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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宮·玉蘭曲

作者: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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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世間只一人

第二十章 世間只一人

雖然形勢開始漸漸傾向於權禹王,但他還是拍案而起,怒言太慢,於是決定御駕親征。
「九珍!」
聽到這個消息我第一個反應是想到權禹王的悲傷之情。
玉蘭花……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我的心被撞了一下。
九珍聽出了端倪,興奮地問道:「那麼我們就是要在外面待好長時間了?好開心。」
我跌坐在地上,整個人已經虛軟得沒有力氣,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我抱著九珍哭了起來,做不出任何解釋,簡直無地自容,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我不著痕迹地動了動我藏在右袖裡的匕首,明天我亦將用它割斷我的喉嚨……
殊太妃搖頭笑了笑,她那淡然的表情彷彿剛才說出口的不是那樣一句責備的話。她捧起放在旁邊桌上的一杯熱茶,彷彿找到了心上的溫暖,姿態優雅地輕輕啜了一口,然後說:「你拖累他,我卻不欲拖累我兒。」
我啞口無言,我不想想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而更令權禹王感到威脅的是端豫王手下的一批謀臣武將,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何時聚集在端豫王身邊的,他們是否早預料到了有一天他們終將有用武之地,並可能成為新一代的創世功臣。
我拉著他的手不肯放開,淚水流也流不斷,我多想再看看他,我多想再望著他的眼睛,可是眼前卻依舊是一片黑暗,絕望的黑暗。
看著鳳璽,我想起以前曾試圖瞞著權禹王悄悄送懷有身孕的碧澈出宮,那個時候我傷害了他,我曾對他發誓不會第二次背叛他。我雖不是什麼高尚之人,但亦從未想過違背自己說誓言。
「來人,來人啊!」我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叫喊。
那曾經快樂的時光反倒像是一場美夢……現在夢醒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一個多月後,南贏王反叛。在我耳聽群臣在下面爭執出兵對策時,突然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胸悶。我的手不由得搭在腹上,卻唯有哀傷襲來,此時境地,這個孩子……也留不下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可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等來端豫王的求助。
端豫王沒有再問什麼,若是在以往他會關切地詢問我到底有什麼事,現今再也尋不到他對我的溫柔了。我獃獃地望著眼前的一片黑暗,聽那天見到他的宮人說,看著端豫王佝僂離去的身影,已經完全想不到他曾經是那樣意氣風發的親王。
他直奔我的床前,我下意識地拉起冰絲被往後退了退。他的身上散發出酒氣,身上已經被淋得半濕,他撫上我的臉柔聲問:「前一陣子聽說你病了,現在好點了嗎。」
我勉強地笑了一下,對九珍請求說:「給母親彈首曲子聽好嗎?」
另外還有……今晚姊也自縊身亡。我在心中吶喊著,姊,你對端豫王的感情真有那麼深嗎,哪怕捨棄了自己的兒子。
可是連那個只重利益不談情分的鏡明都只是說:「小姐,這是難為奴才啊。這場戰爭,無論誰贏,輸的都是小姐。奴才還能出什麼主意呢,奴才不相信有輸得輕和輸得重的分別。」
我站在宮門望去遠遠點點燈火,我從八歲入宮,這麼多年便一直生活在這裏。雖說後宮的生活是枯燥單調的,生存是布滿陰謀詭計的,但這裏切切實實已經浸入到我的骨髓里,這裏的氣息已經與我融為一體。
我看了她一眼,勸解她說:「皇帝是皇帝,他們是他們,你非要扯在一起幹什麼,孩子又有何辜呢。你要帶的東西都叫宮人收拾好了嗎?不只是夏日的衣裙,秋冬的衣裳也要備上。」
端豫王,此時你在想些什麼?你後悔了嗎,你在想你死去的妻妾和兒子嗎,還是在想我,想著我們小時候發生過的一切。你會不會後悔此生與我青梅竹馬一場。
唉!他到底還是來了,不過這亦是最後一天,他沒有不來的理由。自從那天跟他說了重話之後,我再沒有跟他爭吵的力氣了。何況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我嘆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讓他入座,還為他沏了一杯茶。
