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囚籠夢境
付言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半天才憋出一句：「江特助，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來談談吧，畢竟你是六爻的總工程師，宣傳的方案，也應該徵求你的意見。」
「看來你不是一般的討厭付言。」
會議，照例是付言主持，一通令人乏味的發言之後就是展望未來。
肖澹縮回手，懶洋洋地說：「你站在這裏好久了，周圍人都在看你，跟傻子似的。」
從病房出來，江錦就看見了站在角落裡的付言。
「我看你這是指桑罵槐吧……」
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招了她這麼一通搶白，肖澹也不惱，甚至有些習以為常的樣子。
看著付言滿臉憋屈不甘的表情，江錦擺足了姿態，在首位落座。沒有多餘的位置，肖澹就站在江錦身後，宛如跟著大佬出街的小弟。
這是見來硬的沒有用，就開始打感情牌？
肖澹聳聳肩：「我沒發現，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肖澹雙手插著兜往電梯門溜達，神態散漫，跟這周圍忙碌的精英們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他說：「那正好，辭了職，專心給我當助手好了。」
「發布會的日子定下來了，就在4月20日穀雨那天。」
「真的嗎？可是黑客的威脅……」宋敏雅說了一半反應過來立刻住嘴，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後緊張兮兮地問，「難道肖先生找出黑客了？」
付言顯然是特意在等她，他徑直走向她，在後者戒備的神色中，停在了離她兩步遠的地方。
說到這裏，付言眯了眯眼睛。
肖澹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起來，到底是誰想歪了？
隔著十幾米，肖澹也彷彿能看清江錦臉上那憤怒的表情——之前一個宋敏雅，現在又來一個徐蕙，你還說你來歐博不是為了搭訕女員工？
「作為歐博的員工，你不希望，那作為孟汀洲的愛慕者呢？」
聞到喜歡的茉莉花茶的味道，江錦放鬆了一些。
簽約儀式過後，人還沒有散去，孟汀洲徑直走到了江錦眼前。
「嗤！」
「走吧，過去看看我們的付教授這麼晚了，又回到公司做什麼。」
「檔案室……」
上下級之間的氣氛有些僵硬。
肖澹轉身撿起了什麼，又走回來：「剛才江特助好威風。」
「不用！」
「至今仍是。」
肖澹的觀點簡單粗暴：宋敏雅自己的人生，她的生活和選擇都是她自己的事，沒有人能替她負責。
孟汀洲有些無奈：「小錦，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聽說付教授那邊進展得並不順利，新宇傳媒的人來了一上午，還什麼也沒說呢。」
「可是你怎麼知道，我來這兒該做的事情，就不是圍著江錦轉悠？」
沒得到回應，江錦頓了頓，又說：「這一次的事後處理，我會幫你的。」
「您還真是什麼都會啊。」
徐蕙看著孟汀洲孤孤單單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憤恨。
「女洗手間門口……變態啊他。」
孟汀洲終於停筆抬頭看向付言，眸光淡淡，卻如有無形的壓迫落下。
江錦一時失言，嘴裏的話硬生生拐了個彎兒，臉色懊悔。
歐博科技大樓，越往上走，就越接近核心區域，氣氛也就越嚴肅。付言一路上了頂層，敲開了總裁辦的門。
她低聲啜泣著，卻因為雙手抱著沉重的文件資料，無法騰出手擦眼淚。
她原來是這樣想的嗎？
逐漸適應了刺眼的光線，江錦看清了辦公室內的情形。
「你是這樣以為的？」
