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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紅妝

作者:水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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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傾國紅妝,問世間情為何物 第二十八章 太子認母

第四卷 傾國紅妝,問世間情為何物

第二十八章 太子認母

梓桐低著頭,模樣有幾分為難,「是,皇上說今日太忙。」
他的神情痛苦,黯然不語,只是緊握她的大手越來越用力。他是大周的皇帝,但他有太多的無奈,做他的女人,實在要承受太多太多的痛苦,而他卻越來越感覺到力不從心。帝王無情,但此時此刻,他卻第一次有了坐擁美人棄江山的心。
太過固執,只會讓事態嚴重,她明白的事,想必他也明白,她不願說太多冠冕堂皇之語,只想用行為向全天下證明,她對他絕無異心,無論她是不是曾經叫做沙迷蝶。但此時,只要他心中有她,她就只是他的月兒,無論她身處何地、高居何位。
他不願再想,但他已停止不了,滿腦子都是她以前的所作所為。終於,那個別人曾提起,但已被他推翻了的想法,又在他腦中清晰起來。或許,他是該那麼做的,只要他做了,一切都將歸於平靜,而皇上也會因此擺脫魔障恢復正常。
君啟徹終於離開了半月彎的懷抱,小心翼翼地問她:「母妃,兒臣下了課後,可以去看你嗎?」
梓桐無聲落淚,憤怒地指責,「所有宮裡的娘娘都知道了,唯有娘娘不知,娘娘還敢說自己真的關心皇上?」
「那她現在在哪裡?」
枯坐窗前,她安靜得可怕,每日的生活除了等待還是等待,似乎永無休止,也似乎永遠到不了盡頭。每當此時,她總是忍不住低嘆,似乎越來越討厭在深宮的日子,但她卻適應得極好,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清冷日子一般。這讓她費解,不由得又想到了某些她一直不敢去觸碰的東西,或許,她真的曾經對這裏很熟悉也說不定。
驀然抬眸,半月彎環顧四周,曾經灑滿歡笑的棲梧殿似已變成魔鬼厲獸,猙獰著向她撲來。她閉了眼,痛苦地溢出一絲笑意,再回首,眸間殺機已現,「說出你想說的,否則,本宮會讓你明白,本宮是什麼樣的人。」
寂寞,初聞這兩個字,半月彎不禁一愣。是啊,她這才進宮多久啊,卻已感覺到寂寞如影隨形了,若是日後不能想開點,又該如何堅持下去?搖搖頭,甩掉那些可悲的思緒,半月彎終於緩緩起身,率先朝棲梧殿外行去。
未及防備,梓桐撲倒在地上,驚愕間,卻聽得半月彎清冷而拒絕的聲音,「你走吧,本宮這裏容不下你這等奴才。」
倔強的臉龐上是慷慨赴死的決心,自她重回深宮的那一刻起,她已是家人唯一的希望,背了道義、埋沒了良知,但她唯有堅持。
「皇上,末將只想再問一句,為何非要是月姐姐?」風林終於改了口,不再是「皇后、皇后」地叫著,而是換了一個平時最愛的稱呼。
「風林,你怎麼……」
輕抖裙裾,她拾階而上,有鄙夷者輕哼出聲,不滿之意溢於言表,她只做未聞,卻是輕旋身,俏生生、華麗麗地跪在了眾臣的最前方。對著緊閉的殿門,她運氣在胸,高聲道:「皇上,臣妾來了。」
「皇後有什麼好?吃的用的還不如你當初做皇貴妃的時候。」他不理解,相當不理解,所以在聽了那些話后他才會有所懷疑。雖然他一直希望他所喜歡的月姐姐不是那種人,可是每一件事似乎都指向了她,讓他不得不痛心相責。
「那麼,臣妾今日便是來討旨的,臣妾要做皇上的妻子、大周的皇后,皇上可否允諾?」
並未用太久時間,半月彎已做出幾樣可口小菜。其間,風林一直靜默不語,直至她舉杯相敬,他才靦腆著舉杯,說了一聲「謝謝」。
猶記得當年他初見風贏,他尚未開口,風贏已是直言不諱,風林相較風贏,到底是小心翼翼得多了。不過,風贏是風贏,風林是風林,雖是一脈相親,但總歸是換了一個人,已是再找不回當初那種君臣如友的感覺了。