我想端豫王會回過頭緩緩而迷茫地看向我,因為這個稱謂對他來說已經很陌生了。
我們遙遙相對,我看不見他,他也沒有親近我,現在沒有什麼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但我知道我們永遠不會在一起了。
「奴兮!」一個呼喊聲傳來,不一會兒我忽地感覺到一個人擋在了我前面,接下來是利器刺進肉體的悶鈍之聲。
到了夏日我便開始著手準備搬到京都西邊的平涼避暑行宮去,南郊行宮縱是冬暖夏涼,卻也存有太多回憶,那是我不願觸及的。
我渾身顫抖著,不停不停地撫摸著他的臉,不停不停地搓著他的手,對他不停不停地說話,可是我此時的手也如此的冰冷啊。
我苦笑了一下,「我現在不希望霧兒當什麼皇太子,我只想帶著他們離開,過安寧的生活。」
端豫王,我想你不應該不明白其中的艱難,那你為什麼還要如此孤注一擲,而我為你如此擔心。
「你,你還記得如意嗎?」
權禹王駕崩后葬于景陵,廟號憲宗,享年五十四歲。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顧不上完全穿好衣服,直奔銅鏡前,看見的是自己脖子上和胸前的點點紅印……
當聽到這句話我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殊太妃這樣和我說話嗎,一直都和藹對我,以前常常在一旁微笑著看我和十二皇子說笑的長輩如此跟我說話嗎。
我一直在等待,我在等待端豫王寄來的信,哪怕他只提到一個需要我的字,那麼即便背棄權禹王,即便捨棄我的兩個兒子,我也要義無反顧地站在他的身邊。
我輕聲地說:「那麼沒事了,你走吧。」
我搖了搖頭,只問她:「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朕說過你是朕的女人,不允許你說不!朕今夜要與你歡好,還讓你再為朕生一個女兒……」權禹王的力量大得嚇人,他輕而易舉地抽下我的腰帶,然後伸手要扯下我的紗衣。
我驚愕地看向姊,她口中的這個他肯定不會是她的丈夫權禹王。姊,這麼多年你的心意依舊還沒變嗎?哪怕現在你還心系著他,而因由只是因為當初的一把傘。
這時候一身藏青色龍袍的身影出現在我面前。
我愣了一下,然後平靜回答:「隨你的便。哪怕以後我們過著鄉村野夫的生活,我亦甘之如飴。」
但是我還是有話想問他,我低垂著空洞的眼睛,問:「你為什麼不給我寫信?」
「罪民已看破萬事……只希望太皇太后能健健康康,還有,好好地照顧九珍……」
而此時京都接近一個空城,權禹王將它留給了我,我心裏清楚這是我救端豫王的最後一次機會。
「你們在幹什麼?」門外傳來了震驚的聲音。
歷經滄桑,我想他看我的眼神已經不會是以前焦慮深情的樣子。
此時,我以往一切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聰明才智都沒能幫得了我,我六神無主,只有找來鏡明,我希望他能說個解決之道,哪怕是我不願意聽到的主意。
我的眼淚禁不住地簌簌流了下來,姊我,一輩子都不喜歡你,但唯有此時此刻,我敬重你,我敬重你身為一個女人,我敬重你對端豫王的愛。
在霧兒被立為太子后沒幾天,竹青庵那邊傳來消息說貞蓄尼師圓寂了。
「我偏要你說一個。以往的那些都不及現在的一個讓我那麼需要你。」
我緊攥著手盯著姊,多年埋藏於心中的質問使我突然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心裏根本就沒有一點權禹王,那麼當初為什麼還非要嫁給他!」
我怔了一下,我根本沒想到權禹王會答應,更沒想到他會如此爽快答應。
九珍很贊同這次離宮的行動,只是她有些不情願帶上霧兒和弘兒兩個孩子,說:「雖然論起來邵皇后是母后的侄女,我的表姐,我們應該多照顧他們。但是他們畢竟是那人的兒子……」
權禹,你知道嗎……
只在那一剎那間,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重閃而連接在一起。
我就那樣停住了腳步。
多麼可笑啊……我們姊妹向來看不上對方,水火不容,而現今這後宮恐怕唯有我們兩人有共同的心情,就是都在擔心著端豫王。
這是史上最無法可依的一次殘酷的殺戮,即便是這樣,也不能解我的心頭之恨,即便是這樣,也不足以彌補我心中一點傷痛。
我轉過頭去,看見九珍怔怔地在門口看著,她面色慘白,外面的雨如垂簾而下。
見他還是不為所動,我繼續苦求道:「他已經對你產生不了任何威脅……求你,讓我見見他,是我對不起他,哪怕,」我為自己的想法慌亂,「哪怕……」我將他的手輕輕地搭在我身上。
九珍流著淚跑開了,我伸出的手頹然放下。
離宮之事我沒有特意通知誰,但也沒有掩飾什麼,於是後宮上下都知道我要到避暑行宮去了,而隨行的隊伍比上次離宮要龐大得多。
她捂上臉,眼睛紅紅的,眼淚流了出來,委屈說:「女兒是心疼您,才……沒想到您卻打我!」
為什麼要多事跟他說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會引起什麼後果!
