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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愛

作者:夏雪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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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離歌

6、離歌

所以,她如今,好寂寞,好寂寥。
陸銘軒大聲笑起來,幫她收拾了畫作及工具,道:「聽郎中的話。」
陸瑾然開始頻繁地在湖邊作畫,有時長達一整天,不言也不語,只是安靜地畫著,無聲地嘆息。她在等人,等那日路過這邊的那位氣宇軒昂的男子,等他再次路過,她想為他單獨畫一幅畫。
男子不依,又喊了一聲。人群中有人輕呼。
陸瑾然每日與沈姓男子出去遊玩,兩人如膠似漆。段景煜雖想阻止她繼續往外奔波的勞累,卻也不想打擾了她的興緻,並且她近期因為有所期待,心情很好,病情好轉得很快。所以他乾脆不聞不問,看在心裏就好。然後每日讓她品清淡的露水泡製的茶,由內調養,卻也不敢隨便用藥。
兩人在漸漸昏沉的天幕下面緊緊地擁抱,用沉默代替一切。
只是很平常的一幅山水畫作而已,平靜的湖面,呆板的樹木。唯一不同的是,畫上多了一位男子,定格在邁出左腳的瞬間,氣宇軒昂。這是用心畫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了。仿若還可看見男子面上極其細微的表情。陸銘軒問道:「這人是?」
後來,陸瑾然明白,世上有另一種感情,它是如此美好。它叫做——愛情。
「我真的愛上別人了嗎?」我還是不敢置信。
誰都沒有料想到,沈姓公子又來找陸瑾然了。
段景煜偶爾會去山間采草藥,或者在清晨收集露水。他對陸瑾然的病研究得極其仔細,也對陸瑾然照顧得非常小心。或許這次治療會是他學醫之路的轉折點,也或許會是他一生的轉折點。
「可是,明明是你在這一世先背棄了我……」我用力地互握雙手,卻依然禁不住顫抖。
段景煜火急火燎趕到陸家的時候,陸瑾然正在跟陸銘軒說她的願望,說她想走遍所有河山,畫遍所有風景。正說到這裏,突然停下了,望著段景煜,問道:「段公子,是有什麼急事嗎?」
顏鈺,笑得傾城,仿若周遭的景物不過只是她的陪襯而已。沈公子寵溺地看著顏鈺。他們倆的眼裡沒有別人,只有彼此而已。
呵呵。陸瑾然在心底笑,在心底說:如果有那麼容易,如今的我就不會是這副模樣了。如果有那麼容易,那我就還是最初那個大大咧咧、敢愛敢恨的女子陸瑾然。段景煜,你同我認識這麼久,也該了解了吧!我的短暫人生,我要的愛情,是為了燦爛甚至照亮我的餘下人生的。所以,一旦出現了這麼一個人,我就會奮不顧身。但是這個人如果不是,那麼,我只有死。只是死,而已。
陸銘軒道:「既然如此,那你們快去吧。」
男子嘴角輕輕扯動:「陸瑾然,我早知你是聰明的女子。當初我果真沒有看錯人。現在竟有點捨不得了呢。」
後來突然起了很大的風,她們立刻放飛了紙鳶。看到紙鳶很快就在天際中飛翔,兩人都很暢快。可是,沒有多久,忽地,手中的線失去了力道。紙鳶就這樣,斷了線。
陸瑾然回過頭后,看見的是沈姓公子的背影還有顏鈺一臉虔誠的表情。她問道:「顏鈺姑娘有事嗎?」
這句話是陸瑾然說的。她說:「段公子,你雖只是我的大夫,關心卻更甚我的哥哥。」
塗過胭脂、畫過眉的陸瑾然除了氣力不夠外,與常人無異,這個段景煜就不能夠依照臉色來判斷陸瑾然的病情了。他也只是為了她好。
陸瑾然連聲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段景煜急得團團轉,他說:「心情最重要,心情最重要。如果心如死灰,就算是用再好的靈丹妙藥,救活了這個身體,也不過是空落落的軀殼,沒有靈魂,活著與死了有何不一樣?」

