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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紅妝

作者:水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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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傾國紅妝,問世間情為何物 第二十九章 香消玉殞

第四卷 傾國紅妝,問世間情為何物

第二十九章 香消玉殞

幾乎在接到消息的同時,白竹僅剩的一萬死士兵團,已盡歸攏于君卿歡的軍隊。面對那支外表看上去良莠不齊的軍隊,君卿歡不由得興奮不已。經歷過戰爭之人,最明白什麼是可用之將,而白竹的那一萬死士,雖有著不同的外貌、不同的年齡,卻都有著一雙獵鷹般的眼睛,那是一種視死如歸的信念,為了他們失去的家園,為了一雪國恥的仇恨。這樣的一群人有著這樣一種精神動力,他知道時利子真的沒有說錯,他們個個能以一頂十,助他奪回天下。
淚流不止,她卻不願住口,傷已成,愛已盡,他與她本不是一路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錯誤,是時候把一切錯誤都扭正了,「不錯,我,就是我,白竹國順位第二十八代繼承人,朝珠公主半月彎。
震天的吶喊聲如雷轟鳴,淹沒了君卿歡的聲線,他卻滿意地笑了。重劍在握,高舉過頂,與他們同聲同氣嘶吼狂喊:「報仇,報仇!」
「放我走,還是讓我殺,由你來選。」心如死灰,便傷無可傷,既然他們說她是妖孽,那她便妖他一回。
「末將從未想過求皇上饒恕,只是,皇上知道為何自己會身不由己地一直與群臣做對么?那是因為皇上中了她身上的噬魂咒,被她控制了心神,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皇上不會……」
「帶你們重建白竹?」粉拳輕握,不由自主地緊了又緊。一直以為白竹國僅剩她一人活在這世上,是以從未想過這個可能,而此時此刻,當她聽到這樣蠱惑人心的話語,她的內心不由激蕩。
一名滿臉皺紋狀似女巫的老婦人突然衝出人群,指著紫光浮掠中的那個纖瘦身影,大嚷著:「公主,是公主,是咱們的朝珠公主。」
「彎彎,你還是我的女兒么?不是你自己親自點選的他么?你對母后說,此生除了他,絕不二嫁。」
皇城的禁軍自四面八方朝冷宮湧來,不多時便已將整個冷宮重重包圍。靜立正中,半月彎雪衣紫發,妖孽般的容顏、靈動的紫眸,只一個眼神便足以讓所有人膽寒不已。
風林跳將了出來,揮刀而指,眼神之中已不再是少年的純真,而是對妖邪的抗拒,「哼,口出狂言,就憑你?能活著走出此地,都算你有本事了。」
風林愣了,這才真正地意識到,她是一個公主,一個國家的皇權至尊。
「憑什麼不配?像你這種女人,人人得而誅之!」衝動的行為、無情的話語,帶著滿臉殺氣,風林擋在了群臣眼前,口中字字句句,再一次傷透她心。
「母后,我不要嫁他。」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稚嫩的、軟軟的,泉水般叮咚,夜鶯般婉轉,很動聽。
「你騙我的,我不相信,不相信……」喃喃著,她的眼前一片漆黑,眸間流出的黑色血水阻擋了她所有的視線,似乎也漸漸蒙上了她的心。她很痛很痛,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不過是愛上了一個人,不過是相信了一份感覺,可為何她的每一次付出,得到的只能是傷痛?
「是他推我入水,他想要我死。」小小的孩童,絕美的臉孔,倔強地咬著唇,不讓眼淚再度落下。她的眼前一片恍然,那個於水中撲騰的小小身影,那個因溺水幾乎身亡的自己,回憶像是一把利劍直透她心。
「原來朕的身邊藏著這麼多人,梓桐跟了朕多年,居然也會被收買。」唇邊的笑意漸冷,自嘲般苦笑,君卿夜突然覺得自己做人太過失敗,到最後,他的身邊居然連一個可信之人都沒有。
是夜,華燈初上。
風林突然就變了臉,惡毒地開口,「如果我說,這毒是皇上讓我送來的呢?」
「除了你,我什麼都不要。」看著她傷心落淚,看著她為他成狂,君卿夜心如刀割。如若可能,他願意犧牲一切換回她的平靜,只是當一切舊傷被撕裂,他竟再也找不到來時的路。
記憶如潮水般向半月彎湧來,像是被解禁的咒語,那些塵封的舊事躍然于眼前,彷彿發生在昨天,還是那樣清晰,那樣痛徹心扉。
雨越下越大,瓢潑般澆向大地,風林就那麼傷心地跪在冷宮之外,任憑狂風暴雨肆虐著他的身體,洗滌著他的神經。
她的神情清冷,她的眼神淡漠,完全不似一個十歲女童該有的神情,母親盯著她一陣,突然也落下淚來。
冷宮之中靜謐非常,君卿夜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擦拭著半月彎臉上的黑色血水,直至她絕美的小臉再度呈現於前。指下,冰冷的觸覺令人心驚,他不過是多批了三本加急奏章,不過是想為大周多盡點心力,為何等待他的竟是如此結果?