善若將粥碗端到我面前,勸道:「太後娘娘,您已經三天三夜不吃不眠了,這樣身體怎麼撐得住……」
那天晚上狂風大作,不一會兒就下起雨來。今晚是年歡和一名叫習習的宮娥在我床前侍候,我翻了會兒書,覺得外面的雨下得越來越大了,便吩咐她們過去將門窗關上。
我開門見山地問他:「能不能不讓他死……」語氣已是懇求。
九珍我已寫信清翎王請他幫我接走她,我想也許只有他有可能撫平九珍的傷口;霧兒和弘兒是權禹王的孩子,想必他不會虧待他們;而虹兒,原諒母親沒有機會好好補償你了……
屋門剛剛合上,就聽見吱的一聲被權禹王跌跌撞撞地闖開了。看他的神色似乎喝了一些酒,我對宮人使眼色,年歡和習習便上前攔道:「皇上,太後娘娘她已經歇下了……」
驚喜之下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權禹王渾身顫抖著,他的手不停地哆嗦,好不容易才拉到我的手放在他的唇邊,輕輕而無比痛楚地喚了一聲:「吾愛……」
不過剛開始的局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端豫王的大軍節節勝利,很快取得了中州周邊的土地,甚至有些縣區主動投誠。我雖耳聞端豫王在那邊甚得軍民愛戴,但怎麼也料想不到竟有如此高的聲望。
端豫王封地的稅負是這麼多轄區里最輕的,而且他統率下的官兵紀律嚴明,很少發生剋扣剝削百姓之事,因此百姓十分信賴他支持他,而西鄂等地與中州親緣素重,許多都是一個氏族遷徙而去,也歷聞端豫王的仁厚,所以反抗並不盡心。
我想我不該眼睜睜地看著端豫王陷入不利的局面,我應該做點什麼,但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那麼對另一個人意味著什麼。
如意的匕首是浸了毒的,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想一下子就要了我的命,權禹王幫我擋了那一刺。而太醫們趕到時,權禹王身上的毒已浸透全身,挽救不了了……
我娘,我爹,藥婆婆,綠吹,戚姐姐,婷儀,承兒,穆宗皇帝,九皇子,楚姿,福兒,善善,武耀,姊,權禹王,元遙,十二皇子……我的親人,我的愛人,我的兒子,我的朋友,我的忠僕,一個個離我而去。
那分明是如意的聲音。
我躲了過去,渾身止不住地發抖,顫「別碰我,別碰我!好臟,你身上好臟……」想想他和幺娘的事情便讓我痛不欲生。
「朕決定下個月初立四皇子為皇太子。」
我感到九珍的話不尋常,追問她所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殊太妃一直是一位溫柔識禮的女人,這樣的她才生出了像端豫王那樣優秀的兒子。如果沒有我,也許殊太妃早就做了皇后,十二皇子也早當上了皇上。
「乖孩子,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權禹王語無倫次地柔聲哄著,而他的動作卻是那麼急切和粗暴。
「我在等你,我在等你主動的心意。你說過,如果我那樣做,你會恨我。」他彷彿用儘力氣,蒼老而疲憊地說。
夜靜得可怕,我叫善若等人都退下,只留下我一個人。但是我在聽,在聽什麼時候會有清晨鳥鳴的聲音,那是端豫王被賜死的時刻,也是我該上路的時候。
多少日子,我坐到書案面前,幾次抬筆又幾次落下,鳳璽靜靜地躺在右邊,沉重得我不敢去抬。有幾次我甚至暗自希望權禹王什麼時候會派人再將它帶走,那麼我就可以不用愧疚地下令讓朱光弼的駐軍、南宮氏統轄的地方軍及巫朗哈穆的借兵去支援處於不利形勢的端豫王。
那麼就是說……再過一些時辰,就是明晨的行刑時刻了。
權禹,死之前你是不是因為幺娘的事情還覺得有愧於我。我告訴你不是那樣的,是我,在你迷惑困擾時,我沒有支持你幫助你,相反一把推開你,是我將你越推越遠……
不知何時姊突然闖了進來,我許多年沒有見過她了,剛開始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眼前的這位尼姑是誰,等辨認出是姊的時候,我不由得怒從心起,開口欲責問是誰將她放進來的。
鏡明說的話沒有一絲情動在,理智得不能再理智,可是為什麼聽到這話,雖然還在下人面前,我委屈的眼淚忍不住簇簇而下。
九珍腫著臉不可置信地望著我,這是我這麼多年第一次打她。
此生已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可是當我聽到這些消息時應該感到欣喜嗎?
原來是因為我當初的一句話……我心頭一陣陣酸楚,盡量控制自己不要流出淚來,打起精神問他:「你以後打算怎和_圖_書麼辦?」
「正因為端豫王不是我的,所以你不要他;如果我們在一起了,你不會跟我搶他嗎?你敢說不會嗎?!」
「太皇太后萬歲萬歲萬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大臣們跪拜的聲音再次響徹金鑾大殿。
我聽著一向不問政事的姊在這兒激動地分析,心中喟嘆,姊,連你都知道的事情,難道我沒想過嗎……可是我真的可以昭告天下,權禹王乃實際篡位者,讓他轉而陷入眾叛親離,萬夫所指的境地嗎?
