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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初見

作者: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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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圖 6、聽說

星夜圖

6、聽說

說完,她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遠,竟然緩緩飛向窗外……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說起來……我能夠重見光明是因為凌浩的妹妹?這些我從來沒有聽迪娜說起過,我也從來沒有問過捐贈者的名字。當然,即使我問了,醫院方面也是要保密的,只是……這些未免也太過巧合了。難道……都是老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嗎?
後來的後來,我聽說有一種花也叫「鈴蘭」,它的花語是:幸福再來。我想,凌蘭最後的心愿便是希望凌浩可以從內疚中重新走出來,重新開始幸福吧。而那個幫他延續幸福的人,凌蘭選中了我。
後來的後來的後來,蘇輕揚取消了那個訂婚。迪娜高興地請我吃冰激凌。我卻把整個甜筒都插在了凌浩的鼻子上。
我對摩托車並不了解,在之前被黑暗籠罩的歲月中,我也沒有過多的心思去關心這些。那幾年,我甚至很少開口講話,除了偶爾會和院長聊天之外,我只是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腦袋裡面空空的什麼都沒有。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是個不會思考、完全沒有想法的人。因為有些事情,即使想了,也無從選擇,那是一種劫難。於是我寧可選擇什麼都不去想。
聽說,他的夢想是去日本參加摩托車大賽。

14

「那時候你的眼睛還看不到。」她走到我近前,用纖細晶瑩的手指無比愛憐地撫摩我的眼睛,「現在已經好了,是不是?」
於是我忐忑不安地等在客廳里。差不多10分鐘之後蘇輕揚回來了。我聽見凌浩摩托車發動的聲音。見蘇輕揚進來,我迫不及待地問:「你都和他說什麼了?」
可我還是乖乖地接受了蘇輕揚的所有安排。儘管一個月前當我從麻藥中蘇醒時,他就已經乘上飛往美國的航班,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可19歲的他仍然穩穩坐在蘇家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上,仍然是我名義上的舅舅。
我多麼想親口對她說聲,謝謝……
「找我?」他懶洋洋地坐起來,像剛剛睡醒的貓咪,樣子慵懶而可愛,他眯起眼睛投來溫潤的光芒,淡淡地詢問,「找我做什麼?」
我把迪娜七扭八歪地放到床上,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間。樓下的宴會也已經散去,用人們在收拾打掃。我踹開蘇輕揚書房的門,第一次與他如此針鋒相對——儘管我們已經討厭彼此有一段時間了。
蘇輕揚是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的。他出現的時候,我已經習慣了所有的一切。只是當他的助理輕描淡寫地將我的身世講完時,我的情緒或多或少還是產生了一點兒波瀾。就像電視上播多了的肥皂劇,麻雀只要飛上了枝頭,誰又在乎它是否能真的變成鳳凰?
「凌浩,我們不分開,好不好?」
關於這兩個字似乎有著很多的傳聞。
我不解地問:「為什麼?」
後來的後來,我聽說有一種花也叫「鈴蘭」,它的花語是:幸福再來。
我一口氣登上天台。「砰」的一聲推開門之後,才大口喘著氣。那時候凌浩正在睡覺,他把報紙鋪在地上,顯得隨意而自在。

6

我烏黑的長發以及粉色的蕾絲睡裙被風揚起,周圍是一輛輛叫囂著的摩托車。有人沖我吹著口哨,那刺眼的車燈照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卻生氣地將手伸了進去,任性地說:「有本事你把我的手夾斷好了!」
她防水的睫毛膏全抹在了我的衣服上,她哭得像個孩子。她哭著對我說:「半夏……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是誰啊?他……他是蘇輕揚……他怎麼會看上我這種小角色?我以為自己一直守著他就很幸福了。可是沒想到……沒想到聽到他訂婚的消息我會這麼難過。心裏……心裏好痛啊!半夏,你說為什麼心會這麼痛呢?半夏,你告訴我為什麼呀!他都沒見過那個女孩子,只是因為家族的聯姻,相互可以利用……他才20歲……他這樣下去,一輩子都不會快樂的……」
我被她的樣子逗笑了,爽快地點頭答應。
「不要太任性。太任性的話往往會傷害到身邊的人。」他微微側過頭,從若有所指的話語中流露出一絲的憂傷。而那深邃的眼眸中也頓時升起了濃重的霧氣,深不見底似的,彷彿將人整個卷了進去。
「不是飆車!」我趕緊解釋,「我只是很喜歡坐在你的車上,感受那種風馳電掣般自由的感覺。你的夢想不是要做職業摩托車手嗎?我一定支持你!」
我以為生活會就這樣一直平靜下去,至少在這幾個月當中,除了學校的課程偶爾讓我感到吃力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事情發生。而蘇輕揚依舊延續著他的神話,將蘇家的所有產業經營得面面俱到,只是,他越來越沉默。在他20歲生日的宴會上,迪娜喝得酩酊大醉。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照顧我,那晚卻換成了我照顧她。
更何況,我無法稱呼一個只比自己大三歲的人為……舅舅。
「凌蘭?」
他好像走到了窗邊,隨後才回答:「陽光很明媚。」
「那些是不夠的。」迪娜微笑著,「只有經過專門的教師補習,才能讓你更快地跟上學校里的課程,使你能儘早進入學校,過正常的學生生活。」
我不再有夢想……那句話像釘子一樣扎進我的心裏,讓我也忍不住疼了一下。
我把他抱得更緊了。想要安慰他,卻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我只覺得鼻子里也酸酸的,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等一下!」我堅決抗議。然而在蘇輕揚的眼中,我永遠是被忽略不計的。
而他進入蘇家,完全是因為當年媽媽的被迫離家出走。
我露出笑容走過去,他卻用一種見到了外星人的眼神望過來。
我抽噎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熟悉的香味再次飄來,我問凌浩有沒有聞到,他卻搖頭。等到我回過神的時候,門口居然出現了凌蘭的身影。只是這次她周身散發著金色而又虛幻的光芒,像即將飛回天上的天使。她依舊那樣甜美地微笑著,沖我招著手。

