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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宮·玉蘭曲

作者:秋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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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尤妃

番外 尤妃

淡允尚看著眼前這個年輕而有雄心的少年黯然不語,大致也了解他的一點心思,他嘆了一口氣,說:「四親王若是灰心還嫌太早。世事難料,有時候看起來不是自己的東西,卻會偏偏撞到自己的懷裡。」
顓晟認出她是那年陪蓉婉進宮的丫鬟,這幾年她似乎長開了些,雖然相貌依舊算不上出眾,但溫婉的樣子一如往昔。
顓晟陪著笑了笑,又想淡將軍既然問到自己的家事,又值此節日,便也提了提:「淡將軍家裡有些什麼人?」
果然回到怡景宮,紅芍匆匆迎了過來稟告道:「四皇子,娘娘她病倒了!」
那個夏日的黃昏,外面下起了雷雨,顓晟在書房讓王全點上燭火,一個人站在書案前靜靜寫字。
顓晟這才想起自己連未來妻子的容貌都不曾見過,略有無奈地搖了搖頭。
芙婉抬頭望著他,眼睛里淚水盈盈,但神情卻是那樣的決絕。
芙婉始終低著頭不敢看顓晟,顓晟手執扇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跟這個丫鬟說什麼。
但他對芙婉終究是愧疚和遺憾的。所以二十多年後當他他看著蓉婉笑著叫幺娘出來給他端茶時,他彷彿看到芙婉活過來了,健健康康的芙婉。
見顓晟閉眼默然不語,紅芍有些惶恐起來,她知道自己說的是不情之請,直到她等得快要放棄了,就聽見顓晟說了一句,「那明天我跟母妃說說看吧。」
他們倆的日子過得舉案齊眉,年輕夫妻間總是有許多樂事。顓晟看書,芙婉在一旁刺繡;顓晟打獵回來,芙婉總是端來一杯熱度剛好的茶;顓晟跟她說起朝政上的繁亂,芙婉不懂,但她很會傾聽;他們一塊下棋,連顓晟都自愧不如,與她下得次數多了,自己的棋藝反而有所長進;閨房中顓晟經常拿「哎哎」兩字逗她,惹得芙婉嬌羞不已,但之後會環住他埋在他的懷裡說:「還好妾身當初叫住了你,現在才能這樣幸福。」
顓晟又看了一會兒,看見太後身邊的宮娥寧萍引著她們拐了過去,後面跟著四五個侍女,他很好奇那名叫芙婉的妹妹是否也在,但看起來又都不像,於是看著她們消失在視線中。
皇上心想難道此事就這麼了了?但又一想,這的確是最好最完全的辦法。又看了看跪在下面自己的第四個兒子,倒有些佩服他的氣魄與膽量,對貞蓄和德妃的怨怒便稍稍緩和了些。
這樣的幸福,芙婉想。她並不是沒見過其他的男子,但她見了他就知道什麼叫一見傾心。她覺得他是個溫柔的人,雖然任何人包括她的姐姐都說他不會是把女人放在心上的男人。
這時淡允尚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與他一同看著眼前跳動著的火焰。
淡允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就說:「聽說四親王的王妃是尤清遠家的大女兒?」
別人都說這是他的第一子,但他心中真正的長子是他與芙婉的孩子,雖然他在世上的時間短暫得還不到一刻鐘。
「這樣的人都不像是我的弟弟了!」門外有人高聲說。
既然貞蓄帝姬是以祈福的名義落髮回宮,瑾德妃自然無錯可究,同時明面上還嚴禁了宮中的口舌,更重要的是可以將姊接回宮裡不讓她那麼受苦,這都是顓晟的打算。等顓晟出來時,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發現自己手心都是汗。
他想再一次碰觸到伊人……雖然明明知道愛著的人就在身邊。
「你,你,你姊,你母妃,都成何體統!」皇上指著顓晟說那兩個人,一副痛心的表情。
聽顓宿這麼說,顓晟想起了那一直略有自卑低著頭的女子,為她感到一陣難過。
母妃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這樣的話沉重地壓著顓晟,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但他只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皇子,要不然您向娘娘討了紅芍吧,奴婢不想留在這宮中孤老,寧願到您府上去當牛做馬,伺候您和王妃。」
她以她時而的倔強,時而的溫柔,時而的嬌嗔,時而的嬌羞穩穩地抓住了他的心,他與她發出白頭偕老,生死相守的誓言。
她有著一張艷若桃李的精緻面容,沒有男人不會喜歡,他也是男人。
顓晟看了看手中的絲帕,又看了看那女子,心想她雖然模樣普通,但手卻挺巧的。那女子長相算是清秀,但屬於看過就忘的那種,顓晟也沒什麼興趣,就將絲帕交還給她,轉身欲走。
顓晟馬不停蹄趕回來時,得到的是芙婉已經去世的消息,連最後一面都未能相見,連最後一句愛意的話都無法相訴。顓晟青白的臉上沒有淚痕,卻在轉身的那一刻昏倒不醒。
芙婉知道自己的問題,顓晟畢竟年輕精力旺盛,所以她後來開始勸顓晟晚上到姊或者小妾房裡,她明白和感動丈夫的心意,但他卻不了解她承受的壓力,來自私下裡姊對她的冷淡,瑾德妃的不滿,小妾們的怨恨和她對自己身體上的愧疚。
軍中人愛打馬球,顓晟有騎馬的好底子,上手也快,待了半年就能與淡允尚手下一品副將王保義不相上下了。顓晟在軍中日益喜愛上了這項運動,他深知若能在馬球上表現出色,自然會漸漸積累聲望,於是時常找軍帳幾位副將虛心切磋。
顓晟覺得有些累,他沒有說話。
他們接連打了幾場勝仗。在戰場上淡允尚是瘋狂的,顓晟則告誡自己不能,這場拼殺只是一個途徑,他還是要回京,實現他還有芙婉帶給他的夢想。
顓晟有些困惑,他覺得淡允尚的話說得玄之又玄,似乎在鼓勵他,又似乎在勸他放棄。
但顓晟在路上走得很快,他在思考著什麼,頭腦里不斷出現姊、皇祖母、父皇、母妃和後宮眾人的臉龐。他能想象得出皇祖母和父皇的震怒,但當務之急他應該回宮去安慰母妃,他怕母妃此時再說出什麼話來讓事情發展更加不利。
