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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情

作者:月影蘭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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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真相

第十一章 真相

琴玉停下了腳步。
忽然,門外響起了焦急的敲門聲。
這幅畫是徐大哥最後留下的東西。離開雲鎮的時候走得匆忙,他們也沒辦法顧及到這幅畫,沒想到現在竟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琴玉低垂著頭,緊咬住下唇,「我正在想辦法。」當時他們為了給金兵最狠決的一擊,所以用了這世上最毒的劇毒,沒有留下任何解藥。
「為什麼不叫醒我?」雲秋塵臉色變了,急忙翻身下床,然而腳才剛一觸地,竟是一軟,直接朝地上栽倒。
會是……娘子么?
剛才琴玉將這些畫搬出來的時候,她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琴玉將這些畫從雲鎮都帶了出來。
良久,雲秋塵終於開口。「那……就讓她忘了我吧!」
「誰也走不了。」兀真冷喝,然後舉手一揮,一些金兵已下馬,衝到馬車面前,把容江、琴玉還有蘇雨蓉都扯了下來。
琴玉想追,卻聽到了容江焦急的哭喊聲。
蘇雨蓉走到門口,將門關緊了些,但沒有轉身。
「少夫人,你一定要撐下去。」
「權叔。」
「怎麼,不信我么?」琴玉瞪了他一眼,「雖然我武功不如你,但我可以用另外一種辦法。」
蘇雨蓉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琴玉的身邊。
在斷嶼山腳,她曾說,她回去后要做一個好好了解她的妻子,可那時的他,卻要履行與徐子皓的約定,丟下一紙休書,離開了雲家;就在昨夜,她還跟他說要即使找遍天涯海角,她也要找到她的相公,她甚至讓琴玉代為傳話,要他活著去見她,見一個真正愛上她的妻子……
太原的危機何時能解?
兀真並沒有發覺,「不過,無論你如何待雲秋塵,他也是對你死心塌地吧?如果我殺了你,我想遠比親手殺了他,更讓他痛苦——」
琴玉沉默了。
「琴玉——」雲秋塵想要阻止,但力不從心。
「相公,我要跟你共同進退。」
她又要去哪裡找他?
「快帶我離開!」蘇雨蓉緊緊抓著容江的手臂,眼中滿是懇求之色。
「少爺,那你呢?」容江擔心地問。
《洛神賦圖卷》、《簪花仕女圖》、《瀟湘圖》……蘇雨蓉記得這些畫,她曾在琴玉的玄墨閣里看見過。
其中一名金兵看到了馬車裡放著的字畫,對著兀真「嘰哩嚕咕」講了幾句,兀真往車內一看,眼中卻露出了疑狐的神色。
蘇雨蓉艱難地喘息著,「容江,相、相公,就要來了——我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添麻煩,他——他身上還有傷——若是被他知道我中毒了,肯定會不顧一切為我解毒——現在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沒完成——不能因為我——快帶我離開——離開這裏——」
「少夫人!」容江不敢置信地看著蘇雨蓉。
就在這時,車外傳來「吁」的一聲,容江強行勒住了馬車,停了下來。
雲秋塵已經帶著權叔他們趕到。
天,終於亮了。
「琴玉——」蘇雨蓉原想說些勸慰的話,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此時此刻,無論是什麼話都顯多餘的吧?
琴玉一斂臉上的哀傷,「我沒事。只是突然有感而發。不過呢,這個曹植雖然最終沒能跟洛水女神在一起,但畢竟曾經相愛過。」
「雲公子——」
蘇雨蓉走到床前,輕輕地扶著他躺下,為他蓋上了被子,然後,伸手輕輕地解開了他臉上的銀色面具。
「少爺。」
他說過要替少爺保護少夫人的,但他沒有做到!

