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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情

作者:月影蘭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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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畫心

第一章 畫心

為什麼她的心裏永遠裝著畫?為什麼她連一點點的角落也不分給自己?哪怕是一點點,他也心滿意足了。
「哦。」雲秋塵似懂非懂地點頭,抬眼就見蘇雨蓉臉頰上沾了些麵粉,「娘子別動。」
不消片刻,雨水便打濕了他的後背。那粘稠潮濕的感覺讓他極為不舒適。
用了一年的時間才想到這個好方法接近她。
蘇雨蓉沒有應聲,她正想思索著怎麼用素紙補上才是最完美的。

雲秋塵頓時有所驚覺,連忙放緩了腳步。想起娘子的「忠告」,明亮的黑眸連忙往四周瞧了眼,見已經沒什麼人注意到,這才輕舒了一口氣。
目光忽然落到了滾到床角的包裹上,他懊惱地一拍額,「忘記送給娘子了,後天就是她的生辰了啊,我看她八成也忘記了。」
「少爺,你身上還濕著呢。」容江在身後連連嘆氣。
雲秋塵搖頭,「我不是說了嘛,我是來學習的。」說著,他捲起了袖子,「我來試試。」
房內案台邊,蘇雨蓉正微俯著身,手上拿著一方薄娟,細心地托著檯面上的一幅絹本古畫。
畫心坊百年的信譽,不能毀在她的手上。
只是這一年來,好像什麼也沒有改變……
可惜天公似乎有意與人做對,中途雨竟越下越大了,當雲秋塵好不容易趕回雲府時,幾乎成了一隻落湯雞,連那一頭黑髮都濕嗒嗒的糊成了一片。
被他這麼正經地一喝,蘇雨蓉微感錯愕地站在那裡。
「從今晚開始,我會與你一起分擔所有。你能不能信任我一次?」說著,他大胆地從背後環住了她的腰身,「雨蓉,我們成親一年了,別再逃開我好么?」
「啊,少爺,你怎麼淋成這副樣子?」
「相公!」蘇雨蓉語氣不由沉了幾分,「不要胡鬧。」
蘇雨蓉哪裡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搖頭輕笑了笑,「你剛才不是還追著我用膳么?」
他們互相依偎著,一起坐在月色下,仰望著夜幕上的星星。雖然並不多話,卻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他以為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他以為只要自己呆在她的身邊,總有一天,她會從不喜歡他,變成喜歡他;總有一天,她會漸漸地把他看得比裱畫更重要……但,這一切只是痴人說夢吧?
「那怎麼不上畫心坊,大清早就找別人家門來?」不知道為什麼,雲秋塵心底湧上了一絲淡淡的酸澀。
「娘子,我可以進來了么?」
「似乎是為了裱畫。」容江也有些困惑地抓了抓腦袋。
他這是為了她么?
雲秋塵聽了直皺眉,「娘子,你平常做的都是這麼麻煩的事么?」
裱畫是一項非常繁雜和瑣碎的工作。
迎面剛好走來了容江。
睜開了眼睛,雲秋塵唇角掛滿了笑意。
「鋒芒不外露啊!」雲秋塵略顯苦惱地攏起了一雙挺拔的劍眉,「我要是能快點回家,東西也不會打濕了啊!」而且,他現在巴不得換下這一身濕衣,總覺得身子有點冷啊。
雲秋塵興趣缺缺地「哦」了一聲,「這畫很名貴么?」說著,探頭瞄了一眼。案台上的那幅絹本古畫雖有些殘舊,但畫面上的人物卻依舊栩栩如生,或正或側,或動或靜。
「對呀,我跟著她學習裱畫,如果學得好,她一定會正眼看我的。」
「這麼一大早就起身了么?」心中湧上一絲失落,又快速地被他掃去,「可能去給我準備早膳了吧?」
失神間,發現那一雙黑澄澄的眸子正盯著自己,唇角掛滿笑意,蘇雨蓉嚇了一跳。
也許,這就是她與他之間的相處之道!