才走了沒幾步,就聽見後面「哎哎」的幾聲,聲音細若蚊吶。
「我還真願我沒見過!」顓宿狂傲地說,「我也知道行過冠禮,父皇就會提我的婚事了,所以昨日偷偷潛到尤府上去看她,結果看了真是後悔!」
「皇子成了親以後,就不會再找紅芍了吧?」紅芍楚楚可憐地說。
顓晟從沒有把這些話放在心上,依舊一心一意地對她,直到有一天芙婉跟顓晟說:「那麼我們生個孩子吧。」
顓晟駭然,聽著顓宿半有意半無意的話,一時揣測不出他的意思。還是顓宿先換上輕鬆的語氣說:「皇兄已經連續兩月旬試獨佔鰲頭,看來皇弟也不能自甘落後了。」
顓晟自知這些,他不卑也不亢,堅持每日作息訓練與士兵無二,軍隊里的生活飲食與宮中地天之差,卻從未有人聽他抱怨過一句,憑著之前常常打獵練就的健壯筋骨硬是將前三個月挺了過來。
淡允尚生前偶爾會對他說起他兩個女兒的事,談論小女兒的時候多一些,他說他的小女兒精靈聰明,心智早熟,異於常人。他那時就很好奇那個叫奴兮的小女孩,後來有一年從戰場回來,他在宮裡見到了她,聰明、機智、不落人後、討人憐愛。
顓晟告別淡允尚,花了一個多月回到京師,看著京都街上熙熙攘攘,與西塞邊境人煙冷清完全是兩樣世界,自然是一陣感慨。
直到有一天淡允尚看著顓晟在馬球場上揮杆進球的意氣風發,四下士兵為他一陣高呼時,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對身邊的副將說:「看來他是認真的。」
顓晟這幾年在外面真的是吃了不少苦,但就是軍中的這幾年曆練,將他性格中本就有的隱忍和堅毅鍛造得更加純熟,而將他少年特有的浮躁與衝動打磨得乾乾淨淨。
紅芍見顓晟如此神色,也稍稍安穩下來,帶他來到瑾德妃的病榻前,瑾德妃睜開眼看見是自己的兒子,頓時淚如雨下。
顓晟默然,他懂母妃的意思。這未來的皇位恐怕是六皇子顓宿的,在這幾個兒子里,父皇格外看重和培養顓宿,因為顓宿最聰明,他七歲就三步成詩,長大后更是才華橫溢。在這幾個有子的妃嬪之中,顓宿的母妃研淑妃最淑慧,二皇子的母妃景昭儀最順從,都為父皇所親近。而自己雖然也是四妃之子,但母妃生性耿直,難以取悅父皇,比之前兩位倒毫無優勢。若真要比,也許只比三皇子境況要好些。
只聽見太後繼續說:「哀家聽說秘書丞尤清遠家裡有姊妹兩個婉姑娘,皆為嫡女,性情溫良,不妨就把她們姊妹嫁給四皇子、六皇子兩個兄弟,也是一番佳話。」
顓宿張開扇,苦笑著自嘲說:「真是想要什麼偏偏不來什麼。四皇兄當初只說要性情好的,四皇嫂模樣也還過得去;我呢,想要傾國傾城的,偏偏那位長相就是丫鬟樣子。不!她和_圖_書長得還不如我身邊的宮娥宜宜呢。」
最後,淡允尚戰死沙場,而顓晟帶著榮譽和威望凱旋而歸。後宮無嫡子,他成了當時最有勢力最有名望的親王,而那時紅芍也已為他生下了兒子忠。
他見芙婉的第一眼就以為她是蓉婉的丫鬟,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依舊以為她是蓉婉的丫鬟。
當十四歲的顓晟與其他兄弟皇子一同跪在清正殿上,聽到父皇將西域進獻的那匹焉耆寶馬賞賜給六皇子時,他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芙婉想,她若活著,什麼也不能給晟,說不定早晚會失去他。她想留點什麼給自己心愛的男人,所以她犧牲了自己,她的臉上帶著安詳的表情。
顓晟點了點頭,穩穩地說:「我知道了。」然後在文案前擱下了筆,拿起摺扇,站起來信步走了出去。
幾個月都沒有心思上朝和見客,母妃擔憂的書信每日都會送來。那一天他依舊穿著墨色的衣袍,手中是一串佛珠,雖然喪期已滿,但他心中的悲痛更甚。他來到芙婉的居殿,屋內陳設一如她在時的模樣,看著那枕上的並蒂雙蓮,就彷彿心愛的人依舊低著頭在那兒靜靜地刺繡,偶爾會抬起頭抿嘴微微一笑。顓晟悲不自勝,無論看府里的什麼,都能想起和芙婉在一起的日子。
顓晟就這麼待了會兒,所見的結果明明是好事,但不知為什麼心中有點說不出的悵然。他又想起前幾天向父皇請行出宮去西北安塞駐軍,父皇震驚了一陣子,因為從來沒有皇子主動要求這麼做。他也不知道這步棋對不對,聽說軍隊里的生活遠比想象的艱苦,若是被趕了回來豈不是讓人笑話。但是他覺得如果就這麼待在宮中,就一直是這樣了。
顓晟的請辭太后自然不許,但皇上卻別有一番考慮,他覺得男兒家少些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也好,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當她抓住他的衣角,說長大后要嫁給他時,他不由得笑了,笑她的冒失笑她的可愛。
雖然早知如此,但真聽到父皇這麼安排顓晟不免有些失落。他現在還沒有一點成親的心情,等父皇象徵性詢問他的意思時,他差點脫口而出讓這件事緩一緩,但話到嘴邊卻留住了。他想起前不久姊的婚姻已經惹惱了父皇,想起了母妃那憂心忡忡的淚容,終是狠著心把一切壓了下去,恭謹地向皇祖母與父皇拜謝。
他喜歡她的容顏,他喜歡她的才情,他喜歡她的智慧,他有點頭疼地喜歡她那一點點的任性。
成親,成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早晚的事;新娘子,不認識也沒關係,以後可以相處。顓晟如此安慰自己。
顓晟想了想,正巧回怡景宮的路上有通往壽安宮的小道,便對她說:「要不然你跟在我身後走吧。」
「自古以來就有燕瘦環肥之說,皇兄喜歡什麼樣的?」
顓晟心想原來是她們。尤清遠的兩個女兒,大女兒也沒什麼,但小女兒卻很有名。聽說小女兒出生那個月芙蓉提早開花,被視為異象,便請了算命先生來算。算命先生斷言其為帝側之人,尤清遠不敢怠慢,等大女兒的母親死後,便將小女兒的母親扶了正,頗有栽培的意思。
她額前的頭髮粘在了一塊,有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讓他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只見芙婉跑過來直接環住他,嚶嚶地哭泣,說:「我,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芙婉堅持要一個孩子,一如她當初要嫁給顓晟那樣決絕。她還發動郎中幫她說話,嫁進王府後這個生活幸福的女子確實好久不曾發病了,身體也強健許多,郎中說也許可以一試。