8

凌浩也同樣不甘示弱地望向他。四目相對,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彷彿擦出了刀光劍影。最後我攔在凌浩面前對蘇輕揚說:「他是我朋友!」
「一定要這樣嗎?」我像剛剛窩在房檐上睡醒的貓,伸著懶腰說道,「我以前在盲人學校里學習過。」
我搖搖頭,回答:「我不願再回去。」
「知道什麼?」我沒好氣地發問,「我都是從你那裡聽來的,你居然問我!」
「這件事,我可從來沒敢和你說起過。」她故意裝神秘。
他說:「我不再有夢想。」
我猛然回過頭,卻見一個小巧可愛的女孩子從天台的角落裡走過來。她沖我露出甜甜的笑容,笑聲如銀鈴一般。可是……我並未看到有什麼人走上來啊?難道她一直在這兒,只是我沒有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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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思緒胡亂飛馳的時候,和*圖*書迪娜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安慰道:「他就是這樣,你會慢慢習慣的。」
我想過有那麼一個憂傷的故事,有那麼一個憂傷的女孩,她依依不捨地守護著自己心愛的人。我想要讓他們繼續幸福著,可我不願讓那女孩變得老套而庸俗。我筆下的凌蘭僅僅是個帶著鈴蘭花香、一臉甜蜜笑容的女孩。那個畫面永遠是美好的定格,一如——我遠在天堂的朋友……
妮妮沒有跟我說過這些啊!凌浩的話讓我的大腦在這一刻完全清醒了過來。這就是他內心一直無法痊癒的傷嗎?原來他有著這樣一個傷心的故事。

3

我說:「你怎麼才來啊?我都快凍死了!」
想起剛才的那若隱若現的腳步聲,我無奈地笑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謝謝你,我的病房就在旁邊,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還沒來得及應他,黃毛少年便又叫起來:「你該不會是想要找機會溜掉吧?」
我堅持著問:「今天的天氣如何?」
我「嘿嘿」沖他傻笑,他卻是一副想要把我生吞活剝了的表情。
我循著熟悉的香味而來,卻無端遇到這樣的事情……等到我明白過來的時候,叫凌浩的男生已經騎著一輛血紅的摩托車呼嘯而來,連頭盔都是通紅通紅的,在這被夜色籠罩的街道上,彷彿是一團燃燒著的火焰,如此光鮮奪目。
「我只是見過他一次。」我輕描淡寫地回答。如果不是大家都說,這個女生是全年級最「八卦」的,我也不會與她糾纏太多。
他不過19歲而已,卻已經是赫赫有名的蘇氏財團的董事長,執掌著國內外的十幾家大公司。我曾聽迪娜講,在蘇家的歷史上,蘇輕揚一直創造著奇迹。他從小就被稱為「天才少年」,15歲就在美國修完了雙學位,在我這個年齡的時候已經做成了第一筆利潤上億的生意。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在外公突然病逝之後,輕鬆地撐起了整個家族事業。
「我討厭你!」我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衝出了門。
我從來沒有和他說起過,我見到過凌蘭。也許說了,他也不會相信吧……這個傢伙只會敲著我的頭說我是個小瘋子。可是,那個天使一樣的女孩,真的回來過。
鈴蘭花語:幸福再來。
「因為我們兩家住得很近,他知道的話一定會生氣,會找我麻煩的。」妮妮故意撅起嘴巴撒嬌,「說不定,還會打妮妮屁股!凌浩哥哥生起氣來是很兇的哦!」

5

女生很不滿意我的回答,丟來一個白眼:「你以為我是笨蛋嗎?只見過一次就會對他這麼感興趣?」

2

12

就在這時,我突然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那香……
我不再是姚半夏,而是蘇半夏。
不知道什麼時候凌浩已經折返回來,他將我扶起來,一把摟進懷裡,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我的背:「你聽說過什麼呀?」
關於鈴蘭花的花語,有很多的版本,可我還是喜歡「幸福再來」這個解釋。那會讓我有著雨過天晴般的愉悅與安心,會不再那麼絕望。曾經試著種植過鈴蘭,有那麼一段時間,曾經迷戀上那小小的白色花朵,也許是愛上了它誕生時的憂傷傳說。在古老的蘇塞克斯傳說中,亞當和夏娃聽信了大毒蛇的讒言,偷食了禁果。森林守護神雷歐納德發誓要殺死大毒蛇,在與大毒蛇的搏鬥中,他精疲力竭與大毒蛇同歸於盡。他的血流經的土地上開出了朵朵潔白的鈴蘭花。那潔白,是秘不可宣的。
「什麼?」凌浩和我剛剛聽到這個消息時,是完全一樣的反應,好半天他都無法回過神來。只是那深邃的眸子越來越潮濕,那痛苦的記憶再次向他襲來。
「你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嗎?」我詢問。

