你那地位卑微的母親永遠不會出現在淡氏的族譜之中……若不是因為你娘,爹爹就不會那麼早死,他會和我娘一直過著伉儷情深的日子;若沒有你,我現在還過著大家閨秀的生活,會嫁給心愛的人,而不會是現在這樣痛苦……」
「各宮的炭火分發是完全按照各妃嬪等級規格而來,奴婢自問沒有半點私心偏頗,太后若是不信,可查閱內事局的記錄。」如意很快解釋道。
我拉著善善的手,盯著善善昏睡著的臉龐,古人云面由心生,我總覺得善善長得是那樣的慈眉善目,但這並不能掩蓋住她的疲憊和老態。這些日子她越發不愛動彈,有時就這麼昏睡著。
「怎麼會呢,在我的眼中你還是那樣英姿挺拔,那些新入宮的丫頭見到你依舊是含情脈脈。」
「奴兮,怎麼是你?你這小東西!」他坐在龍椅之上略帶責備地將我抱在懷中。
「你若是還有半點良心,就不該將我們的恩怨牽扯到敏兒,何況他平時還那樣親近你……」
「小小姐,怎麼會這麼想呢?也許這句話不知輕重,雖然宮外的那些也是老奴的家人,但老奴的親人卻只有小小姐一個啊。一個人不在自己的親人身邊還能在哪兒呢?」
我懨懨的,正起身挪動,突然下腹一陣疼痛,我嘶了一聲,伸手欲抓善善說:「善,我肚子痛……」
「啊,不過走了這麼久的路,我確實有些餓了……我要你請我吃那個。」我打起精神,指著另一旁擺著七八個方桌的湯圓攤說道。
後來終於查到我的表哥南宮道有一小妾半個月以後便要臨盆了,除此之外再沒有合適的人選。雖然委屈虹兒淪為小妾之女,但好在不用拋頭露面。
姊渾身一震,她緊張地說:「你想把敏兒怎麼樣?他還只是個孩子,你不能這麼沒有人性!你陷害我的事我根本沒有和他提起過,他什麼也不知道……」
「住口!」我甩了姊一巴掌,聲音清脆無比,「這根本輪不到你這個不受丈夫寵愛、每日守活寡的女人說什麼!」
我在看著的時候,權禹王帶著王全從邊上為我挑了一隻紅色的蓮花如意燈籠。我提在手裡,立刻將周邊照得紅映映的。
如意惶恐地說:「奴婢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太后請明示。」
「呵……哀家喜歡下雨,喜歡暴雨……」不知道為什麼此刻我會說這些。
我合上賬薄,嘆了一口氣,起身說:「你做的沒什麼錯,那是不是正是你的錯呢?上個冬天浣清宮的侯才人慾多要些炭火,聽說你沒有準……」
善善執意與我一起,我也有些不放心她一個人,於是五天後我們一同起程去了南郊,路上行進得很緩慢。在南郊一切都是輕車熟路,山腳下的小男孩都已經會和他爺爺一起上山砍柴了。我所做的就是安心養胎,等待生產。可是直到夏末,日子比預產期拖了近半個月卻還遲遲沒有動靜,我不由得心中惶然起來。
貞蓄尼師震驚地看著我,很久說不出話來。
彩虹嗎?我看著善善懷裡的孩子,又看看苗醫女懷中的女兒,然後輕輕地說:「我想好他們的名字了,他們叫弘(虹)。恢弘的弘,恢弘如虹的虹。」
因為是待罪之身,又是出家人的身份,所以身邊連服侍的丫頭也沒有。年歡去敲門,開門的正是姊,我一眼瞧見了她那及肩的短髮。
我抱著虹兒有些哀傷地對善善感慨道:「善,你說人的命運怎麼會如此不同呢?看著這個孩子貪婪地吸著我的奶水,有時拿那和我一模一樣的眸子盯著我看,我卻知道她以後不會記得眼前的這個女人才是她的母親。她和九珍一樣都是我的女兒,她的血統高貴卻不能被封為帝姬,她也不能在宮中長大,只能在並不氣派的院子里玩耍。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長得像我,我對不起這個孩子啊。」
我看著她這樣,又是心疼又有些氣惱,語氣不免尖酸地說:「看你,一大把年紀還去自討沒趣。你剛才過去看姊了吧?她這個人一向是這樣,從來不會領別人的好意。」
「等等,似乎還有一個孩子!」苗醫女突然說道。
一時間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姊蒼白著臉再次把門打開。
不想在第五天的時候,我的女兒虹首次睜開了眼睛,而這也讓在場的所有人大吃一驚,她眸子的顏色竟與我一模一樣!