——她能找到他,就足夠了。
「少爺,少爺,你怎麼樣?」容江心痛萬分地扶住雲秋塵冰冷的身軀,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慰雲秋塵。
「秋塵。」
她緊閉著雙目、幾乎沒有一絲生氣,她甚至沒來得及開口跟他說一句話。
雲秋塵掩著唇低聲咳嗽。
蘇雨蓉掀開了帘子,探頭往外望去,寒意頓時撲面而來。
終於能動了,雲秋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邁開步伐的,渾身都血液似乎都跟著寒雪凝結成冰。唯一的知覺就是心口疼痛欲裂,胸膛里的氣血也在不住地翻湧。
雲秋塵一怔,抬起了頭。
那一腳踢得不輕,琴玉為了不讓金人起疑,又不能還手。
容江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琴玉輕輕嘆了口氣。我實在不想用那個方法……
琴玉急紅了眼眶,「雲秋塵,你這個笨蛋!如果你死了,就算蘇雨蓉醒過來,又有何用?我可以告訴你,那她寧願就這樣死了,也好過醒來傷心——」
「琴玉姑娘,少夫人真的沒救了么?」
蘇雨蓉伸手接過,神色複雜。
他摘下了覆在臉上的銀色面具,露出那張清俊卻毫無血色的臉龐,極輕極輕地一笑,「娘子,我來見你了。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么?」吃力地將蘇雨蓉抱了起來,正要邁開步伐,眼前卻是一片鋪天蓋地的黑暗……
「你去?」
……
「原來是《五牛圖》。」兀真笑了,「看來你對徐子皓還真是念念不忘啊!我真替雲秋塵感到可憐。」
感覺到窗外的光線,雲秋塵一驚,坐了起來。

當她負氣衝hetubook•com.com出屋子的那一刻,腦海里突然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頓時將所有的怒火都擊退了。
他果然是個不孝子!
留下休書,負氣出走是計劃?
「琴玉,我昨夜哪裡有哭?」
這是一條寂靜的郊外小道。此時雪已停,鋪天蓋地的寒雪幾乎淹沒了整片天地,舉目望去,除了蒼茫的白色,幾乎什麼也沒有。
剛才在她確定他是雲秋塵的那一瞬間,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憤怒湧上了心頭。自懂事以來,她就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
蘇雨蓉轉過身,對著他微笑,「不過,我不是回蘇州。」頓了頓,蘇雨蓉接下去道:「我要去找我相公,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找出來。」
「叩叩叩——」
隨手拿起《洛神賦圖卷》,蘇雨蓉細細地觀賞著。這幅畫是東晉名畫家顧愷之的代表之作,以曹植的《洛神賦》為題材,描述了曹植渡洛水,與洛水女神從相遇,到戀愛,到分離的動人愛情故事。畫卷分為四段,從最初的相遇到最後的辭別,畫家將人物的神韻與風姿表達得惟妙惟肖。
那張熟悉的、俊秀的臉龐頓時顯露了出來,也許是近幾個月來歷經了磨練,以往眉宇間那抹孩子氣已淡去了不少,多了幾分堅毅與隱忍。只是他的臉色好蒼白憔悴,雙唇淡而無顏色,眉峰也緊攏著,似睡得極不安穩。
原來,她沒有離開太原。

只是,徐子皓身為武林盟主,若是他一死,群龍無首,便無法調動武林這股力量。所以,他才想出了讓雲秋塵以身代之的辦法。這勢必會讓雲秋塵失去和放棄很多東西,所以,那一晚他也給了雲秋塵選擇的機會,只要踏出這一步,就永遠也別想回頭,更何況身處戰爭,必是九死一生。
「容江,就讓他多陪陪著雨蓉吧!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雲公子,大事不好了。」權叔遞了一封書信給雲秋塵,「這是張孝純大人給您的緊急書信——」權叔的臉色有些發白,「朝廷跟金議和了,割讓了太原、中山、河間三州——現在正與金人合力鎮壓民間的抵金組織——」
「她——」雲秋塵怔住了。
兀真眼看大勢已去,虛晃了一招,趁亂逃出了重圍。
雲秋塵苦笑。
這時身後響起了另一道聲音,「少夫人,容江不是說過么?如果少爺不在你身邊,那我就要替少爺保護你。」
身後響起了琴玉擔憂的聲音,蘇雨蓉回過頭,朝琴玉淡淡一笑,然後輕搖了搖頭,目光落到了馬車上堆滿的那些古畫上。