愛沒有聰不聰明,
只有願不願意

當時顏鈺不知道她和陸瑾然放紙鳶竟是最後一次見面。原來陸瑾然只是迴光返照,臨死前放不下的竟然是顏鈺,這個初次見面便有如親姐妹般的紅塵女子。想到這裏,顏鈺的淚又在眼眶中打轉。
但是她一句話都沒有說,任由段景煜抱在懷中,不吭一聲。段景煜見她不答話,便也不說話了,只是用力抱緊了她。
段景煜愣了。老婆婆笑著走開了。
老人身後跟著一位俊俏的公子,劍眉,星眸。方才這俊俏公子進院落之前,在湖邊看見一位女子安靜作畫的場景,心裏有種莫名的情愫。老人告訴他,就是這位女子。他頓時恍了一下神。
「因為就在我們的下一世,也就是第七世的時候,竟然出現了一個意外——你愛上了另一個男子。那個到江南來,為前世的你報仇雪恨的男子。」
酒至半酣,他臉紅紅地咬牙問:「你們告訴我,和-圖-書那沈姓男子究竟叫什麼名字?」
陸瑾然連忙道:「顏鈺姑娘,我懂。其實,你的堅強,在我的意料之外。」
那日風不是很大,紙鳶放了很久都沒有成功地飛上天際。陸瑾然和顏鈺兩人滿頭大汗,看到無數次掉下來的紙鳶再次落下的時候,兩人相視一下,大聲地笑起來。
陸銘軒低頭,連聲道歉:「大夫教訓得是,大夫教訓得是。」
後來段景煜沒有將他們的名字劃掉,而是在離這兩個名字很遠的地方,寫下了六個小字——
顏鈺不說話,轉身從丫鬟手中接過琴,開始彈奏《離歌》。
陸瑾然急忙解釋:「只是一個路人。」
他們站在寂涼的湖邊聊了很久很久。有一種奇怪的情愫在陸瑾然心中滋生,感覺卻很好。她細細地看他的眉眼他的唇,她也細細地看他的手掌他的肩。她心想他一定是富家公子,著華麗的衣裳,舉止及談吐都相當有修養。
她點點頭,道:「好。」
陸瑾然怔忪了一下,朝他的背影喊道:「愛沒有聰不聰明,只有願不願意。」
陸瑾然見狀,連忙拽過哥哥的袖子,不關段公子的事。是我不聽大夫的話,沒有認真吃藥,又勞累又著涼。真的不關他的事。
她不管不顧地跑上前去,對著顏鈺道:「我想跟你說說話。」
「是嗎?可我看錯了你。那麼,你同你的逢場作戲好好道別吧。我成全你。你現在可以離開了。走好。」
「果真如此嗎?」與他愧疚而充滿懊悔的視線相接觸,我幾乎產生錯覺,似乎眼前的他就是那個來自江南的沈天翔。
她們在依依的楊柳下笑。陸瑾然心血來潮,她說:「姐姐,我為你作一幅畫可好?」顏鈺欣然接受,即刻讓丫鬟準備了筆墨紙硯。
他褪去外衣,披在她的身上,道:「天涼了,陸姑娘,快回去吧。」
顏鈺輕聲地笑了,道:「好吧。你跟我進來,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哦。」
陸瑾然給她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便是那幅丹青。丹青上面的女子,對著顏鈺笑,顏鈺一下子就哭出來了。
只是因為,那個女子,她叫做,陸瑾然。