一聲痛呼自那人口中溢出,群臣回首間,卻只見那人驚恐地睜大了眼,身體軟軟滑落,而半月彎手中緊握著的,竟是一顆還跳動著的鮮血淋漓的心。
青玉般的色澤並非新做,卻依然光滑水透,有如還在生長著一般青蔥翠綠。半月彎小心接過,愛不釋手地輕撫著,一種奔騰的情緒油然而生。迫不及待地放至唇邊,笛聲悠然而起。婉轉的笛聲悠揚著飄遠,彷彿在無限清幽的深谷中啼轉,又似在春天的林木深處喧噪,時而又變為群鳥的啁啾,如泣如訴……
霍地,半月彎睜開了眼,眸中紫波流轉,竟是有如水晶。
言罷,長劍已直指喉頸,君卿夜一臉狂煞,神情猙獰,「你以為朕真的不敢殺你?」
揚眉輕笑,她轉身便走,大雨瀝瀝,飄來她絕情一語,「君卿夜,我們很快會再見。」
竹笛離唇,鳥兒仍未散去,半月彎欣喜地望著那些五顏六色的鳥兒,心情激動,無法言表。正如那老婦人所說,她已感受到了一切,還有那股潛伏在身體內的神秘力量。原來,得朝珠者得天下,真正的意義竟是在這裏。
和_圖_書冰冷世界里,他唯一貪戀過的溫柔,竟又毀在他手裡,如若不是他私心太重,如若不是他想要強留她在身邊,這一切悲劇都不會發生。悔恨的淚水綿綿而落,再多的悔恨亦換不回一條鮮活的生命,他只是太痛太痛了。
再忍不住,君卿夜衝進雨中,緊抱著她冰冷的身體,凄苦道:「月兒,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皇上,快、快放開她!」
「她就是半月彎,是白竹國的公主,也是亂臣君卿歡的合伙人,她是來報復皇上的,她不死,皇上就得死。」斬殺截鐵地說著,風林的神情一臉肅然,他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雖會心痛,但他的所作所為並非為了一己之私。
「你不是那種人。」他永遠記得她的笑,無論是沙迷蝶還是月兒,那些發自真心的微笑,讓他看到了另一個真實的半月彎,她本性善良,如若不然,也絕不會落到如此田地。
似有豪言壯語在胸,君卿歡負手而立,激昂道:「白竹的勇士們,歡迎你們的加入!」
「何必惺惺作態,君卿夜,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一定百倍奉還。」最後四個字她咬得極重,加深的語氣只因揮之不去的心頭之痛。為了他,她已放棄了一切,可得到的竟只是毒酒一杯。是啊,這才是她所認識的君卿夜,那個無情而冷血的帝王,那個毀了她一切的男人。
老婦人激動地握住了半月彎的手,神情肅然,「是的,公主。你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擁有著多麼強大的力量吧?當你的紫眸被釋放,潛藏在你體內的力量也將會得以解封,至此,世間再無敵手。」
半月彎靜坐梳妝台前,凝望著鏡中的自己,及腰的長發泛著深紫色的幽光,妖異的紫眸中水汪汪、意柔柔,波色流光。自那日起,她一直不敢正視自己的這副模樣,直到她來到了這裏,見到那一群她從未想到還會存在的白竹舊部。
他是真的累了,守了她三日,以為是最後的時光,不想竟還有未來的希望。他是需要好好休息,他要保存好體力去迎接她的挑戰,只要能再見她一面,哪怕是相會在戰場,他也無怨無悔!
雖心中恨惱,但風林仍舊嘴硬,「你以為我會怕你?」
「婆婆,我好像明白了,可又有些不敢相信,為何會這樣?」不得不說,今日所見所感都讓她大為意外,不說那百鳥朝鳳的情景,單是那白竹的死士兵團,也夠讓她震驚的了。
「為何?」母親的表情有驚喜更有擔憂,她看得出來,母親也不願意自己遠嫁他鄉的,只是好像別無選擇。
「為何不可?」她笑,笑得極其殘忍,原本清明的紫眸已被恨意所取代,仇恨蒙蔽了她的雙眼,亦鎖上了她心的溫度。
狠狠扔下手中人心,半月彎咬牙,「不要再叫我月兒,你不配,你們所有人都不配,殺你們都嫌污了我的手,但是為了那些枉死的白竹百姓,我一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啊!」一聲長嘯響徹雲霄,竟是那般撕心裂肺!