他想了想,謹慎地說:「你何時也變得如此膚淺了呢?宮中從不缺貌美的女子,也不見你看得上哪個。如果那位姑娘內秀,說不定正與你情投意合呢。」
新的一年來到,已經十五歲的顓晟行了成人冠禮,禮儀也算隆重,給足了四妃之子應有的場面與氣派。太后看著眼前這個孫兒束髮之後眉目英俊、儀錶堂堂,心裏多了幾分喜愛,心想瑾德妃身姿高挑,生的兩個孩子也都身材修長,人上之姿,雖然性情都有些清冷,但男兒如此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心裏就有一個念頭盤桓。
顓晟去瑞雀宮時,顓宿已經舉行過成人儀式。他今日穿著深綠色的如意燕居服,頭束髮冠,儀度翩翩。顓晟看到顓宿就不自覺想起了芙婉,想起了前幾天那次尷尬的見面,在心底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他與她,終究有緣無分。
「樣貌倒不打緊,性情溫和的,不吵吵鬧鬧,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顓晟說的是心裏實在話,他不指望這位妻子有多出眾,能持家不讓他分心就好。
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顓晟想,父皇一定是有心將妹妹許配給六皇子,而將其姊許配給他,是有讓他忠於后帝之意嗎。
淡允尚搖了搖頭,神色略有迷茫,「她長得像她娘,哦,也有點像臣。」末了他又加了一句,「臣覺得。」
宮裡的人都納悶,從沒有見過六皇子因此而不開心的表情,連他的母妃妍淑妃也不曾見過。他以前就是隨性的人,後來愈加放浪形骸,但依舊才氣逼人。人們悄悄議論說,他的改變不只因為他了未婚妻子,他可能還意識到自己丟了未來的皇位。
顓晟正納悶著,就看見一名穿桃色衣裳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顓晟看著眼前這個目光沉著的中年男子的側臉,好奇這軍中最清心寡欲的,就是這位淡將軍了。在軍中從沒有看見過他叫什麼女人,但是他又聽說在京都的府上他也納了好幾房妾室,真是有所反差,也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是否也在想念家人。
顓宿目送瑾德妃離去的背影,然後湊到顓晟面前問他:「哎,皇嫂長相怎樣?」
皇上走下拍了拍顓晟的肩膀,說:「皇兒在軍中的表現朕已聽說了,朕深感欣慰。唔,你想必在軍中吃了不少苦,不過看起來又健壯了不少。朕聽說你打馬球技藝高超,馬房裡有一匹伊犁棗騮駒,是朕之所愛,今日賞賜給皇兒,改日也可在球場一展身手。」
然後她繼續說:「你剛剛娶妻,兩人正該熱乎的時候,怎麼能帶個侍妾?若是讓人知道了,你父皇和皇祖母該怎麼想?母妃不同意你這麼做。」說完又睨了一眼身後站著的紅芍,冷冷地說:「有些人該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以為有點什麼就攛掇皇子,莫要白日做夢了。」
顓晟意識到他說的是芙婉的事,啞然失笑道:「怎麼,你私下與她接觸了?」
他遠望著這目及不盡的巍峨宮城,心想這裏的確是讓人神往的地方,但若他不走,等該走的時候就真的回不來了;他若現在走,也許以後還能回來。所以他合了紙扇,打定主意,等成了婚以後就走。
顓晟再也想不出與這個丫鬟說的話,看見外面的雨似乎還沒有停歇的意思,就站在亭邊背對著芙婉,拿出懷中的玉笛開始吹奏起來。
可即便這樣想著,少女的心事就如同那指間流過的水,怎麼攥也攥不住。
他索性什麼也不想,拉著紅芍兩人滾做一團。
有一天夜晚,顓晟起床,看見姊獃獃地坐在庭院的石凳上,藉著寒冷的月色他看到姊臉上的淚痕。
顓晟將一切看在眼裡,他知道自己的這個主意也許就是對姊的殘忍。不過好在貞蓄帝姬對自己的弟弟還一如既往,別人都說貞蓄帝姬為人冷清,只有顓晟知道她對自己卻不是那樣,她並不熱絡的問話里有對他真切的關心。
這麼的匆忙。
「不過她最近似乎是生病了,好幾天都不能見我……」顓宿最後擔憂著說。
第二天瑾德妃聽了就直接拒絕道:「那可不成。」
瑾德妃不設防地回憶了一下,說:「她今天穿的鵝黃色上衫,柳春綠色的羅裙,上面綉著梅花的花紋,看起來簡單整潔,落落大方。」
四親王的作為自然被上下士兵看在眼裡,也被時任駐塞大將軍的淡允尚和他的幾位副將看在眼裡。
顓晟就忙著寬慰母妃。瑾德妃收了收情緒,上下打量顓晟一番,便說:「我兒真是出息了,現在已經是成熟的大人模樣。前幾天皇上來過了,說我養孩子,對了一半錯了一半,大致上是功過相抵。」
瑾德妃怔了一下,隨即流著淚點了點頭。
那是他與芙婉的第一次見面。
顓晟跪在那裡沒有說話,沒有求情,也沒有狡辯。他想,總要讓父皇把怒氣發泄完,他才能說他想說的事情。
一日,顓晟去怡景宮,看到紅芍端茶的背影,二十多歲的紅芍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青春與活潑。他突然說:「母妃,把紅芍給我m.hetubook.com.com吧。」
顓晟有些窘,又有母妃在面前,便沉了臉低聲說:「你可別胡說。」
最終成全他們的人是顓宿。聽說他找到芙婉,兩人隔著帘子單獨談了許久,顓宿走出來時眼圈紅紅的,但當天下午他就去勤政殿找父皇,主動請求放棄這門婚事,對外宣稱說尤家嫡二小姐身體孱弱,不堪正位。
顓宿掂著那本不太新的《唐太宗與李靖問對》,突然說:「四皇兄,這麼多兄長裏面唯一讓我敬佩的,就是你了。」
顓晟看到蓉婉如此神情,心想這事自己辦得不周全。她雖知道自己要回來,但他進宮時就該派人到府上告知一聲,他卻一時忽略了這個新婚妻子的存在。
顓晟回過神時,就看見顓宿已經站了起來,悠閑地走到書案前隨手撈起一本書翻了翻。
晚上顓晟躺在床上回味著顓宿白天說的話,想著自己是不是走錯一步棋呢?在顓宿說話之後就該表明自己對這個未來皇帝的忠心,但他說不出口。無由來地又想起尤清遠的小女兒,心想父皇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皇上在案前執筆,將四皇子封為權禹王。他想起去年貞蓄落髮時這個兒子的舉措,禹疏而不堵,這個字正十分貼切。
