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畫情

作者:月影蘭析
畫情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章 舊識

第二章 舊識

有些事,她並不想瞞他。
雲秋塵此時頭昏腦脹,胸口也煩悶不已,以為容江又騙他,猛地抬起頭,「容江,你以為我會上——」那個「當」字沒能說出口,當他看見門口那道熟悉纖細的身影時,十分酒意頓時清醒了五分。
「好吧!」雲秋塵著實也累了,只能任由容江擺布。
在那幅《五牛圖》的兩邊裝裱上了用象牙雕制的撞邊手卷,總算是完成了最後的裝裱工作,蘇雨蓉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自嘲一笑,雲秋塵扶著樹背想起身,卻是一陣頭暈目眩,只好又重新跌坐了回去,閉上雙目。
看著門外那片冰冷虛空的黑暗,蘇雨蓉低低自語了一句,只覺心頭湧上淡淡的失落。
蘇雨蓉一怔,「為什麼這麼說?」
「相公,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蘇雨蓉瞧出了雲秋塵的不對勁。
雖然已經被塵土沾得髒兮兮,,但蘇雨蓉卻一眼就認了出來。
雖然略有遺憾,但她沒幾日就將這件事給淡忘了。當時雲秋塵卻一直耿耿於懷,極力想為她找一件相似的衣裙,似乎找了有挺長一段時間吧?但畢竟那是素衣織紡所做的衣裙,市面上著實難找到相類似的款式,又過了一段時間,見雲秋塵再也沒提及這事,她也以為他已經把這件事給忘記了,誰知這件衣裙竟出現在這裏?
他在門口獃獃地站了半個時辰,直到飯菜都涼透,他才黯然退了出來。
雲秋塵卻將她一拉,「娘子,走吧!」
蘇雨蓉心中一窒,也不知湧上了什麼百般滋味,「你每天都去求他么?」
因為對《五牛圖》的極度喜愛,她又將相公囑咐的話拋向腦後了,這次又是二天一夜沒吃什麼東西,而且原本答應教他裱畫,自己也失約了。這下肯定又要被他嘮叨好一陣子了吧?
「嗯。」徐子皓點了點頭,悄聲離去。
「等等,我先把這幅畫收起來。」蘇雨蓉掙開了雲秋塵的手,將案桌上的《五牛圖》收進了畫盒裡,動作輕柔而小心翼翼。
打開門,走出了裝裱間,原本以為會遇到雲秋塵,但門外卻是空空如也。
「為什麼說對不起?」蘇雨蓉淡笑著問,「我從來沒說過不讓你喝酒。只是不想你在生病的時候這樣喝酒——」蘇雨蓉轉頭看了眼桌面上那空空如也的酒瓶,「更何況,你的酒量不怎麼樣,這樣喝很傷身。」
「嗯。徐大哥與我認識有十年了吧!」蘇雨蓉淡淡一笑,「這次他特意來蘇州請我幫他裱一幅畫。」
「嗯,曾經喜歡過。」
「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啊,少爺!」容江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其實他和雲秋塵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的情份,早已超越了一般主僕的關係了。
「好,等你忙完了來。」雲秋塵微垂下眼帘,「不知徐公子是做什麼?」
「想必他真是惱了吧?」
「徐大哥,沒想到你竟能得到這幅珍貴的《五牛圖》。」
當她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時,床上雲秋塵早已沉沉昏睡過去了,但一雙劍眉卻緊攏著,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熟悉的溫暖感湧上心頭,蘇雨蓉抬起頭,朝徐子皓笑了笑,帶著幾分並不常見的狡黠與頑皮,「徐大哥,雖然我忘記了自己的生辰,但不是還有你幫我記著么?」
徐子皓搖頭,「雨蓉,這《五牛圖》雖名貴,但對我來說一無用處,若不是想著當成生辰之禮送你,我又何必這樣費周章?」
「少爺,你這樣子,我怎麼敢瞞著少夫人啊?現在老爺又不在家——」容江為難了。
容江退下,並隨手為他們關上了房門。
「徐大哥,怎麼連你也這樣說——」蘇雨蓉輕跺了一下腳,竟是一副雲秋塵見也未見過的小女兒嬌態。
他怎能甘心?