宋敏雅像是不敢回話，懷裡的文件有些重，她用膝蓋抵著，又重新將文件往上抱了抱。用力間，她的衣袖往上躥了一截兒，露出了手腕。
她的父母看著歐博誕生，陪著歐博成長，現在換成了她。歐博對於她來說，不僅僅是一個公司，更是承載著她無數美好回憶和未來願景的地方。可如果現在的歐博已經不再是她心中的聖地，那麼勉強留在這裏，也並沒有任何意義。
肖澹笑了笑：「快了。」
「嘖，你到底靠不靠譜啊？」
「付言這些年的形象很好，而且昨天晚上開會的時候他已經說明了，這個實驗是宋敏雅心甘情願配合的，由於操作不當造成的微小損傷，歐博也會出面給予賠償，董事會不會同意以這個理由將他開除的。」
險些被撩到了，真是夠了。
男人緩緩伸出了修長的手指，短暫地停止了一秒，隨後理所當然地指向了自己。
聽到耳旁的聲音，她費力地扭動脖子望過去。
「我知道你的為難之處，所以我並沒有責怪你。」
「你的父母死於實驗室大火之後，你的精神就一直有些恍惚……可是我沒想到，你在昨天昏倒之後，竟然遺忘了一些事。」
江錦走過去，才發現這不是普通的樓內監控視頻，而是當初為了找出所謂的「黑客」而安裝的紅外人感監控系統的監控視頻。
有點疼，但又不好意思去揉，就連齜牙咧嘴都會顯得不優雅。
沈辛安委屈地看了一眼江錦身後的男人，彷彿是在疑惑自己怎麼突然不被待見了。
江錦認真地思索了一下，發現這不失為一個愉悅身心的好方法，於是乾脆利落地關上電腦起身：
氣氛莫名地僵硬起來，彷彿有什麼泡泡被戳破，讓人一下子清醒過來——啊，兩個人其實也就認識了不過一個來月，有些莫名其妙的話還真問不出口。
讀出了江錦眼中的認真，孟汀洲起身繞過辦公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錦，請你理解我的處境。」
綠植蔥蘢，音樂流瀉，環境幽雅得不像是一家餐廳。
知道得太多，活不久啊。
「做什麼？」
付言捂著腦袋，有些慌張：「你們怎麼過來了！快出去！」
「今天辛苦了，快下班回家吧。」
肖澹回過神，竟然也聽清楚了：「哦，我倒是可以給你們一個建議。穀雨時節氣溫偏高，陰雨頻繁，易發蟲災……要小心啊。」
對面，歐博企宣部的幾個小領導都尷尬地陪坐，彷彿這裏不是歐博科技大樓，而是新宇傳媒大本營。
企宣部的小職員企圖打破僵局：「咳……我們問得詳細也是體現合作的誠意嘛，你們也要證明你們的實力，才不枉費我們付教授三顧茅廬啊。」
肖澹端走咖啡，閑適地坐在沙發上喝了一口，才悠悠地問：「她怎麼回事？」
「那請問你有什麼值得我指桑罵槐的地方嗎？是兩周了還沒能完成你的工作，還是借工作之便四處招蜂引蝶卻死不承認？」
「公布發布會的日期，就是江錦提出來的。」
她原本不希望用到這個的，可是她似乎別無選擇。
遙遠的走廊盡頭，再次傳來了江錦的呼喊。
江錦將昨天晚上的會議記錄拍在孟汀洲的辦公桌上：「事情的起因經過你們都清楚了，你想怎麼處理？」
一點也不漂亮……可他的眼中卻沉溺著她從未見過的柔和。就彷彿，曾經有一刻，他們曾經這樣深沉地、動心地彼此注視過。
每次提到這個問題，江錦的內心除了彆扭，就只剩愧疚。
找碴兒？江錦心動了一下，無語地別過了臉。
「你把我哄過來給你們歐博工作，現在工資都還沒給我結呢，我能去哪兒？」
說完，他掏出江錦惦念了一天的手絹，攤開在她眼前：「今天早上我路過洗手間的時候，宋敏雅剛好從裏面出來，撞了我一下把這個手帕偷偷塞給了我。有意思的是，當時付言就在門外等她，看見我之後，還皮笑肉不笑地催我離開。」
付言的臉色在白熾燈的照射下，顯出幾分不正常的白。除了付言，辦公室內還有另一個人。
肖澹採取的辦法就是這麼簡單粗暴——如果黑客一心想要阻止六爻的發布，直接在發布會當天曝光出了差錯的實驗就可以了。有眾多想搞一個大新聞的媒體在，絕對能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既然黑客沒有這麼做，那就說明他別有所求，如果歐博對他的警告無動於衷，依舊按部就班地推進發布會，那個黑客，一定會下達最終警告。