看著春日里京城楊花飄飛,時隔多年再次回京,顓晟生出一絲飄渺恍惚之感。
淡允尚出身武官世家,在軍中有極深的根基,況且他又曾近侍皇上左右,熟知父皇喜惡,所以顓晟平時多與他親近與討教。這兩年淡允尚帶著顓晟領兵多次阻擋回紇對西北邊境的侵犯,打了幾場不大不小的勝仗,讓顓晟受益匪淺。
就這樣出了宮,坐轎回到自己的權禹王府,府上的人和物都是顓晟所不熟悉的,想想自己也就在這兒待了幾天而已。等蓉婉見到自己的夫君突然出現在面前,也是一時驚慌失措,不知如何反應,又想到自己沒有準備好接風洗塵,一時間漲紅了臉。
顓晟帶著芙婉來到通往壽安宮的小道,給她指明了方向,然後再無他話,折身重回怡景宮的路。
看著母妃又轉過頭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那棵楓樹,顓晟知道她心中一定是還放不下姊。他不忍看到母妃這個樣子,頓了頓,想想還是幫母妃出個主意,於是說:「母妃,如果想姊,可以在元日之前向皇祖母和父皇求情,姊不敢違命,一定會回來的。」
顓宿像孩子般得意地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貝齒。瑾德妃見他們兄弟倆如此和睦,心中寬慰,推說自己身子困頓,攜了紅芍就往內寢殿那邊去了。
顓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這麼一句,但還是回答說:「是。」
聽著聽著芙婉便漸漸有些入迷了,她覺得他吹奏得可真好。等顓晟吹完了,轉過身時正看見芙婉痴痴的樣子,他忽然覺得這個丫鬟挺有趣的,無心著說:「拿笛子單吹此曲總是有點單調,若有其他樂器附和就更有趣了。」
兩人同時一怔。
顓晟聽著淡允尚的這番話,似乎不只空洞的安慰,更像是他自己的人生感悟。再看淡允尚,他神思迷離,彷彿陷入了一些回憶,「但有的時候回頭一看,卻驚覺它並不屬於你或者你從未擁有過它。」
還真是顓宿的行為做派。
顓晟笑了笑,就問:「你們家大小姐人什麼樣?」
她是蓉婉身邊的丫鬟,那麼以後也會跟著嫁進王府……顓晟這樣想著,忽然覺得這場婚事也許不那麼無聊。
誰想到再次見面已經是三年以後,而且還是在這樣一個地方——權禹王府。他竟然是姊的丈夫,四皇子權禹王,沒有比這更糟的結果。
顓晟有些憂傷地看著母妃,他蹲下勸:「母妃,別傷心了啊。」接下來卻找不合適的話語來寬慰她。
上次分別芙婉回去一直在想,那個跟她在一起的人到底是哪位皇子。但她也知道多想無益,他束髮以冠,肯定不會是六皇子,那麼無論是誰對她來講都是不相干的人。
顓晟沿著平緩山階走下,來到沁春媛的園子裏面,正想返回怡景宮,突然一陣狂風颳起,將附近的花枝吹得亂撞。顓晟抬頭望了望天,陰沉沉的。
等妍淑妃出去了,顓晟問:「怎麼了?很少看見你母妃如此頭疼的樣子。」
這樣想著就不自覺溫柔許多,拉過她的手說:「我聽說這幾年府上多虧你打理,井井有條的,真是辛苦你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壽安宮有人來請,瑾德妃匆匆整理了一番便隨著宮娥而去。等瑾德妃回來時,看起來神情還算滿意的樣子。
不想回到宮中,竟然看到母妃一個人坐在窗前默默流淚,顓晟快走幾步來到母妃面前問她怎麼了。
後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操辦了芙婉的喪事,他不放心別人,因為只有他知道芙婉真正想要的,她喜歡簡單大方的東西,不喜歡鋪張奢華,三年的夫妻他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樣。
就這樣過了一些時日,芙婉並不風光地嫁入了權禹王府,不能正門而入,但顓晟親自將芙婉抱過王府門檻。沒有什麼特意登門賀喜的客人,只有顓宿送來了一塊上好的透水芙蓉佩玉,捎來了一句給顓晟的話「好好待她」。
芙婉因為容貌不出色,她在顓晟面前的自卑貫穿始終,她總覺得自己不配得到丈夫那麼多的愛,正因為現在如此的幸福,她才怕失去。她有的時候說:「以後總會有討您喜歡的女人出現的。」這話像是對顓晟說的,也像是告誡自己。
僅僅是這樣就令母妃分外欣喜了,顓晟有些心疼和傷感。之後母子倆又好好說了一番話,瑾德妃又特意留了顓晟用午膳,等顓晟出來已經是下午時分。本來還想再去竹青庵看看姊,但轉念一想,自己這麼多年戰場來往,身上難免有血污之光,怕唐突了她,便暫時作罷,等沐浴齋戒后再將西域得到的幾本真跡佛經送給她也不遲。
看見那女子偏過頭,不敢直視他,欲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模樣,他猜想這枚絲帕有可能是她的。
可是當他兩年以後再次見到她時,她真的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穿著紗裙看見他就往回跑,那佩玉叮噹相撞的腳步聲也激起了他的心弦。
所以顓晟走上前,握住芙婉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你叫什麼名字?我向你們家小姐討你。」
長情么?顓晟一愣,不是的,他對紅芍確實沒有了當初少年時的愛意。但她跟他一場,他知道她一直想離開這宮中,而這對他不過是舉手之勞。
雖然此事是壓了下來,不過後宮眾人明面上不敢說,私下卻不可能不議論,有些妃嬪甚至有些冷言冷語,幸災樂禍。瑾德妃雖然免遭罪責,但也覺得見不了人,自此身體就一直孱弱著,怡景宮的事紅芍有的時候就找顓晟問主意。
芙婉擅綉芙蓉,但永遠是花骨朵的形態,從不曾綻放。顓晟好奇地問起,芙婉略低著頭,輕聲地回答:「因為妾身也從不曾像芙蓉那樣綻放啊。」因為身體微胖,芙婉總是有些自卑,她的聰慧在於她的手藝,大事上有些犯迷糊,但這在顓晟的眼中都成了她的可愛之處。
「朕讓你說。」
反而是芙婉心裏有點莫名的失望,不過又想到不太出眾的自己,覺得那位公子的態度也很正常。但走著走著,又感覺有些不對勁,剛才自己只顧驚慌,卻忘了在這後宮里的少年,唯有皇帝的兒子。那……他到底是哪位皇子呢?