原來愛是種任性,
不該太多考慮

其實是一幅很美好的畫面。男子與女子在一塊石頭上面坐著,男子在講話,女子聽得小心翼翼。男子趁著女子不注意時在她額頭上面輕輕一吻,女子嬌嗔地想要打他,卻被男子抓住了手腕。而後,男子便吻上女子的唇……
一曲終了。
霎時,院落里也走出一位與這俊俏公子一般年齡的男子,手中拿著一件緋色風衣。兩人獃滯地互相望了一眼。老人同他交代了幾句,便急急地走了。他同這俊俏公子一起踏出院落,來到湖邊。
「為我好?」我十分不解。
蓮花峰東麓山上有塊三生石,傳聞在上面刻下戀人的名字便會緣定三生。陸瑾然讓段景煜去把刻有自己名字的地方劃掉,就當從來沒有過。
段景煜頓時立地而僵。
陸瑾然在一旁看著,筆尖在紙上不停地抖動。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陸銘軒沒有過問。可站在一旁的段景煜卻看穿了陸瑾然的心思,他在心裏對著陸瑾然這個粗心的哥哥連著嘆了三口氣。
很久很久。有鮮紅的轎子來接姑娘。陸瑾然以為是接顏鈺的轎子,便拚命湊上前去,想見見她。可是,進轎子的人,是紅煙閣的第二花魁凌嫣。陸瑾然失望地又回到原點,繼續等待。
陸瑾然點點頭。
顏鈺笑了:「對。是我自己太小心眼。」
陸瑾然點點頭:「你是一個好大夫。不管我的病治理得好與否,你都是一個好大夫。」
「沈公子?」
他沒有想過會多此一舉或者貿然打擾總歸不好之類的後果,只是單純地想陸瑾然的身體好過一點而已。
男子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轉過身決絕地踏出步子,腳步輕快。陸瑾然心是徹徹底底地疼了,捂了這麼久的眼淚,也還是憋不住,涔涔落下。
「我怎會?」但望著他那麼認真的神情,我知道他說的應該是事實。有了前面六世的回憶,不知不覺中,我對他的感情已經升華到了一個我自己都分辨不清的境地。
於是,在那個沒有細雨也沒有微風的黃昏,段景煜找到了沈姓男子。若不是那男子眼神中透著的英氣,段景煜也不敢確定就是他。
於是,段景煜沒有上前,轉身就走了。
安葬了妹妹,陸銘軒收拾了行囊,踐行時只邀請了顏鈺和段景煜。
尚且是寒春,佝僂的老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了小小的院落。
她懂得自己是在做什麼。她沒有想過要打擾,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去告訴他,或者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
回程的路上段景煜沒有跟陸瑾然說一句話。雖然其實他很想知道她到底和顏鈺交談過什麼。一炷香的時間,仿若是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他不止焦急,甚至,還有一絲的,擔憂。
「等下你就可以親自去驗證了。」柏千尋掩飾著眼底的失落,努力對我展開一個微笑,而我,就在疑惑中開始追尋我們下一世……
男子轉過身,在路人的唏噓聲中垂著頭走遠。
陸瑾然有點懊惱,又有點羞愧,吞吞吐吐道:「那個,我只是不小心畫進去的,見諒啊。」
「尋音,你知道嗎?我曾經有些心灰。」靜靜注視半響,他突然這樣說。
仿若是重重的鐵鎚敲擊在心口,段景煜看著前方女子固執的背影,有一刻,想把她抱入懷中好好保護的衝動。