「那我也是由太后欽點嫁給權禹王的妃子……你呢?表面看起來風光無比,實際每晚偷偷摸摸!我雖沒見識過你們的醜行,但想來你若不出賣色相,權禹王也不會將太后的權力還給你!」
「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這次我看著他清晰地說。
我睜開迷濛的眼睛,雖然虛弱卻還鬼使神差地問:「外面是下雨了嗎……」
我將端盤中的黃釉龍紋小杯拿出放在他的手邊,輕聲說:「皇上,茶好了。」
這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下來,外面有隱隱人聲驚喜嚷道:「看,看,天空有一條彩虹!」
「公子,您看我新買的香囊好看嗎?」此時一聲拿捏得道的嬌媚聲傳了過來。見有其他人在,按照禮節此時她應當是向其他人施了禮,然後又聽見她說:「妾女喬嬌拜見各位公子。」
善善瞪大眼睛,因為語氣急切而咳起來,「這怎麼行?小小姐現在這樣的身子,叫老奴如何放心?無論如何老奴一定要跟您一起去,老奴最近的身體已經沒什麼事了。」
這偌大的殿里只有我們兩人,沒有人敢進來。
我點了點頭,輕聲回道:「應該是。」
權禹王似乎也被我的情緒感染,兩人挽在一起笑作一團。
這般明顯的相近,會讓一切大白天下。所以,這意味著我……無法將虹兒留在身邊。
剛才的昏睡讓我恢復了點力氣,我想我不該死……宮裡還有權禹王和霧兒在等著我,我還要好好過以後的日子,為什麼要死呢……
權禹王就這麼抱著我說了一會兒,然後想了想問道:「昨日我們剛見,今日你又特意過來找朕,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要與朕說?」
皇后沒想到我如此爽快答應。我對她笑了笑,然後看向權禹王問:「皇帝覺得怎麼樣?」
後來她的侄兒沒有得到恩赦,家人也受到了牽連。因為此事,我還特意叫來南宮氏族的人,告誡他們以後行事不可太過驕縱,需謹慎行事,以尤氏為鑒。
霧兒對權禹王也十分親近,手正擺弄他下巴的鬍子,聽權禹王這麼一問,卻並不回答,只回頭看向邵禾。
權禹王隱隱有些不快,我搶在他之前直接回道:「既然皇后都這麼說了,哀家怎麼會不準呢?之前皇上讓他住在清蟬宮,是想鍛煉他獨立的品性,不想他母妃罪入冷宮反而使他變成無人照管,這正是哀家考慮不周啊,今天幸而皇后提了出來。」
「那麼你剛才……」
從那件事情以後就還沒有看過姊,我對宮人說:「我們該探望一下那位出家人了。」
我馬上在權禹王背後將面紗放了下去,他以前見過我的容顏,希望他不會認出我來。
在這兩年裡,我們如同真正的夫妻一般,一起https://www•hetubook•com•com吟詩作畫、一起彈琴打獵、一起看霧兒膝下承歡、一起賞俗畫竊竊而笑、一同享受最默契的男女之樂。後來想想,那真是我人生中最最幸福的時光呵。
權禹王看著我點頭讚許道:「曾有詩描寫女子荊釵布裙難掩天生麗質,朕想,大概便是你現在這般模樣了吧?還好朕還為你準備了面紗,否則此佳節宮外正是多情男子向心儀女子示愛之時,若你追求者甚多,朕恐怕也吃不消嘍。」
我小步和權禹王走在前面,其餘三人不敢跟太近,只跟在稍遠的後面。我走著走著,忽然低頭說:「人人都說,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是賢明帝王營造的盛世……看今日街上如此多的人,便知百姓生活富足,衣食無憂,所以……之前的事我一點都不怨恨你了。」
「那豈不是留下後患……」如意小心翼翼地說。