或許，她曾經真的被他身上這種矛盾而又奇異的氣質吸引過，可是現在——
徐蕙看了一眼肖澹：「肖先生，我想單獨跟江特助說兩句話，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她伸手就按下了牆上的燈開關，從黑暗到刺眼的光，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冷
htｔｐs://wwｗ•heｔｕｂｏoｋ•coｍ•ｃom聲道：「付教授，黑燈瞎火的，幹什麼呢？」「我一個月工資可是很高的，你付得起嗎？」
「達到這個效果要多久？」
為什麼，為什麼孟總這樣的男人，偏偏要經歷這種事情呢，他明明……值得最好的。
「您覺得我多管閑事？」
肖澹放開了手，笑起來有幾分意味深長。
孟汀洲定定地看了她許久，忽然一把將她攏在懷裡，在女孩兒獃滯的目光中，他說：「不要怕，小錦，我會代替你的父母，一直陪著你。」
也是因著這場噩夢，她收拾完來到公司時還不到七點。
「江錦，我是你父母的朋友。要是你父母站在這裏，你也是要叫我一聲付叔叔的。」
「這幾天的監控視頻。」
宋敏雅坐在椅子上，頭上戴著一個狀似頭盔形狀的東西，上面密密麻麻許多電線，連接著幾台電腦，電腦屏幕上，許多數據飛速掠過。她兩隻手分別被束縛帶固定在兩邊的扶手上，由於痛苦，嘴角甚至被她自己咬出了殷紅的血跡。
似是才從戶外進來，肖澹的身上還帶著微微涼意。他說：「怎麼，開始對我的行蹤有控制欲了？」
「在看什麼？」
孟汀洲顯得心情很好，車開了二十多分鐘，才在一家裝修雅緻的西餐廳前停了下來。
孟汀洲笑著看向她：「最近一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等發布會之後，我們倆一起放個假，然後找個地方休息一陣，公費。」
「喲，這位是江小姐吧，幸會幸會。」
喧鬧聲很快啟動了樓內的安保設施，保安聞聲趕了過來。
她嘟囔著，提步跟了上去。
孟汀洲曾說，他們從前的感情很好。
「不然呢？難道你還有什麼別的想法？」
「小錦——」
聲音莫名刺耳。
「誰怎麼回事，你問宋敏雅？」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你總是什麼都知道？」
「付教授是真傻還是裝傻，六爻總控室馬上就要安裝一套紅外線人體監控設備，據說這還是你們歐博科技的最新研發成果，後續如果還有人想在發布會前搗亂，找出他輕而易舉。」
付言也跟著咳了一聲：「沒關係，有才能的人總是有些性格的，也正常。」
「比起變態，他應該是想監控宋敏雅的行蹤。我用你的許可權調出了這一層樓的監控，雖然發現付言這一段時間一直頻頻出入實驗室，想必是什麼實驗進行到了緊要的關頭，一刻也不能停。」
付言總算找到機會插嘴：「就這樣了？江特助太草率了吧？」
這一打岔，江錦剛才的憤慨瞬間煙消雲散了，轉而注意到肖澹一直攥在手裡的東西。
肖澹抽了幾下鼻子，別開了臉。
「……」
這是大事，意味著多年來努力的成果，此刻終於塵埃落定，要從實驗室走向大眾生活了，成功還是失敗，馬上就可見分曉。
「孟總，要不然早點兒讓肖澹走吧。」
「江特助心裡有數就行，她為六爻付出了這麼多，我也不想節外生枝。
肖澹想都不想就放棄了這一輪的抬杠環節。
她從紅色的噩夢中奔逃出來，眼前逐漸從漆黑過渡成一片清明。入眼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伴隨逐漸恢復的知覺和神智，更多的卻是由內而外湧出的無力感。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此刻「汀洲」兩個字卻比「孟總」來得更為疏離。
「嗯。」
江錦和肖澹一前一後地往江錦的辦公室走去，走廊的轉彎處，一個女孩兒跌跌撞撞迎面跑來。
經過肖澹身側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像個陀螺似的轉了回來。