蘇雨蓉看著床上閉目不語的雲秋塵,心中也是暗潮翻湧。
「我也應該走了。」徐子皓轉身正欲離開,卻又回過頭叮囑了一句,「雨蓉,《五牛圖》珍貴之處你也應該知曉,所以,盡量不要外泄關於《五牛圖》的消息,我怕會給你惹來麻煩。」
「我就知道你忘記了。」徐子皓搖頭,「你的腦袋裡,除了那些古畫和裱畫之外,我看也裝不下什麼了?」雖然語氣略帶著嘆息,卻又隱藏著淡淡的寵溺。
「啊,少夫人!」
「少、少夫人——」容江喘了口氣,「大事不好了,突然來了很多官兵,說要查封雲府,少夫人,快出去看看吧!」
俯下頭,蘇雨蓉輕枕在床邊,閉上了眼睛。
「聽說素衣織紡的衣裙每個款式只有一件,難道你也跟偷容江酒一樣,仗著一身好功夫去別人家裡偷來的么?」
他竟枯坐了一夜啊!
原本想掙脫的蘇雨蓉停下了動作,靜靜地站在那裡,卻隱隱https://www•hetubook.com.com感覺到雲秋塵的身子似乎有些微燙。
伸手打開了包裹,當蘇雨蓉看到裏面的東西時卻是一怔。
但那樣,她會生氣吧?她裱畫的時候,一向不喜人打斷和打擾的。
自己這是怎麼了?竟要輪落到如此地步,引來娘子的關心和愛護?雲秋塵啊雲秋塵,在娘子的眼裡,你永遠也比不上那個徐子皓!
雲秋塵原本黯淡的眼神越發黯沉了幾分,「少夫人裱畫那麼辛苦,不要打擾她了,免得她操心。我身體一向很好,只要睡一覺就沒事了。」說著,又斷斷續續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色泛起了一抹凄艷的紅暈。
「我哪敢?」容江一翻白眼。
「沒事,我只是快要餓暈了。」只是頃刻間,雲秋塵便斂起了眉宇間的落寞,扯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娘子大人,你再不跟一起用膳,我可就要餓暈在你面前了。」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容江看到門口站著的蘇雨蓉嚇了一跳。
「不用了。我還有要事在身。」徐子皓告辭,「雨蓉,你和秋塵快去吃吧!我明天再來。」
天已經蒙蒙亮了。
「嗯。」似被觸動了什麼,蘇雨蓉微垂下了眼帘,小心地捧起《五牛圖》,「我這就幫你修好。」
「那走吧!」蘇雨蓉轉頭朝徐子皓問了一句,「徐大哥,要一起用早膳么?」
當心急如焚的他趕到裝裱間,正想撞門而入,卻聽到了裡間傳來了蘇雨蓉的一聲驚呼:「徐大哥——」
「徐大哥,你一路要小心。」
「原來相識這麼久了么?」雲秋塵不自覺地抓緊了手中的包裹,唇角揚起一抹說不清楚的複雜笑容,臉色微顯蒼白。
他無數次地告訴自己,她只是在裱畫,並沒有其他什麼?就算是別人送來的古畫,她也會這麼細心地裝裱,但回想起日間她在徐子皓面前所流露出來的神態和笑顏,他的心就像有針在刺著,隱隱作痛。
「可是——」
心中紛亂繁雜,他就這樣坐在樹下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聽了到焦急的呼喚聲。
蘇雨蓉看著窗外徐子皓遠去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於是,那天他們只好空手而歸。
蘇雨蓉失笑,「相公,你不要老把當孩子一般看待,我會記得用膳的。」
畫中的五頭牛從左至右一字排開,各具狀貌,姿態互異。一俯首吃草,一翹首前仰,一回首舐舌,一緩步前行,一在荊棵蹭癢。整幅畫面出最後右側有一小樹除外,別無其它襯景,但畫家卻通過它們各自不同的面貌、姿態,表現了它們不同的性情:活潑的、沉靜的、愛喧鬧的、膽怯乘僻的。
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怕就是眼前這名男子了吧?