雨蓉也許撐不到今晚,而爹……也早就因他而病逝了……
屋裡忽然斷斷續續地傳來了壓抑的咳嗽聲,容江一驚,「少爺!」他起身就要進屋,卻被琴玉一把拉住。
徐子皓便利用兀真的這點膽怯與私心,與雲秋塵定下了一個緩兵之計。
「安排好了?」雲秋塵怔住了。
「嗯。」琴玉點頭,淡淡地道:「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從懷裡掏出一包藥粉,她細細地撒在每一幅畫卷上。
「她會。」琴玉打斷了雲秋塵的話,「她昨夜離開前就哭了。不是為了徐大哥,是為了她的丈夫。」
「秋塵,要走,我們一起走!」琴玉急聲打斷雲秋塵的話,「我們不可能留你一個人拖住追兵——」
但這一戰兇險無比,要引開敵軍的注意力,當然要有上好的輕功和體力,而雲秋塵自來太原就基本沒休息過,而且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原本他想再用一次調心大法壓住傷勢,卻遭到了琴玉的強烈反對。
琴玉別開了眼,「我不知道。」
「少夫人——少夫人——」
容江一個人坐在屋外,看著天上黑沉的夜幕,心底一片沉重。
等雲秋塵回過神,屋外哪裡還有蘇雨蓉的身影?
而此時此刻,她卻是毫無生息地躺在他的懷裡……
因那一個約定,雲秋塵究竟付出了多少代價?
唯有兀真沒有動,他的目光依舊落在蘇雨蓉、琴玉和容江三人身上。
「即使真的要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少夫人,你聽見了么?少爺來了,少爺他已經來了——」
如今完顏宗翰的部隊已經將太原緊緊圍困。雖然利用那張軍事布署圖,打了很多場勝戰,成功阻擊住了敵人,但城內的糧草也漸漸緊缺,再這樣圍困下去,太原城勢必撐不了多久。
看著雲秋塵一日比一日消瘦,容江心疼不已。他知道,雲秋塵其實一直在強撐,他沒有倒下去,是因為他肩上還扛著責任。
他竟又著道了。
聽到消息,正急急趕來的容江和琴玉,嚇得魂飛魄散。
如今國難當頭,原本以為自己除了裱畫什麼也做不了,沒想到這一次讓她做到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宋的危機又何時能解?
出賣徐子皓是計劃?
驀地,一道劍光橫掃而來,擊退了攻擊的金兵。
然而,當那種怒氣退去之後,她卻又同時感到了欣慰。至少,她終於找到他了,懸挂了幾個月心,也終於稍稍落下。
「你若不信,等這場戰打完,你自己親自https://m.hetubook.com.com去問。」丟下話,也不理會錯愕的雲秋塵,琴玉急急跑出了房間。
每次一坐便是一宿。
蘇雨蓉伸手輕撫上他削瘦的臉龐,這一刻,她感受到了錐心的刺痛。
也不知在昏睡中沉浮了多久,迷糊中,他感覺到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直守在自己身邊,不住地為自己擦拭冷汗,動作溫柔而小心翼翼。
「你看你,站都站不穩,你還逞什麼強啊?」
「少夫人,你——你明知那些畫上有毒——」容江已是泣不成聲。這次的計劃,是蘇雨蓉想出來。金兵自攻宋以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若是碰上珍貴的古畫自是不會放過。所以,她便以古畫為餌,然後讓琴玉在畫上散上毒粉,只要那些金人碰到這些畫,就會中毒。如今敵強我弱,只有想方設法先折損金人的兵力。但為了引兀真觸碰古畫,她竟然……
「只有這幅畫你們誰也不能碰。」蘇雨蓉抱著畫不斷後退。
「少夫人——少夫人——你怎麼樣?」
需要修復這副畫心,怕要相當的時間和精力。蘇雨蓉看著畫心上那點點鮮血的血跡——這是徐大哥的血。
「那酒你少喝些,不要喝醉了。」蘇雨蓉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聽說,明天你們會有一場大戰,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說完,她竟就直接打開門走了出去。
心中微微一痛,抬起頭時,她發現琴玉正怔然看著畫出神,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不由暗暗下了決定。