這是一個江錦無法拒絕的要求，她點了點頭。
「沒關係，你的願望會成真的，發布會一定可以順利召開。」
看見江錦，宋敏雅抱緊了手中的文件，頭恨不得埋進文件里：「江特助……是我搞錯了實驗數據，付教授批評我是應該的。」
「……」
「你來歐博后，不說認真調查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撩撥我們的員工！」
肖澹的目光落到宋敏雅的手腕上，一圈紅痕，有些刺眼。他若無其事地又移開目光。
天光微亮，路燈熄滅，城市的道路上逐漸匯聚起了車流，空氣寧靜而清冽，微微的涼意令人的大腦一瞬間清醒起來——哪怕是在熬了一個通宵之後。
這時會議室的燈光大亮起來，簽約即將開始，江錦也只得將疑問埋進肚子里。
相比較肖澹不知是冷嘲熱諷還是誇獎，江錦就顯得有誠意多了。她給孟汀洲遞了一張紙巾，示意他擦一擦手上的灰塵。
江錦聽說，付言三顧新宇傳媒也沒能說動新宇傳媒的企劃部接下這個策劃案，忍不住幸災樂禍。
肖澹抬頭瞥了她一眼，搖頭笑了笑：「行了，不說這個，你去找孟汀洲了？」
肖澹的視線放回了電腦屏幕上，幽幽地說：「歐博上下傳得沸沸揚揚的，我偶爾聽了幾句。說是六爻系統的幾項研發專利都屬於你，如果你離職了，恐怕這裏面會牽涉許多糾紛。」
「所以，你真的看上宋敏雅了？」
江錦笑了一下：「秘密嘛，沒關係我知道的，我才不會多問。」
肖澹伸手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巾，遞給宋敏雅，示意她擦擦：「你還好嗎？」
這時，肖澹踱著步子走過來，貌似好奇：「你是不是很想江錦離開歐博？」
「就說，我移情別戀了吧，你可以賣賣慘。反正人都是愛看八卦的，我們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用戶都是年輕人，對你這位年輕霸總的感情生活可是好奇得很，還有好多小姑娘覺得你『英年早婚』未免太可惜。」
江錦花了兩秒鐘來反應現在是什麼情況，然後驀地彎腰脫下高跟鞋衝著付言的臉就扔了過去。
一隻手驀地拍上了她的後腦勺，不疼，但是這個動作帶來的挑釁意味讓她立刻回神，對身後的男人怒目而視。
「得，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去看看。」
等待緊急會議的間隙，江錦還站在窗邊，肖澹脫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在她轉身之際，又塞給她一杯熱茶。
護士給宋敏雅量了體溫，囑咐她好好休息之後就出去了。
……
見狀，宋敏雅冷笑了一下：「怎麼，沒話說了？」
她忍不住驚呼出聲：「有動靜了！是付言實驗室的位置！」
孟汀洲坐在那兒，半天沒有動彈。
肖澹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退開了幾步，四處望風景。
「嗯……公關部A組的員工說你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提出離職，是在借題發揮，歸根結底是想威逼小孟董以博上位。」
江錦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將手提包往沙發上一扔，打開咖啡機塞了一把咖啡豆。
她只好接上先前的話題。
「當然。」看到江錦投過來的目光，沈辛安痛快地回答。
「肖澹走了，萬一發布會當真出了什麼問題呢？你是想讓肖澹走，還是想要江錦走？」孟汀洲冷冷地望向付言，「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麼小動作，做好你該做的事，不然我都不知道是該叫你付教授還是付總了。」
肖澹點了點頭，沒什麼誠意地敷衍了一句：「嗯，加油。」
不過這些事都跟江錦沒關係，她自詡技術型人才，從不靠搞面子工程上位，是以在肖澹用雲淡風輕的口吻談及付言的困境時，她也能毫不留情地開口諷刺。