「少爺,你怎麼睡在這裏?你知不知你在發燒?」容江焦急地就想摻扶他起來,觸手一片駭人的滾燙,「少爺,你燒得很厲害啊!我扶你回房,然後趕緊找個大夫去。」
雲秋塵輕擁著蘇雨蓉,微合上了眼帘。
容江滿目嘆息地看著雲秋塵,「少爺,你昨天不是也一樣么?」
蘇雨蓉深深看了徐子皓一眼,「徐大哥,你若是遇到什麼難處可以告訴我,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忙,但也許——」
不,不甘心!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了外面傳來喧鬧而嘈雜的聲音,微蹙了蹙眉,她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送我?」蘇雨蓉愣住了。
蘇雨蓉不由無奈地一笑。
蘇雨蓉覺得他手中的包裹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不禁奇怪地看了一眼,「相公,你手裡拿著什麼?」
「不要動,我只想這樣抱著你一會,好么?」他只是忽然間覺得頭有點暈,但心中的失落卻遠遠超過了身體的不適。
心中湧上淡淡暖意的同時,蘇雨蓉同時輕嘆了口氣,徐大哥送了一份這麼大的禮的給她,她卻偏偏幫不上他什麼,昨夜走得那樣匆忙,顯然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吧?
雲秋塵點頭,唇角卻是揚起一抹自嘲的輕笑,「他一定是被我煩怕了,直說從沒見過我這樣的人——」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自嘲。
蘇雨蓉怔了怔,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五牛圖》是唐代畫家韓滉所繪,畫面上沒有背影襯托,完全以牛為表現對象,線條雖然簡潔,但是畫出的筋骨轉折卻是十分到位,牛口鼻處的絨毛更是細緻入微,可謂韓滉最為著名的代表作。
「沒什麼。」雲秋塵若無其事地將手裡的包裹放下,「我是來找你吃早膳的,你就是不記得正常用膳。」
徐子皓淡笑著一語帶過,「沒事。只是一些江湖上的普通紛爭。」
「娘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知道。」徐子皓唇角微微一揚,「常聽雨蓉在信中提及你,剛才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雨蓉,你不是江湖中人,何必捲入江湖恩怨中?而且,我也不想你卷進來。」徐子皓輕拍了拍蘇雨蓉的肩,「徐大哥提前祝你生辰快樂。」
「是么?」雲秋塵微斂眉心,看了蘇雨蓉一眼,「看來徐公子跟我家娘子是舊識?」
這二十年來,他從未生過病,但這一次只是淋了點雨,竟病來如山倒么?
「嗯。」
「我知道,沒什麼的。」雲秋塵忽然伸出雙臂輕擁住了她,聲音略顯沙啞,「娘子當然不會這樣離開我,對么?畢竟我們是夫妻了啊!」
蘇雨蓉將自己關在裝裱間里一天了,跟往常一樣,她一旦裱起畫來,連用膳的時間也忘記了。
此時蘇雨蓉也發現了門外之人的存在。
抬起頭,看了眼暗沉的天色,算了算時間竟已快到亥時了。
那是發生在開春時候的事了。有一天,雲秋塵說要為她添置衣裳,硬是拉著她去素衣織紡買衣服。其實對於裝扮衣飾,她向來不太熱衷,但云秋塵一直說要把自家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不然他晚上會睡不著,經不住他苦苦哀求,她只好答應了。
蘇雨蓉輕拍他的背。
想起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蘇雨蓉不由輕嘆了一口氣。
「在下徐子皓。」徐子皓朝雲秋塵禮貌地微微一笑。
「可是——」
「你竟敢威脅主子?」雲秋塵不敢置信地看了容江一眼。
「好。」蘇雨蓉知道,一旦徐子皓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只能將《五牛圖》收下。
「嗯。」徐子皓點頭,走出門口時,似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似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轉身走了出去。
「容、容江,這酒可真難喝!你們、你們為什麼會喝得這麼開心?我為什麼、為什麼會越喝越苦?」雲秋塵似乎已經醉了,一句話分成了好幾句才說完整。
「武林盟主?」雲秋塵心中澀然,嘴角卻是扯出了笑容,「沒想到我家娘子竟然認識一個這麼厲害的人物啊!娘子不是世居蘇州么?怎麼會跟這位徐盟主這麼熟識?」
雲秋塵落寞一笑,「是么?我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餓。」
「徐大哥,你這是——」蘇雨蓉見徐子皓神色凝重,心中更是驚疑不定。
「生辰?」蘇雨蓉怔了一下。
雲秋塵忽然低低說了一句,「你若不吃,我也不吃。」
蘇雨蓉直覺心生不祥預感,「徐大哥,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但你並不想要這樣的丈夫,不是么?」
出神間,她並沒有發現,在窗外不遠處的另一個角落裡,雲秋塵緊緊抓著手中的包裹,苦笑。
「娘子,可以老實告訴我么?你喜歡徐子皓么?又或者,曾經喜歡過——」雲秋塵一雙黑眸直勾勾望著蘇雨蓉,一片望不見底的深。
案桌上,鋪著一張色澤有些古舊的紙畫。
「少爺,你是不是燒糊塗了?」容江嘆氣,「看來你真病得不輕,我得告訴少夫人,趕緊找大夫去。」
「我哪有偷——」雲秋塵打死不認帳,也許是情緒太過激動了,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但他依舊堅持著把話說完,「咳咳,我——我只是借——」
他還是輸給了徐子皓!