這還是首次有人以「哎哎」來稱呼自己,顓晟覺得好笑。待他回過頭,看見那女子漲紅了臉,欲言又止,低著頭說:「我,我迷路了……」
皇上和太后此時的心境發生了些變化,皇上若有所思地盯著顓晟,突然開口問:「依你的意思該怎麼辦?」
皇上縱然極其憤怒,但也知此事與顓晟無干,徑自說了一會兒就沉默下來。太后聽了一會兒也對這個孫子有點不忍,便嘆了一口氣,緩和地說:「晟兒,不干你的事,你起來吧。」
紅芍聽了,又羞又愧,以手帕捂嘴,怕自己哭出聲來。沒想到眼淚越滾越多,終是忍不住哭著跑出屋外。
可是沒想到芙婉還是早產了,在她俯下身拾東西的時候動了胎氣,生產的時候她還犯了喘病。其間的痛苦自不必說。當接產醫生暗示只能保一個時,顓晟臨走前的囑託是保母親,芙婉堅持保孩子,蓉婉說芙婉的意思是保孩子。
「我知道。」顓晟到了這兒反而冷靜下來,他想他不能慌,他慌了母妃就更好不了了,怡景宮裡更將亂作一團。
為此顓宿還特意興沖衝出宮來他府上遊玩,在欣賞一圈后,兩個兄弟在碧清湖中央的引風水榭中品著地窖冰鎮過的菊花茶,愜意地感受這夏天難得的清風拂面。
「聊勝於無嘛。」顓晟鼓www•hetubook.com.com勵她說。
心裏有著淡淡的遺憾和悵然,但更多的是為芙婉放下心來,想著那有些怯怯偶爾自卑的女子,他不忍心她嫁過去過得太辛苦。
剛剛似乎聽見妍淑妃在勸著顓宿什麼,果然看見他進來,妍淑妃就殷切囑咐顓晟說:「四親王幫本宮勸勸他,這樣的任性哪有大人的樣子,本宮勸他他也不聽。」
「以後總會有討您喜歡的女人出現的。」芙婉當初的話竟一語成讖。
顓宿本也不是虛浮之人,只是因為現實與他期望相差甚遠才一時口不擇言,在沒有辦法中想想也覺得顓晟說得有點道理,神色稍稍緩和,吐了一口氣說:「但願如此。」
也許是因為奴兮並不像芙婉那樣傻,也許是因為人青春年少就那麼幾年,過去了就真的過去了。
顓晟坐下拉住母妃的手,緊緊的。他拍了拍母妃的手沉著地說:「母妃,不會有事的。您好好養病,兒臣這就向父皇請罪去。」
瑾德妃渾身輕震,她緩緩回過頭打量自己的兒子,像首次才認識他似的。她想不到自己這個還未成年的兒子已經能為她出謀劃策了,她忽地覺得心被灌了半滿,又驚異又感激地連連點頭。
顓晟還在等待她的回答,芙婉低下頭去,淚珠滾滾而流,她羞愧得彷彿是做錯事的孩子,哽咽著說:「我,我叫芙婉……」
顓晟不可置信地看著抱住他的芙婉,在這樣大雨的日子里,她特意跑過來找他,說的是這樣一番話。
芙婉看著這陽光,突然又變回了拘謹的樣子。顓晟覺得她終究有些不尋常,就問:「你竟然會彈箏?」
「行了,就這麼辦吧。」皇上有些心煩地揮了揮手。
於是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孩子。那個時候顓晟已經不常居住在京城,皇上開始交給他一些地方上的案件。好在芙婉看起來非常健康,雖然妊娠時比較難過,但她的精神狀態很好,臉上是准母親幸福而滿足的神情。芙婉說她想生一個兒子,像她丈夫一樣英武的兒子。
他此生從未迷茫過,也從未否認過醉酒後的錯誤,但他真的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奴兮永遠也不可能像芙婉那樣冒著大雨什麼都不要只要他一個人。芙婉為他生子而死,而奴兮可能會因為孩子與他反目成仇。那是他唯一的一次比較。
瑾德妃連忙抹了淚,說沒什麼,說貞蓄終於往宮裡來了信,說完將自己右手裡的信交給顓晟看。
聽著那女子認真的語氣,似乎不是在虛誇,但是她說的話顓晟卻是不信,又想到她這也許是護主之心,便不再究問。
他認得她,剛剛她也在蓉婉身後的隨從裏面,她離蓉婉走近,看樣子應當是她的貼身丫鬟。
顓晟一時不解,顓宿微眯眼,彷彿被芙蓉上的水珠折射而來的陽光刺到般,搖著扇半是滿足半是得意地說:「我感覺自己撿到寶了。」
所以他明知故問:「看樣子,你不是宮裡人?是宮外來的?」
顓晟覺得淡允尚說這話似乎有著心事,但卻不是他方便過問的了。他拿過旁邊的水囊,對淡允尚說:「淡將軍曾鄭重告誡我說軍中大將不可飲酒,但值此佳節,我願與將軍以水代酒,邀月共飲三杯,願月照京都,共享安康。」
「姊」的稱呼剛到嘴邊,芙婉就慌忙改了口,「小姐她是姊妹里長得最好看的那個,性情也好,四皇子娶了她也是有福氣的。」
能讓顓宿如此評價很不容易。自己沒有看錯人,顓晟想,她果然是名蕙質蘭心的女子。
他見到那匹馬的第一眼就相中了它,他覺得它應該和他是有緣分的,如果騎著它去行獵一定會如虎添翼,打到更多的獵物。這個月皇子旬考杜師父對他的評價最高,他以為父皇會以此為獎勵賞給他,況且單論騎馬這點顓宿是比不上他的。
「還不只這些,她的刺繡、寫字也都好得很。美中不足的是我曾邀她共奏一曲,她說她並不懂樂器,不過也好,成親以後我可以教她,也不失為夫妻樂事。」顓宿自顧自地說。
貞蓄帝姬驚醒過來,連忙擦乾臉上的淚痕,說:「姊怎麼會不開心。」
這麼多年,他早就具備了大丈夫穩操大局從容不迫的氣度,對女人亦是如此。
在他看書時,她會從後面枕著他的肩看他念得什麼書;當他打獵回來時,她會迎接他纏著他對他小別勝新婚般的撒嬌;當他說起朝政上的事時,她會認真地思考,然後說出自己的見解;他們一起下棋彈琴,兩人棋逢對手,互不相讓;在閨房中,她盡顯女人的妖姿媚態,讓他流連忘返。
顓晟日日在母妃榻前侍候,從不忤逆母妃的意思,但唯有母妃口中說出埋怨姊的話時,顓晟極鄭重地說:「母妃,不是姊拖累了我們,也許是我們對不起她。」
一曲終了,外面的雨早停了下來,有斷珠般的雨從亭檐上滴落下來,外面已經是一片陽光明媚。
顓晟想不到,在身為女子柔弱的身體裏面,怎麼會蘊含著那麼大的勇氣與力量,這勇氣是他作為男子都辦不到的。
顓晟抬起頭,沒想到是自己的姊,雖然一頭短髮素色尼衫,可是她還是那樣的冷艷高貴。
顓晟回到京城就被匆匆叫進宮去,皇上正在勤政殿等著他,等看到他時一臉的欣喜之色,又特意賜了座,問起他邊境近況,沉思著連連點頭。
顓晟覺得心裏一片柔軟,他將芙婉攬在懷中,親著她的頭髮說:「我已請父皇派宮裡的太醫來照看你。也交代過了,萬一發生什麼,一定要讓你好好的。」
等顓晟回到怡景宮,正面色平靜地對瑾德妃說起剛剛定的這樁婚事,顓宿便大大咧咧地闖了進來。顓宿今年十二歲,雖然目前身高不及上面的幾位哥哥,但他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與智慧,已然是玉立少年的模樣。因為皇上格外看重他,他還比其他幾位皇子多了一份從容與自信,因此言語和行為間就多了一份散漫,但並不是令人生厭的驕縱,所以顓晟才確實認為這個弟弟是個聰明人。
果然就聽見皇上贊同說道:「這倒真是一件喜事。姊姊年方十五,與四皇兒同歲,正是相配;等到六皇子行了冠禮,再讓他與妹妹行親。這一轉眼,朕的幾個孩子都是成家立業的大人嘍。」
瑾德妃愧疚地低下頭,「唉,母妃不能給你什麼,還拖累了你。還好你自己爭氣,連研淑妃都常常誇讚你懂事,六皇子也願尊你為兄長,你以後多跟他們親近親近,將來在親王里也能有一番作為。」
顓晟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就準備在京多待一陣子,況且一味在邊疆埋頭苦幹也不是好辦法,朝中有些人脈也該趁此疏通走動。顓晟平日對花草建築也有些情趣,閑暇時就命工匠按照自己的意願添置府上,過了兩個月府上就有些像模像樣,引得不少文人雅客前來觀賞。
「一切請父皇與皇祖母定奪,兒臣不敢多想。」
「我,我會……」芙婉囁嚅著說,後來又對一時興起說出口的話感到有些後悔,便又搖了搖頭自卑地說:「不過我彈得不好。」
伊人已逝,為何不珍惜眼前人?