權禹,你知道嗎,我們有女兒的,她叫虹兒。她像你期望得那樣,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是個漂亮的孩子……
太醫用針扎權禹王為他放血,王全哭著開始為權禹王整理後事,其餘人則候在門外。
當端豫王的大軍離京師越來越近,就意味著他離那金鑾大殿上的寶座也越來越近。端豫王不斷勝利的消息使我有一天開始想一個問題,當端豫王奪得天下的時候,他會做些什麼?他會殺了權禹王,然後將他的孩子們趕盡殺絕。他會像權禹王那樣將凌氏和尤氏抓起來重重治罪。他會大封群臣,重組後宮,而我既然不願意當權禹王的皇后,我也不會當他的皇后。
「住口!」我厲聲說,「任何南宮氏人不得參与此事!不得議論此事!不許以此為功!如若皇上委派則稱病不出。哀家不允許南宮氏任何一人與此事有關聯,否則哀家不再視其為族人……」
聽到他說這些,我滿面淚水,泣不成聲。可是權禹王,你明不明白,當你放開我的手轉頭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經不在原點了。
也許我的行為也許我的語言激怒了他,他惡狠狠地說:「朕今晚要與你行魚水之歡。」說完摟住我欲低身親我。
殊太妃,我是不是更應該死。如果我早預知了現今的局面,我不會吝惜自己的生命,可是現在我連死的選擇都沒有。
突然霧兒放開了我的手,據宮人後來說他直接爬到龍椅上坐下,定定地看著朝堂下的群臣,一副上天授之,君臨天下的氣派。
而我像木偶人一般,任他擺布,不知道痛也不知道疼,等待的唯有他實現承諾的那一刻。
權禹王的眸子一下子變得幽深起來,他抱起我,譏諷地說:「太后如此盛情邀請,朕又怎能不勉為其難呢?」
姊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她笑了,她的笑容是凄楚的。
我披上衣服匆匆來到勤政殿,權禹王正在與幾位大臣商議著什麼。他見了我微微一怔,但他沒有拒絕我,只揮手叫其他人退下。
「你就是因為厭惡我才不肯幫他嗎?」姊不可置信地說,「是不是正因為我請求你所以你才不會做這件事?啊啊,那當做我沒說,可是你應該知道端豫王對你的心意如何,你怎麼狠得下心看他……」姊根本就不明所以,一味在那慌亂著說。
權禹王這時酒醒了大半,他放開我,看著我有些歉意,他手臂上的那個紅印是那樣醒目。他整了整身上不整的衣衫,從依舊獃著的九珍身邊狼狽而過。
「好啊。」權禹王簡短地回答。
盛世篡位成功的例子實在太少了,明成祖也許算是其一,但權禹王並不是那文弱的建文帝,相反他還身經百戰。
當與人介紹時,人們會說自己是哪個地方的人,比如范陽人士、安慶人士之類,那麼我會如何對人介紹呢?這裏就是我生長的地方。明天便要離開,不可能沒有一點動情,但只是離開的哀傷之情,卻不是留戀的不舍。
此時南宮氏人滔滔不絕說道:「這次對南宮氏族來講真是莫大的良機。端豫王縱然素有名望,坐鎮一方,但為今天下政局穩定,端豫王想偷天換日的勝算恐怕不大。我南宮氏向來被以為只憑靠外戚身份佔據朝廷,這次不妨主動請纓,積極為皇上出謀劃策,立此一功顯我南宮氏並非無用之輩……」
鏡明盯了我一會兒,也有些不忍,說:「小姐,這場戰亂是男人們挑起的,最後的江山也是男人來坐,這裏面自然有老天爺的意思。您還記得幾年前那場馬球比賽,皇上曾到您的面前問您『這場比賽艱苦絕倫,如若勝者,您如何獎勵?』您現在還不明白嗎,那個勝利品是您啊。」
為了端豫王,我可以不要我自己的性命,可是哪怕我死,我也不願意讓你死。權禹王,我的這些心思你知道嗎?
我在宮外的寺院與尼庵請僧人和尼師為貞蓄尼師誦經,希望她早登極樂世界,也算是我對她盡的小小一點心意吧。
然後那個腳步聲急湊起來,她在向我奔來,我應該躲開,可是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黑黑的,我根本不知道應該往哪躲。
我渾身顫抖著,我推著他打著他,卻不夠力氣阻止他的動作。這樣掙扎了一會兒,我已經筋疲力盡,大口地喘氣,但是我還不放棄任何抵抗,我從未想過要放棄。
然後便再也沒有了聲音。
之後我又不放心地問了他們一些情況,末了有些疲累地說:「你們退下吧,記住哀家剛才的警告。還有,如果有最新情況一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哀家。」
善若隨著我頓了一下,然後略有欣喜地說道:「啊,是玉蘭花開了。」
而後權禹王又重重地倒在了我的身上,我的手觸到了溫熱濕膩的液體。
突然一陣風兒吹起,吹得樹木沙沙作響,吹起了我素白沉重的袍角,帶來了陣陣的幽香。
可是也有那麼一瞬,他支起雙臂,緩緩地律動,在我上面憐惜地注視著我,彷彿我們回到了以前共享過的溫柔似水。
我偏過頭去,一句話也不對他說。他喝醉了,我不想和他理論什麼。
「朕已經把她趕出宮了!朕已經把她趕出宮了……朕要的是你。」權禹王的眼圈突然變得紅紅的,他痛心地說:「原諒朕,朕想明白了,朕想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之前對芙婉有多麼重的感情,可是後來進入朕的心裏的是你……你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朕的心兮,你忘了嗎,我們說過要牽手夕下,白頭偕老……」