「為什麼?」
蘇雨蓉一邊走,一邊思量著該如何向雲秋塵道歉,哄他開心,一時沒注意,腳下似乎踢到了什麼。蘇雨蓉停下腳步,彎腰撿了起來。
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她的生辰了,如果到時她還不出來,他是不是要進去強拉她出來呢?
「對不起。」雲秋塵低垂著眼帘,掩去了眼底的那份落寞。

蘇雨蓉聞言臉色一變。
容江語無倫次說了半天發現自己越描越黑,只好乖乖閉嘴。
甘心么?
「我知道了。」蘇雨蓉淡淡地微笑,「容江,你也忙了一天了,快下去休息吧。」
與剛才在門口所見的狡黠頑皮的笑容一樣,雨蓉這樣的神態,他見也未見過,他甚至從來不敢想過。
「相公,你別誤會——其實我和徐大哥——」
「不要告訴她!」雲秋塵好不容易壓下咳嗽,「容江,我沒事,休息下就好了,不要告訴少夫人——」
他眼中的陽光,無形中為她的生命增添了幾分色彩。
更何況,那些都是已經過去的事。
「娘子,你口口聲聲念著你的徐大哥,也不怕相公我吃味么?」耳畔響起了雲秋塵半真半假的詢問,蘇雨蓉一怔,抬起頭迎上了雲秋塵那一張笑臉。
蘇雨蓉無言以對,只能苦笑。
「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今天恐怕不行了,改天吧!」
「嗯。」www.hetubook.com.com蘇雨蓉輕點了點頭。
感覺脖頸隱隱有些酸痛,蘇雨蓉伸手輕按揉著脖子,腹間不時傳來肌餓感。
「啊?」容江一怔,「少爺你不是不喝酒的么?」
伸手輕撫上雲秋塵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蘇雨蓉輕嘆了一口氣:「相公,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所作為,都要活得轟轟烈烈,有時候,平淡反倒是一種幸福,你知道么?」
「謝謝。」蘇雨蓉看向案桌上的《五牛圖》,「但徐大哥,這幅畫太貴重,雨蓉不敢收,你若是有急事,可先走,等事情處理完了,你再來取畫。」
雲秋塵掀了掀唇,正欲開口,卻聽一旁的徐子皓淡笑著插了一句:「秋塵,雨蓉一向有裱起畫來就忘記用膳的毛病,你以後可要隨時提醒她。」
「嗯。」雲秋塵也不反抗,乖乖地將葯一口氣喝光。
雲秋塵跟著蘇雨蓉走出客廳時,回過頭看了眼案桌上放置的畫盒。
心中忽然閃過一絲念頭,如果他這樣出現在娘子的面前,不知道娘子會不會心疼啊?念頭剛剛浮起,就被強壓了下去。
蘇雨蓉回過頭,卻見雲秋塵低垂著眼,一直盯著桌面看,儼然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他是武林盟主。」一說到徐子皓,蘇雨蓉的眼神都似乎比平時有光彩,「相公,你也是練武之人,難道沒聽說過他么?」
他發現,嫉妒正在心底生根發芽,然後逐漸長成了一根帶刺的蔓藤,將他的心一分分地纏緊,鮮血淋漓。
「好,你想吃了就告訴我。」蘇雨蓉扶著他躺下,卻見雲秋塵眼角的餘光不住地瞥向了桌上的那件衣裙。
「少爺,我從來沒說過酒好喝啊!你不是一向不喝酒的么?這次竟偷偷跑我房裡偷酒喝?天下哪有少爺偷僕人東西的道理啊?快點還給我!」
雲秋塵搖頭。
那一聲「徐大哥」讓他止住了步伐,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他收回了正想推門而進的手,放輕了腳步走到窗前。
竟是一個包裹。
「原來是徐公子。」雲秋塵淡笑著頷首,「我是雨蓉的相公——雲秋塵。」
「總覺得這次徐大哥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蘇雨蓉低聲自語了一句。
「明天是你的生辰,不是么?我可不想你的生辰在裝裱間里渡過。」徐子皓淡淡一笑,黑沉的眸子里閃動著一抹看不清的幽光。
「你這丫頭!」徐子皓失笑,習慣性就想揉上蘇雨蓉的發,卻像是想起了什麼,僵滯了一下,然後收回了手。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了門外站著一道身影,徐子皓不禁轉過了頭。