「月兒,是我對不起你!」當他知道她是半月彎時,早已明白二人可能會面臨的尷尬境地,只是此時此刻,除了對不起,他已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塵封的記憶因紫眸的力量而解鎖,她不但想起了一切,更解除了封印在她體內的巨大力量,他們永遠也不會想到,那一杯毒酒會帶來什麼樣的惡果。
「彎彎,她是天命皇后,那皇兄豈不是……」
哇的一聲,風林吐出一口鮮血,望向君卿夜的眸間,是無法接受的震驚與狂怒。
「月兒,月兒你醒醒,你醒醒。」君卿夜狂喜,他小心翼翼地搖晃著她,不敢太小聲,怕叫她不醒,也不敢太用力,害怕搖散了她的身體,只是那樣手足無措地半搖半推著,不停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更讓人驚恐的一幕終於發生了。
她眸間的恨意太過熟悉,他很容易便想起了蘭陵殿內沾雪的梅花,她終於回來了,那個清冷的女子,那個淡漠的迷路蝴蝶。
門應聲而開,立於門前的非是她以為的君卿歡,而是那位白天見過的老婦人。
「月兒。」小心翼翼地喚著她的名字,但她卻彷彿睡得極沉,平穩的呼吸、起伏的胸脯,一切都那樣不可思議。死而復生,這一切難道都是真的嗎?
母親的話一出口,小小的她又笑了,她已清楚地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只是她的敵人太強大,強大到蒙上了所有人的眼。幼小的人兒執著地伸出手,握住了母親的纖纖玉指,「母后,我後悔了,我不想嫁他了,可以嗎?」
「婆婆,你說的,我為何聽不懂?」
他那樣魅惑地盯著她的臉,漸漸地,她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他灼灼的眼神讓她有些不安。突然她偏過頭來,那樣直接地迎視他的眼,在他錯愕間,狠狠地印上了他的唇。他整個人都凝固了,為她的大胆,更為她的直接。
「可是,每年有那麼多孩子出生,如何確認?而且照婆婆這麼說,難道我也是宮外抱養回來的?」說到此處,半月彎不由又是一驚,若是如此,她又該如何面對自己的身世?
小小的孩童猛地推開了身前少年,離弦的箭一般奔出屋子。眼前一片火海,除了她所在的公主殿還算完整,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血,她彷彿能聽到地獄傳來的鬼哭聲,哀哀凄凄的令人毛骨悚然。
君卿夜卻只是冷冷而語:「風林,你知道嗎?如果風贏還在世,看到自己的弟弟如此蠢鈍,一定會比朕更傷心。你是沒有被人收買,但你卻被人所利用,將本該指向敵人的刀口對準了自己人。你相信別人的片面之言,卻不去相信自己的心,難道你真的感覺不到誰是好人,誰才是壞人么?
「妖?」半月彎霍和-圖-書地站起,滿臉鄙夷,嬌斥群臣道:「若我是妖,你們又是什麼?一個個披著人皮的狼么?可笑,就因為你們害怕,所以我就必須死,這就是你們這群狼的所作所為,你們憑什麼來罵我是妖?就因為我死而重生?呵呵,妖是嗎?那我還真該告訴你們,什麼樣的才叫真正的妖。」言罷,身已動,紫眸如電,掃過那人身體之時,人已掠至,狠狠出手,鷹爪一般襲向那人胸口。
「不錯,這就是所謂的富貴格,也就是天命皇后。」說到此處,時利子亦不由激動。他算盡天機,卻獨獨在半月彎的身上看走了眼,一直知道她的重要性,一直想要利用她的價值,豈料她真正的價值,直到現在才被他發現。
花燭夜,滿室歡聲。
天空黑沉沉的,方才還是陰雲密布,霎時雷雨交加,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緊接著便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大樹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打在青石磚的地面上,劈里啪啦直響,即使是在屋內,亦能感覺到那種地動山搖的氣勢。
「皇上……」
「月兒,你……」
宮外又是烏壓壓跪了一地的重臣,只是這一次再無人敢出聲,他們只是那麼于雨中長跪,無聲地請求著。
「也就是說,她也可以是我君卿歡的皇后?」思及此,君卿歡不禁也興奮起來,原來冥冥之中早已註定,他一直以後位承諾於她,卻不想原來竟是天意,繞了那麼大一個彎,沒想到真正的捷徑竟一直在手心裏。他的彎彎終於回來了,而他的江山,是否也會隨著她的到來而回到他的手裡?