奪糧一戰大獲全勝,暫時緩解了太原城的危機。
蘇雨蓉輕嘆。
還未走出多遠,身後響起了一道輕柔的嘆息聲。
琴玉忽然低低說了一句,「雨蓉,其實愛上一個人都是發生在不知不覺間,很多人甚至這輩子都分不清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誰?而有些人等到醒悟的時候,已經不可自拔了。當年你因為種種顧慮,而沒有和徐大哥真正開始,而現在,你為了雲秋塵,已經在不顧一切了,你自己沒發覺么?」
琴玉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別過頭。
「走吧,我們出發。」
琴玉打斷他,「你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上,你要做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

琴玉微垂眼帘,「也沒什麼,只是對你下了一些葯,想讓你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用什麼調心大法。」
「你要用什麼辦法?」
眾人也知道了,這一段日子以來帶領他們抗金的,並不是原先的盟主徐子皓,而是雲秋塵。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畢竟這一段時日來,雲秋塵所做的一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只是,蘇雨蓉卻再也沒有醒來。雖然大家想盡了辦法為她暫時壓制了毒傷,但蘇雨蓉畢竟不是練武之人,誰也不知道她可以支撐多久。
蘇雨蓉吃痛,輕哼了一聲,卻是怒目瞪著兀真。
回過頭,看了眼床上依舊昏睡的蘇雨蓉淡淡一笑。
蘇雨蓉臉上布滿了黑氣,氣息已是十分微弱。
「嗯。」蘇雨蓉點頭,放下《五牛圖》,看著琴玉在上面散上粉末。
雲秋塵手一顫,手中的酒差點灑了滿床。
原來,她瞞著他,代他以身涉險。
於是,他做出了選擇。
雲秋塵獃獃地怔在那裡,「她去哪裡了?」
「少夫人,若是讓少爺知道了,他——」容江難過地別過了頭。
「雲公子——」權叔連忙扶住他。
「走吧!」琴玉拉起了蘇雨蓉的手,笑容燦爛,「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我的情敵。徐大哥,即使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他也只屬於我一個人。」
這個女人是想拉著他一塊死么?
「快巳時了。」
可這一次,雖然她也沒明顯地表露,可是他感覺到了。
雲秋塵聞言怔住了。
此時,金兵已是大亂陣腳,容江趁機一拳干倒押住自己的金兵,衝到蘇雨蓉身邊,將她半抱了起來。

「琴玉,我只要你幫我保護好娘子。」雲秋塵冰冷地手緊緊地抓住琴玉,「只要還有時間,也許,還能發生奇迹——」
「雨蓉——」琴玉臉色變了,剛想爬起來,原本一直坐在馬背上的兀真已翻身下馬,一步步逼近蘇雨蓉,然後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再加上那時雲鎮鎮民被扣為人質、蘇雨蓉中毒,包括雲家都會有滅門的危險,他們也只有走這一步險棋,希望可以既保住布兵圖,又保住他們應該保護的人。
「你決意要我離開太原是么?」
為了完成那個約定,為了大宋,他幾乎付出了一切,到頭來,卻換來如此下場么?
是權叔的聲音。
門外忽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蘇雨蓉回過頭,就看見琴玉就站在門外。
「少爺!」
「我就知道,你肯定發現了。」琴玉嘆了口氣。
是眼前這個男人殺死了徐大哥!
這隻是自己奢望而已。
四周都是撕殺聲,主將中毒,自身難保,群龍無首,那些金兵早就潰不成軍。
馬車已經被一陣金人輕騎兵包圍,就在那隊騎兵之後,一車又一車的糧草一路排過去。這原本在蘇雨蓉和琴玉的預料之內。然而,當她們的目光落和_圖_書到為首的一名軍官身上時,蘇雨蓉的臉色卻微微變了變。
「琴玉,可以告訴我事情的真相么?」
「你怕失去他,所以,才以身代之。」
「少夫人——」容江早就急著臉色發白,可惜,被金兵制得死死的。
他果然不會喝酒,竟只一杯就醉了么?