4

「這是沒有選擇的。難道你不明白嗎?」

我還來不及張望,引擎聲竟已經到達身前。顯然這巨大的聲響並不只是一輛摩托車發出的。等到那群少年駕駛著黑白相間的摩托車將我團團圍住的時候,我才察覺出一絲危險的氣息。然而那危險似乎並不是針對我一個人。
好半天他的聲音才響起,卻已然是在門外:「我更加不需要你的感激。」
迪娜是蘇輕揚的助理,21歲,同樣年輕出色。手術后的一個多月,都是她在悉心地照料與安排著我的一切。當然,這是她的工作,儘管有些大材小用。
我走過去,一把將他抱住:「可是你知道嗎?我們之間卻有著一道怎麼也無法割捨的聯繫。我的眼角膜,是……凌蘭的。是你的妹妹,讓我重新見到了光明。」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
蘇輕揚站起身,卻還是背對著我。他像一本歐洲古舊的書一般神秘,很多時候我並不知道這個看起來過於成熟的人在想些什麼,可我篤定,他知道我的想法。

10

「這……」
我一陣心疼,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可是我要到哪兒去找他呢?接下來的一整天時間里我都像只沒頭的蒼蠅一樣,毫無頭緒。妮妮沒有跟我提起過凌浩家住在哪兒,我也從來沒有問過。而他的電話已經關機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只好沮喪地回家。
那天我終是坐在他的摩托車后,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像個被線操控的木偶,就那麼死命地抱著他強壯的腰身,任憑耳邊響起呼嘯而過的夜風,緊閉著眼睛一直堅持到最後。那種感覺是無法形容的,在突然被黑暗籠罩的歲月里,我的世界從未有過任何的波瀾。可在那一刻,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除了內心說不出的悸動之外,更讓我覺得原來生活也可以這樣充滿挑戰與刺|激。儘管我很清楚私下結黨飆車是不對的,然而從凌浩那嚴肅得毫無表情的面容里,我深刻地感覺出,他對他的車有著非同一般的情感。

7

13

「你真的想知道?」坐在我前面的一個女生故意賣關子,她若有所指地努了努嘴巴,像是完全看穿了我的心思,「蘇半夏,難道你以前就認識凌浩嗎?還是說,你是為了他才轉到這所學校的?」
後來好像一直有人唱著歌,恍惚中真的有人在唱歌似的。就在樓下,聲音很悲傷,夾雜著隱約的哭泣聲,倔強的、任性的、暴躁的……可當我醒過來的時候,除了蘇輕揚冷冰冰的聲音之外,一切如故。
凌浩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丟給我,輕描淡寫地丟下兩個字:「等我。」
我急了,搖晃著追過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哦,那你小心哦。」女孩站在原地沒有動。我能感覺得到她一直目送著我慢慢摸索著走回病房,因為那香味一直沒有消散。她的呼吸很輕,像根本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存在一樣。在我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她那銀鈴般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多大?叫什麼?」
門外傳來敲門聲,隨即迪娜優雅地走進來:「半夏小姐,從今天下午開始,會有家庭教師來幫你補習。再有半個小時老師就要來了……」
聽說,他曾經瘋狂地迷戀摩托車運動。
我討厭蘇輕揚並不只有這個原因。也許在內心深處,我一直覺得,儘管我看不到他的相貌,卻能清楚地感覺出,在他骨子裡有和我一樣的東西——根深蒂固的、千絲萬縷的、某種特殊的羈絆。這種感覺很奇怪,奇怪到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想蘇輕揚也是一樣,不然他也不會對我生出厭惡。我們在第一次面對彼此,感覺到彼此存在的氣息時,就已經心知肚明。
一周之後我出現在學校里,成為了一名高一學生。
少年摘下頭盔露出裏面被染成黃色的頭髮,他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繼續嚷道:「你不是一向最有正義感的嗎?別說我不給你機會!」說完他沖旁邊的夥伴使了一個眼色,那人便利落地停下車朝我走過來。
我說:「你別不理我呀!我聽說過你的事……我什麼都聽說過……可我就是喜歡你,嗚嗚嗚……」
我收緊手指,感覺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的皮膚里。聽著蘇輕揚的話,我覺得疼的不僅僅是手掌,還有胸口處那沉悶的刺痛。原來他一直都不快樂啊……
「找誰?」

1

她問我:「你還好吧?」
叫凌浩的男生頓時緊皺起精緻的眉頭,不假思索地攔了過來:「她只是過路的,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女孩卻「咯咯」地笑起來,銀鈴似的令人心情舒暢。在這般夜深人靜的醫院里,想必很難聽到這樣的笑聲吧?
他並沒有馬上回答。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不知道……不是我想喝的……我怎麼跟你說呀!我都說不清楚了!我媽媽和爸爸在車禍中去世了,我眼睛看不見了……過了這麼多年突然跑來一個只比我大三歲的舅舅……我不是蘇半夏,我是姚半夏……」我哭得幾乎透不過氣來,蜷縮在地上,將凌浩的衣服裹得緊緊的,而他也沒再向前邁動一步。
他從口袋裡掏出煙,並不熟練地點燃,才抽了一口就咳上了。
「我想再坐你的摩托車兜風。」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凌浩,你連車都不敢碰了,真是個膽小鬼!」