她淺淺一笑,似乎並不在乎,只期待地問他:「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嫌棄我嗎?」
清晨,天還未亮,莊嚴鸞鳳殿中已是君臣相對,劍拔弩張。
她不語,只是笑,望向他的雙眸彎彎如月,有時候,有些話從不用過多的字眼,他懂,她亦懂。
「知道了。」淡淡而語,聲音縹緲得不盡真實。
「難道是皇上派人要她來的?」
烈日荼毒,有年邁者不堪熾熱,猛然栽倒下去,卻已是中暑之症。大家七手八腳地將那人抬走,餘下者任是心中犯怵,仍舊倔強地跪在原地,一臉正氣。
「仍是要撤了本宮的妃位是么?仍是要逼死本宮才放手是么?好,好,好,既然大家這麼給面子,看來本宮不出面,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了。梓桐,既然你這麼好心地來告訴本宮一切,那麼本宮也該在逐你出宮前,帶你去看一場好戲。」心意已決,半月彎淡笑自如,既然每個人都想要她死,那麼,她偏要好好活。
兩杯相撞,發出清脆而綿長的聲音,半月彎毫不遲疑,一飲而盡。待得她一杯見底,一直陰沉著臉的風林,卻已是清淚兩行,潸然而落。
「回娘娘,這兒是尚書房,是小太子識字學禮之地。」梓桐垂首而答。
「月兒……」
聞言,風林疑惑地瞧著君卿夜道:「皇上,末將是否真的什麼都能說?」
見其神色有異,梓桐連忙上前來扶,緊張道:「娘娘,你怎麼了?」
他方才的一句「當然」,已讓她徹底交出身心,他已當著群臣承諾,她又如何不懂他的心?她笑著看他,柔婉道:「所以,你不用說對不起,只要你心中有我,只要你相信我、承認我,什麼都值了。」
「……」
她永遠不懂他還想要說什麼,只是他不能說,也不敢說,假若真的有一天她明白了一切,他還能否看到她再度綻放的純真與美麗?他不敢也不願去想,現在的他只願看著眼前的一切,誰都有秘密,就讓他再自私一次和_圖_書,將這個秘密死守下去。
「你是皇上親派之人,本宮不罰你,但棲梧殿不需要多心的奴才,趁本宮還未改變主意,馬上離開。」
鸞鳳殿外,烏壓壓跪了一地的卻是以司徒策為首的重臣百官,他們之所以選擇于烈日之下毒烤自己,卻是為了讓當今皇上收回一道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聖旨。
「娘娘是真的不懂,還是不想去懂?娘娘口口聲聲說愛的是皇上,依奴婢看來,也不過是愛上了這皇貴妃的位子。」梓桐越來越看不懂她了,當年的沙迷蝶、如今的悅皇貴妃,她所認識的那個女子,似乎在不經意之中已有了質的改變。但她仍舊憤怒,為皇上覺得不值,假若沒有她的出現,皇上何至於這般為難,將自己陷入絕境。
「皇上乃真龍天子,一言九鼎,說過的話便是聖旨,對嗎?」
「你還小,有些事說了你也不懂。」**女愛之事,她不願與風林多說什麼,她對君卿夜的感情、君卿夜對她的真心,都無須為外人所道,只要自己心裏明白就行。
終於,她在城北的某一處停了下來。靜靜地抬頭仰望,府邸之上金色的大字是他親筆所題,她的心又是一陣抽痛,卻仍舊阻止不了她前行的腳步。終於,她抬起了手,拚命地拍打著朱漆的大門。
君卿夜淡淡地搖首,「朕還有幾本加急奏章要批閱,你先去吧,朕晚一點便到。」
「是,皇上。」
「末將參見皇上。」
她早該猜到一切的,只是從不願正視這個問題,只要君卿夜心中有她,只要君卿夜疼她憐她,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放下。只是為何當真相終於揭開,她竟脆弱如斯。痛苦地閉上了眼,她清冷而問:「本宮一入宮,你便認出了本宮是嗎?是皇上讓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我的么?」
「朕念他是兩朝重臣,罷了他的官,已是網開一面了。」有些事他不說,只是因為還不到時候,如若消息不差,那麼司徒策暗中私通君卿歡已是事實,這等滅族大罪,他看在已故萱妃的面子上,不過罷了他的官,實在是太輕了。
「想必是皇上想通了啊!」
「所為何事?」仍舊清冷,半月彎已明白自己的處境,於她而言,只要他還站在自己身邊,誰的誤會也動搖不了她的決定。