「只是我扔掉的沒用東西而已,沒什麼好看的。」雲秋塵微垂下了眼帘,輕聲道:「一會找個人來,把它扔了吧!」
「容江,酒是不是很好喝?」
蘇雨蓉起身端起剛才容江擱在桌上的葯,「先喝葯吧!」
蘇雨蓉滿意地看著裝裱好的《五牛圖》,眼睛里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她素來欣賞唐代畫家韓滉的畫技,甚至可以說痴愛若狂,苦尋《五牛圖》多年,今次終於得償所願,多虧了徐大哥了。記得自己提及對於這幅畫的遺憾,只是五年前一個寧靜的夜晚,徐大哥送她回家時,她無意中提起的,沒想到他竟記在心裏,這一記就是五年。
「相公,你的身子怎麼這麼燙?」
「是啊,是快餓昏了。」雲秋塵還作勢輕捂了捂肚子。
「她是不是還在裝裱間裱畫?」
低下頭,他看了眼一直帶在身邊的包裹。
似乎是容江的聲音。
昨夜,他還自以為自己總算靠近了他一步,此時此刻卻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原地徘徊著,即使是成親十年,他可能也無法見到那樣一個蘇雨蓉吧?
其實,白天的時候,他曾親自送飯進去,原本打算就算她不吃,他也要強行喂她吃下去,然而,當他踏入裝裱間的那一刻,他才發現,她的身心都已經完全進入了裱畫世界里,再也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也看不到外界的任何人。
「少爺——」看著那落寞的眼神,容江心疼了,「少爺,你生病了當然不想吃東西!不行,我還是要給你找個大夫,你好好在房間休息,不然我就告訴少夫人。」
低頭看了眼,還抓在手中的包裹,他狠狠擲了出去。
以往她躲在裝裱間里幾日幾夜,一走出門,總會遇到在外等候的雲秋塵,然後聽他不住地念叨……不知不覺間,竟已成為了習慣了么?
但此時此刻,在另一個男人面前,他看到了另一個蘇雨蓉。
「娘子,你簡直把這幅畫當成寶了!」雲秋塵一雙眼眸緊緊盯著那幅畫,幾乎就要將它看穿了。
「一點點小毛病看把你緊張的!」雲秋塵強打起精神跟容江開玩笑,「你家少爺我會這麼沒用m•hetubook.com•com么?你先吩咐一下,給少夫人準備早膳,她昨天除了早膳,什麼也沒吃吧?」
收起衣裙,蘇雨蓉朝主房走去,還未到門口,便聽到了斷續的咳嗽聲,其間摻雜著容江焦急的阻喝聲。
「少爺,你病還沒好,怎麼可以這樣喝酒?小心傷身!」
蘇雨蓉莞爾,「你何苦這樣折騰自己,你可以自己先吃啊!」
「娘子,我——」雲秋塵剛開口,一眼就看見了蘇雨蓉手中的那件衣裙,一時間,怔住了。
扶著雲秋塵回房,容江好奇地輕瞥了眼角落裡那個包裹。
「先躺床上去。」蘇雨蓉放下了手中的衣裙,然後為他解了外套,摻扶著他躺到了床上,讓他靠著床壁,併為他蓋上了錦被。
「嗯。」蘇雨蓉輕點了點頭,「這畫不僅名貴,而且想必徐大哥也花費了不少波折才得到的,千萬不能弄壞了。」
腦袋越來越昏沉,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拿好手中的包裹,扶著樹背站了起來。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黑影自屋檐閃過,竟從裝裱間的那扇未關嚴實的窗戶跳了進去。
雲秋塵苦笑,「我從小就在爹的羽翼保護下長大,不愁吃穿,無憂無慮,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整日無所事事,而爹也從來不逼我做什麼——」
蘇雨蓉微蹙了蹙眉。
蘇雨蓉輕輕一嘆,走到他的面前,伸手覆上他的額際,蹙起了眉心。「真的燒得很厲害。病得這樣厲害竟還喝酒么?」
「開玩笑的,娘子你竟當真了么?」雲秋塵拉起蘇雨蓉的手。
「好吧!那徐大哥路上小心。」
看來這份禮物他最終沒有機會送出去了,與《五牛圖》相比起來,這什麼也算不上,不是么?