甚至連顓晟的內衫、緞面靴、罩衣上也有妻子的用心。
就在這時,一枚絲帕飄忽地落在他的跟前。顓晟好奇地拾起,只見乾淨的白色絲帕上面綉著幾朵清水芙蓉,卻都只是花骨朵的樣子,倒與一般刺繡不同。仔細看那上面綉著兩行小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軍中生活單調無聊,三三四四的粗獷漢子湊在一起免不了說些下流段子,這時顓晟往往也饒有興趣地聽著,但也不幫腔,時間長了軍士們便很喜愛他這種態度,既是他們的人,但似乎與他們又有點不一樣。
顓晟心裏一驚,但是他沒敢表露什麼。他見父皇跟著點了點頭,心想這件事恐怕也有父皇的意思在。
顓晟有些憂鬱地問:「那姊為什麼哭?」
顓晟不明白姊的意思。
顓晟知道母妃話的意思,姊不再理母妃,就連父皇對母妃也不甚熱情。秋天宮中幾大美景,除了殤秋媛的秋草,就是妍淑妃瑞雀宮的橙黃銀杏及怡景宮的火紅楓葉了。只是今年,父皇已去看了瑞雀宮的銀杏,卻遲遲還未來這裏,再過些日子冬風一吹,楓葉恐怕就要落盡了。
顓晟禁不住笑出聲來,芙婉又羞又窘,但還是不得不說:「你能告訴我回壽安宮的路怎麼走嗎……」
早知道就不該哎哎的那兩聲叫他了。
芙婉掩飾著說:「小姐教我的,經常聽小姐彈就會了。」
母妃的意思是,反正是當親王,那麼就當站在未來皇帝那邊的親王。顓晟覺得母妃說的話很有道理,卻又有些不甘,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一方面確實底氣不足,和-圖-書另一方面怕空惹母妃擔心。
顓晟若無其事地在前面走著,芙婉遠遠地跟著。風一陣刮過一陣,經過媚夏媛的時候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芙婉臨盆前一個月,皇上派顓晟到澤洲了結長史與鹽官勾結貪污一案。來去半個多月,但因為之前就是顓晟在操辦此事,皇上覺得不宜換人。顓晟有些為難,還是芙婉挺著大肚子寬慰他說:「沒什麼好擔心的,等到妾身生產時您不是已經回來了嗎?若是因為妾身您推掉政務,父皇和母妃都會怪罪妾身不懂事的。」然後她將顓晟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哄著說:「哦哦,我們家的榮兒是不會給父王添麻煩的,是不是?會等著父王,是不是?」
顓晟點了點頭,心想夫妻間相處到如此便好。
猛然間他腦中閃現的卻是那眉如柳黛,朱唇微啟,日日如小貓般溫順躺在他懷中的人。
「哦,女孩隨父,那肯定長得像淡將軍你了。」顓晟輕笑說。
顓晟看著眼前顓宿俊美異常的臉,忽然想起上次父皇壽辰他男扮女裝,那朱袖翩翩的櫻華之姿驚艷眾人,但他舞的卻是慷慨激昂的破陣之舞,惹得父皇哭笑不得,亦成為當晚的最大贏家,顓晟不由得就笑了笑。
顓宿笑了笑,低聲說:「還好當初聽了皇兄的建議,她是位有才情的女子,就像夏日里的出水芙蓉,整個人清清爽爽的,透著清涼。她還是個下棋高手,」看著顓晟的愕然,顓宿解釋說,「我輸了。」
之後蓉婉又關心地問起顓晟邊境的起居生活,說著說著就提道:「今日臣妾妹妹也過來看望臣妾,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這個時候還不回來。」
「這是好事。」淡允尚簡短地說。
不想顓晟此時磕了一個頭,說:「兒臣之姊犯了如此大罪,兒臣亦不想獨自求全。只是兒臣想請示父皇與皇祖母,這件事之後該怎麼辦?」
但是顓晟什麼也沒有表露,他強壓下心中的失望,中規中矩地向父皇回話,間或還有幾句父子間的談笑風生。
顓晟與蓉婉成親洞房之後,第二日便進宮向皇祖母與父皇請辭去安塞駐軍。
那天他喝了一些酒,他不堪忍受孤寂地將芙婉挽入懷中溫柔對待,第二天睜眼看到的是幺娘躺在一旁熟睡的臉。
有的時候軍中放短假,回不了家的軍士就結伴去官妓樓作樂,顓晟偶爾也會讓人找一兩個乾淨秀氣的姑娘,否則會叫人心生奇怪,不過好在他並不放縱,雖然孤身確實寂寞。
貞蓄帝姬愛憐地看著顓晟,只說:「顓晟,以後一定要讓你的女人幸福,不要讓她為你流淚……」
這時黑暗中有一個熱熱的身體鑽了進來,顓晟認出她是服侍在母妃身邊的紅芍,想起半年前她也是在母妃的授意下這樣鑽到自己的床上,但現在她一定是偷偷過來找他的。
想到這兒,顓晟放下了手中的筆,伸出手遲疑地拍了拍芙婉的後背,哄著她。
「哦,對了,聽說今日蓉婉進宮來拜見太後娘娘,說不定一會兒也會讓我過去看看。」瑾德妃說。
顓晟跪在殿前,說:「兒臣母妃愧疚過甚,卧床不起,兒臣特代母妃前來請罪。」
當他握著她的手,說要討她的時候,芙婉第一個反應是意外,自卑的她沒想到顓晟對她也有一點心意,但隨後心裏就變得酸酸脹脹的,說不出來是高興還是苦澀。
顓晟指了指那間紅頂綠柱的亭子,芙婉明白他的意思,有些猶豫,但眼見雨點越來越大,不由得點了點頭。
顓晟半倚在沁春媛小山的亭子里,手上斷崖雄鷹圖案的扇子折摺合合。他知道既然母妃已經回來,證明首見已經結束,接下來太后應該會派人領著她們四處走走,果然過了不一會兒,下面遠遠看見一隊衣裙艷麗的年輕女子走了過來。
他走過去,問:「姊,你不開心嗎?」
只聽見太后在上面緩緩說:「前陣子發生了那樣的事,總覺得心裏堵得慌,宮裡也愁雲慘淡的,現在四皇子行完了成人禮,不妨就此辦個喜事,讓宮裡也沖沖喜。」
芙婉回答說:「我們是秘書丞尤清遠府上來的。」
郎中隱晦囑咐,芙婉體虛,不易多行房事,更不宜懷孕生產。顓晟聽了點點頭,芙婉身體疲虛,那麼他就不放縱;芙婉不宜生子,那麼他就先不要孩子。他當真寵著芙婉憐惜著她,從她嫁入王府以後他就沒再與別的女人在一起,無論是正妃蓉婉,還是母妃特意賞下來的侍妾,因為他不想讓她傷心。
顓晟愣了一下,可是他卻知道,芙婉彈箏是頗美妙的。
顓晟想回頭囑咐那女子走快一點,卻看見她望著雨一臉憂色,似乎十分害怕淋到雨的模樣。顓晟想到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想必身體虛弱,便有些不忍,看了看這場雨還有下大的意思,於是四下張望了下,正巧看到不遠處的朱美亭。
可是她閉上眼后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生下來沒多久就因為太過弱小也停止了呼吸。