淺淺一笑,半月彎終於放下手中草鋤,拍拍手道:「那進去吧,既然是餞行,無酒怎麼行?月姐姐親手給你做幾樣好吃的。」
司徒策的官服已被扒了個乾淨,看著殿中戰戰兢兢的群臣,他知道這場戲終是起到了該有的效果。森然而立,他冷冷問道:「方才不是有人和司徒大人聯名一起的么?要是還想辭官的話,朕允了,誰來?」
梓桐的嘴角噙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已拋開一切,她無情而語:「錦宮、奴婢、太子,還有這兒的一切,娘娘不覺得都很熟悉么?你已經裝了太久,難道不累么?」
「風林,朕不想再談此事,若是沒有其他事,你便下去吧。」平日裏面對群臣的指責,他已疲憊不已,是以,就算是風林想問,他也不想多談。
「沒事,就是來看看你。」風林仍是小心翼翼,不過言語間已是自然了許多。
當吱呀的開門聲于寂夜中傳來,梓桐蒼白的臉上已是一派堅定,輕啟朱唇,她對著開門的老人和顏而語:「大爺,我從宮中來,我找風公子。」
「悶出病來才好,生病了,他就會來看我了。」自嘲般開口,言罷,又是一陣輕笑,「瞧瞧,本宮果真是悶出病來了,這麼傻的話也說出來了。行了,就依你,出去走走好了,也換個心情。」
「聽說你已去過西川一趟了,又要去嗎?」模模糊糊的,似乎總有什麼在腦子裡徘徊,擰眉想要記起,卻什麼也抓不住。對於朝珠,她一直有所疑惑,直覺與失憶前的自己有著什麼聯繫,只是始終說不上來為何如此。
「不去了,省得那些宮妃們見了本宮又心生不滿,不愛惹那些閑氣兒。」倒也不是她小心眼兒,樹大招風,她雖高居皇貴妃之位,但畢竟獨寵後宮,其他的宮妃有所怨恨也是自然。是以,為免麻煩她甚至免去了那些宮妃的晨昏定省,為的就是眼不見心不煩。
「你是來跟我告別的?」
忽然感覺有人靠近,抬眸,正瞥見風林的躊躇,放下手中草鋤,半月彎粲然一笑。陽光下,那笑容美得太過眩目,風林不由又是一陣心神亂顫。
「既然要你瞞著,為何又要告訴我?」她很累,宮中之人是否都如她一般想法,明明很簡單的事情,為何要弄得這般複雜,實在是太複雜了啊!
他是信任風林的,否則也不會把尋找朝珠如此重要的任務交付於他。他總以為像風贏那樣的男子,他的弟弟也一定會和他一樣,是個頂天立地、忠心不二的好男兒。可是,他似乎忘記了一點,所謂龍生九子,子子不同,人與人之間便是血緣至親,也不可能完全相同。而他,也將為自己這一草率的決定,付出慘重的代價。
終於,她緊緊拽住了他,不讓他再蠻牛般前進,輕繞至他身前,她抬首相問:「夜,生氣了?」
「禮還是要的。」風林訥訥著,半月彎卻是臉色一變,「那你要是一直這樣跟我說話,就回去吧,我這裏不缺奴才。」
「……」風林沉默了,一語不發。
「皇上曾許臣妾后位,是否也是君無戲言?」
「對不起!」
「當然。」
突聞他有此一問,半月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問道:「為何不做?皇上承諾過我的,我當然要做。」
隨著一聲沉悶的聲響,鸞鳳殿的大門終於開啟,明黃的身影帶著君臨天下的氣勢,倏然出現在眾臣的眼前。
輕拍他手,半月彎明媚而笑,「皇上,退一步海闊天空,臣妾相信各位大https://m.hetubook.com.com人也是真心為了皇上好,所以,還請皇上成全,臣妾無怨。」
「那就不去芳丹苑,奴婢陪你隨便走走,挑些僻靜之處,不會遇到那些娘娘的。」梓桐仍舊堅持。
倏地,君啟徹抬起了頭,興奮地望著半月彎的臉,「母妃,你記得徹兒?」
「娘娘本名沙迷蝶,與奴婢一樣,曾經是皇上的貼身宮婢。」梓桐似要豁出一切,原本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在此一句。
眾臣議論紛紛,似乎看到了某種希望,個個期待地望著鸞鳳殿的大門。
一路上,他一直緊握著她的手,指間的力道剛剛好,不痛也不松。有太多話要說,他已迫不及待,只是胸間的痛意在暴漲,他竟又一次保護不了她。緊抿的嘴角、剛毅的線條,無一不在透露著他內心的不平,可他唯一能做的,竟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心,很痛、很內疚,但她或許永遠也不會懂。