「彎彎,母后也不想勉強你,可是,你該知道大周有多麼強大,若是我們反悔了,後果實在不堪設想。彎彎啊,當母后求你了。」
整整三日,君卿夜不眠不休,就那麼緊緊抱著半月彎冰冷的屍體,神情有如一頭髮狂的野獸。
雨水沖刷著一切,地面上已是血流成河,她妖異的紫眸像是魔鬼般的顏色,霎時震懾群臣。她冰冷的眸子,緊瞅著那顆人心輕笑,她的聲音緩緩柔柔,卻已再無溫度,「妖,就是要吃人心的,不是么?」
當年年幼,或許無知,但如此重要之事,為何從未有人向她提起?體有異香、天生紫眸,難道她真的是所謂的「月亮女神」的繼承人么?
突然,清冷的內室中輕紗無風自動,妖異地飛舞著。詭異的氣氛瞬時令在場之人莫不驚魂,他們緊盯著內室中的一切,還有那個一直靜靜躺在皇帝懷中的女子。
媚眼流波,紫光浮影,半月彎靈動的雙眸再一次望向君卿夜,「你也這麼想么?噬魂咒的力量別人不知道,你也忘記了嗎?你的手還會疼么?」
老婦人收回自己枯槁的雙手,自袖中摸出一支青色的竹笛,交於她手,「公主,這是白竹笛,只要你吹奏一曲,便知其中奧秘。老婆子我守著這支白竹笛已十年有餘,今日終於能將它交給公主殿下了。」
厲聲,君卿夜又問:「是誰?」
「皇上……」
「為了傳說中的朝珠,求親之人又豈止你一人,父王卻偏偏挑選了你,決定把他最心愛的女兒、他的掌上明珠交託於你。得朝珠者得天下,世人皆知之事,難道父王會不知?他在答應將我許配給你之時,交託的又何止是天下。可你給了白竹什麼?因為無知就要殺光所有人,這就是你的睿智?君卿夜,是你親手毀了一切,也毀了我們之間唯一的可能,國讎家恨,你我永遠都不會在一起!」閉目,落淚,她彷彿能聽到心痛的聲音,脆弱得不堪一擊。當記憶如潮,她終於明白,原來所謂的天長地久,不過幻夢一場,一如梅塔麗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言至此,君卿夜已不願再多說什麼,只毅然沉眸,橫掃眾臣后朗聲道:「今日發生之事,泄露者,殺無赦!」
「對不起!月姐姐,你不死,皇上就得死,大周就得亡,為了皇上,為了大周……」風林喃喃而語。
一種莫名的情緒佔據了他的心,為什麼她就那樣相信皇上?為什麼她的眼中從來沒有自己?為什麼自己怎麼做,也得不到她正眼一視?嫉妒像是瘋長的野草,發了狂地在他心底蔓延著,有如凌遲。
「公主殿下,雖然你不認識我們,但我們認識你,你的一頭紫發還有那水晶般的眸子,便是月亮女神的象徵,你就是我們的女神,會帶領著我們重建白竹。」說到此處,老婦人昏黃的眸子彷彿被注進了光彩,熠熠生輝。
「報仇,報仇!」
「噬魂咒的力量,要我在你面前演示一遍么?」她笑,冰冷而無情,她不屑於用此,但假若逼不得已,亦絕不會矯情。
「末將所為都是為了大周、為了皇上。」風林激動而語,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為什麼就是得不到原諒,若說半月彎氣他倒也算有理,可皇上為何也不明白?