雲秋塵湊近她的臉,用衣袖輕輕擦去了她臉頰上所沾的麵粉。
心中一動激動雀躍,竟引得喉間一陣麻癢,不禁輕咳了兩聲。
「好好。」容江領命而去。
回想起一年前,他在躍然齋見到她時,就為她眉宇間那抹明亮動人的神韻所傾倒。他不知道那時著了什麼魔,一顆心就這樣陷了下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可自拔。
「嘭」,連門也不敲,他直接闖了進去。
雲秋塵臉色更沉,「修什麼古畫啊,飯總是要吃的吧!這樣下去,不是把身子都搞壞了么?」雲秋塵一邊低聲埋怨著,一邊抱著東西就往裝裱間走去。
「相公親娘子天經地義啊!」雲秋塵劍眉一挑,然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收雙臂,將她攬在了懷裡。
那一聲輕斥,讓雲秋塵心中一痛,放開了手。
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她有借口逃開了。
他可真是笨啊!
那一年,雲蘇兩家連姻也成為了蘇州的一段佳話。
兩個人的氣息突然這樣接近,讓蘇雨蓉不自在地別開了眼。
「相公?」蘇雨蓉看了雲秋塵手上的托盤,「你這是——」
容江橫了他一眼,「少爺,剛才不知是誰在裝裱間弄出那麼大動靜啊?」
「《韓熙載夜宴圖》。」蘇雨蓉淡淡地解釋:「這是五代著名畫家顧閎中的作品。此圖繪寫的,是一次韓府夜宴的全過程。它以連環長卷的方式,描摹了南唐巨宦韓熙載家開宴行樂的場景。」
「不行,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雲秋塵也跟著惱了起來,再次抓住了蘇雨蓉的手,眼神堅決,「先吃飯。」
見蘇雨蓉這一次沒有掙脫自己,雲秋塵將下鄂輕抵住她的發間,唇角勾起了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
就這樣,雲青讓媒人前去提親,原本以為蘇雨蓉會看不上自己那個孩子心性的兒子,誰知,蘇雨蓉只有一個要求,只要成親后,讓她把畫心坊繼續開下去,讓她繼續裱畫,她就什麼要求也沒有。
雲秋塵連忙換下一身濕衣,忽然身體里湧上了一陣寒意,他打了個寒顫。
「還好,沒淋濕。」如負釋重地吐出一口氣,他揚起了笑容,「容江,少夫人呢?」
從去污到揭舊,到托補,到全色,每一樣都耗費了她不少精力,但看著修復完美的古畫,對她來說一切的辛苦都值得的了。接下來,就要考慮著用什麼樣的裝裱款式了。
一幅再好的、再珍貴的古畫,也需要用裝裱來裝飾保護,這樣才不會因為年代久遠,而發生空殼脫落、受潮發霉、糟朽斷裂或是遭到蟲蛀鼠咬,白白毀壞了一幅傳世名畫。
「怎麼了?」蘇雨蓉微抬起頭。
窗外淡淡的天光投射在床頭,柔和而溫暖。
起身抓起包裹,他隨便加了件外套就走出了房門。
搖了搖頭,蘇雨蓉苦笑。
「省面。」忽然覺得臉頰有些酥|癢,蘇雨蓉抬起右手背輕拭了拭,「省面后才比較容易洗。現在我們等一會兒。」
「少夫人在裝裱間。」
苦笑了一下,蘇雨蓉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一年了。
蘇雨蓉這回終於抬起了頭,「相公,別鬧了。你先出去等我,好么?」她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像是哄一名孩子,但確實是這樣。成親這一年來,她對他說話都像是在哄孩子。
「好。」剛才的沮喪似乎已被拋向了九霄雲外,雲秋塵開心地遞過細羅。在蘇雨蓉的指導下,將細羅用兩根小棍擔在水缸口上,然後將洗出的澱粉水倒入細羅中,並用手在細羅底部旋划幾遍,使澱粉慢慢過濾到水缸里……然後,回過頭,再將清水倒入盆內,繼續抓洗,再將洗出的澱粉水倒入細羅……
裝裱間里,蘇雨蓉滿意地看著案台上那一幅修補過後的《韓熙載夜宴圖》,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左思右想,他最終還是敗在了娘子的「忠告」之下,只好抱緊了懷中那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東西,以平常人的腳步朝雲府的方向奔去。
「嗯,我下次一定改。」蘇雨蓉的注意力已經又回到案台上的那幅絹本古畫上了。
畢竟他還是太年少了,依舊孩子心性。
「好了。」蘇雨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現在只要在洗出的澱粉水裡加入一些明礬,等兩天後,待澱粉凝結成塊,舀出m•hetubook•com.com浮出的清水,那些粉塊就可以沖製漿糊用了。」
「相——」蘇雨蓉微掀了掀唇,但最終沒喚出聲,只是無奈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的拐角處。
蘇雨蓉側頭朝他淡淡一笑,「這隻是其中最為簡單的準備工作之一。」
一般絹本畫的正面出現殘缺時,就需要用到素紙補在托絹的背面,這樣畫心的薄厚才會統一。
總是這樣離他離得很遠很遠。
雲秋塵搖頭,唇角揚起微笑,「去裝裱間,跟娘子一起吃。」她沒空出來用膳,那他陪她在裏面吃應該可以吧?最多,他喂她!