只一語,君卿夜已面色大變,別人提到也罷了,沒想到風林也會提,「你要說的就是此事?」
清絕一笑,那朗聲一語似要穿透雲霄,一字字落地有聲,飛入群臣耳中,便如平地一聲悶雷,瞬時雷倒了一片。有些受不住打擊的重臣,甚至當場癱軟在地、不省人事。
她的表情越複雜,他的心情就會越差,此時,風林的腦中盤旋著的,竟唯有那「細作」兩個字。他一直相信的月姐姐,他一直崇拜的月姐姐,為何要如此對他?他內心翻騰著、叫囂著,想要不顧一切問她為什麼,可理智又讓他停止了這種瘋狂的想法,面對一個潛伏已久的細作,他絕不可打草驚蛇。
「風林,你怎麼來了?」
梓桐猛地跪了下來,一臉惶恐,「娘娘,奴婢知錯了,娘娘饒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
風林還小,不懂**女愛的真諦,此刻見君卿夜如此神情,卻也明白再談無益,所謂的英雄難過美人關,指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不記得他有幾日未來棲梧殿了,忙,他確實忙,但若是以往,他一定不會用忙這個理由來推託自己,那些大臣們想來也是有些分量的,居然也能把他逼成這樣。不過,即便他不來,她也不會生氣,因為只要他沒有去別的妃子宮裡,對她來說結果都一樣。她相信他,所以只會心疼他的處境,而不會盲目地怨恨他的薄涼與無情。
群臣逼宮之事仍舊傳到了半月彎的耳中,好幾次她都想要問問君卿夜,到底為何朝中大臣都看她不順眼,但話到嘴邊,還是默默咽了下去。至少自己應該相信他的不是嗎?問得太多,反而會讓他為難。她不願讓他為難,是以,她總是什麼也不說,只默默地望著窗外發獃,回想著他們在葯谷時的快樂時光。
許是見她真的生氣了,風林也變得十分不安,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叫了她一聲「月姐姐」。
君卿夜淡淡而望,終於清冷道:「有什麼話就說吧,你哥哥可比你直接得多,他要是看朕不順眼,什麼話都敢說出來,這點你得跟他多學學。別以為朕扒了司徒策的官服,就真的是那種油鹽不進的昏君,那只是應急之策。」
正午,天空不見一絲雲彩,頭頂一輪烈日荼毒著,沒有一點風。
「皇后之事,再無轉圜的餘地了么?」
「娘娘,天底下還有誰的孩子能稱之為太子?當然是皇上的小太子嘍。」
冷冷一笑,半月彎擰唇,「你憑什麼說本宮會毀了皇上?」
風林眼神閃爍,君卿夜一看便知他並未說實話,但也並未多問,只道:「朕想派你再去一趟西川。」
他寵溺地輕觸她柔滑的臉龐,幽然而語:「月兒,我對不起你。」
不知何時,琅琅讀書聲已然停歇,一名粉雕玉琢的孩童身著三爪游龍緞、頭頂東珠織玉冠,靜立於尚書房門前,痴傻了一般,獃獃地望著半月彎的臉。許久,才驚醒了一般,猛地奔跑而來,一頭便扎進了半月彎的懷中,「母妃,母妃……」
「是。」
「以後沒有我的同意,不許你再做這樣的傻事。」
秋日的午間,溫暖的陽光穿梭于微隙,帶著桂花的清香,把天地間的一切虛空都盈滿。陽光下,半月彎忙碌著,雖額間已是薄汗點點,手下的動作卻並未有停下來的打算。
「月姐姐,我敬你!」不待她把話說完,風林突然打斷了她,舉杯相敬。
「我們真的很像嗎?」
騰地一下,君卿夜自龍椅之上憤然起身,「朕再說一遍,誰敢再提廢后一事,斬立決!」
風林臉色急變,有些話恨不能衝口而出,但話到嘴邊,只剩一句,「月姐姐,為何?」
「算了,不說這些了,吃菜吧,可都是我親手做的呢,你一定要……」
梓桐輕輕搖頭,固執地過來拉她的手,柔婉道:「娘娘,別總是窩在房間里,會悶出病來的。」
一語出,殿中鴉雀無聲,群臣俯首,已是再無人敢冒頭惹事。
「月兒,你在胡說些什麼?」君卿夜搶奔過來,有力的大手重新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不錯,如今局勢動蕩,再加上有心人妖言惑眾,朕的身邊已不知有多少重臣暗中反投卿歡軍下,是以,唯有找到朝珠,方可平息謠言還朕一個清白,也可穩定民心。」所謂人言可畏,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亦不能倖免。