在清點姊的遺物時,宮人發現了一件不尋常的東西,將它獻上給我。而我剛剛碰上它,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那是把傘,我甚至知道它是什麼時候的傘,是端豫王曾借給姊卻被我撕得稀爛的傘。我一點點尋摸著傘,雖然已經破破爛爛,卻粘得乾淨平整。
入冬時分,端豫王大軍進攻到沁城,遇到了向來以剛正不阿著稱的城守李則。我對此人稍有耳聞,是因為在孝宗時他曾經向顓福直言阻止南郊行宮的擴大,只是當時顓福孝順,沒有聽取他的意見。李則正直得偏乎固執,他死守城門,又不斷收納戰敗的散兵游勇,將端豫王隔絕在城門外達數月之久,與其形成對峙之勢。
我下不了決心動手,我……放棄了這次機會。
權禹王盯了我半晌,他走到我身邊直直地看著我,他在我的印象中樣貌和圖書已變,但他的眼神卻依舊那樣熟悉,喚起了以前許多模糊的回憶。
「回不去了……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如意雖然被權禹王刺死,但依舊難逃我將她的屍體大卸八塊,挫骨揚灰,讓她永世不得超生。如意和吉祥乃孤兒,無族可誅,我便命人將吉祥掘屍、負責如意吉祥進宮的大小管事、如意吉祥戶籍上蓮台庄三百村民、後宮與如意有來往宮人皆被殺拋屍。
我冷冷地看向姊,諷刺她說:「姊,你是以何身份說這句話呢?」
「哎。」突然她低低地嘆了口氣,回過頭看我,柔聲說,「我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讓顓閔從小和你在一起。」
「女兒前陣子給十二皇兄寫信,說皇上欺辱您……」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善若卻早已摘了一枝玉蘭花遞到我手中。我低下頭,緩緩將花兒舉到鼻前,嗅著它清新的香氣。什麼也看不見……但那香氣卻攪動著我的回憶,十六年了,十六年了,一切卻還是那麼鮮活,就仿若發生在昨日。
我心神不寧,在屋子裡不安地踱著步子,難以決斷。
我知道關押端豫王地方的人一定受權禹王的交代死守在那裡,而我無論如何,無論怎樣都要見端豫王最後一面。
不久之後凌昕率西南援軍風火趕到,恭慶王的將領康端守湖州卻輕敵大意,禁不起嘲諷而貿然出城迎戰,凌昕殺之破城。
那一年我四十歲,以太皇太后的身份,開始了我人生中第二次垂簾聽政的生涯。
他把我抱到偏殿,將我狠狠地甩在床上,粗暴地扯我的衣服,放肆地遊離,嘴裏盡說一些羞辱的話。
我讓元遙離開京都去幫助端豫王,還讓他捎了口信,殊太妃,他的母妃現在好好的,在爾玉宮裡,我將她保護得好好的。
突然王全放聲大哭起來,我才知道他去了。我沒有看到他一眼,我沒有聽他說完一句話,他就,他就去了……
其實,現在的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愛我的人都已經不在我的身邊。
霧兒咬了咬嘴唇,小腳不安分地踢著似乎在思考某個嚴肅的問題,然後他抬頭說:「可是孩臣就應該是皇太子,不是嗎?母后經常說孩臣會是皇太子。」
「皇太子以後就可以當皇上,可以得到許多想要的東西。」
你作為皇上的妃子,是以何身份為端豫王擔心呢!你有這樣的資格嗎!
權禹王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朕已經決定了,無可更改。月初將舉行皇太子的冊封大典,朕的兒子你不能帶走。太后若是想離開請自便。」
權禹王冷冷地看著我不說話。
我搖了搖頭,「當皇上也有許多得不到的東西。」
我又看向站在我床邊的霧兒,我招他上前撫著他的小臉蛋問:「霧兒,你想當皇太子嗎?」
聽完權禹王的話我失魂落魄地跌在地上。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走?他分明看清楚了我的心思,所以以霧兒和弘兒要挾我。他怎麼可以如此殘忍……傷透了我的心,卻還要在這後宮之中生生地折磨我。
此時我將近有一年未曾見到他了,權禹王瘦了,蒼老了,半年多的戰事將他拖累得不成樣子,與我印象中的他已稍有出入。他的表情看起來並沒有打勝仗的喜悅,相反似乎是十分疲累。
啊,原來一切都是如意做的……為了端豫王而做的。
這時不遠處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哀緒,那是一個人的腳步聲,聲音雖然很輕但我依舊感覺到了它的步步接近。
權禹,你知道嗎,你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我沒有告訴你。先皇遺詔里寫的人是你,他把我許給你了……
「怎麼會回不去呢……」權禹王凝視著我,帶著酒氣喃喃說:「朕還是像以前那樣待你好行嗎……」他渾身迸發出酒後的慾望,那樣熟練地摸索到我的腰帶。
沒想到姊開口便說:「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死么?」
為什麼我之前沒有發現他這樣的心思呢?他竟然這麼介意我與端豫王的事,卻一直不曾表露出來。
為什麼想不開,為什麼到現在還那麼想不開……
「太后,您再想想辦法吧,真的不能再救救親王了嗎?」
過了幾日在權禹王的援軍趕到后,雙方開始陷入了漫長的激戰,但端豫王大軍向北行進的步伐依然沒有停止。
我整個人陷入了徹底的絕望,喃喃說:「那你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那麼孩臣當了皇太子,可以叫母后回來嗎?」