正脫下濕外套的雲秋塵臉上一紅,作勢就要將外套擲過去,「你小子多什麼嘴,快去,我餓死了。」
修復畫心是一件很費時又很耗神的工作,也是裱畫里最為重要的一項。她花了一天的時間去污、揭舊,現在正用薄娟托補,要補缺殘缺的部分,但剛才這一托,卻發現在畫心正面的右上角部分,竟還有一點小殘缺。
常言道:三分畫,七分裱。
那一年,他十九,她二十二,原本兩個毫無交集的人,就這樣莫明地走到了一起。其實對她來說,丈夫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繼續把畫心坊開下去,她能繼續裱畫……
說起來,今早少夫人對那個客人還真是有點特別呢,一向淡定的少夫人見到那個客人時,眼中所流露出來的驚喜是他這一年來從未見過的……
正冥思苦想,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相公,不是說過很多次了么?我在做事時,進來要敲門。」
然而,這一年來,雲秋塵過得並不開心,雖然他與蘇雨蓉朝夕相處,但他走不進她的心。
「她怎麼還在那裡?」雲秋塵聞言瞪圓了一雙眼眸,「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好像就在裏面了吧?」
容江苦笑,「你看吧,我就說會著涼。」
「好。」雲秋塵遞了條濕巾給蘇雨蓉,見她將濕巾蓋在和好的麵糰上,好奇地問:「娘子,你這又是在幹什麼?」
雲青自然答應。
「娘子。」
「就在這裏吧!」雲秋塵眼中閃過了一絲狡黠,「我剛好向娘子討教一些事情。」
蘇雨蓉心不在焉地應了聲:「買了什麼?」忽然她微微蹙起了眉心,看著手中的絹本古畫,低聲自語:「竟連正面也有破損么?」
「跟你一起用膳呀!」雲秋塵笑得一臉燦爛,「你已經把畫修好了?」說著,他探頭往裡瞧了眼,眼底卻閃過一絲失望,嘴裏低聲嘀咕了一句:「這麼快就修好了啊!」他還想著,她若是還沒修好,沒空用膳,他親自喂她呢。
未關嚴實的窗外吹來了一陣輕風,燭光搖曳,將兩道依偎的影子映在潔白的牆壁上,旖旎而曖昧。
「啊,不會被容江的烏鴉嘴說中了吧?不就是淋了點雨么?」輕撫了撫有些昏沉額際,雲秋塵強打起精神,「先陪娘子用過晚膳再說。」
「看來要拿些素紙了。」
「這是什麼畫這麼重要啊?」雲秋塵有些吃味了,他可是她的丈夫,可是從剛才進門到現在,她卻連正眼都沒瞧過自己一眼,一心只關心著那幅破古畫。
忽然想起,他們剛才好像發生過一些口角吧,但此時此刻似乎又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
少爺自己還不是一樣啊,每回碰到少夫人的事,他哪顧得上自己啊?
除了一些必須的裝備和工具,比如說寬敞明亮的裝裱間、用於貼片掙干畫心的掙板、排筆、宗刷、砑石等,還需要十分的細心和耐心。
容江強忍住笑,「在客廳接待客人呢。」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么?