註定了么?
雲秋塵眸光一凝,「琴玉,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
「蘇雨蓉——」眸中神色一凝,兀真一手扣上蘇雨蓉的脖頸。
裝扮成徐子皓的雲秋塵手裡拿著那杯盛滿了桂花釀的茶杯,怔然出神。酒香撲鼻,他光聞著這些酒香似乎都有些暈眩,更別提若是喝下去會是什麼下場了。
「雲秋塵竟然不在么?」兀真冷冷一笑,「上次他送我的那份大禮,我還一直沒有機會還給他。」想起那日,他為了解毒千辛萬苦地趕到雲秋塵所說的解毒場所,結果,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活靈泉。他竟又被那個雲秋塵狠狠擺了一道。幸好最後他靠著自己深厚的內功解去了劇毒,但也讓他卧床好一陣子。如果不是緊接著南下攻宋,他勢必會回蘇州剷平了雲府。
黑夜裡,響起了琴玉的聲音,容江回過頭。
「琴玉——」蘇雨蓉目露憂色。
蘇雨蓉錯愕地回過頭,看見了容江那張熟悉的笑臉。
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蘇雨蓉奮力掙脫了金兵的鉗制,衝到另一個金兵面前,奪過了金兵手裡的畫。
雲秋塵苦笑,「她才不會為我——」
「我想這幅畫只有你這個高手能修復了。」琴玉將畫遞到了蘇雨蓉面前。
她不知道當時蘇雨蓉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奪走那幅《五牛圖》的,她明知那個毒無葯可解,可她還是那樣做了。
「琴玉,這件事非同小可,你究竟做了什麼安排?」雲秋塵心中漸漸湧上不安。
「好。我走。」
他到底瞞了她多少事?又準備要瞞她到何時?
雲秋塵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幾乎拿不住手中的書信。
「琴玉。」他朝那道人影淡淡一笑,掩去眼中那抹失落。
「兀真?」
為什麼……他感覺她在生氣?
「等這場戰爭平息,我可以試試。」
她沒告訴他的話,就一起去黃泉說吧!
「兀真,放開他!」
琴玉和蘇雨蓉互望了一眼。
聽到那句話,雲秋塵眼中更顯錯愕。
「我要想辦法拖住那些追兵——」
「在這樣的大雪天,竟帶著這麼多珍貴的字畫——」他話音未落,忽然見蘇雨蓉喊了一聲,「不要碰那幅畫!」
身中「噬骨」之毒的徐子皓已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眼看戰爭一觸即發,他必須要儘力做到自己能做的事。
一陣滾燙的火辣從喉間直湧向胃部,同一時間也帶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伸手緊揪著心口,眼前卻是暈眩陣陣。
「這畫雖然畫的好,可惜是一個悲劇故事。」也許是想起了徐子皓,琴玉的臉上流露出了淡淡的哀傷。
其實,兀真從屬西路大軍完顏宗翰,一直以來,都是他與陸遠聯絡。失去西路軍事布署圖,這一項重罪並不是他所能扛起的,所以,他也一直隱瞞未報,只是想動用自己的力量將徐子皓和布兵圖找出來。
眼底閃過一絲落寞,他看了手中的桂花釀一眼,竟一口氣灌了進去。
容江臉色頓時煞白,「琴玉姑娘?」
那驚惶而熟悉的聲音……
「嗯。」蘇雨蓉輕點了點頭。
這還是他頭一次感覺到她的怒意,成親這麼久以來,她在他面前總是淡淡、安靜的,開心、傷心,憤怒……這些該有的情緒和表情,她也從來沒在他面前表露過。
當初答應徐子皓的時候,就已經猜到這是一條不歸路。
容江看著懷中的氣息漸無的蘇雨蓉,心焦不已。上蒼不能這樣殘忍,少夫人才剛剛對少爺敞開心扉……
「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了。巳時一到我就出發,我也已經交代權叔,再過半個時辰拿解藥給你,到時,你就跟他們一起行動。」
「兀真,今日我便為徐大哥報仇!」
琴玉一怔,「雲老爺他——」
是不是因為現在他的身份是徐子皓,所以,她才會這樣真實地表現出自己的情緒?