他刺痛你的心,
但你不肯覺醒

他緩緩伸出手,用修長指尖輕撫我的臉,而我居然沒有拒絕。
陸銘軒道:「這個時候,誰會想聽你說故事?」
身著華麗服裳的男子呆望了一下,慢慢踱步至水榭。小丫鬟清脆的聲音傳來:「對不起,公子,我家小姐不願意見您。」
兩人同時轉身,卻在這時,聞見了大隊人跑步的聲音。她扭過頭,看見是一頂富麗堂皇的轎子,從轎子里出來的人,正是顏鈺。
陸瑾然心心念念的還是沈姓男子,沒日沒夜。
三五日,男子都沒有出現。
婆婆說:「這塊三生石啊,在這裏已經好多年的歷史,就算是劃掉名字也化不掉姻緣啊。」
段景煜彷彿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一些事。或許陸瑾然早就已經知道沈姓男子真正的面目,只是一直不言語,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這樣至少還會有所期待。可是,段景煜將陸瑾然帶到紅煙閣看沈姓男子風流的畫面,就一下子毀掉了陸瑾然的所有期待。
段景煜想,如果陸瑾然能夠用一段愛情來換回自己健康的身體,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便想找個機會向那沈姓男子言明,讓他好好照顧陸瑾然。
誰都知道紅煙閣的媽媽是出了名的狗眼看人低,即便是很有錢的公子哥,穿得破破爛爛的也進不了這個門檻。
顏鈺驚異地瞥了她一眼,道:「我好像不認識你。」
於是,陸銘軒終於知曉了這麼多天里,陸瑾然所受的傷,知曉了陸瑾然所忍的疼。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告訴我,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段景煜將陸瑾然帶到了紅煙閣。滿目都是放蕩的女子在紅煙閣門口嬌嗔叫喊的聲音。陸瑾然問:「你將我帶到這裏來做什麼?」
段景煜並不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只是不知為何看見陸瑾然總是會獃獃地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把自己的這種狀態理解成為郎中與病人的關係。他想自己是因為太在意自己的醫術,太想早些治好她的病才會如此。
身體開始變差,臉色也反常,時常咳嗽咳出血來,渾身無力,手抓不住畫筆,看到的東西也越來越模糊。這就是陸瑾然近來的狀況。
陸瑾然決定自己一個人面對。她誰都沒有說,比平日里起床稍微早了一些,然後梳洗打扮,塗胭脂,畫眉,像是在裝扮成一位新嫁娘。
百種情緒頓時涌至男子面上。小丫鬟看著,不忍也不敢再說什麼,便只深深地一鞠躬。男子全然不理會,對著窗口喊了一聲。
未名湖湖邊的水榭,一曲清涼婉轉的調子傳出,伴隨著女子低鳴嘆息的聲音。有行人紛紛止步,默默地看著水榭窗口的輕紗里晃出的女子的輪廓。
陸瑾然將畫作完成後,旁邊的丫鬟都不禁驚呆了。畫中的女子,唇邊有一顆痣,襯得整張臉精緻無比,五官極其端正,表情似笑非笑。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正是因為他,我們才結識啊。應該感謝他才對。」
段景煜見陸瑾然不走了,就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又轉過來看她傷神的臉,然後拉起她的手徑直從沈姓公子和顏鈺面前走過。
她怎麼會願意承認,她愛上了這樣的男子?即便他再壞,再不可理喻,再荒唐,再傷害她,她也還是愛了。她的心想留住他,可是,她的理智提醒自己不可以。
他只是她的大夫,卻感覺更甚她的哥哥。
陸瑾然笑道:「有了他,我們就不能是朋友了嗎?」
段景煜呆了一下:「陸姑娘不必那麼客氣,有話直說好了。」
陸瑾然去找顏鈺。
顏鈺道:「陸姑娘,你可否跟我來一下,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
陸銘軒轉過頭來斥責妹妹:「你啊,你也知道自己這麼不聽話啊。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陸瑾然見段景煜對她的事這麼上心,便笑道和*圖*書:「你這個大夫真是可愛,不僅管我的身體我的病,就連我的生活都會過問一下。」

心碎前一秒,
用力地相擁著沉默

段景煜想起那天陸瑾然讓他去做的事。
顏鈺有些害怕,不敢吭聲。
陸瑾然只是回想起顏鈺說的那句話,覺得甚是悲哀。顏鈺道:「你不是最初,也不會是最終。他是怎樣的男子,你比我更清楚。」
段景煜說:「我只是想讓你看清一個人。」
男子竟然沒有動容,他說:「瑾然,許久不見。」
顏鈺道:「你也該了解我吧?風塵中的女人,靠著自己。」
陸銘軒恨恨的,想知道為什麼。可是,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自小父母不在,妹妹身子差他一直都知道,但是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好好照顧她,他恨不得立即殺了自己與妹妹一同前往黃泉。
她輕聲說:「瑾然妹妹,一路走好。」
男子不置可否:「我來同你道別。」
顏鈺道:「陸姑娘,我知你對沈公子的情誼,想必如今你也知道他的為人了吧?」
沈姓男子去未名湖湖邊的水榭找顏鈺,顏鈺在眾人的目光中將他趕走。而後,顏鈺只彈一首曲子,曲名叫《離歌》,偶爾輕聲唱。再也不放紙鳶,再也不見沈姓男子,再也不看別人畫的山水畫。只是偶爾抬頭望到牆壁上自己的那一幅丹青,臉上是深深的笑容。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我們走吧。別人怎麼樣,都與我們無關。」
男子笑了,眸子星亮,緩緩道:「沒有。你畫得很好。傳神,到位,顏色也很集中。」
她臉上的妝容已經快被這冷風腐蝕掉了,又露出了蒼白無力的雙眼和暗淡無光的臉。在她絕望想回去的時候,段景煜來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她。他以為她會去湖畔,或者是山澗,再或者,是竹林,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是紅煙閣。
陸瑾然道:「我知道。」
陸瑾然點點頭,跟著顏鈺往湖畔的一邊走去。留下兩名男子面面相覷。沈姓男子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兩位女子的背影。