那個腳步聲停了下來,然後傳來一個惡狠狠的聲音:「我是來為端豫親王報仇的!」
這場戰爭持續近半年,雖然到了新一年的元日,宮中上下卻絲毫沒有過節的氣氛,甚至連霧兒和弘兒都感受到了這壓抑,不再隨意吵鬧。
端豫王輸了,輸在一個首籌,輸在了一封一直未發出去的詔書。
入秋時宮外傳來了端豫王和恭慶王在東南聯合舉兵起事的消息,舉國震驚,得到消息的權禹王慌忙召集朝中文官武將連夜在勤政殿商議此事。
此後局勢急轉直下,一下子變得對端豫王不利,端豫王開始由攻轉守。
可是我卻還要為我愛的人活著,苟延殘喘地活著。霧兒還那樣小……他還需要我的扶持與幫助。
恐怕此生我也不打算再回來了……我默默地說。
姊的表情有一剎那的受辱,但她已不在乎這些了。她急切地說:「李則等人根本不是在為權禹王效命,他們只是在維護正統而已!用你的身份,用你皇太后的身份,發布詔書,告訴天下人端豫王才是孝宗駕崩后你心中所選!權禹王才是最初的篡位者!端豫王他只是缺少一個明正聲討的理由,你若支持他天下人也會站在他這一邊,那麼形勢將大大不同!」
我感到自己被硬生生地分成兩半,左右都是痛,怎麼都是痛。
這不就是你之前求而未得的嗎,我會滿足你,那麼也請滿足我的請求……
「不,我不認識這個人。」端豫王直接回答,也許現在的他根本沒有心情再去想這些。
權禹王換了一個方式說話:「太后的行動朕不敢阻攔。但四皇子和五皇子是朕的兒子,他們不能走。他們應該在後宮中接受帝嗣的教育。」
我到時,蒼老的殊太妃正靜靜地坐著,這樣的大事她不可能沒聽說過,但她現在靜思的神情卻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至少不像發生在她唯一的兒子身上一樣。
我心也跟著惶惶然,急忙吩咐宮人再去打聽消息,而過後的幾天傳來了凌昕又收復了幾個失城,端豫王則幾攻沁城不下。
我睜大眼睛看向權禹王,他的眼底燃燒著熊熊烈火,那並不是被篡奪江山的怒火,而是……嫉妒之火。
他因為我喪妻喪子,失去了一切;我因為他失去了權禹王。
權禹王不介意地掰過我的臉,他將自己埋在我的胸口,像孩子般可憐地說:「奴兮,不要再跟朕鬧彆扭了,好嗎…hetubook.com•com…朕覺得好冷,像以前那樣用你柔軟的身體溫暖朕,觸摸朕,朕覺得好冷……」
在那之後我大病了一場。
我渾身輕震,說來說去鏡明最後的結論只能給我一句寬慰我的話嗎。
我雖然恨權禹王,甚至我們現在已形同陌路,但這並不代表我希望他死……我也不會因他的痛苦而愉悅。
我看著眼前這個心緒混亂,瘋瘋癲癲的女人,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悲有些可憐。她還依舊那麼可恨,將我現在猶豫不決的事情赤|裸裸地挑明開來。
因為權禹王的死,端豫王反而撿了一條命回來。我力排眾議保住了他的命,但他卻被剝奪了親王的封號和封地,皇親宗冊上將其名字勾去,淪為一個庶人。
那一天我牽著霧兒小小的手,被宮人引著一步步登上帝王寶座。
「那麼閹了他。」
權禹,你知道嗎,我愛你,從少女時我就期盼著嫁給你,和你在一起的這幾年是我最幸福快樂的時光……
那是毋庸置疑的死罪,還有和他關係親密的家人。
而那晚,爾玉宮幾名見事的宮人也悄悄地喪命,哪怕是我本欲提拔的年歡也未能倖免。
我匆匆趕到養壽殿找殊太妃,我怕權禹王會傷著她,讓她到我的爾玉宮我才能庇護她。
這讓朝中大臣又是擔憂又是振奮。擔憂的是權禹王的身體和精力,振奮的是皇帝親征,必定鼓舞上下士氣。
我一直都在說,求死而不得才是最大的折磨,沒想到最後應到了我自己身上。
我抽開身去,對他冷冷地說:「皇帝,你醉了,還是請回吧。」
她這樣的平靜,我也慌亂不起來了。我來到她身旁,一時間不知道跟她說什麼,低著頭如同犯了錯的孩子。
我獃獃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還來不及阻止,他竟然直接這樣對待我的宮娥,啊,我忘了他一直都是那樣強硬霸道的人。
「那麼,那麼……」
他的語氣雖然竭力維持平靜,但又怎麼能掩其中的酸楚,我險些垂下淚來,但是我哪還有什麼臉面在他面前流淚呢。我想我們之間再也不能見面了,可是當他要離開時,我還是忍不住叫住他:「十二皇子!」
「夜了,宮裡都換了第二波燭火了。」善若輕聲回道。
我不敢給端豫王寫信,也囑咐九珍絕對不要這樣做,我怕他的回信會落入他人之手,或者泄露什麼。一向不信佛的我,卻每日在佛像前長跪不起,為他念經祈禱。
我扶著那個壓在我身上的人,那是我熟悉的權禹王的身體,我的心驟然間凍了結。
如意,你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男子,到最後卻連你的名字都記不得,你到底值不值得。
權禹王一方面命淳慶駐軍加快行程,火速支援壽豐,另一方面將端豫王、恭慶王還在京都的娘氏親人以反叛罪抓了起來,以達到威懾警告的目的。
日子在我日漸消瘦中流逝,凌昕的軍隊連連報捷,而端豫王終於放棄繼續攻打沁城,轉為撤退。北方的軍隊開始向南反撲。
然後我感覺權禹王抖了一下,似乎是如意將匕首抽了出來,她喊道:「我要你死!」
我躺在病榻上,九珍拉著我的手關心地問道:「母后,您本來好好的怎麼就突然生病了呢?去平涼山莊的事情您也不用太介懷,大不了您病好后我們再出發就是。」