聽到這個名字,琴玉的神色也變了。
那是徐子皓與雲秋塵之間的約定。
「琴玉姑娘,我們不能讓少夫人死,若是少夫人死了,少爺一定會跟著死去的——」容江一把緊緊拉住了琴玉的手臂,眼眶微紅,「雲家不能絕後了,否則,我真的對不起死去的老爺——」
緊緊盯著兀真,琴玉的眼中幾乎要燃燒起火焰。
他們何時才會返回蘇州?
書信里的大意內容是,金軍圍困汴梁月余,在尚破攻東京的情況下,北宋皇室不顧開封30萬人參戰決心,宋欽宗竟然親自到金營求降,卑躬屈膝獻上降表,割讓三州,甚至下令鎮壓民間自發組織的抗金軍民,開封已慘遭肆虐,太原勢必難逃一劫,讓雲秋塵帶領所有抗金義士儘速逃離。
「相公,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雲秋塵又是站在窗前一夜未眠,昨夜容江與琴玉的一席對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和*圖*書
疲倦地靠著床頭,他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沉沉睡去,並沒發現,剛才已經離去的蘇雨蓉竟折返而歸。
雲秋塵連忙斂起眉宇間的倦意,打開了門。
那道聲音讓所有的人都怔住了,雲秋塵僵滯地回過頭,看見蘇雨蓉不知何時竟已醒了,正坐在床邊對著她微笑。
琴玉的眼中燃起了恨意,一劍跟著一劍步步直逼兀真。
「雨蓉——」
斜空刺來一道劍光,兀真本能地放開了蘇雨蓉,回身擋住了那冷冽的一劍。
屋子裡很安靜,寒風從未關嚴實的門縫裡颳了進來,帶來陣陣冷意,雲秋塵不禁掩唇低咳了兩聲。
雲秋塵有過掙扎么?
「少爺——」容江疼得心都揪了起來。
但這樣下去,少爺又能堅持多久呢?琴玉很早就告訴過他了,少爺的身體已快要到極限了,所以,那一日他們才會不顧一切,阻止少爺以自身為餌,引開押運糧草的金兵,卻不想,少夫人竟因此而出事。
抬起頭,她朝蘇雨蓉一笑:「雨蓉,現在你可不要碰這些畫了。」
琴玉靈機一動,忽然掙脫了金兵的鉗制,衝到車前一攔,「誰也不準碰這些東西。」
是自己眼花了吧?
「秋塵——」
「現在什麼時辰了?」
原本以為,他終於等到了。
「走。馬上讓大家離開太原。」雲秋塵話音方落,忽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琴玉走到門口,停了下來,「記住,不準再用調心大法,再用你會死的。有些事,就讓別人為你分擔一下吧!怎麼說,徐大哥都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人,我也想為他做點事,你就當我是為了徐大哥,好么?」
可是,徐子皓的酒量卻是很好。
雲秋塵試著調息了一陣,卻駭然發現體內真力不繼,他已發現不對勁了,「琴玉,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於是,在雲鎮的一夜,他告訴了雲秋塵事情的真相,並希望雲秋塵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半個時辰后,你隨權叔出發不就知道了?」琴玉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兀真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慘叫聲。神色一變,兀真回過頭時,已見不少人倒了下去,口吐白沫,有些人手中還抱著剛剛搶到手的古畫。
他很懷念蘇州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如今戰火已起,幸福和安寧已經離他們很遠很遠了吧?