小小的她突然就笑了,那樣的冷,「別看他的眼,看了就會迷失,他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我。母后,他絕不會是白竹的靠山,他帶來的只能是殺戮。」
「殿下不是,你是王上的親生女兒,只是正好是月亮女神的繼承人而已。至於你說的確認身份,這個很簡單,傳說中朝珠公主自出生之日起便體有異香,天生紫眸,就像殿下現在這樣。嬰孩時期的紫眸在滿月之時便會消失,變成與常人相同的黑色,是以長大后很難分辨。」
古老的白竹國,是這個時代唯一一個以女為尊的地方,在白竹國,女人的地位甚至高過男人,是以,白竹國一直都有較多的女官。而這位老婦人,人稱洪婆婆,當年便是一名位高權重的女官,因為遠嫁他國,才得以在白竹被血洗之時幸免於難。事發之後,她隻身回和-圖-書到白竹,在那片血海竹林內伐竹制笛,並且帶頭聯絡起遠嫁各國的女官,死士兵團便由此而生。
君卿歡震驚了,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的身側一直沉默著的時利子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發出感慨,「百鳥朝鳳,沒想到,老夫竟是算錯了她的命格。」
她的臉仍是脆弱的蒼白,蝴蝶般的羽睫在臉上投下纖長的暗影,似乎也開始微微顫動著。眉心隱隱有微光浮動,漸漸擴散開來,原本烏黑油亮的長發由髮根至發梢越變越淡,直至呈現出一種惑人心神的深紫色。
「既送來毒酒,你我便已恩斷義絕,對不起這種話,還是少說為好,你覺得一句對不起就可以抹殺一切?」曾經的萬般恩愛,換來的不過是毒酒一杯,最愛的男人竟也是最恨的仇人,她的人生已充滿諷刺。迷霧般的眸間,是強撐著不讓滴落的淚水,聲如冰雪,心卻不能。
雨一直下著,綿綿不休,好似連老天爺都感受到了他的悲傷。他抱著她,越來越緊,只是,難道是錯覺,為何他覺得她原本冰冷的身體開始漸漸回溫?一定是在做夢。但他又害怕夢醒,閉上眼感受著她的存在,就好像她從來不曾離去,只是睡著了一般。
他傾下身子湊近了她的小臉,似笑非笑的雙眸,似乎更想捕捉到她臉上的慌亂與羞澀。小小的孩童淡淡地瞅著他的臉,刻意忽略了他的雙眼,只是那樣認真地看著他而已。
他已欠她太多,只想在世人面前為她獲得最後一點尊重,他的靜悅皇后可以「死」,但絕不可成「魔」。
臂上青筋暴起,君卿夜不由自主地握拳,斷崖處右手之腕,是他一生都無法解開的心結,「你要去哪兒?」
「你以為你還攔得了她么?你以為她的一頭紫發代表的只是死而復生么?風林,衝動是魔鬼,你馬上就會知道你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半月彎的眼神,君卿夜太過熟悉,他知道她已下定決心,也知道再無人可以阻擋她的行為。
不知是誰帶了頭,緊跟著所有人都自發地單膝著地,排山倒海的呼聲發出,「參見公主殿下!」
大雨滂沱,一如她內心的泥濘成災,她笑得凄楚,卻仍是固執地繼續,「你不自視甚高么?卻為何連自己的妻子叫什麼也不知道?你只知我是半月彎,卻無視了我的封號——朝珠,朝珠,其實朝珠就是我。」
痛向四肢百骸蔓延著,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體內毒液的擴散速度,猛地嘔出一大口黑血,她的臉已是蒼白得幾近透明。
「彎彎,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打斷他的話,她已不想再聽任何解釋,如若不曾愛過,大抵也不會這般痛的,可是她愛了,還愛得那樣深,當情到盡頭,愛欲燃燒成灰燼,留給她的竟只是傷痛。她淚如雨落,清冷出聲,「你不是一直想找朝珠么?你知道朝珠是什麼嗎?你好像不知道啊,你們所有人都不知道不是嗎?不知道要找的是什麼,還要苦苦追尋,不知道追尋的是什麼,還要犯下殺孽。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連妖也比不上,不過是披了張人皮自欺欺人而已。」
「月兒。」這一聲呼喚撕心裂肺,君卿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所認識的那個月兒,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不該是。
正發著呆,忽聞屋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悠然回首,她淡然出聲,「進來吧!」
只不過是想要關心,但她卻並不領情,被負已久,她已不敢再打開心門,「與你無關。」