9

這個肥皂劇不偏不倚地發生在我的身上,真切地提醒著我,在被推出手術室的那一刻,我16歲以後的人生會完全被顛覆。
多麼驕傲冷漠的人啊!我曾經拚命想象過蘇輕揚是否有著一張撲克一般的臉孔,是否不苟言笑,是否連呼吸都是冰冷冰冷的……可是在那天到來之前,這一切都是未知的。
後來我聽說在我手術前的那個晚上,凌浩曾經在深夜趕來醫院。他拚命找著凌蘭的病房,我那時候聽到的腳步聲便是他的。
我高興地接過來,和迪娜擁抱了一下,故意放聲在客廳里喊著:「謝謝!」蘇輕揚在書房裡一定會聽到吧?
我的視線不經意落在一旁的書桌上,上面的一張照片讓我的心臟頓時麻痹了起來。那是凌浩和一個女孩子的合影,他親昵地摟著那個可愛的女孩,一副疼愛的樣子,而那個女孩竟然是……妮妮!
那晚夜色很深沉。窗外看不見月光,也沒有繁星點綴,整個夜空像一塊被潑了墨水的宣紙,陰沉而讓人感覺壓抑。
儘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單憑這幾句話,我就大抵篤定了誰是誰非。於是我就這樣被毫無預兆地卷進了他們的「戰鬥圈」。當我快要被那群少年帶走的時候,凌浩終於發出了應戰的聲音。他一把將我拉了回來,因為太過用力,我差點跌進他的懷裡。後來我胡亂捋著凌亂的長發時才發現,有一小簇頭髮上竟然沾上了他的血,也許是我的髮絲曾經劃過他帶傷的臉。或許有很多事情就是這樣說不清楚的。
「如果我想溜,你以為憑你能有機會找到我嗎?」說完凌浩頭也不回地朝馬路對面走去。
「男朋友?」蘇輕揚不動聲色地發問。
聽說,她回來過……
我是半夏。
「凌浩妹妹的事情啊。」
「一個星期以後安排你去學校上課,不過每天晚上還是照常要請家庭教師過來輔導兩個小時。這是我給你的最大限度的自由。」說完他邁步朝一樓不遠處的書房走去。那一刻我才清楚地看到他線條明快的側臉,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幾乎每一寸皮膚都被勾勒得完美無瑕。在關上房門之前他又補充道:「在學校的時候,要懂得安分守己。」
車燈打在他的臉上,照出一張好看的似雕塑一般俊挺的面容。他眯起眼睛,刺目的光芒使他濃密的睫毛在眼角處投下深沉的陰影。儘管鼻子正在流血,可仍然無法隱藏那抹堅毅與固執。他嘴唇的輪廓格外深,像是用刀子一寸一寸刻上去的一般,勾勒出恰到好處的弧度。此刻他正在一片咆哮聲中搖晃著站起來,挺拔頎長的身影顯得出奇堅定。
就在我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引擎咆哮的聲音。像是一頭在夜幕中肆意衝撞的怪獸,那吼叫聲撕裂星空后,留下支離破碎的嘆息。
我叫半夏……
她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對我說:「半夏,對不起,我騙了你。不過,哥哥真的是個好人。你要替我告訴他,我一點兒都不怪他。你要好好和哥哥在一起哦!這次……我真的要走了……半夏,再見了。」
我露出可愛的笑容,側過臉的時候從對面的鏡子里瞥見一張陌生卻美麗的臉龐。我微微發愣才恍然明白那是自己。很久沒有好好端詳過自己了。正是8歲那年的變故,讓我的世界徹底顛覆了,我的眼前只有黑暗,更不需要那種叫「鏡子」的東西。若干年過去,而我……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容貌。物是人非,此刻抬眼望去,鏡中的自己居然像是別人,多麼可笑。
後來我聽見他轉過身體的聲音,很輕,很乾脆。一如他每次與我交談,總是那麼簡短精練。
「外公已經去世了,沒有人再逼你做什麼,你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生活了。」最後我平靜地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回樓上,在樓梯的拐角處我停下來,想了想又對他說,「你並不是我的舅舅,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選擇和你做朋友。我寧可做回姚半夏。如果選擇,我會選快樂和自由。難道你不是嗎?現在你是蘇氏財團的董事長,一些規矩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迪娜……她是個好女孩。」
他的臉沉得格外難看,像吃了一隻死老鼠。他一邊把外套脫下來包住我,一邊像扛大米似的把我從地上扛起來丟到摩托車上。
我又嚷嚷:「不行!不行!我還想吐!」接著連滾帶爬地從上面一頭栽下來,又嘔了一陣。
「半夏!」迪娜一把拉住我,「快要上課了,你去哪兒?」
妮妮一直說自己是和凌浩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所以才會知道得這麼詳細和*圖*書。對於她的話我也不曾有過懷疑。當然也是因為妮妮天使一樣的相貌和性格,讓我百分之百地信任她不會欺騙我什麼。
好半天我都無法從他的話語中回過神來,總覺得他的心被什麼封閉了起來。
說完我大步消失在蘇輕揚的視線里。我想,從今以後,我不再討厭他。
見是我,他想要關門。
也許是被那香氣弄得分了神,我竟然被自己絆了一下。幸好一雙纖細的手恰好扶了上來。
「凌浩,你渾蛋!」
唯一一輛通體黑色的摩托車在中間的位置上停了下來。
總有人問我,筆下的每一個人物,每一個故事,是否真實存在。我想,大概是吧。只是它們發生在不同人的身上,在某個陌生的角落,有些默默無聞、不為人知。我不是個感情細膩的人,卻是個很容易傷感落淚的人。當我在某個朋友的葬禮上,突然想起她的笑容,突然想起她最喜歡的花是鈴蘭時,我忍不住在很多人面前號啕出聲,那一刻我才發現,一些人一旦遠走了,便不會再歸來。
「看吧!我就說你是最有正義感的!哈哈!」黃髮男生一陣怪笑,「你如果答應跟我再比一場,我就放了她。你也不想因為你,把一個過路的女孩牽扯進來是不是?」
黑幕一樣的夜空有繁星點綴,不見月光,街燈卻若隱若現。
妮妮再次銀鈴般地笑起來,笑得像個孩子。她告訴我:「你一定是喜歡凌浩的吧!我教你追他的方法好嗎?但是你一定不可以告訴他,是我講的哦!也不要跟他說起我。」
我為自己剛才不禮貌的舉動道歉:「對不起。我只是……」
「我需要和你談談。」
他很瀟洒地帶傷贏得了勝利,黃毛少年儘管不甘,可還是悻悻地與同伴離開。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和凌浩只是沉默地走在凌晨的街道上,一言不發。後來他把自己的鞋脫下讓我穿上,再後來,我們並排坐在路邊。
他沒問我為什麼這副樣子出現在馬路邊,我也沒有問他和那群人有著怎麼樣的糾葛。他胡亂抹著臉上淤青的地方,有些血漬已經結痂了。我將身體蜷縮在他寬大的T恤里,忽然覺得心底格外平靜與踏實。
我要去找凌浩!我一定要找到他!
後來凌浩像是輕輕發出一聲嘆息,很輕很輕。他說:「總會有的。你要認真留意身邊那些關心你的人,不要等失去的時候才後悔。」
凌浩果然躲在家裡。
於是我沉默著。
聽說,他曾經為了飆車而被學校處罰。
院長曾經跟我說過,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老天在冥冥之中註定好的,躲也躲不開,逃也逃不掉。於是在之後的很多天,我都依稀覺得,我之所以能遇到凌浩只能用這樣的理由來解釋。
迪娜像是看出了端倪,朝摩托車的方向看了一眼,輕巧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隨即說道:「我們先進去再說好嗎?說不定你要找的人也在這裏上學。」
「好。」
「沒關係。你一個人出來不太方便。你要去哪兒?我幫你。」女孩仍舊一副開朗熱情的樣子。她身上的香味、她的笑、她的聲音,都像一團暖融融的陽光,卻唯獨那晶瑩的指尖讓我一度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
我指著他白皙俊挺並且毫無表情的臉質問道:「你!蘇輕揚!你這麼做就真的快樂嗎?迪娜……迪娜說,再這樣下去,你……你永遠都不會快樂!」我還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完就覺得胸口處一陣翻滾,喉嚨里像要燃燒起來一樣,腳下一晃一頭栽倒在地。
顯然這個答案讓凌浩吃了一驚,看來之前他充滿敵意是因為誤會了蘇輕揚與我的關係。這多少讓我覺得高興。
我問他:「今天天氣如何?」