可是我卻想再生一個兒子……一個比戈敏更像權禹王的兒子。不過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是我們的孩子,都將得天獨厚吧。
「應該正是如信上所說,欲將琴技精上求精吧。那孩子如此上進,你這做母親的應該感到欣慰才是。況且再過一兩年便該行及笈禮了,她無論找什麼借口也是要回宮的。」
愛風樓?聽說那是京城裡最大的官妓院。愛風這個名字出於唐代吳融《楊花》詩中的「百花長恨風吹落,唯有楊花獨愛風」兩句。妓院里的女子自比為楊花,以風比喻世間多情善變的男子,多情女子與多情男子的會合正貼合妓院那樣的風月場所。
我拾起衣服,不一會兒就裝扮一新,出來時我略有羞赧地整理髮飾問:「乍這麼穿,感覺怪怪的。樣子還過得去嗎?會不會很難看?」
我將手邊的點心餵給他吃,問他最近習字辛不辛苦。
剛說到這兒,凌昕便住了口。權禹王的身高應該能完全擋住我,但可能遮不住我下面寬大的群擺。凌昕啞然失笑道:「原來兄長也是風流之人。」
「你的意思是,還把希望寄托在你兒子身上嗎?哀家來也是想告訴你,少打四皇子的主意!不管發生什麼情況,戈敏都不會再有希望,若是四皇子有個三長兩短,哀家就拿他來陪葬!」
我壓下心頭上的心酸,對善善說:「過幾日我就準備起身到南郊去了。善,我不想讓你奔波這一趟,你就在宮中養病或者到宮外和家人住一段時間好嗎?」
又是一年玉蘭花盛開的時候,那已經是我與權禹王第四次一起在沁春媛觀賞玉蘭花了。
「昔日唐代尚為晉王的李治在更衣室與武則天發生情事,今日我們在此情趣也絲毫不遜於古人。」權禹王打趣道,一邊以手撫摸著我挑動我的情慾。
「所以我才說你挑不出什麼錯來。規章制度一定是要遵守才令人信服,但過於死守、力求不差絲毫,又會顯得不近人情。就如那侯才人,今年她宮中兩個臨屋,一個死,一個遷,不只顯得空曠,又兩面受風,保暖自比不得以往。聽說她和她宮人接連得了寒症,你說這招不招人怨恨呢?」
如意想了想,慌忙回答:「奴婢受教了。」
我在床上來回滾動,疼到劇烈處不由得大喊出來,冷汗早浸濕了衣服。
我又要準備到南郊行宮去了,因為前兩年我也會去那邊小住,因此此番再去依舊不會太令人生疑,即便有風言風語相傳,但後宮之中也沒有任何可以說得上話的人了。
善善看我的神色,擔心地問我:「小小姐,宮裡發生什麼事?是不是皇子出了什麼事情?」
「這……這……」如意手足無措起來。
「太后您這麼做無疑是放虎歸山啊。」鏡明說。
耳邊傳來善善的驚喜聲,「小小姐,您總算醒了,剛才您昏死過去,苗醫女正在為您針灸……是的,外面正在下著大雨……」
我抬頭向左望去,只見一個中年男子正從爐里拿出幾個大個兒的熱騰騰紅薯堆在上面。我不由得鬆開權禹王的手,穿過人群,來到烤紅薯的爐前,怔怔地盯著它們看。
我看著權禹王高興的樣子,絲毫不遜於我有霧兒的時候。
「您還記不記得貧尼第一次見您的時候,貧尼曾說過您不似禮佛之人,因為您的眼睛流露出太多複雜的心機……而您的姊姊,明顯不是您的對手。貧尼與她見過幾次,她的眼底流露的是一種迷茫與痛苦。貧尼此次來並不是要為她伸張正義,更無法得知這件事她是否無辜,只是她與佛有緣,貧尼想挽救一個悲苦的女人罷了。」
我在掙扎中死死抓住苗醫女的手,顫聲問她:「哀家……聽說女人年紀大了,生孩子就不容易,甚至有生命危險,是嗎……」
我隱隱覺得這件事並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但我不想說出來讓善善擔心。
我正疑惑,就聽見隔著權禹王對面有人說話:「皇……」
權禹王笑了,他的手輕捻上我的耳垂,「倒是你,奴,真是保養有方,依舊像以前那樣年輕漂亮,風姿迷人。還可以扮著小宮娥悄悄過來找朕……」