頭頂上方忽傳來兵刃之聲,金兵已揮刀朝他們攻了過來。
雲秋塵沉默了。
現在每個地方都戰火連綿,他絕不能讓她涉險,那他又該如何阻止她……思緒漸漸迷糊了起來,他甩了甩沉重的頭,卻只換來更為沉重的倦意。
他與她有緣無份。
「好。」權叔點頭。
心口驀地湧上一陣冷痛,他以手撐著窗沿,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現今這種形勢,根本不容許他想多餘的問題。
只要選擇一做出,他要背負天下罵名,甚至要承受起最親最愛之人的責難;他也要放棄從前那衣食無憂的富家少爺生活,以另一個身份重新開始,穿梭于戰火之中,九死一生……但那時,徐子皓毅然用自己生命換取整個計劃的開端、毫不猶豫的神情,也深深憾動了他,如今國難當前,若無大家,又何來小家?
琴玉連忙接住他,摻扶著他上床。
剛才她說要去找他啊!
馬車在雪地上慢慢地行駛著,留下了深淺不一的車痕。
金兵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一堆糧草。
「雲少夫人,我倒要看看什麼東西對你這麼重要——」兀真一把奪過蘇雨蓉懷裡緊抱著畫卷,展開一看。
「兀真!」
那他現在該不該喝?
兀真右手又是一揮,幾名金兵已興奮地衝過去,其中一人狠狠地踢了琴玉一腳,琴玉吃痛,應聲而倒。
前些日子他們接到線報,金兵後方要運來新的糧草,於是雲秋塵與太原知府張孝純擬定了一個計劃,由他負責去引開敵軍的注意力,然後讓權叔帶領武林群雄搶奪糧草,以緩解太原城之需。
「不知道這個冬天什麼時候才會過去?」蘇雨蓉輕輕嘆了一口氣。現在已是正月,太原受金兵圍困已半月有餘,這一次奪糧之戰雖危險,卻也是勢在必行。
仿若晴天霹靂,雲秋塵臉色蒼白地打開了書信。
蘇雨蓉笑了,「也許吧!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愛上他了,但我是真的不想再失去他——」
「少夫人,找機會快走。」
「你總算醒了啊!」琴玉看著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會喝酒,你還喝什麼桂花釀嘛,一杯就倒,沒想到你的酒量還真差,不過,醉了也好,倒是讓你好好睡了一覺。」
「容江,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
琴玉沉沉一嘆,「最多只能撐一天了。頂多到明天晚上,若是我們還想不出辦法,雨蓉她——」
蘇雨蓉微微一怔。
只要讓兀真以為奪回軍事圖,再加上他這個唯一看過布兵圖的人死亡,那麼,兀真必定會以為高枕無憂。他們再利用複製的那份布兵圖趕往太原,就算無法阻止戰爭,也能在一定時間內阻住敵人的攻擊。當今朝廷無能,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該死。」他神色大變,連忙丟和-圖-書掉手中的《五牛圖》,這才赫然發現自己整個手掌已經泛黑。
容江低低地對蘇雨蓉說道,他從兀真的眼中看出了殺意。遇到兀真是在他們的計劃之外,誰也沒想到這次押送糧草的人竟會是兀真。
當然有。
那日雲鎮一戰,她並沒有與兀真真正碰面,而後來在斷嶼山發生的事,雖然她也沒有親自經歷,但她已將這個名字牢牢記在了心底。
琴玉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著身後那名雅緻女子,唇角一勾,「你哭了,你在心底哭的,我看見了。」
「嗯。」容江點頭,臉上現出了憂色,「眼看天要亮了,少爺又是一夜沒睡。」聽權叔說,白天的時候,他們剛剛歷經了一場殘酷的撕殺,幾乎每個人都帶了傷回來,包括少爺。雖然傷得並不重,只是右肩上被劃了一道口子,但容江知道,現在任何一道傷口都有可能變成致命之傷。
琴玉走到容江身旁跟著坐下,然後往緊閉的房門看了眼,「他還在裏面么?」
「雲鎮那一戰,很多字畫都被毀了,我能撿回的,也就這些了。」琴玉輕嘆了口氣,其實原本並不愛畫的她,最初時只是為了徐子皓而逼著自己愛畫、裱畫,但時間長了,她也對這些字畫產生了感情。每當她裱完一幅畫,看著煥然一新的古畫作品,心底也會升起一絲淡淡的成就感。
「但這一幅,我修不好。」
「少夫人——」容江牙一咬,正要將蘇雨蓉抱起來。
蘇雨蓉沒應聲,只是緊緊盯著兀真的手。
「你要幹什麼?」容江伸臂一攔,擋在了蘇雨蓉的面前。
雲秋塵就獃獃地站在雪地上,看著躺在容江懷裡的蘇雨蓉。
琴玉卻笑了,轉移了話題,「這畫我可是花了很大心思裝裱的。」
「雨蓉,其實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而此時的蘇雨蓉,已經連眉心都泛起了黑氣。
所有的人都在擔心雲秋塵,但從昏迷中醒來后,雲秋塵卻是出乎眾人意料地平靜,依舊帶領群突襲金兵後方。只有每次勝戰歸來的時候,他才到蘇雨蓉床前靜靜地坐著。
是他剛才做錯了什麼?還是其他原因?