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還你

最後我無力地看清,
強悍的是命運

陸銘軒竟然什麼都不知曉,世上最粗心的哥哥莫過於他了。他也只是意識到最近妹妹氣色不對,交代了段景煜幾句就急急忙忙地出門了。段景煜看著陸銘軒匆匆遠走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幾口氣。
於是他帶著陸瑾然外出散心,可是,每個風景好的地方都有陸瑾然與那沈姓男子的足跡。這是怎麼都磨滅不了的痕迹。
「哦。」陸銘軒道,「他是福伯的閉門弟子段景煜。福伯說近日來天冷氣衰,身子骨不太硬朗,就要這位郎中來治理你的病。」
他道:「是的是的。陸姑娘,你跟我來一下,我有一些關於你病情的新發現。」
「或許,下一次你愛上別人,就是對我的懲罰吧。」
段景煜開始為陸瑾然下藥了,最初是淡淡的,後面便慢慢地加重,只因為陸瑾然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段景煜不允許陸瑾然畫眉塗胭脂,即便陸瑾然說不裝扮見不了人,他也絕不允許,悄悄地將她的脂粉盒全數收了起來。
顏鈺去陸瑾然家中的時候,段景煜對她笑,可是面容悲傷。
是依戀嗎?還是懷念?或者是憧憬?也許都不是,也許又都包含在其中。
女子目光悠遠,這次,她在輕聲地唱,唱離傷。
兩人一起笑了。在這空氣涼薄的季節里,兩人的笑容像兩朵綻放的牡丹花,極美,極美。
段景煜怔忪,道:「是嗎?」然後便痴痴地笑。
「可是……」這回段景煜不知所措了。
「其實,如果沒有沈公子,我們應該可能是很好的朋友,很交心很知心的吧?」
彷彿是個不好的暗示,陸瑾然突然就心疼得厲害。紙鳶的命運,本該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這線一斷,它又該飛向哪裡呢?
而,段景煜,回憶起三生石上面的名字,兀自念起來:
可是當他拿起石頭要磨滅痕迹的時候,一位老婆婆說:「小夥子,你也來刻名字嗎?三生石啊,很靈的咧。」
陸銘軒對段景煜道歉,段景煜笑著搖搖頭,表示不介意,他說他會好好照顧陸瑾然,陸銘軒就笑了。他也只是笑道,這位大夫又負責,人也不錯。
顏鈺說:「妹妹今天心情不錯,臉色也不錯。」
段景煜不好開口說他是來劃掉的,便道:「是啊是啊。」
「心」字還沒有說出來,就突然被拽進了懷抱,溫暖,陌生,卻溫馨。陸瑾然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段景煜就說:「陸瑾然,瑾然,我要你趕快好起來。你聽到了沒有?」
女子暗和-圖-書嘆道:「你走。」
湖面上有圈圈的漣漪,有淺淺的風吹來,絲絲的涼意。岸邊女子的右手明顯顫抖了兩下,既而握緊,又鬆開,在紙上簌簌地描開來。女子眼睛微翕,身體僵硬。忽地身上多了一件風衣,她抬頭對上他關切的眼,淡淡笑。他說:「陸瑾然,你真不像話。」
女子再次篤定說道:「你走。」
段景煜問:「你了解過他嗎?知道他是個怎樣的男子嗎?難道就這樣糊裡糊塗地交付終身?」
陸瑾然對著陸銘軒做了一個鬼臉,輕聲說:「難怪會是福伯的弟子,跟福伯一樣啰唆。」
段景煜當著顏鈺的面,對陸銘軒道:「要不要我為你講一則故事?」
說完餘光一瞥,注意到站在陸銘軒身後的一個男子,默不吭聲,筆直地站立著。她小聲說:「他,是誰啊?」
男子面上已經掛不住了,怒氣上來,推開了小丫鬟,掀起水榭的紗簾,對上女子的目光。女子臉上有點點的淚痕。
水榭內的女子不慌不忙,一雙巧手繼續在琴弦上面撥動,一連串哀婉的曲調由低至高。
段景煜道:「不是不是。陸姑娘,你想發泄就哭出來吧。憋在心裏,對身體不好的。」
「沈天翔,陸瑾然。」
陸瑾然微微詫異:「段公子今日有點不正常呢。」
男子怔忪,一時也忘了言語。
「是的。可是,我真的是有話跟你說,是有關於沈公子的。」
水榭里又響起了曲聲。
在紅煙閣的門口,沈姓男子摟著一位風騷俊俏的女子,諂媚地笑。
男子呆望了一下,也便離開了。
一曲終了。台下有人連連叫好,顏鈺輕蔑地瞟過一眼,拂過袖,帶著丫鬟離開了亭台。叫聲最大的男子立即追上前去,又是噓寒又是問暖的,可女子根本不理會,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就兀自走進閨房,關上門,將男子關在門外。