不過事實證明了迪娜的判斷完全是正確的。就在她帶著我去教務處報到的時候,凌浩英俊帥氣的身影正站在訓導主任的面前。不過此刻的他像是犯了什麼錯誤,正被責備著。我心不在焉地聽完一些簡單的安排,被迪娜帶走的時候還忍不住朝他望了一眼。而凌浩也彷彿認出了我,本來幽黯深邃的眸子猛地一亮,那稍縱即逝的瞬間剛好被我捕捉到。

11

我微笑了一下,察覺到迪娜眼底一閃而過的光潤。每次提到蘇輕揚,她都難以自持。眼神是很容易出賣一個人的內心的,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所以生活才會以這種不容易被察覺的方式繼續著。
他說:「我送你回家。」
「對了!對了!我們班今年的教室剛好是凌蘭班的,你坐的位子……嘿嘿,半夏,當初我是擔心你害怕,所以就沒提這件事。後來聽說凌浩告訴你凌蘭的事了,所以我才敢跟你講。你不會怪我吧?」
「咕咚」一聲,一個人影倒在我的身旁。我沒看清他是從哪輛車上被丟下來的,可那人明顯受了傷。
我輕輕點了點頭,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迪娜為醉酒的事很不好意思地向我道謝,我只是沒力氣地擺擺手。在我上樓之前她攔住我,遞過來一張紙條。我好奇地接過來,上面竟然寫著一個地址。
「你以為我還要感謝你媽媽嗎?或者說,你以為我很喜歡一生都生活在痛苦之中?」蘇輕揚精緻的臉明顯因為激動而扭曲了一下,「你根本無法想象從小到大我接受的都是怎樣的教育!你以為『天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做的嗎?我要付出比常人多10倍甚至100倍的努力!」
我覺得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說:「我沒有別的意思。」
這幾天他明顯憔悴了,整個人也看起來消瘦了一些。我心疼起來。
至今,除了他冷冰冰的聲音以及三天三夜都講不完的「傳奇事迹」之外,我對蘇輕揚並不了解,我甚至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我想過會見到他,可想象和現實往往有著很大一段的差距。就像我很想安分守己地做好蘇半夏,但是偏偏無法忍受日復一日完全不變的生活。於是在三個月之後的深夜,我第一次從蘇家豪華的歐式別墅里逃了出來。
我點了點頭,回答:「我記得你身上的香味。」
我看不到他的面容,卻猛然覺得我無法把他當成我的舅舅,更無法認定他是個19歲的少年。我一時間覺得他是那樣高高在上,如王一般。可我卻不知道,他與我之間,除了骨子裡的倔強似曾相識以外,他究竟是我的什麼人。