風林訥訥點頭,「是啊,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
見君卿夜神情不佳,風林也有些急躁,趕緊道:「皇上,皇后畢竟是白竹國的公主啊!萬一她有一天恢復記憶了呢?」
一如她明白他的處境,他亦能明白她的用心,只是叫他如何捨得。他曾說過,只待她同他回宮,他便要讓她享盡一切,絕不讓她再受半點委屈,可今日今時,他卻又要讓她為己犧牲,他做不到,亦不願如此。
「娘娘,你怎麼和圖書了……」梓桐追奔至前,正要安慰她,卻猛地被她一把掀翻開來。
「她死了。」
「因為娘娘的存在讓皇上為難了,奴婢不能眼睜睜看著皇上毀在娘娘手裡。娘娘難道真的沒有想過皇上為何沒來棲梧殿么?還是說娘娘根本無心顧及皇上的死活,只要自己逍遙自在即可?娘娘的心從來都是那麼狠的,或許娘娘回宮的目的,本就是要害死皇上的,是嗎?」梓桐越說越激動,以至於讓她那張永遠都帶著笑的臉已變了形,但她的話卻是半月彎所不能接受的。
他們似乎永遠也學不乖,他君卿夜從不是受人威脅之人,如果連這一點也看不透、想不明的話,那麼這樣的官他不要也罷,大周的天下從不會因為缺失一人而變得不甚完整。既然不能懷柔以對,那便只能強行鎮壓了,一切都是他們自找的。
梓桐怯怯,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猶豫不決,「娘娘……」
「就憑娘娘當年曾經是佑親王派進錦宮的細作,就憑娘娘當年曾親手刺殺皇上,就憑皇上現在仍在大殿之上與群臣抗衡,而娘娘卻在此地心胸狹窄地容不下一個小太子。」梓桐終於說出了一切。
冷宮清寂,半月彎竟是苦中作樂般,尋了一處空地種上了藥材,說是等到來年收穫了,便可以自給自用,君卿夜見此事無傷大雅,自也沒有再攔她。是以,原本雜草叢生的冷宮,轉瞬間便已被她重整為錦宮中的「葯廬」。
「其實,我要去西川了,皇上派我去找朝珠。」說起朝珠,風林的眸間已流露太多的情緒,也偷偷地打量起半月彎的神情。如果真的像君卿歡所說,她是白竹國公主的話,她一定會有所動容。
騰地一下,半月彎霍然而立,「放肆!本宮離不離開,還輪不到你來指使。」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
是夜,繁華的宮門處,一女子被侍衛推趕出宮門。背著簡單的行囊,梓桐泫然而泣,高牆之中有她太多的牽挂,但從今往後,這裏終將成為她此生最深的傷痛,雖不甘,但絕不悔!
鸞鳳殿頂的飛檐騰龍于盛陽之下,渾身耀著金光,閃閃地似乎要脫騰而去,而半月彎便踩著那金輝而來,正紅宮裝,一路迤邐。
撂杯,風林一臉肅然,「月姐姐,你為何一定要做這個皇后?」
「沒有下一次了,這已是我最後的底線,再逼我,我就讓他們明白什麼叫皇后。」她笑,眸間凌厲,張揚的氣勢間,他彷彿重新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英姿勃勃的女子。
「真的沒事?」冷宮裡本就來人不多,更何況還是一個外臣,要她相信他這蹩腳的謊言,似乎也不太容易。
放開君卿夜的手,半月彎輕盈而行,一步步有如踏在群臣心間。彷彿下定了決心,她終於清冷而語:「本宮知道,各位大人都瞧不上本宮,覺得本宮是禍國紅顏,不配做大周的皇后。可本宮也想告訴各位大人,做不做皇后,于本宮而言,從來不算什麼。本宮之所以一定要皇上兌現承諾,只是因為唯有皇后才算是皇上的妻,即便皇貴妃再高貴,亦只能稱之為妾,本宮不做妾。是以,這個皇后,本宮是當定了。不過,各位大人的擔心本宮也會成全,是以,本宮會自請冷宮,晉封皇后之日,便是本宮搬出棲梧殿之時。不知如此安排,各位大人可還算滿意?」一字字、一句句,她甚至從未想過要讓他同意。於她而言,他的一句「當然」便已是她全部的動力,她要的從來只是他的心,名利如浮雲,從不屑於眼。是以,便是從今往後只能獨居冷宮,她亦不悔不怨。