「是什麼……令你心灰?」我凝視著他的眼眸,幾乎可以肯定他心灰的原因一定是和「我」有關。
段景煜身體某個地方猛然抽動了一下。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突然變得這麼熱情,對單純的病人而言。他趕忙就解釋:「因為病根就是在生活中。如果生活調養得好,那麼病自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陸銘軒總是早出晚歸,他以為將妹妹交給這樣一個負責任的大夫就應該沒有問題的,可是有一天竟看見妹妹虛弱得連拿起畫筆的力氣都沒有。陸銘軒怒了,他將段景煜罵了一頓,叫他走人。
身旁一直沒有動靜,沒有吭一聲,也沒有表示贊同的聲音。陸瑾然心覺奇怪,便抬起了頭。抬頭的瞬間,雙眼裡面的液體仿若衝破了隔板,忽地就噴涌而出。她連忙低下了頭。
陸瑾然一邊用手阻擋眼淚流出一邊點頭:「這麼多天來,你對我說的也只有這樣一句話而已嗎?」
段景煜對陸瑾然微微一點頭,道:「天氣寒冷尚且潮濕,姑娘還是不要多吹冷風的好。」
陸瑾然的精神好起來。每天早早地起床梳妝,面色也漸漸紅潤了,手也不會不時地發顫了。一切,都仿若是一個正常女子,裝扮,出遊,賞花。段景煜看見都連連贊道:「長此以往,陸姑娘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
段景煜陸瑾然。
男人逢場作戲這不是最最平常的嗎?那麼,我到底還在糾纏著什麼呢?如此一想開,陸瑾然神色倒緩和了許多。
「真的,不是這樣的嗎?」段景煜反問。
陸瑾然見男子靠近,急急忙忙地又是用手遮擋又是收拾紙張,可是都沒來得及擋住男子的一雙眼。男子看見那畫像上的人正是自己,不禁詫然,深深地看了陸瑾然一眼。
男子再次出現的時候,身後跟著一位年紀稍大的老伯。他們在岸邊的石塊上面坐著,談論著什麼,不時地還會有些動作。
段景煜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解釋道:「陸姑娘,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子,我也希望你不要被愛情蒙蔽了雙眼。說完放下茶就離開了。」
陸瑾然又開始拚命地沒日沒夜地作畫了,她畫山,畫水,畫樹,畫房屋,畫花鳥蟲魚,就是不在風景中增添人物了。她形容縞素,手指發顫,卻也不管不顧。偶爾聞見琴曲聲,竟會有一絲動容。
陸瑾然邊畫邊聽顏鈺說話。
那日,陸瑾然臨窗憂鬱地望著天幕的灰,沈姓公子便踏著淺淺的泥土地面輕輕地來到她身旁。她似感覺到邊上的動靜,以為是段景煜,便說道:「段公子,今日的露水茶我已經喝過了,況且,我也沒有用力地作畫了。」
段景煜不理會,兀自說了起來。
她反駁:「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紅煙閣的亭台不高但寬大,女子手指輕輕地在琴弦上撥動,一連串的樂符流和圖書出,時而輕揚,時而低沉。台下的一群看客眼睛全部都直了,但是他們欣賞的並不是這悠揚的琴聲,而是傳言中有傾城美貌的紅煙閣第一花魁——顏鈺。
陸瑾然回頭看段景煜。他又是一個點頭,扭過頭悄悄看了看陸瑾然的畫作,不禁在心底暗嘆,這樣美好的女子,竟染上這一身頑疾,真是天公不作美!
段景煜在嘆息。
陸瑾然也笑:「是啊。我這個哥哥,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彷彿沒有人比他更忙。對了,段公子,您能幫我一個忙嗎?」
顏鈺又被陸瑾然提起了興緻,大叫:「好哇好哇。」
她還是同以往一樣,對著別人笑,對著自己笑。可段景煜知道,這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掩飾而已。他也不拆穿,跟著她一起,在一旁指導她該注意身體的保暖及雙手的呵護等等。
陸瑾然笑道:「是啊。最近沈公子比較忙一點,事情又多又雜。他說等他處理完事情后再來與我遊玩。」
當我再次醒來,發現柏千尋的臉就在離我咫尺的上方,神色半是歡喜半是憂傷。