15

蘇輕揚完全沒有理會我的打算,而是徑直走向凌浩。
我傻呼呼地笑了起來,指著他:「你什麼時候抽煙的?一看你就不會。」
熟悉的香氣竟然又在這時飄來,可我抬眼望去卻不見妮妮的影子。奇怪……除了夜深人靜的街道和幾盞昏黃的街燈,根本沒有其他人的影子。這香……從何而來?
「不會就對了!」他的漆黑濃密的眉毛快要擰到一起了,把煙丟到地上用力踩了踩,這回換他指著我的鼻子嚷嚷了,「蘇半夏你怎麼回事啊!你發瘋喝什麼酒?我不會抽煙,你就會喝酒了是不是?一個女孩子喝成這樣像什麼話?你這不是讓關心你的人擔心嘛!你家裡沒人管你了是不是www•hetubook.com.com?我告訴你,以後這種事別找我!我不給你收拾爛攤子!你愛找誰找誰!我懶得理你!」說完他猛地站起身走向摩托車。
她欣慰地笑著,像是對我講話,卻又彷彿自言自語:「能看到了,真好。」
「是凌浩家的。」迪娜微笑著回答,向四周看了看,小聲說道,「是輕揚董事長叫我去查的。他說你會用得到,並且讓我對你保密。其實他這個人心腸很好,你不要怪他。」
「我不需要快樂。在蘇家,沒有快樂。你如果是蘇半夏,就必須明白這一點。」
門打開的那一刻,我幾乎想要撲進他的懷裡。
也顧不上柔軟的腳底因為路面粗糙而帶來的不適的感覺。可是奇怪的是,那香氣越來越淡,最後竟然在一條街道的盡頭消失不見了。難道是那女孩走遠了嗎?沒想到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在馬路上遊走的人不單單我一個。或許這就是緣分?
他卻皺起了青若遠山的眉宇,利落地從地上站起來,一邊向大門走,一邊說道:「我不會再飆車了。上次如果不是為了救你,我不會應戰的。」
我幾乎是跑到外面的,叫了計程車一路朝這個地址找去。
凌浩那輛血紅血紅的摩托車停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已經吐得七葷八素,胃裡幾乎沒剩下什麼了。他把摩托車停好走向我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隻死貓倒在地上。
「你別鬧了。蘇輕揚說得沒錯,我們之間……的確有著太多的不可能。」他低垂著眼帘,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在眼角處投下意味深長的陰影。
究竟是怎樣發生的?連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好像只是睡了一覺,再醒來的時候面前就只剩下了無盡的黑暗,鋪天蓋地,怎麼也趕不走、驅不散。院長告訴我,當年如果不是媽媽用身體掩住我,也許我們一家三口就會無一倖免地喪生在那場車禍中。我很想讓他明白,我寧願隨爸爸媽媽一同上路,也不願一個人被留下,可最終我什麼也沒有說。
凌浩只好放棄,轉身走回到屋裡。我跟了進去,他父母都不在,我索性闖進他的房間。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進男孩子的房間呢。
我一路循著香氣而去。
「我只是出來找人。不過……」我轉過身子,「我該回去了。」
我以為自己再次見到凌浩的幾率是很小的。至少在之後的幾天時間里,我曾不止一次地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問他要電話號碼,或者任何其他的聯繫方式。不過當迪娜讓司機把車停在學校門口的時候,我清楚地在對面街角看到了那輛通體紅色的摩托車,它尾部大大的「R」字,格外醒目。
凌浩整整三天沒有來學校。我去天台找妮妮,她也不在那兒。我四處打聽妮妮在哪個班,卻沒有人知道。當我頹廢地坐在座位上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坐在前面的「八卦」女突然回過頭來對我說:「蘇半夏,聽說,你都知道了?」
我心裏念著凌浩,沒工夫和她賣關子,只得催促:「到底什麼事?」
凌浩擦乾眼淚,回答:「這就是凌蘭,我的妹妹。」
我安靜地打斷她:「叫我半夏。」
「是啊。叫我妮妮。」她走到剛剛凌浩躺下的地方,若有所思地凝望著什麼,隨即坐下。雖然她一直在微笑,可我總覺得在她的眼底深處,彷彿蘊藏著什麼悲傷,只是……無從說起。
迪娜有些無奈,卻還是耐著性子應對著我:「那些是電視劇里的情節,起碼在我們這座城市並不存在。不過半夏,你要相信,輕揚董事長會安排好一切。」
「你一直在這兒?剛剛怎麼沒有看到你呢?」我在她的身邊坐下,說出自己的疑惑。
蘇輕揚問我還有什麼要求的時候,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天,我希望會是個好天氣。我想看見澄澈的天空。」
其實我也不喜歡蘇輕揚,我討厭陰霾冰冷的感覺。自從再也見不到陽光的那一刻,我就徹底討厭這些。
我以為像蘇輕揚和迪娜這樣的人,都應該是穿著神聖鎧甲的聖鬥士,是戰無不勝的,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們沮喪和有挫敗感,可是迪娜是真的難過了。
之後,我們所有人都很幸福……
「八卦」女一拍手:「沒錯!聽說當初凌蘭是在上學的路上被車撞到的,而肇事車又很沒良心地跑掉了。剛好蘇氏財團的董事長經過,第一時間把人送去了醫院,可是因為傷勢太重還是沒有搶救回來。聽說凌蘭在彌留之際希望將遺體器官捐出,供那些有需要的人使用——眼角膜正是給了那位董事長的家人呢!」
我張大嘴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什麼?凌蘭不是已經……
「真的?」她頓時眼睛冒光,像是引發了極大的興趣,「我就說嘛!其實凌浩以前並不是這樣的。他以前只是喜歡摩托車,想做一名摩托車手,參加全球最有名的比賽。大家都說他『不良』,其實都是那些人嫉妒他。那些真正不良的人故意找他的麻煩,實在躲不過了,他才不得不應戰。他只想做職業選手。」
那冷一下子讓我難以適應,於是下意識地將被她扶住的手抽回。
妮妮淡淡地回答:「我總喜歡在這兒,就在那邊的角落。有東西擋住了,別人不容易發現的。凌浩也喜歡躺在這兒睡覺,我總能看到他。」見我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她趕緊擺擺手解釋,「千萬不要誤會,我可不是喜歡他哦!只是經常在這裏遇到而已。他是個很特別的男孩子,只是……他更像個大哥哥一樣。我是不會喜歡他的。」