明日我們就要啟程了,於是便催著九珍和霧兒等人早早去睡。爾玉宮變得比以往空蕩了,一些隨身的飾物和器具都被收拾起來,但許多珠寶古玩還靜靜地陳設在那裡。我只命人帶了幾樣我最珍愛的字畫和珠寶,其餘的也只有留在這裏。我說過,我喜歡這些東西,但我並不貪戀這些。
我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但卻一時不知道該刺向哪裡,此時一隻大手將匕首奪了過去,接著聽到如意一聲呼叫。
「在他死之前,求你,讓我去看看他……」我什麼顏面也不顧了,流著淚說。
一個多月後,恭慶王被俘,又一個多月後元遙戰死沙場,兩個月後端豫王戰敗。他終究還是缺少權禹王那樣的經驗,中了計,被生擒回京。
如意的話驚醒了我,是啊,我不能再這麼待下去。我要去見權禹王,我要見他,哪怕在他面前低聲下氣,哪怕在他面前長跪不起,我也要挽救端豫王的性命……
我帶給了他希望,卻害了他。
可是我卻再也不能因為他的哀傷而哀傷,無法與他共同承擔這痛苦了。
殊太妃死了,他怕權禹王以她來威脅自己的兒子,喝了一杯清黃色的熱茶便去了。她只溫和地與我說了兩句話就去了,她的神情是安詳的,也是無奈的,悵然的。
他接近我,反鉗住我的手狠狠地質問我:「朵頤真的是先皇的女兒嗎?!」
外人常稱讚端豫王之仁,而我看未必是這樣。也許這樣說很傷人心,但他以一己念想,將大胤百姓捲入戰爭,國家動蕩不安,引得多少像南贏王這樣的野心家蠢蠢欲動和鄰國的暗中覬覦,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
那個人雖然看起來冷酷無情,可是相處久了卻覺得他的感情掩藏得深,無論是對他的母親、他的姊姊還是他的孩子。貞蓄尼師辦法事每次都是他親手執筆抄寫經文,對於他的孩子,無論是無嗣的長子忠,還是罪妃之子戈翰和戈敏,他都在小心翼翼地保他們的命,對於寶瑤的愛護更是讓我羡慕和嫉妒。所以知道他現在的心情一定是非常悲痛吧。
我發現我與權禹王之間已經不再是用愛與恨兩字可以說得清的了,端豫王要斬草除根的對象里有我兩個兒子,我與權禹王之間的牽絆已經理不開割不斷了。況且真的是端豫王登位,誰能說對我來講不是又一次重蹈覆轍,端豫王的正妃已經陪伴他多年,雲妃也是,而且還養育著他唯一的子嗣,他的後宮就真的有我容身之地嗎。
我沒有回答她,我重新以痛恨的語氣質問她:「身為他人婦,卻還念念不忘別的男人,這樣不知羞恥的女人憑什麼在這兒對哀家指手畫腳!退下去,哀家不想再看見你的臉!」
我真的難掩自己的吃驚之情,難道那天我說了那麼多他還不明白嗎。於是我的臉色開始變冷,警告道:「皇帝的意思是想限制哀家的行動嗎?」
我抱過弘兒,點著他的鼻子說:「可是你是弟弟呀。」然後我轉身對霧兒說,「你的父皇說下月將立你為太子……請以後一定要當個好皇帝哦。」
我讓其他人都退下,我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臉上,我的淚不斷地滴在他的臉上。權禹,只剩我們兩個了,我們一起說說話吧。
第二日清晨,後宮的人很驚異雎鳩宮竟再次變得空空。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後來又有人流傳她因為一句「我不愛吃魚珠子」的尋常話得罪了皇上,被趕出宮去。大家都尋思這位幺娘真是來得離奇走得也離奇,成了宮中不可解的一道謎。
「權禹,別離開我,求和圖書你別離開我……」我哭泣著不停乞求道。
他雖然性命還在,除此之外,卻已空無所有。
我無奈地笑了笑,此時在一旁的弘兒一邊伸手叫我去抱一邊奶聲奶氣學舌說:「弘兒也,當……皇太子……」
他在上面看我,眼神里流露出哀傷,他也許想不到我竟然會如此抗拒,他想不到我們之間竟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當九珍聽到端豫王反叛的消息時,她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說:「這麼說十二皇兄真是來救我們了嗎?」
可是沒有,我甚至懷疑權禹王是不是太忙忘了這事,還是他那麼信任我不會做背叛他的事情來。
在得到端豫王被俘回京的消息后,我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來,只是一直在默默流淚。
「那麼以後讓戈敏登基也無所謂嗎?」權禹王刺|激我道。
我被權禹王抓住了軟肋。我盯著他一會兒,突然語氣軟了下來,「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如此為難我呢?霧兒和弘兒還那麼小,我怎麼能舍下他們。而你以後還會有其他孩子的,相信我,以後幺娘也會為你生孩子的……」
起義之師貴在速戰速決,僵持得時間久了,軍心便開始動搖,並且時值冬季,露營士兵多有凍傷,路上糧草供應不及,拖得越久對端豫王越是不利。
不怪她……怎麼能怪九珍呢,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是我,是罪孽之身的我,是我這個不祥的女人害了端豫王。
這都是我的錯嗎……他為我發動了這場戰爭,我卻沒有對他施以援手,眼睜睜地看他一步步走向失敗。端豫王,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
這意味著宮裡的這個人將更加憂心忙碌,餐食日少,與群臣商議對策,徹夜難眠。
九珍奔了進來,看著我的模樣流淚道:「母后,他怎麼能這麼對你?他怎麼能?!」