這樣嫁過來的芙婉顓晟不可能不真心對待。而芙婉並沒有辜負他,她是那樣的謙順溫婉,她的房間總是清爽乾淨,枕面、靠枕、屏風、紗簾都綉著她的手藝,或交頸鴛鴦,或並蒂雙蓮,或山中青竹,或清風菊花。她的房間無一不充滿著這心靈手巧的女主人的氣息。
瑾德妃此時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她這一病,除了是因為聽到貞蓄落髮而震驚和傷心,還有擔心與懼怕,她害怕皇上震怒下,因為她的教女無方而廢了她的妃位。
事畢之後紅芍偎在他的懷裡,忽然顓晟覺得自己的胸口被灼燙了一下,一看原來是紅芍在那兒默默垂淚。
貞蓄帝姬終是在太后的懿旨下回宮看親了,可是她看起來並沒有回家的興奮之情,她似乎有著濃重的心事,似乎有些鬱鬱寡歡,但這一切她從未想過和自己的母妃分擔,雖然本來母女間才最該說些私房話。
讚許他的自苦,懷疑他的能力;尊敬他的身份,不屑他沒有尺寸軍功。
那天顓晟在軍帳外坐著,看著眼前噼啪燃燒的篝火,耳邊傳來附近軍士喝酒狂笑的聲音。他抬頭望了望天上的一輪寒月,心想這已經是他在軍中度過的第二個元日了,相比這裏的風高寒肅,此時宮中定是一派燈火通明、歡歌笑語的熱鬧場面。
顓晟想,顓宿未必不會娶芙婉,但他一向要求甚高,芙婉嫁給他恐怕也要受冷落,想想便有些不忍心。
貞蓄帝姬走進屋去,她看到椅上精緻靠枕上的刺繡,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嘆了口氣,說:「若真是帝側之身,也許這樣去了對她也好。」
顓晟見了有些不忍,想勸母妃幾句,但母妃的表情卻是不容商量的。他也心知母妃說的利害關係,不由得嘆了口氣。
「皇兄,我並非故意貶低她。但這是我自己的婚事,我想要的是一個情投意合的女子舉案齊眉,她不是我想要的樣子。」
那個時候顓晟還不能理解姊說話的意思,不理解姊的憂愁從何而來,他只以為那是嫁人的傷感,還不明白對於女人來講婚姻也分有幸與不幸。後來他想姊也許那個時候婚姻就已經不快活了,所以才發生了她斷髮一事,那件震驚後宮的大事。
顓晟看著姊熟悉的筆跡,一陣感傷,自從姊出嫁后,有許久不能回宮來看看了。貞蓄帝姬的信寫得不長,字裡行間都是問弟弟的起居生活,顓晟漸漸看出了不對勁,這裏面隻字未提到母妃。
顓宿則有些嗤之以鼻,連連搖頭,說:「我不行,我想要的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顓晟點了點頭,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平靜地說:「那我們走吧。」
這個閑還是該避的,顓晟想。
後來就再也沒有遇見過他,可是那一次他帶著她到亭子里避雨,將她送回壽安宮的事她一直記得,有時候自己一個人靜下來那些片段就不自覺地回映在腦中,她知道自己這是有心事了。
反倒是淡允尚繼續說:「小丫頭長得好看。」
顓晟行了冠禮沒多久,就被皇祖母派人叫到壽安宮,抬頭見到父皇也在。
王全從前一直在顓晟身邊侍候,此時也悄悄退下,帶上了屋外的門。
第二天顓晟去上朝了,皇上十分高興,說了些寬慰他的話並給了他許多賞賜。顓晟去怡景宮請安,瑾德妃看見兒子振作起來總算放下心來,非常的欣慰。
顓晟做出誠惶誠恐又感激涕零的樣子,叩謝聖恩。
「你見過她了?」顓晟沉聲問。
顓晟眼前浮現了那位尤清遠小女兒模糊的容顏,心想既有帝側之福,必定有傾城之姿,顓宿應該會如願。
顓晟聽了一時有些獃獃的,也就顓宿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顓晟怔怔地聽著姊的話。也許……真的是那樣吧。雖說如此,他和芙婉之和*圖*書間的感情怎麼可能以一個帝側之身的解釋就寬解了呢,她已經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心裏。
顓宿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我去她家府上找的尤清遠,芙婉本就是我未來的妻,他也不敢拒絕,就讓芙婉隔著帘子與我見面。」
瑾德妃搖了搖頭,又抽出絹帕沾了沾眼淚,努力打起精神說:「晟兒,起來,快起來。」然後她望了望眼前這個身姿挺拔的兒子,心中略感欣慰,便是這樣想著不免又一陣酸楚,她紅著眼睛拉著兒子的手說:「哎,還好母妃有你,母妃現在也只有你了。」
瑾德妃怔了一下,一哂,「沒想到我兒還是長情之人。」
顓晟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到安塞,路上艱辛自不必說,而軍中上下看著這位遠道而來的皇子,又是讚許又是懷疑,又是尊敬又是不屑。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母妃所說的鵝黃上衫柳綠裙的女子,雲髻上面插著的步搖珠玉正隨著她的行走微微擺動。顓晟鬆了一口氣,這位叫蓉婉的女子模樣還算周正,看起來也很端莊,就是不知道性情是否也如長相。
之後顓晟又在軍中待了一年,次年收到宮裡來的詔書,讓他起身回京。原因無他,六皇子顓宿將行冠禮,皇上召集各地親王宗室共聚,這樣的場面已不單是「隆重」二字可以概括的了。
蓉婉感受著丈夫的溫存,又是高興又是委屈,說著:「王爺這是說哪的話,這是臣妾的分內之事。」
噢……這音色真是比他想象的美妙多了,顓晟想。他這才好好打量眼前的這個丫鬟,她的身段不是修長苗條那種,有稍稍的福態。她的五官並不出眾,但皮膚極好,配著彎彎的眉毛,給人一種安寧溫婉的氣質,若只以中姿論她倒也算順眼。
待顓晟出了勤政殿後,又來到怡景宮,瑾德妃早就心急地等在門口,看見兒子回來,迎上去抱住他喜極而泣。
他此生從未迷茫過,無論是對皇位還是對感情。他從不懷疑他對奴兮的愛意。
當顓晟從妍淑妃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時腦袋嗡的一下,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他對妍淑妃和顓宿說他先告辭了,走的時候他沒有忘記對妍淑妃行禮。這讓妍淑妃很是吃了一驚,她想不到這個少年年紀不大卻已這麼沉得住氣。
顓晟苦笑,想想自己努力可做到九成,顓宿隨意可做到八成,未必是自己佔得上風。
等父皇叫他們兄弟幾個退下,又向幾位兄長和顓宿互相告別後,顓晟忽然感到了一陣疲累,默然不語地慢慢走回怡景宮。