「月姐姐,有什麼不相信的呢?皇上中了你身上的噬魂咒么?只有百步之內方能控人心神,而今皇上身在鸞鳳殿,而你在冷宮,皇上知道了一切,如何不會有殺你之心?」他是氣瘋了才會這麼說嗎?也許他只是心虛了。他一直想知道自己與君卿夜最大的差別在哪裡,此時他終於明白,他輸了,輸得徹底。只因他深深明白,就算真的告訴君卿夜一切,他的選擇也絕不會是要用她的死來保全自己。
「為了皇上,你可知皇上最想要的是什麼?他要是知道你這麼對我,你以為他會放過你?」
「末將根本沒被人收買,末將是為了皇上好。」風林不甘地大叫著。
眼前是她越來越痛苦的臉,暗紅色的血液掛上她的嘴角,一絲絲往下再往下,不多時,便是她的雙眼都已開始滲血。風林的心急速跳動著,那樣激烈地撞擊著他的胸膛,緊握的雙手,十指幾能掐進肉里。他就那樣慌亂地站在她跟前,看著她,只是看著。
吶喊聲息,那些原本還激奮不已的人們瞬時啞然,只怔怔望向那越來越近的紫衣女子。
門外,風林長跪不起,神情倔強,「皇上,末將願受懲罰,請皇上降罪!」
「是誰?」
眼前晃動著零碎的畫面,那個雍容華貴的女子,還有那個十歲的自己。大婚之夜,白竹國的王后、她的母親,正在親手為她梳發,她溫柔的手指穿插在她的發間時,她的淚突然便流了下來,急切而不舍。
看著她異常的模樣,驚恐與不安爬滿了心頭。君卿夜驀地伸出手想要扯住她的手臂,尚未觸及,已被她甩手避過,「別碰我。」
大雨之中,他神情蕭索地緊盯著她漸行漸遠的纖瘦身影,他不知她要去何處,但他卻明白,她這一走便再不會回頭,曾經的萬般恩愛竟只是曇花一現,她與他再見之時,或許只能兵刃相見了。心痛到極致,但已無力挽回,再多的痛苦終不過一句後悔,原來悔恨遠比傷痛來得更刻骨。
「人人得而誅之?」重複著這句話,半月彎仰天狂笑,淚水和著雨水滑落,分不清哪些是淚,哪些是雨,她的笑聲穿透雲層,令人毛骨悚然。
「月兒……」
風林痴望著半月https://m.hetubook.com.com彎離去的背影,心痛在蔓延,不善表達情感的他,仍是嘴硬地開口,「皇上,你就那麼放她走了?」
「朕對你太失望了,但朕不會殺你,朕欠風贏一條命,還不了他,便還給你,但朕永遠也不想要再見到你。滾,滾!」他是個無情的帝王,他不該有心軟的時候,但他同樣懂得什麼叫知恩圖報,他欠風贏的一切,就讓他回報在風林身上,但此生他已不能再信他用他,永遠不能。
執劍的左手微微顫抖著,君卿夜的心在滴血,他一直相信的風贏,教出來的弟弟為何會令他如此失望,他甚至想要去刨墳追問,為何是風林,而不是別人?
他緩緩走了過來,在她床前站定,手中拿著秤桿,輕輕挑起紅蓋頭的下擺。下一刻,頭上的東西已被他利落地挑走,露出她粉若桃、艷若李的天人小臉。他盯著她的臉並不說話,但那雙漂亮得驚人的雙眼,卻似乎意外地閃耀著靈動的光華。
「殿下莫急,待老婆子我與你細細說來,此事說來話長,但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這朝珠一說。殿下,其實在我白竹國並非只有你一人才叫朝珠公主,每隔三百年便會誕生一位月亮女神的繼承人,也就是朝珠公主。朝珠公主並非只生在皇家,只是確認身份後會被迎回王宮中長大,擔負起守衛白竹的重任。每一位朝珠公主的體內都隱藏著月亮女神的神秘力量,是以,世間才會有得朝珠者得天下一說。」因當年涉足朝政,曾官居高位,是以,關於白竹的過去還有朝珠的一切,洪婆婆都比別人要清楚許多,解釋起來並不算費勁。
迷濛間,似乎又聽到了某個聲音一直在呼喚著她,她始終想要睜開眼,卻只是無力。彷彿又重回故地,那白茫茫又無法觸及的一切再度包圍著她,沉悶得有如巨石重壓。心頭驟然一緊,痛,無法言喻的痛苦自四肢百骸擴散開來,那樣清晰,那樣蝕骨錐心。
母親緊張著,口齒不俐,「母后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他,他……」
「百鳥朝鳳?軍師,你是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百鳥朝鳳景象?」傳說中的百鳥朝鳳只在書中看過,沒想到他竟然也有一飽眼福之時,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這樣奇異的景象竟是發生在半月彎的身上,這一切的一切,是否又在說明著什麼?
拒絕了所有人,誰也不見,誰也不認,他曾說過,她就是他的天,天都塌了,還有什麼更重要的呢?他只想靜靜地和她在一起,哪怕只多那麼一小會兒都好。
「月兒,不要做傻事。」他犯下的錯,他從不否認,為帝者無情冰冷,但他卻不願看到她也變成自己這種人。
「你騙我。」淚迷濛了雙眼,她的意識已漸漸模糊,她不相信,絕不相信,可為何連心都在滴著血?