我想不出何事,很快將信展開,瀏覽完信上的內容我不著痕迹地看了善善一眼,她顯然還不知道信上內容。
我發現我實在不能不厭惡姊,哪怕她現在是無欲無求的出家人。她縱然恨我,甚至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但是對善善,那樣一把年紀帶著善意而去的善善,她又何苦以那樣的態度去對她,讓她傷心呢?也許她是想讓我痛苦吧。
以後也不會有人打擾我們,這後宮里以後也只有我們兩個人,男人和女人相守相知,白頭到老。
突然,我身體湧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那種異樣的感覺會似相識。權禹王感覺到了我的不適,見我捂著嘴,擔憂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剛才湯圓吃壞了肚子?」
於是權禹王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向我絮叨了一會兒,我想了想,給他講了講我之前的做法,其中有些很得他的肯定。
此時權禹王正坐在殿中的最上首,伏案批閱奏章。
權禹王此時正在奏章的末端寫著批註,沒有聽出我的聲音,頭也不抬地說:「王全呢?把王全叫來,把這些批好的摺子發出去。」
啊,這麼說我生了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嗎,這既讓我如願也讓權禹王如願了。想想當初我吃了那家攤主的兩碗湯圓,權禹王賞了他一對銀元,事情多麼湊巧呵。
貞蓄尼師起身,雙掌合十道:「太后還算是講道理的人,貧尼沒有白跑一趟。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有功德的事情。」
我略有吃驚,皇后側頭看了一眼旁邊抱著霧兒的邵禾,繼續說道:「有句歌謠說,在母親身邊的孩兒是最幸福的,三皇子母親雖然有罪,但錯不在孩子。今日臣妾無意在路上見到他,以往活潑懂事的孩子現在卻變得沉默寡言,臣妾不能不感到心疼。想當初他也曾是皇上的掌上明珠。」
轉眼間到了上元燈節,這日晚宴照例是要與群臣及後宮妃嬪一同歡慶的,不過剛過戌初,權禹王便說身體不適早早扯了席。我回到爾玉宮,正暗中擔心他的身體,不想他一副侍衛模樣帶著王全過來找我,還為我帶來了一套尋常百姓家的婦人衣服。我亦驚亦喜地看著他,果然他帶著笑意說:「宮中的節目還是如此乏味,太后是否願意陪朕到下面去見識見識百姓的節慶?」
權禹王將霧兒抱下來,吩咐他說:「快去跟太后說說話。」
我知道善善與苗醫女在與我說話,我卻意識不到她們在說什麼,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虛脫了。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外面很大的嘈雜聲,不知道是雨衝擊樹葉的聲音,抑或是雨衝擊屋瓦或者大地的聲音。
不過這兩年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並沒有如我盼望般再次有孕,我想難道霧兒的出生是真的上天的旨意,再次的期盼卻成了奢求嗎。
這次去南郊,我不想讓她隨行,南郊固然養人,但來回的路上卻過於奔波,這次來是想與她道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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