「沒想竟會在這裏遇到雲少夫人。」兀真如鷹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蘇雨蓉。
那些金兵已從車裡搬出了不少字畫,旁邊不時有人好奇地接過去展開來看,有些有認出這些珍貴的畫作,發出陣陣驚嘆,更引得另一些人爭先恐後地前去搶奪。
只要他完成了這個約定,只要打退金兵,那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守在雨蓉身邊,無論是人間還是黃泉……
容江點頭,神色哀傷,「在少爺走後沒多久,老爺就抑鬱成病,剛入冬就——」容江哽住了聲,壓抑地低泣,到現在他都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少爺。若是被少爺知道,老爺因他而病逝,怕會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更讓人扼腕的是,竟讓兀真給逃了。
蘇雨蓉低頭一看。《洛神賦圖卷》屬於長捲軸畫,所以琴玉用了手卷的品式。不論是天頭、副隔水、前隔水、絹邊、引首……直到拖尾,看得出來琴玉確實花費了大把的心思。
外面響起了一片雜亂的馬蹄聲,蘇雨蓉和琴玉同時掀開了車帘子。
是琴玉。
——雨蓉,你還沒告訴雲秋塵,你真正的心意啊!
一步步走到容江面前,雲秋塵顫抖著手從容江手裡接過了蘇雨蓉。
琴玉深吸了口氣,抬起頭,「如果你想見她,首先要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若是你現在這副樣子被她看到,她一定會哭。」
「琴玉姑娘。」
「容江,琴玉——」強撐著站直了身軀,雲秋塵扯出輕笑,「麻煩你們幫我先把雨蓉帶走——」低咳了兩聲,他轉頭看向權叔,「權叔,你馬上通知下去——讓大家分批分散離開太原,否則,目標太大更容易遭遇阻擊——」
那假扮徐子皓,領導群雄在太原抗金也是計劃吧?
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見了一道熟悉的紅色身影。
琴玉回過身,朝雲秋塵笑了一下,「你也不要這麼擔心,我當然不會讓自己有事。因為我還不想死啊,你當然也不能死。蘇雨蓉已經離開太原了,不過,她說,如果我碰到雲秋塵,就讓我告訴他,那份休書她已經撕了,她永遠都是雲秋塵的妻子。如果雲秋塵想要一個真正愛上他的妻子,那麼就活著來見她。她有話要親自對她的丈夫說。」
容江連忙抱著蘇雨蓉狼狽躲避,此時此刻,他多恨自己不會武功,如今只有等死的份么?
眼前一陣暈眩,恍惚中,似感覺床上躺著的蘇雨蓉眼睫微顫了顫。雲秋塵一驚,連忙走至床前,但蘇雨蓉依舊沉睡,沒有半點蘇醒的跡像。
琴玉從身後拿出了一幅蘇雨蓉熟悉萬分的古畫作品——《五牛圖》。畫上染著血跡,畫心部分也破了數個小洞,而最為糟糕的是,畫卷的左側嚴重撕裂。
心中燃起小小的希望,卻又悄悄地熄滅。
沉默的兩人並未注意到,原本緊閉的房門已微微打了開來,雲秋塵就站在門口,臉色慘白,緊緊地握緊了手心。
「雲公子——」權叔擔心地看著雲秋塵,「現在我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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