容江沒轍了,只好不住地拍打著他的背,嘆氣,「好,借,就當你借,行不行?改天你還我十瓶,你現在別喝了,回床上睡覺去!這病明顯越發重了,燒得這麼厲害,你竟還喝酒?再這樣,我就告訴少夫人。」
正是日間離開的徐子皓。
「可惜這畫年代久遠,又經歷顛沛流離,畫心部分有些霉漬和洞蝕,甚至有些地方開始褪色。所以我特意趕來蘇州找你,我知道放眼這世間只有你可以修好這幅名畫。」說話的是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偉岸男子,一襲深藍長衫,五官英俊而深刻,舉手投足之間,更顯出不凡氣度。

裏面裝的到底是什麼啊?少爺一向不亂扔東西的啊!
床上,雲秋塵還在沉睡,伸手輕覆上他的額際,發現燒已褪去不少,這才鬆了口氣。
「娘子,那一會兒用完膳,你再教我裱畫——」
蘇雨蓉好笑地看著他,「要吃點東西么?餓不餓?」
素衣織紡向來有一個規矩——那就是一件衣裙的款式只做一件,絕不讓蘇州城穿素衣織紡的人撞衫。
容江扶著他走了幾步,眼角瞄見了不遠處滾落的那個髒兮兮的包裹,「咦,那是什麼東西?」
徐子皓苦笑,「這畫原本就是送你的生辰之禮。我知道你找這幅畫找很久了,剛好機緣巧合讓我得到,這才在你生辰之前,趕來蘇州將畫送給你。本是想明日再給你驚喜的,但我不得不走——」
雲秋塵在容江地摻扶下起了身,卻是沒頭沒腦地問了容江一句。
蘇雨蓉無奈地輕搖了搖頭,拉起他的手,「走吧!」
是她老把他當成孩子般看待吧?
那一瞬間,他只覺心口被什麼狠狠刺了一下,幾乎無法呼吸。
蘇雨蓉抬頭微笑,「徐大哥,你太抬舉我了。」
昨日她臉上的一喜一嗔,早已表明了一切。
「我想儘快把這幅畫裱好。」蘇雨蓉看了眼手中的畫盒,「想必徐大哥不會在蘇州滯留太久。」
半敞開的窗戶里,蘇雨蓉正一臉驚詫地看著面前站著的藍衣男子。
「不是。」雲秋塵急了,就怕蘇雨蓉誤會,「我是求了素衣織紡的老闆大半年,再加上原先買衣服的那個客人已經搬離蘇州,他才肯為我再做一件的。」
「說來話長了。」蘇雨蓉將畫盒收好,「我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你不是快要餓暈了么?」
很多年前,她曾經喜歡過徐子皓,甚至想過為了他而放棄自己所喜愛的裱畫,但世事總是難料,總是會發生很多人們意想不到的變化……
這一年來,他總是默默地守在她的身邊,即使自己整日沉醉於裱畫之中,他也毫無怨言,甚至總是揚起一張笑臉面對著她。
傳聞中,韓滉死後,這幅畫也隨之失蹤了。極愛古畫的她,曾託人四處尋找,但一直沒有下落。沒想到,今天竟讓她如願以償見到了《五牛圖》。
「雨蓉,很抱歉,這麼晚了來打擾你,但情非得已。明日便是你的生辰,我原本想為你過完生辰才走,但臨時有要事和-圖-書,我必須要離開。」徐子皓的目光落到了案桌上已經裱了一半的《五牛圖》上,輕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會連夜裱這幅畫,我應該遲些送來,但若是遲了,我怕也送不成你了。」
蘇雨蓉幾乎移不開目光,唇角揚起的微笑讓她整個人又為之奪目了三分。
「相公?」
「娘子——」雲秋塵心底一沉,強提起氣息,施展輕功追了過去。
蘇雨蓉淡淡地微笑,又為他裹緊了錦被,「這可是很多人想要的生活。」
興是走得太急了,容江未看清門口的台階,腳下一絆,差點栽倒。
「我也猜到了。」雲秋塵眸光隨之黯淡了幾分,「那樣出色的男人,沒有女人不會心動的,不是么?」輕輕閉上雙眼,雲秋塵強忍住胸膛里那一陣排山倒海般的疼痛。
「哦。」容江點頭,走出門口時,又回過頭,輕聲對蘇雨蓉道:「少夫人,一會兒要讓少爺喝葯,吃點東西,他這兩天什麼也沒吃,連葯也不肯喝——」
「哦。」聽出雲秋塵聲音里的落寞,容江也沒多問。