君卿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所了解,又似乎什麼也沒發現,「你想見她?」
「說吧。」擰眉,他終於放手,淡漠間瞧不出他的情緒。
「再不好也是我自願的。」她從不認為自己現在有什麼不好,在葯谷更苦的日子她也過過。
「……」
太子終於離去,依依不捨的回眸間,半月彎的眼前似閃過無數破碎的片斷,唯有那渴盼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執著。她突然逃也似的離開了尚書房,一路急奔著回到了棲梧殿,撲倒在錦榻之上,早已淚如雨下。
本想在半月彎臉上尋到一絲淡定與坦然,可她驟然緊鎖的眉頭,讓他的希望全部落空了——她真的是裝的,她對朝珠還有反應,她真的是白竹國的公主。一個聲音躍入耳中,瘋狂地叫囂著,風林只覺喘不過氣來,望向半月彎時已是一臉失望。
「有名無實?那是別人的感覺,我覺得很好啊!只要皇上聽我的,比什麼都強。」
「一個宮女而已。」
言罷,殿外已有御前侍衛快速進殿,二話不說,上前就開始給司徒策扯帽扒衣。如此羞辱已是極致,司徒策老臉緋紅,已是氣得再說不出話來。
梓桐字字如血,刀一般剜在半月彎的心頭。那些莫名的熟悉感她確實有過,一直以為只是錯覺,可今日種種已讓她徹底明白,原來這繁華的錦宮她真的曾經熟悉過。
「為何要說對不起,為何……呃……呃……啊……」一句「對不起」已激起半月彎心中千層波浪,霍地站起身來,尚未移步,便覺得腹痛如絞。行醫多年,她對如此癥狀太過熟悉,痛苦間,只艱難發出質疑,「你……你在酒里下毒?」痛感自五臟六腑傳來,半月彎頹然倒地,蜷縮成一團,如血的眸間是震驚,卻更是痛心,她最為相信的人,原來也是最想要她死的人。
霍然打斷她的話,半月彎冷冷而語:「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本宮進宮時日不久,你也是嗎?尚書房是什麼地方?太子是什麼人?這些本宮不懂,你也不知嗎?帶本宮去散心,竟然帶到了太子跟前,梓桐,本m•hetubook•com.com宮當真小看你了。」
群臣還在猶豫,擔心著半月彎此行的目的,君卿夜卻已是再不願多看他們一眼,廣袖羅揮,臂上肩頭,輕攬她入懷,他無限滿足地開口,「月兒,朕送你回宮。」
可半月彎只是懶懶搖頭,「還是不想去。」
「是,很像。」
夜,凄迷,瘦弱的身形於上京的長道上艱難前行著,她記得自己接下來的目標,也記得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唯有如此,才能救活一家人。梓桐的眸間淚意翻湧,每邁出一步,心就能痛上好幾分。她知道,曾經留在他心中所有的美好都已消失於無形,可是她已沒有選擇,在親人與主子之間,她的選擇沒有懸念。
「我不小了,十六了,不要總拿我當小孩子。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寧可把自己弄到如此處境,也要當這個有名無實的皇后?」
風林小心上前,只是眉間緊鎖,似有心事。
他們就那樣僵立著、對望著,直到氣急敗壞的太傅衝出了尚書房,「殿下,還未下課,你可不能再跑了啊。」
半月彎搖著頭,一臉無奈地看著他,撒嬌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好嗎?從現在開始,我們扯平了,從今往後,誰也不許說對不起!」
「徹兒。」懷中柔軟,稚嫩童音在耳邊徘徊,一個聲音驀地劃過腦海,半月彎試探著叫出了他的名字。當那聲「徹兒」離唇,她的心亦隨著那個名字而微微發顫。
「娘娘,這就對了嘛,在宮裡要是自己不會給自己找樂子,那該多寂寞啊!」
「娘娘。」
她是實話實說,但聽在風林耳中竟又是另一種意思——皇上聽她的,皇上……握緊的拳頭鬆了又握,握了又松。風林沉默著,定定望向她不施粉脂的臉,是什麼樣的人才能生出這樣一張臉?太美,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可正是這樣惑人心神的美,第一次讓他感到厭惡,為何他心目中那樣完美的月姐姐會是這種人?