南宮氏不明所以,但在我凌厲的掃視下也不敢違背我的旨意,只有唯唯諾諾地應是。
權禹王的親征帶來鎮定人心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軍隊士氣高漲,連連收復了幾處失地。但也有人暗中議論說身處前線生活艱苦,勞心傷神,對權禹王的身體是一個極大的考驗,若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這次親征恐怕是得不償失。
後來有一天我被告知端豫王已剃髮出家,遁入空門,成了一名居無定所的行腳僧……
善若攙著我緩緩走著。
南宮氏退下后,我心亂如麻。誠如南宮氏剛才所說現今並非亂世,權禹王雖然做得不盡善盡美,大臣們對他苛刻嚴厲的行事及後宮花銷巨大、大修行宮勞民傷財頗有微詞,但政局畢竟還算穩定。
看著我沉默不語,鏡明索性挑明了說:「其實奴才的主意已經很明白了,就是沒有主意,聽天命吧。您輸了,有一位輸了,但總會有一個人贏;您若發生意外,或者您動了,最後說不定是全盤皆輸。」
「太后,太後娘娘,」如意臉色蒼白地跑了進來,驚慌地說:「您聽說了嗎,皇上下了命令五天以後對端豫親王行死刑,他的妻妾子嗣同死,其餘人等流放邊疆……」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想也沒有想直接揮手給了九珍一巴掌。
我張口咬住了他的手臂,他吃痛,我咬得越來越深,而他卻不肯放手。
王全在一旁嗚嗚地說:「太后,您不知道,這幾天您不吃不喝,聖上也陪著您不吃不喝……聖上把一切都藏在心裏。世上無論哪個皇上多悲慘,也不是空著肚子的,也不知在黃泉路上聖上……」便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
那個人……曾說過今年要同我一起賞玉蘭,可他……看不到了。
隨著端豫王大軍越來越多攻佔城池的消息傳入京都,之前對端豫王不看好的人開始變得沉默,之前舉棋不定的人風頭開始轉向端豫王,連後宮的宮人都越來越抑制不住地悄悄議論說,這大胤江山不換姓但恐怕要改名了,又說現在的皇上不親近後宮,換了一個皇帝說不定是她們的出頭之日。
我每日都在為端豫王擔心,每日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前線是否有新的消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對於我來說,到底怎樣的消息才是好消息。
在這一夜裡發生了許多事。端豫王的妻妾們全部自我了斷,以表對他的忠誠。蔓玉死、雲奴死、戈燁死、他寵愛過的妾也都以死殉情,甚至一些只是被判為流放的家奴亦有人要陪他上路。能讓身邊人為他做到如此地步……端豫王讓多少人暗中敬佩。
權禹王一抬手將習習揮在地上,對侍衛不容置疑命令道:「把她們兩個帶下去!」
這一切發生得這麼突然,我從沒想過我會這樣失去他。
貞蓄尼師去世后,很久我沒有見到權禹王,只聽說他餐食漸少,日漸消瘦了。我心中默默感慨,他這樣又是何必呢。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那曾經歡快時光的回憶就如青煙般消散而去了,彷彿從未在我們之間存在過。
他的一隻手搭在桌子上,先是緊握著然後慢慢鬆開了些,開口說:「不許走。」
鏡明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小姐還是保重身體吧——您這樣時間長了可吃不消啊。」
我想權禹王應該感謝我,因為我最終還是沒有發布那封起草千萬遍的詔書;而他應該也會在心中怨我,因為他沒能借調出就近的朱光弼駐軍,而凌昕駐軍趕來支援花費了許多時間,貽誤了許多戰機。
當我被南宮簡告知此事時,手中的茶杯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驚訝得半天說不上話來。我的心沉沉地往下墜,端豫王,你為什麼會做出如此逆天之事啊……你貴為親王,有權勢有美妾有子嗣,你為什麼做出如此不值之事啊!而你知不知道如果失敗後果是什麼。
佛家說得不到是一苦,那麼難以抉擇比之又如何呢?
「不!」我推拒著他,他還想像以往那樣佔據我的身體,佔據我的心嗎,想讓我向他臣服嗎,可是卻已經不可能了。
當他結束時他的痛苦看起來遠大於剛才的歡愉,他背對我邊穿衣服邊說:「朕會吩咐那些侍衛放行,如果太后還有臉面去看他的話……」
我的身體僵在那裡,連掉下來的眼淚也不敢擦,連哭也不敢哭,只有竭力維持正常語調說:「那,那,您先跟我回爾玉宮好嗎……」
九珍點了點頭,轉身吩咐宮人去取琴。
霧兒有些不解地問我:「皇太子是幹什麼的?」
殊太妃說完這句話,我馬上意識到什麼,然而已經太晚了,殊太妃將那整杯茶一飲而盡。
「誰?」我下意識地警惕問道。
我伏在權禹王的身上,不停地哭泣。
只是不知道當他聽到這個消息該是什麼心情,我不敢想象。
在端豫王大軍佔領崎盤之後,本應該直取臨筇,但他的手下給他出主意讓他改為進攻寶豐,這是一步險棋亦被證明是一步好棋,在他手下將領朱明德的驍勇善戰下,他有驚無險地拿下寶豐,打開了通往京都的西北方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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