「容江,發生什麼事了?」蘇雨蓉連忙扶了容江一把,沉聲道:「不要急,慢慢說,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他的身子滾燙,但這手卻冷得像寒冰。
那是一件素雅長裙,以白色為底,薄紗為襯,袖子和裙角鑲著一圈淡淡的銀色紋邊。蘇雨蓉認得這件裙子。這是蘇州最有名的制衣坊——素衣織紡所做的裙子。
「這好像是相公手上拿的那個吧?」這幾次見到他,好像他的手裡總是拿著這個東西。
雲秋塵神色茫然地睜開了眼,「容江?」
雲秋塵睜大了雙眸看著天邊那淡而朦朧的天光,眉宇間寫滿了落寞之色。
「是么?」雲秋塵含笑放開了蘇雨蓉,「肯定是我妒火中燒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沉沉睡去。在這一夜的夢裡,她夢見了許多昔日的往事,夢見了徐子皓,也夢見了雲秋塵。他那一雙眼眸似乎總是如同星辰般閃亮,他似乎總是很快樂,而那種快樂,正在漸漸感染著她……
雲秋塵就坐在裝裱間外的一株大樹下,坐了一整天。
「徐大哥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已是夜深人靜。
「少爺——少爺——你醒醒——」
「呃,少夫人,你別怪少爺,他——他只是病糊塗了——所以他偷我的酒喝——啊——不是,他不是故意想偷的,不對不對——他沒偷——他只是借——」
「只是突然想知道酒是什麼味道啊!不過我可能一喝就醉了——」雲秋塵突然想笑,卻是引來了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
他應該是想送給自己當生辰之禮的吧?這件衣裙價值不菲,竟就這樣把它丟棄在這裏了么?還是他不小心弄丟了,卻不知道?
早就猜到這個結局,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為什麼親耳聽到答案的時候,他還是覺得無法承受?
「娘子,原來你在這裏么?我找了你半天。」雲秋塵含笑踏進了客廳,目光落到了徐子皓身上,「這位是……娘子,你不介紹下么?」
「容江,你又威脅我?」雲秋塵不滿地瞪著他。

雲秋塵好不容易止住咳,輕聲問:「娘子,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要急。」徐子皓按住她的肩,「你這一開始修補畫心,又要耗時幾日幾夜,不到全部完成,你是不會停下來的。」
蘇雨蓉微垂下眼帘,沉思了片刻,然後輕點了點頭。
門外的喧鬧聲越來越大,蘇雨蓉站起身,正想打開門出去看看,突然,房門被撞了開來,容江一臉慌張地沖了進來。
蘇雨蓉心頭一窒,「相公——」
感覺身體的溫度在漸漸升高,他不適得輕咳了兩聲,輕蹙起也眉峰。看來他真的生病了。今天除了一頓早膳,他也跟著她一天沒進食了,不應該逞強的,起先應該讓容江給自己熬碗薑湯。
「以後不喝了。」雲秋塵掩唇輕咳了兩聲。
雲秋塵這一句淡淡地反問,讓蘇雨蓉抬起了頭。
徐子皓搖頭,「雨蓉,我只是實話實說,你應該知道我的個性,生平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那一句話,似真,又似假。
這幅《五牛圖》耗費了她兩天一夜,終於裝裱完了。因為屬於長橫幅畫心,她就選擇了卷類裱式,迎首用了藏經箋紙,包首用了質地優良的舊棉,手卷剔子和軸頭用了上好的象牙,色雅結實。
而很多人和事過去了,就無法再挽回了。
「走吧!」容江架起他,「回房去了,然後我去請大夫,我可不想老爺回來看見你這副樣子。」
到了素衣織紡,她再怎麼沒興趣,也被那些漂亮的精緻衣物引起了一些興趣。當時,她看中一件白色的素雅長裙,極為喜愛,誰知那件長裙已被人訂了去。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