一日他在山間採藥,聞見山中有男女的嬉鬧之聲,便起身上前察看。他本身是一個不喜愛熱鬧的人,但這回不知為何,腿腳不聽使喚便直直地朝前走去。
她嘆然:「是同我道別,還是同你玩弄的這份感情道別?」
陸瑾然心裏陡然一顫,回:「最近在大夫的調養下身子恢復得不錯。我覺得我還可以與你一同去放紙鳶呢。」
「不敢了不敢了。你也別凶大夫了。」
「我無意中聽說了你的病,掙扎了很久。那個段景煜,他醫術不錯,待你也很真心,我以為你跟著他,你的病就會有治愈的希望,至少比和我在一起要活得長久……」柏千尋皺著眉頭,傷痛地往下說,「可是我沒想到我的離開,會對你造成那麼大的打擊,我真的沒有想到……」
你要知道,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此刻的她正是如此。
陸瑾然笑道:「放心,我沒事。謝謝段公子關……」
陸銘軒準備將從別處淘來的靈芝熬給陸瑾然喝,卻很快被段景煜制止了,還被他狠狠地斥責了一番。「這種靈芝性太烈,現在陸姑娘的身體虛弱,根本不能立刻喝這麼烈的補藥,她馬上就會有反應的。」
風開始有涼意起來,吹在陸瑾然瘦弱的肩上。她在這風裡瑟瑟發抖。
陸瑾然臉上火一般地灼燒,痴痴地笑。
陸瑾然站在紅煙閣的對面,悵然。
段景煜等顏鈺與沈姓公子走遠,轉過來看陸瑾然。陸瑾然詫異:「段公子,難道我的臉上有污垢嗎?」
「對不起,我以為這是為你好……」
可是她這身裝扮根本就不能進紅煙閣。能進紅煙閣的,第一要素,自然就是必須是男子;第二要素,也很重要,有錢。
果然,他接下來的話證實了我的猜測。
她在轉身後,跟顏鈺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請你轉告沈公子,跟他借的幸福,我只能再還給他。」
陸銘軒是個粗心的人,只會在妹妹身體不好、臉色蒼白的時候來慰問,如今看到她氣色如此好,他自然也不會多管了,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陸瑾然確實只是讓段景煜陪她出去散散心而已的,她沒有想到剛剛出門,吹著湖面拂來的輕柔的風,會再次遇到那個人。
她把她短暫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完滿的愛情毫無保留地全部給了他。她雖沒有要求他也給她同樣的回報,但至少,結局不該是這樣的。

用心跳送你辛酸離歌

段景煜愣了一下:「陸公子,等我們的消息就好。」
天氣還是涼薄。
陸銘軒聽見是關於病情的,便也急急忙忙地說:「那,趕緊告訴我吧。」
「但是你對他……」
愛是種任性,不該太多考慮。當時愛著,心暖,人美好,便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老伯先行離開了,男子對著靜謐的湖面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起身正準備走。卻看見不遠處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鋪展著宣紙正在作畫,便慢慢走近欣賞。
陸瑾然說:「不必了。你以我的病為理由帶我出來,如果只是這個,那麼,我們還是回去吧。」
段景煜本可立即就離開,並且當作什麼都沒有看到的,可是,他的腳像是灌滿了鉛,一步也挪動不了。
段景煜說:「為何他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覺醒?」
他們注意到了。沈姓公子冷哼了一聲,瞥了一眼後繼續看顏鈺。可顏鈺看到陸瑾然後,卻輕聲地喊住了她。
顏鈺立刻讓丫鬟將畫作掛于閨房的牆壁上,后又叫丫鬟取一隻紙鳶。
陸瑾然一下子噤了聲。
第二日將新收集的露水泡製成茶給陸瑾然喝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最近陸姑娘都沒有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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