迪娜就是那時候被我扶進房間的。我還沒來得及幫她把小禮服脫下來,她就「哇」地一下吐了出來。我去衛生間拿毛巾過來,還沒把她的嘴巴擦乾淨,她又一個踉蹌整個人從床上摔了下來,嚷嚷著從柜子里拿酒。後來我拗不過她,只好搶她手裡的酒來喝,心想著我都喝了,她就沒得喝了。後來的後來我覺得自己的臉像個大番茄一樣,心裏也火燒火燎地難受。後來的後來的後來迪娜一直抱著我哭。
可惜的是她的手指儘管傳來柔軟安靜的感覺,卻透著一絲涼意,晶涼晶涼的,特別是指尖伴隨著那香味,彷彿是從幾千米的深海海底浸泡過的珍珠,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散發出徹骨的寒光。
我穿著寬大的睡衣,赤腳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午後的陽光暖融融地照進來,將我的髮絲鑄上一層金色。我將半張臉埋進抱住膝蓋的雙臂間,有些貪婪地享受著這份光明。是的,我的視力已經完全恢復了,我又可以清晰地凝望這個寂寞的世界了。
護士小姐進來幫我換衣服,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職業摩托車手……我在腦海中想象著這幾個字的具體含義。
「這是?」我指著照片發問。
蘇輕揚並沒有上前來扶我。他微微抬起頭,那目光仍舊冷冰冰的。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攀上我的頭,在髮絲里摩挲著,輕聲說道:「你聽說了?我因為爭強好勝,為了比完最後一段路程而錯過了趕去醫院見凌蘭最後一面。等我從賽場回來跑去醫院的時候,她已經因為搶救無效身亡了。這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我因為自己的夢想而失去了見妹妹最後一面的機會。我和-圖-書不再需要什麼夢想了,我也不再有任何夢想!這些……你都聽說了嗎?半夏,我不值得你喜歡,我更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是個自私的人。」
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香氣傳進我的鼻子。那香味淡淡的,不是香水的味道,更像是花香,卻也說不出是什麼花,可竟是那樣好聞,那樣香得恰到好處。而這香……聞過一次恐怕一生都不會忘記。
「具體地說,是被他救過一次。」
後來我住進了這家醫院,故事便也就是這樣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我沒有回頭,卻還是回答了她:「我叫半夏,16歲。」
「貴族學校?」我托著下巴一副天真的樣子發問。
「你還記得我嗎?」女孩有著白皙的面容,澄澈明亮的眼睛。她笑起來的時候有好看的酒窩, 眉宇間竟給我幾分熟悉的感覺。
「不明白的是你!誰說沒有選擇?」我上前一步與蘇輕揚咫尺相對,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是你從來沒有選過!當年如果我的媽媽也服從這樣的安排,就不會有我降生在這個世界上,更不會有你來到蘇家!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的!」
那香來自那女孩身上,她的聲音也是格外好聽的。
於是我說:「我找了你好多次。」
凌浩。
我得承認,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時間里,我是非常感謝妮妮的。儘管她看起來有些神秘,總是神出鬼沒地不肯告訴我她在哪個班,只是跟我約好在天台見面,但不可否認的是,從她口中得到的那些信息,例如凌浩上學的路線、他喜歡吃什麼、他的愛好習慣,經過我的驗證全都是正確的——甚至連他說話的習慣,以及偶爾的小動作都準確無誤。也正因為如此,凌浩對我不再有所戒備,也漸漸和我敞開心扉走近了許多。
手術的前一天夜裡,我隱約聽到樓道里有若隱若現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是陌生的——我對聲音總是格外地敏感。等到我摸索著下床走到外面的時候,那腳步聲卻不見了。可一股香氣瀰漫在我的周遭,整個樓道里不再只有消毒水的味道。那香氣絕不是香水味,淡淡的,更像是花香,不刺鼻,格外好聞。一時間我竟然分辨不出來是什麼香。
我哪裡還顧得上理「八卦」女,連書包都沒有拿就直接跑出了教室。
再次見到凌浩是三天之後。
凌浩的腳步猛地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我卻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肩膀微微顫動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他的背影在如此燦爛明媚的午後,居然是如此落寞,陽光將他的身影鑄上金色,卻怎麼也驅趕不走那憂傷似的。
她的指尖依舊冰涼徹骨,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是啊,我可以看到了。」
「什麼?」我真想狠狠甩他一個耳光,「你太過分了!」
可那天我終是沒有在學校里再見到凌浩。我拚命打聽凌浩所在的班級,好不容易找到的時候,他卻不在裏面。因為我的「花痴」舉動,很多女生沖我指指點點,露出一副鄙夷的樣子。她們大抵是覺得,我是個腦袋有問題的轉校生。或許,還有著「欺生」的想法……然而漸漸地我卻明白了,她們不僅僅是因為我入校的第一天就打聽某個男生的下落,而是因為我打聽的人偏偏是凌浩。
可他並沒有回頭。只是「啪」的一聲將雜誌合上,聲音依舊冷冰冰地對我說:「說吧,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不要再玩這種捉迷藏的遊戲了。」
「你是誰?」凌浩不答反問,他的表情也充滿了敵意。