「你想起來了?」
「君卿夜,君卿夜……」喃喃間,她的雙眼沉重,似有千斤。
沒有人知道那一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每一位當事者對當日之事都選擇了閉口不答,然而,雖然君卿夜已嚴令封鎖消息,靜悅皇后乃是白竹公主一事,還是自那位慘死的官員家屬口中傳揚了出去。
「是她,就是她,強大的封印已經被解除,我們的公主已擁有了女神的力量。」老婦人繼續高喊著,過度的興奮令她的嗓音幾近嘶啞,她臉上的笑意扭曲著,看上去那般猙獰,但她的熱情卻感染了眾人,人群終於沸騰了。
看著他驚愕的表情,她竟有一絲心痛的快|感,傷害自己最愛的人,原來竟是這種感覺。
「死有何難?我突然發現,原來活著才是受罪,既然我受了那麼多的苦,沒理由要讓你死得那般痛快。我不會殺你,我要讓你活著,讓你看著大周毀在我手裡。我要踐踏你的子民,一如當初你毀掉整個白竹。我會讓你知道,你們所真正懼怕的朝珠的力量到底有多可怕。」
她終於放開了他,譏誚地笑著,眼神中儘是得色。他就那樣望著她絕艷的小臉發起了呆,直到寢殿外燃起衝天的火光。
「……」
「我不相信。」有如晴天霹靂,她絕美的雙眸倏然大張,眼淚和著血水在臉上肆虐著,讓她的臉看上去異常猙獰。
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但她一頭的紫發卻似能灼傷他的眼。他知道她醒了,可他卻也害怕她會醒來,那原本他最愛的如黛青絲,如今竟已是妖嬈的紫色,為何會如此詭異?為何?
「你以為你這麼說,朕就會放過你嗎?」君卿夜冷冷,指上發力,劍刃已沒入風林的肌膚,滲出一滴滴血水。
忽然,一隻雀鳥啾啾而來,圍在半月彎身邊不停地飛來飛去,彷彿被她優美的笛聲所吸引。眾人正在驚嘆這神奇的一幕,天邊又飛來幾隻大小不一的雀鳥,而後一隻接一隻,無數只鳥兒自四面八方不約而同飛來,圍繞在她身邊翩然起舞。
「梓桐,是梓桐告訴我的,她偷聽到了一切,所以才會被趕出錦宮不是嗎?」風林也大吼出聲,他也會委屈,他也會傷心,可是,為何只有指責沒有理解?
母親的話落在心田,十歲的孩子終是嘆了一口氣道:「罷了,女兒嫁了便是。」
老婦人緩緩行至半月彎的跟前,激動地問:「殿下,你感覺到了嗎?」
不要這樣?那是要哪樣?心很痛,但她已不敢再信他,那一杯毒酒,斷的又何止是她的腸,更碎了她的心。冷冷地掙脫他的懷抱,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的眼,「只有我死才可以么?十歲的那一年,你推我入水,想要淹死我,結果我沒有死。大婚之夜,你扔我進狼群,想讓狼吃了我,結果我又沒有死。這一次,毒酒一杯想要毒死我,結果我還是沒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她翩然而近,絕色的臉孔上寫滿m.hetubook.com.com了震驚。她沒有聽錯么?也沒有看錯么?這些人真的是白竹國的子民?慢慢站定,她紫光浮動的眸間淚意翻湧,「你們,你們……」
母親慌亂的眼神間是她執拗的神情,「母后不信女兒嗎?女兒看得出來,他不想要我,不但不想要甚至是厭惡,厭惡得恨不能讓我去死。」
漫天的火光中,血色瀰漫的一切,殺紅了眼的大周鐵軍,還有因過度驚恐而猙獰的臉孔。她終於想起了一切,那些原本以為並不太重要的過去,竟是那樣撕心裂肺。一滴清淚滾滾而落,她紫水晶般的雙眸間恨意衝天。
「為何?」心痛的眸間是難以撫平的傷,雙眼已模糊,卻仍舊倔強地望向風林,掙扎出聲,竟也只是一句「為何」,她從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但她卻不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
「皇上,末將領死,但在皇上下手之前,末將有話要說。」他的哥哥一直教他為人要正直、忠貞不屈,他知道自己做了不該饒恕之事,但他並不後悔。
君卿夜的臉因震驚而扭曲,望著她媚惑的紫眸,他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月、月兒……你的……」
風林咬牙,其實毫無把握,但卻不輸氣勢地道:「只要一聲令下,你便會萬箭穿心而死,你以為你身上的噬魂咒還能在皇上身上起到作用?」
她累了,真是累了,便是連眼皮也抬不動了,渾身無力,只有錐心刺骨的痛意,讓她的意識在勉強支撐著,可是,她似乎已再找不到堅持下去的理由。