「走吧,我們哪裡吃?」蘇雨蓉好笑地看著他。
「沒事沒事,只是淋濕了一點點。」雲秋塵也不顧一身濕透,目光急切地打量著懷中的那包東西。
手心猛地收緊,又鬆開。他的唇角卻牽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娘子大人,我說過我是來學習的,你都m.hetubook.com.com一個人一手包辦了,我可是什麼都沒會學會啊?」極為自然地走到她的身邊,他再次捲起了袖子,「這個該教教我了吧?」
看來,這小小的奢望破滅了。
「客人?」雲秋塵劍眉一攏,「什麼人這麼一大早就上門來了?找誰的?」
在門外守候了一天的容江看見雲秋塵那副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
「你飯不是還沒吃么?」雲秋塵有點不高興了,「你一裱起畫來,就都是一整天不吃飯。」
「娘子,你看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一整天,她幾乎滴水未沾。
雲秋塵不由微微閃了神。
「那她用膳么?」雲秋塵的臉色已微沉了下來。
蘇雨蓉不解地看著他,他的眼睛里分明寫著不喜歡,為什麼還要這麼堅持?
容江摸摸頭,「據說今天少夫人收了一張很難修補的古畫。」
「真是糟糕,這雨怎麼老是下不停呢?」
蘇雨蓉頭也未抬,一心還在托著薄娟,就怕自己手一抖,前功盡棄。
「少爺,你在要房裡吃?」
緊抱著手中的東西,他負氣甩門而出。
「相公。」蘇雨蓉掙脫了雲秋塵的手,「我必須要把這件工作做完,只要有一個意外,我就前功盡棄了,而且也白白毀了一幅古畫。」
蘇雨蓉抬起頭,見他向來明亮的眼睛里沒什麼神采,不禁嘆了口氣,「相公,如果你看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
「我不覺得為難啊!」雲秋塵黑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情愫,「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和娘子一起做喜愛做的事是什麼感覺?我今晚其實很開心。」
「娘子,我們先別管這畫啦,我讓容江準備一些東西,我們先吃飯。等吃完了飯再來——」雲秋塵不由分說,拉起了蘇雨蓉的手,「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不行。」
雲秋塵越想心情越好。
睜開眼時,他的目光落到了案桌上擱放著那個包裹上,忽然想起昨夜竟忘記把那個生辰之禮送給雨蓉了。
門外那一雙幾乎比星辰還要閃亮的眼睛幾乎讓她閃了神。
不過,少夫人卻……容江的眼底掠過了一絲嘆息。
雲秋塵「哦」了一聲,竟抱著手中的東西退出了門外,然後掩上房門,又伸出一隻手輕敲了敲。
「少爺,你總算起床啦!」容江笑得一臉曖昧,「你一向早起的,昨晚幹什麼去了?」
雲秋塵見蘇雨蓉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一抹落寞閃過眼角,收回了遞出的包裹,但隨即眼神又是一亮,「娘子,不如我來幫你吧!」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終於接近了她一步。
「難道我從現在開始要學習裱畫?」雲秋塵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眼中的落寞漸漸為一抹明亮所取代。
雲秋塵又鎖起了眉間,「你哪次不是這樣說,但每次都沒有改。」
「但這樣娘子會生氣吧?」
「娘子,這面還要和多久?」
然而,他愛的是她裱畫的樣子,恨的,卻也是她的裱畫。
「誰說我不會?」雲秋塵打斷了她的話,「娘子,你明天繼續教我。」
看著前面那道修長的背影,蘇雨蓉搖頭失笑。
「這裏不用了,你幫我拿條濕巾過來。」

「哎,少爺——」沒能喚回雲秋塵,容江嘆了口氣,「要走也該讓我把話說完嘛,今天來的客人好像是少夫人的舊識啊!少爺真是的,也不打探清楚再行動,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啊!」