芙婉是心靈手巧的,奴兮卻是聰明絕頂的,但他,從未將奴兮和芙婉比過,一次都沒有,他不想褻瀆那個本來就有些自卑的芙婉。
顓晟想問,但他換了一個方式,「怎麼樣,母妃,您未來的兒媳著衣比得上您有儀容嗎?」
淡允尚回過神來,歉意地笑了笑,說:「四親王莫介懷,前面的話才是對您說的,這後面的話是對臣下自己說的。」
他想起新婚妻子,總覺得她少了一點他內心隱隱期待的東西;但是他又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樣無牽無掛也好。他還記得那名讓他稍有好感的侍女,但他想來日方長,也不急於一時。
顓宿是怡景宮的常客,對瑾德妃道過安后也不客氣,徑自坐下喝茶,看見顓晟的笑便擠眉弄眼地說:「四皇兄這是為成親之事樂呵呢?」
芙婉聽出顓晟吹奏的是《花間》曲,因為他背對著她,她也不再那麼拘謹了,便支起手臂靜靜地聽著。
自己的一時興起竟然讓她賭上了身家性命。
淡將軍的意思是說這代表父皇倚重的意思嗎?顓晟心中苦笑,但畢竟,此倚重不是彼倚重。
這讓他想起姊落髮出家時一定也是這樣的決絕。
顓晟和顓宿隨意地坐著。顓宿更是解開了衣服的前襟,露出裏面的白紗內衫來。他倚著朱紅柱子,手執摺扇搭在亭欄上,怡然自得地看著湖邊的景色,又注意到湖中一片綠葉襯水粉芙蓉怒放,想到了什麼,就說:「沒想到皇兄在園林上也有如此造詣,真讓人刮目相看,還有皇兄看人也很准。」
他再次舉起笛子與芙婉一同吹奏起來,芙婉覺得他引著她的曲調使她比以往發揮得更好。
聽到兒子這麼說,她的淚流得更洶湧了,她抓住顓晟彷彿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抓到了主心骨,她哽咽著說:「晟兒,母妃只有你了,你要為母妃爭氣啊……」
「哦——」顓晟一時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
突然門被推開了,外面是昏黑的天色和伴隨著雷鳴的大雨,顓晟看見渾身濕漉一臉狼狽的芙婉站在那裡。
芙婉自小體虛喘嗽,她的微胖也是因為此,她不能淋雨和勞累,加上前陣子心情抑鬱,發起病來十分痛苦,她才恐怕自己活不久了。顓晟仔細地問過了郎中,郎中寬慰他說此事可大可小,病根雖無法祛除,但若保養得當,也可頤養天年;但要時刻小心,若是犯病也有可能發生最壞的結果。
兩人困在亭子里,外面的雨果然大了起來。
顓晟與芙婉的事引起了軒然大|波,那是比貞蓄帝姬落髮還要大的軒然大|波。那是一段暗沉而煩亂的回憶,顓晟已經記不清當時他如何跪在父皇面前陳詞,因為他印象太過深刻的是芙婉將一切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女子有意,反倒不好說是顓晟的過錯。後來漸漸地又有人說帝側之身畢竟不是帝后之身,嫁給六皇子是帝后,嫁給四親王才是帝側,一時間顓晟的聲望反而大增。到最後連皇帝身邊的內侍都流傳著曾聽到皇帝皺著眉嘀咕:「難道這是天意。」
「小姐?」顓晟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蓉婉?一時的陌生,後來才想起是自己未來妻子的名字。
總不會是迷路了吧?顓晟突然覺得好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閃過這個想法。
芙婉看著外面的雨還在下著,想了想,也就沒有再推辭,坐在亭中間低眉觸箏緩緩地彈奏起來。
他想勸勸她,告訴她這件事有多麼艱難,卻感覺芙婉更緊地將他抱住,哽咽著說:「我,我可能活不長了……」
對於這樣一心一意對他,柔弱卻那麼勇敢說要嫁給他,這樣秀外慧中的芙婉,顓晟想不出任何不愛她不憐她的理由。他不允許聽到別人口中說芙婉「倒貼」的話,哪怕是他的母妃。他冷冷地看過去,瑾德妃就噤口不言了。
望著周圍人看他抱孩子的笑臉,他忽然能想象得到芙婉那時候所承受的壓力。如果當初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早些聽芙婉的話,那麼也許芙婉就不用堅持生子,她就不會死,他們還會相守在一起,她可以像現在蓉婉這樣將侍妾之子撫養在身邊。自己當時終究年輕,他愛對了人,卻愛錯了方式。
淡允尚笑了笑,回道:「臣家裡有兩個丫頭。」
芙婉被嚇了一跳,但她很快意識到這個人問的是誰,他想必是把她當成姊的丫鬟了。心下有些悵然,但也不以為忤,就點了點頭。
後來顓晟想,反正要困在這裏一些時候,氣氛又是這樣的尷尬,不如開口問她點什麼。
顓晟這句話問得皇上與太后都意想不到,兩人面面相覷,但旋即明白了顓晟的意思。事情已經發生了,現今要緊的不是該責問誰,而是如何將此事的風波降到最低。
「那麼你就留她吃晚飯吧,你們姊妹好好說話,我去書房處理一些事情。」
因為回紇屢次侵犯大胤邊境,皇上終於下令出兵征討回紇。淡允尚找到顓晟,告訴他大丈夫不該再沉溺於兒女情長,戰場才是男兒該盡情揮灑情感的最終歸宿。那個時候淡允尚剛剛失去了一名小妾,顓晟失去了芙婉,他們都不欲再待在這滿是回憶的京都,而且這場戰爭對顓晟來講,更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哦——」顓晟說,「那想必是為了婚事而來。你和你們家大小姐一起來的?」
貞蓄帝姬平靜地說:「她因為帝側之身而嫁給你,但你想過沒有,他日你為皇帝,她依舊為側。她無貌也無子,你能保證只鍾情她一個人嗎?她這樣無所依靠的,現在這樣也好,反倒免得淪落到以後悲苦的境地。弟弟,想開些吧,芙婉臨死前說要保孩子,正是因為她比你看得清楚啊。」
到了壽安宮,皇上和太后正在說著貞蓄落髮之事。皇上的臉陰沉著,余怒未消;而太后也頗不滿地看著顓晟,帝姬落髮,是從未有過的事,也丟了皇室的臉面。
顓晟將話說出了口,「讓駙馬府上的人不得泄露實情,將姊以落髮祈福的名義接回宮中,一切人等不得再議論此事。」
顓晟出了屋子,在往書房去的路上拐過一個迴廊,就看見迎面有一名女子走來。
他這次回來,也正想什麼時候向蓉婉問問她的事,沒想到就這樣出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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