「根本就不是他們。」風林爭辯著,胸中不滿之意漸濃。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挨打,也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這個他當成哥哥般看待的男子。
血大口大口地自她口中嘔出,她的身軀抽搐著,卻已是無法自控。譏諷的笑意悄然爬上嘴角,在她閉目之前,唯一能做的竟只是蒼白一笑。愛過,方知情重,痛過,方知心傷,只是,恨意難消……
君卿夜剛要解釋一切,告訴她那杯毒酒並非他授意,室外,一人倉皇而起,竟是用顫動的手指指向半月彎,驚恐道:「你們看她眼睛,看她的頭髮,妖,妖,她是妖,是妖啊!」
冷冷一笑,她的眸間恨意暴漲,「不錯,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我不是什麼悅皇貴妃,也不是什麼靜悅皇后,我是白竹國半月彎,一個早在十年前便被你無情拋棄的異國太子妃。」
「口出狂言?這話我現在就送還給你。風林,你要不要算一算,我與你的好皇上之間距離有無百步?」半月彎狂傲出聲,那睥睨天下的氣勢、傲視群臣的口吻,將王者之風在她身上完美地展現。
無奈地搖頭,君卿夜自嘲地冷笑,「為了朕,你們口口聲聲為了朕,可是你們卻從來沒有為朕想過一丁點,朕現在不想再聽你們說任何話,都走吧,讓朕靜一靜。」
君卿歡的手就那麼停在了半空之中,訝然地望著那翩然而來的身影,震驚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鳳眸大睜,君卿夜如遭雷劈,望向半月彎的雙眼中寫滿了震驚。
「彎彎,我的女兒,別哭。」母親的眉眼之間有著揮之不去的憂傷,或許她比自己更清楚,嫁給君卿夜,並非她心甘情願。
那種眼神她太熟悉,他的目的絕不僅僅是帶走一個和親的公主,沒有哪個國家的皇太子會在別人的地盤舉行婚禮,甚至帶來了數萬的親兵,可是溫藹的父親還有善良的母親是那樣相信他的誠意,甚至把女兒交到了他的手裡。
緩緩自他懷中坐起,紫眸掃過眼前一切,最終落在了那些跪在大雨之中的群臣身上,淚跡未乾,她已語出譏誚,「這又是演的哪一出?是來慶我的死,還是來賀我的生?」
殘陽半垂,血意漸濃,天邊的晚霞中一人緩緩而來,踏著夕陽的餘暉,衣袂飄飄,紫發飛揚。
「看來你無法抉擇啊,那就由我來幫。」
「……」
再多的後悔已無濟於事,他只是不願讓自己後悔更多,如若放她離開是她的選擇,那麼他唯有放手,「你走吧!沒有我的命令,沒有人敢放箭,也沒有人敢攔你。只是月兒,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我已犯下彌天大錯,你深知那種痛苦,難道還要加諸於人?」
不知是誰驚恐著大叫出聲,君卿夜猛地睜開了眼,卻被眼前的一切徹底驚呆了!大手不自覺地撫上她的臉,蒼白如紙的臉色依舊,只是那柔滑的細膩觸感依然真實,指尖甚至能感覺到她微弱的氣息。他大口地喘著氣,大手倏地壓上了她的心房,那裡,微弱的心跳正一點點變得有力,難道真的不是在做夢?
不待風林把話說完,君卿夜已巨掌翻轉,將他生生拍飛開去。塵土飛揚間,風林重重撲地,還未來得及搞清狀況,已是又接連挨了好幾下。君卿夜暴怒之下頻繁出手,雖右手無力,卻絲毫不影響他的任何動作。
妖媚一笑,顛倒眾生,她靈動的紫眸,似帶著魔力一般再次橫掃一片,輕笑,她沉吟而語:「傻事我已做得太多,這一回,我要做壞事。」
看著她已近冰冷的紫眸,君卿夜心痛道:「月兒,如若我的死能讓你開心一點的話,來吧,我的命交給你。」
犯下的錯已不能彌補,但他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成魔,「月兒,不是這樣的……」
時利子撫須搖首,「非也非也,老夫只能說,王爺的機會來了,只要半月彎的心能回到王爺身上,她跟誰在一起便是誰的皇后,而不是說,只能是某一個人的皇后。」
「風林,不要讓朕再說第二次,朕說過了,此生再不想看見你。」他的無情從不只是做做樣子,風林的行為雖是出自好意,但如此衝動的個性,確實不適合跟在他身邊。
「誰告訴你的,君卿歡還是司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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