引文:鈴蘭花開

「我……」我一時語塞。
有一扇重重的鐵門,將他鎖在了裏面,而能打開那把鎖的鑰匙已經被丟進了千年的冰潭之中。
聽說,在某一次被挑釁之後,他遭遇了人生當中最大的一次變故。
「他是我……」我咬了咬嘴唇,還是說了出來,「舅舅。」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他的眼睛里有晶亮晶亮的東西閃爍了一下,轉瞬即逝。等到我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露出好看的笑容一把將我從路邊拉起:「走!我送你回家。」
自始至終凌浩一句話都沒說。等我吐完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來了幾瓶礦泉水。我接過他遞來的一瓶,「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這才覺得好受一些。被風這麼一吹,人也清醒了幾分。
那香始終沒有離開,彷彿一直在我的床邊。
我的歸來與重見光明,不過是外公在彌留之際發自內心的懺悔與贖罪。
凌浩送我回家的時候剛好蘇輕揚站在門口。他就那麼站著,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我。我想,也許不是吧。他那麼討厭我,也許巴不得我消失。可他看凌浩的眼神,卻讓我心悸。
我對天發誓,這次的「逃獄」是我臨時興起的,所以並沒有做太多的準備,以至於我順利站到被夜幕籠罩著的街道上時,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正赤著腳,穿著粉色的帶著蕾絲邊的睡衣。夜裡的風總是帶著一些涼意,我海藻一樣濃密烏黑的髮絲被風撩起,在昏黃的路燈照耀下,像一路飛舞著的妖精。
安分守己?就像他一樣嗎?明明知道自己並不是蘇家的人,卻從小要努力做好蘇輕揚。當年媽媽堅決反抗外公定下的家族式婚姻,而選擇了離家與爸爸在一起,外公一怒之下與她斷絕關係,並收養了蘇輕揚。十幾年後的今天,外公在彌留之際叮囑蘇輕揚要讓我認祖歸宗,不管是男是女都要讓我姓蘇。所有的一切都是「必須」,沒有任何的商量餘地。這便是安分守己嗎?
「我和他說,我們蘇家的人,是不可能自由掌握婚姻的。我在今天20歲生日的時候,剛剛和一個根本沒見過面的女生訂婚了。」說到這兒,蘇輕揚停頓了一下,隨即補充道,「你將來也有可能是一樣的。」
「不會的,我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因為……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蜷縮起膝蓋,用熟悉的方式埋住半邊臉。
迪娜猶豫了一下,還是改了口:「好吧,半夏。我想你該梳洗一下,順便換好衣服。」
我沉默著被推出病房。
趕在他邁步走出門之前,我又隨即補充道:「我不會感激你的。」
那天迪娜將赤著腳的我帶回來的時候,蘇輕揚就背對著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正手捧著一本雜誌筆直地坐在那兒。他穿著黑色的絲絨禮服,像是剛參加完什麼重要的宴會。我甚至很難從那背影中看出,他僅僅是位19歲的少年。如果不是迪娜在下一秒鐘叫了聲「董事長」的話,我想,我仍然會沉浸在自己的無限幻想中,覺得眼前坐著的人是位來自歐洲的貴族王子。
蘇輕揚是在我連續從家裡「逃」出去三次之後才終於從美國趕回來的。其實我並不想真的離開那兒。儘管我很清楚,那兒並沒有家的感覺,然而除了蘇家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兒。我後來兩次跑出去,僅僅是想再次遇到凌浩,再次看看他那深邃而憂傷的眼神,再次坐在他的摩托車后,環住他的腰身,讓他帶我飛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感受那些難得的寧靜與踏實。我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任性地做著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卻沒有在意過其他人的感受。這是凌浩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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