「月兒,你好得讓我心痛。」
抱拳,風林恭敬而語:「末將參見皇後娘娘。」
琅琅讀書聲傳來,半月彎不禁微微一愣,側目問道:「梓桐,這是何處,為何會有讀書聲?」
為圖清靜,自入了冷宮,半月彎便只留了幾個機靈的丫頭在身邊,並不習慣錦衣美食的她,反而更喜歡這樣的生活,在別人眼中的冷宮,在她的眼裡儼然變成了錦宮裡的「世外桃源」。在這裏,做飯這樣的事情,有時候她心情好了也會親力親為,此次難得風林來看她,也就又想小試一下身手了。
「嗯!」
「別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朕不說,是因為朕還對你們有期待,可你們實在太讓朕失望了。朕作為一國之君,不過立個后、寵個喜歡的女人也不行?那朕這個皇帝還當得有什麼意思?什麼都得聽你們的,照你們的意思做皇帝是嗎?那種人不是沒有,但絕不會是朕。朕的江山、朕的天下,朕要自己來守,朕的皇后、朕的女人,朕也要自己來選。」恨恨講完,君卿夜已是一臉寒霜,立眉望向殿下之時,已是眸現殺機,「司徒愛卿方才說,若是朕不殺了這女人,你便要和一干重臣一起辭官回家是嗎?看來你這官似乎做得膩味了,那便不做也罷。來人哪,替司徒大人扒了這身官服,送他回家好好頤養天年!」
半月彎愣了好一會兒,終還是淺笑著拿起酒壺打算給自己滿上一杯,只是不知何時,她眼前的空杯早已盛滿了清亮的酒水。
「皇上,關於司徒大人,一定要做得那麼絕嗎?」風林入仕不深,對官場之事也不甚了解,但司徒策的所作所為在他看來,似乎也並非出自私心,是以,總有些於心不忍之意。
她曾經是佑親王派來的細作?她曾經親手刺殺過他?那麼,為何他還要接受她?還要帶她回錦宮?或許這一切只有一個解釋——他確是真心。
「娘娘,要不要去芳丹苑散散心?」
「三思?朕是該好好想一想,要不要還留著你們這群所謂的忠臣。朝珠一事尚未解決,君卿歡的叛軍陣容已是越來越強大,西北那邊派去征討的三路大軍節節敗退,你們不為朕想想對策應付緊要之事,成日里想著廢后,一個女人難道比數萬叛軍還要來得重要麼?」
本想扶他一扶,卻被他小心避過,半月彎收了手,不再靠近,只道:「幹嗎這麼生疏?我是你月姐姐。再說了,就算現在我的身份變了,可這冷宮裡也沒有外人,不必多禮。」
那一個字似卡在喉間,許久才猶豫著說了一聲「好」,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答應他,但面對著這麼一個小小人兒,似乎連拒絕都已沒了勇氣一般。
梓桐面色灰敗,卻脊樑挺直,言語間,早已不復平日溫暖,「娘娘,既然你已猜到一切,奴婢也就不瞞你了。奴婢求你,若是你心中真有皇上,就離開錦宮吧,離得越遠越好。」
身後,幽幽傳來梓桐的聲音,半月彎並未回頭,只懶懶問道:「梓桐,皇上今日又不過來了么?」
臨帝五年,十月二十九,月氏行冊封大典,晉為大周皇后,稱靜悅皇后。同日,靜悅皇后遷居冷宮,自此不問六宮。
「沒有皇上的地方,哪兒都是冷宮,臣妾無怨!」
「迷蝶,迷蝶……」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半月彎的耳邊,似又飄過風贏低沉而渾厚的聲線。
「想說便說吧,朕免你無罪。」
風林抬眸,訝異道:「還是找朝珠么?」
在她的眼中,風林一直是個半大的孩子,以前他總愛黏著她「月大哥、月大哥」地叫著,自從得知自己女扮男裝之事,他們之間似乎真的生分了許多。不過,如果他一直這麼拘謹,對她來說,也就真的與那些錦宮裡的奴才無異了,她需要的從來都是朋友,而不是說話做事都小心翼翼的奴才。
一絲笑意爬上嘴www.hetubook.com.com角,凝眸,她清冷的美目寒冰般望向跪在地上的梓桐,卻有了另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你說,皇上現在仍在大殿之上與群臣抗衡?」
半月彎也不是真的氣他,只是不願他太過拘謹,見他似乎有所轉變,這才緩了臉色道:「來找我有何事?」
飄揚的羅裙間,如花的容顏,雖隔著百千重臣,他卻一眼就看到了她。她來了,也讓他的眉間平添幾分喜色,緩緩走近,他單手而扶,柔聲道:「月兒,你起來。」
君卿夜只淡淡掃了他一眼,便已看出端倪,遂問道:「怎麼了?有心事?還是有話要說?」
只一語,便已掠去了半月彎眸間所有笑意,「小太子?誰的小太子?」
「不必多禮,風林。」
「哎呀呀!可算是來了啊,咱們辛苦這一遭也算是值了。」
在她重入錦宮之時,她早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有他的地方,她才能活得下去。可是,看著君卿夜一步步深陷泥沼,梓桐的心也在滴血。她順了他的心、遂了他的意,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最愛的女子,可是當一切阻礙再度出現,她終於再忍不住,想要為他掃平障礙。她知道當她說出這一切,她便只有一個下場,可是就算真的要她去死,她也絕不後悔,只因,為他,她已是盡心儘力。
他從不會受人要挾,更怕她的泣淚相求,可此時他深深攏起的雙眉忽然放鬆,大笑之中他亦終於明白,自己從未錯看過她,無論她是沙迷蝶還是半月彎,都是那樣一如既往地特別。
「你不是,你從來不是,壞的那個人是我。」有些話只能爛在心底,但有些錯卻不得不承認,他不能說的一切,便讓他用一世來償還。
梓桐的話有如利箭,瞬間穿透了半月彎的身心,幾乎不能自制,她突然面色蒼白。小太子,君卿夜的孩子,為何她從來都不知?