蘇雨蓉臉上的紅暈才剛剛褪去,也沒敢抬眼看他,「把細羅給我遞過來,我教你洗。」
蘇雨蓉莞爾,「所以我才說,相公你不適合做這種——」
「沒。」容江老實地搖頭。
雲秋塵黯淡的眸光已是越發明亮,這種兩個人一起合作的感覺,是他這一年來從未感受到的。
「這幅長卷線條準確流暢,工細靈動,充滿了表現力。設色更是工麗雅緻,富於層次感,神韻獨出。是難得的曠世佳作,當然是珍貴之物。此畫已失傳許久,沒想m.hetubook•com•com到,今日竟又重現人間——」一說起畫,蘇雨蓉的眉宇間燃上了一絲明亮的光彩,甚至連唇角都染上了不可多見的輕柔笑容。她原本就是個雅緻的女子,現在這一笑,更是動人。

蘇雨蓉臉色頓時通紅,「相公,別鬧。」
抓起包裹,他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剛才這樣跟娘子說話,她會不會生氣呢?可能一氣之下,連生辰禮物也不要了。」
這幅畫整整修補了一天了。
這一夜,是雲秋塵睡得最沉的一夜。
其實她明白他的一片好心,只是她若是真的聽了他的話,擱下手中的活兒,那這幅畫誓必會毀了。
蘇雨蓉疑惑不已,「你要討教什麼?」
「找少夫人的。是個很年輕的男子。」
「畫心坊這不是還沒開門么?而且——」容江話還沒說完,抬頭就見雲秋塵已經拐過了前面那道走廊,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他甚至做了夢,夢見蘇雨蓉對著自己很溫柔地微笑。那是他見過的最美的笑容,也是讓他最為開心的笑容。
「哦,現在就換了。」雲秋塵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我哪那麼容易生病——」話音未落,他忽然打了個一個噴嚏。
蘇雨蓉心中一暖,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急急忙忙爬了起來,下床之時,卻是一陣頭暈目眩。撫著額際坐在床頭,他輕撫了撫額際,有些微燙。

看著面前那道明顯帶著疏離感的背影,雲秋塵一雙黑眸又黯然了兩分。
雲秋塵瞪了他一眼,「少夫人呢?」
「你不是一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么?」蘇雨蓉頗感意外。
她總是這樣逃開他。
蘇雨蓉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進來吧!」嘴裏雖這麼說著,手中的工作卻未停下。
「幸好沒淋濕。」再度加快了腳步,心急萬分的他不自覺得就用上了輕功,引起路人紛紛側目。
不僅因為她的丈夫年紀比他小了整整三歲,而且因為丈夫的個性真的跟孩子一般。
「娘子,我們都成親一年啦,你為什麼還這麼害羞?」雲秋塵眼睛里寫滿了笑意,突然出奇不意,偷了一個香吻。
「裱畫啊!」雲秋塵唇角又微彎了起來,「娘子,我決定了,今天開始,跟你一起學習裱畫,這樣也可以幫你的忙。」
雲秋塵的心「咯噔」一下,這回連整個眉頭都皺起來了,「他找少夫人幹什麼?」
轉過頭,她看了眼窗外已完全沉下來的天色,腹中傳來了輕微的肌餓感。
「慘了!」
光是製作裱畫用的漿糊,就要花上大半天的功夫。
「娘子,你別把自己說得好像很老似的。」見蘇雨蓉耳邊有一縷長發散落了下來,雲秋塵走到身後,為她輕輕撂了起來,用發簪固定住。
容江無奈地抓抓頭。
雲秋塵風風火火地衝進了裝裱間,連身上的濕衣也沒來及換下。
這看起來比練武難多了吧?
她並不覺得他有這個耐心做裱畫這種工藝活。
雲秋塵「哦」了一聲,顯然已沒什麼耐性。
「娘子——」
「啊,沒什麼,可能被麵粉嗆到了。」雲秋塵不著痕迹地掩飾了過去,「我們繼續,這樣洗粉還要洗多久啊?」
躍然齋是雲秋塵的父親雲青一手創立的賣畫坊。雖然雲青從小愛古畫,但云秋塵對畫卻一點興趣也沒有,反倒對武學興趣濃厚。向來疼愛兒子的雲青也沒強迫,反倒是請了一名江湖高人為雲秋塵指點武功。漸漸地,雲秋塵學得了一身好武藝,卻從不碰躍然齋的任何古畫,就在雲青為躍然齋後繼無人而一籌莫展的時候,雲秋塵竟然告訴他要娶畫心坊的蘇雨蓉。
「相公,我們、我們正在做事。」蘇雨蓉掙扎著,逃出了他的懷抱,「我看面省得也差不多了,可以開始洗了。」拿出省好的麵糰,倒上清水,蘇雨蓉開始抓洗,連頭也不敢回。
「娘子,你感動了么?」
秋雨連綿不絕,已經從清晨下到了傍晚,眼看天色已暗,竟m•hetubook.com.com沒有絲毫停歇的預兆。雲秋塵看了眼懷中所抱的東西,然後又擁緊了些,將雨傘盡量靠前,不讓雨水濺濕懷中的東西半分,隨即加快了腳步。
「還好,明天才是她的生辰。」
畢竟在這個時代,女人一般是不能出來拋頭露面的,更別提成親后,夫家一定會更加限制。而雲青其實是盤算著讓兒媳繼承躍然齋,當然不會反對蘇雨蓉將畫心坊繼續經營下去。
「相公,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兩個人繼續在裝裱間,一起洗粉,直到澱粉洗盡,剩下麵筋。
「沒事。」雲秋塵搓了搓略顯發寒的手臂,「我可是練武之人,你有見過我生病么?現在就去把衣服換下來——」轉過身,拿起衣架子上的一件乾爽的衣物,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回頭對容江吩咐道:「容江,你幫我將晚膳送過來。」
雲秋塵劍眉攏得更深。
雲秋塵低低地嘀咕了一聲,當他的目光再度落到懷中所抱的東西時,薄唇卻是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容。
不知道他這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
蘇雨蓉微笑,「差不多了。」
晚膳結束后,雲秋塵硬是纏著蘇雨蓉教他裱畫,被他纏到沒轍,蘇雨蓉只好拿來了麵粉和清水,先教他製作漿糊。
「娘子,你醒了么?」轉過頭,卻發現床內空空如也,身側之人早已不知所蹤。
「好,那你就抱著你的畫吧!大家都別吃了。」
「一直到洗出麵筋為止。」蘇雨蓉也不以為意。
一年前,他第一次見到蘇雨蓉時,也是被這樣的笑容所惑,她認真賞畫的樣子,她細心裱畫的神態,都一一深深烙進了自己的心田裡,再也揮不去。
所謂的洗粉,就是將麵粉中的麵筋提取出來,使麵粉變為澱粉,而且和出的麵糰還要軟硬適中,過軟過硬都不行。
裱畫用的漿糊與一般的漿糊略有不同,它要求質量好、粘合力強,所以在製作的第一次,要先洗粉。
雲秋塵睜大了眼睛,看著蘇雨蓉動作熟悉地在銅盆里和著面,然後,一點點地加水,再和,再加水,再和……直看得他眼睛發酸。
一抹淡淡的哀傷與失落湧上了眼底,雲秋塵輕閉上了眼。
「興趣是可以培養的啊!」雲秋塵也不等蘇雨蓉答應,端著托盤走進了裝裱間,「娘子,我們先用膳,然後你一項項教我。」
房門「吱呀」一聲,再度被推了開來。雲秋塵興沖沖地衝到蘇雨蓉面前,獻寶似地遞出了懷中的包裹。
蘇雨蓉心口微微一窒。
而畫心坊是蘇州數一數二的裱畫店,現任的當家蘇雨蓉繼承了父親蘇扶的裱畫手藝,雖然為女流之輩,卻也將畫心坊經營得有聲有色。而且躍然齋跟畫心坊經常有生意往來,雲青深深知曉蘇雨蓉的人品。那是一個並不多話的女子,個性淡定平穩,雖然比雲秋塵年長三歲,但也不失為一個兒媳的好人選。

「你還真是孩子心性。」蘇雨蓉輕嘆了一聲。
雲秋塵怒氣沖沖地一把推開了卧室的房間,門也不關,然後就這樣一身濕地把自己丟到了床上,一直抱在懷裡的包裹也隨之丟到了一旁。
輕輕嘆了口氣,她收回了心神,繼續專註地修復那幅《韓熙載夜宴圖》,忽然間,她想起一件事——剛才他好像全身都濕了,下這麼大的雨,他去外面幹什麼了?而且回家也不換身衣物。
「都怪容江那張烏鴉嘴!」將所有的責任全推到了侍童容江身上,雲秋塵微閉了閉雙目,等著那陣暈眩過去。
「少爺,晚膳準備好了,要吃么?」剛才裝裱間里傳來那麼大的動靜,看來少爺是和少夫人吵架了吧?容江小心翼翼地探頭往門裡看了眼,卻眉頭緊皺,「少爺,你怎麼還穿著這一身濕衣服?小心著涼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呢,轉眼,少爺和少夫人成親已經一年了。
雲秋塵略顯不滿地撇撇唇,「你要是每天都能準時用膳才好。」
「少爺,你不是有帶傘么?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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