半月彎等了一陣,見他似乎並不打算打破僵局,也不再管他,只悶頭又在藥草間忙活起來。
「她是誰?」
勉強搖首,半月彎拒絕了梓桐的攙扶,「不用了,我沒事。」
「你覺得呢?」
「當然。」
「當然。」
記得,這兩個字從未像此刻這般傷人,半月彎的臉青白變幻著,好不難看。君啟徹怯怯地瞅著她的臉,像是做錯了什麼大事一般緊張而不安。那熟悉卻又陌生的小臉、那樣心痛的眼神,讓半月彎有些眩暈,但仍舊強撐著意識不讓自己動搖。
「朕絕不應允。」
雖心虛,風林仍是老實地點了點頭,「想和月姐姐道別。」
「誰跟你說的?」
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所提要求的不妥,風林又小心問道:「皇上,你要一起去看月姐姐嗎?」
交出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藉著他有力的臂膀,半月彎緩緩而立,回眸一笑,百媚橫生。眾臣只覺眼前春花一燦,再恍然,竟已是移不開眼,紛紛感慨,如此佳人,果真是絕色傾城。
「皇上,三思而後行啊!」司徒策伏地叩首,漲紅的臉上是固執的堅持。
「請皇上放心,末將一定不負重託,不過……」風林小心翼翼地開口,似乎有話要講,但猶豫著,竟又說不出來。
「皇上,末將離開上京之前,能見見月姐姐么?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猶豫著,風林還是說了出來,如此簡單的話語,他卻已是憋得滿頭大汗。
「末將只是在想,皇上找末將前來所謂何事?」
得到君卿夜肯定的回復,半月彎的心終於安然回肚,輕仰起絕美的小臉,她的笑容里是一如既往的堅持與肯定,他果然沒有令她失望。
「不要說這種話,你我之間沒有對不起,若是真要說,該說這話的不應該是我么?我都知道了,原來我真的來過這裏的,原來我真正的名字叫沙迷蝶,是嗎?」她固執地問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想要從他眸間找到那毫不掩飾的包容。
「……」
聞言,那些文武百官面有喜色。
如果說真的要嫌棄,他才應該是被嫌棄的那個人,每每面對她如此信任的臉龐,他總是自責不已。當年,如若沒有當年,是否一切都該不同了呢?她本就是他的妃,只不過他讓他們生生錯過十年之久。
「傻瓜,是你好得讓我心疼。明知道我的過去,還執意帶我回宮,你就不怕我真的是個壞女人?」壞女人,她第一次這麼說自己,若不是梓桐告訴她一切,她一定還以為自己應該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可現在,她要主動出擊,關心她想關心的人,保護她想保護的一切。
風林覲見之時,君卿夜心情並不太好,雖說他罷黜了司徒策的官位,但此舉實屬無奈,並非他心甘情願。朝中重臣敢說實話本是好事,但司徒策已觸及他的底線,他是忍無可忍才會如此率性而為。而此時內憂外患,如今朝中局勢緊張,他早已嗅到那一絲不尋常的異味,是以才會更加憂心如焚。
堅定地開口,她的眸間是固執的偏拗,「臣妾有事相求。」
月姐姐,許是因為這個叫法太親切,許是因為這種叫法勾起了君卿夜的回憶,終於,他笑了,淡淡而語:「因為只能是她。」
半月彎的胸中翻江倒海,那種難以描述的震驚像是席捲而來的巨浪,無情地淹沒了她的心。她忘卻了前仇舊恨,也忘記了與他的種種,但那樣的心動、那樣的情亂,難道真的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恨?
不知是否自己多心了,總覺得今日的風林與平時不太一樣,但又實在看不出有何不同。不過,敢大胆地跟皇帝要求去見他的女人這種話,也只能是風林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子才敢說了。思及此,君卿夜並未多心,只淡然道:「那便去吧,冷宮寂寥,你去陪她說說話也好。」
「風贏也不瞞你,但我想月軍醫可能要失望了,我認識的應該是另一個人,只不過你們長得很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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