江錦之所以能掛上六爻系統總工程師的名頭，一半是因為她確實有這個實力，另一半則是因為江氏夫婦的關係。
孟汀洲苦笑了一下：「但是你的無視遠比責怪更讓我無法接受，小錦……你畢竟是我的未婚妻。」
可是江錦畢竟太年輕了，核心研發項目組只有十幾號人，外圍參与六爻各項實驗卻足有上百人，人一多，需要解決的問題接踵而至，她不得不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工作中，這其中最無聊的就是以各種名目開的會議。直到宋敏雅敲開她辦公室的門，告訴她付言等一會兒想要召開一個宣傳方向的會，她才突然意識到，肖澹今天還沒有來。
午後，隸屬於六爻系統研究組的員工們不約而同接到了會議通知，等他們剛將椅子坐穩，就聽到了讓他們坐不住的消息，他們年輕的掌權人宣布：
大部分人都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輕鬆感，只有幾個知道和-圖-書黑客事件內情的，隱秘地互換了視線，俱是不明所以——沒聽說黑客找到了啊，帶著這個隱患開發布會，真的沒問題嗎？
「還沒想好。」
此時或許不是一個很好的時機，可是話一說出來，江錦卻覺得渾身輕鬆了。
江錦打量了他半天：「真是因為你是肖澹的朋友……所以你才答應給歐博的發布會做推廣？」
「你在看什麼啊，這麼專心？」
這一次，付言臉上的笑意也自然了些——最起碼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江錦卻不吐不快，語速驚人：「那些股東一個個只知道股價，他們但凡對技術有一點敬畏的心，也不會每次在我們研發部的會議上指手畫腳了。這件事的性質嚴重，這是原則問題啊。你相不相信，如果我們不處理付言，任由他這樣生了異心的心繼續留在六爻，明天就會有更多付言這樣的人，將利益看得重於底線。」
「說是助手，跟付言的出氣筒沒什麼兩樣了。敏雅來歐博一年，幾乎天天都被付言罵，我跟她提了好幾次，讓她不行就先去別的部門歷練一下，以後有機會我就把她調回來，可是她不願意，我也不好橫加干涉。」
孟汀洲嘆息一聲：「小錦，你在為付言的事怪我。」
徐蕙「哎」了兩聲，用力跺了跺腳。身後，一個男人走了過來，她一回頭，臉色不由得一變。
她做了一個深呼吸。
也不知道是在給助理台階下，還是在給自己台階下。
應該是宋敏雅出事後，付言的新任助理……他這麼快就招上了新助理，看來歐博董事會是不會放棄付言了。
「我明白了。」
江錦停下腳步，是徐蕙追了出來。
「下次吧，你找我什麼事？」
肖澹沖宋敏雅點了點頭，越過她往江錦的方向走。
「你還知道些什麼？」
江錦點了點頭：「那我沒什麼問題了，我覺得可以。」
「你以為宋敏雅是個什麼好東西？」付言突然莫名地激動起來，隨後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喉嚨吞咽了一下，停頓了一會兒。
這個「個性」翻譯過來就是——難搞。
徐蕙像看神經病似的看了一眼肖澹：「肖先生你瘋了嗎？江特助是歐博科技的高層，還是六爻系統的首席工程師。江特助平日里也教了我很多，我怎麼可能希望她離開？」
說話的就是沈辛安，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眼付言，不屑地嗤笑一聲：「其實你們這種高風險的宣傳，我還真不想接。誰知道你們的產品以後會不會出問題連累到我，如果不是……」話說了一半，沈辛安又收了聲，冷笑了一下，然後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江錦和肖澹。
「話說，我上來的路上，聽見了很多八卦啊。說是江特助和她新來的助理之間……關係匪淺，許多員工都親眼見到了。江特助是您的未婚妻，您看這事……」
終究是個繞不開的話題，江錦沉吟。
她有些不耐煩了，抿起嘴，撐著身子想要下床。下一秒，她被男人按回了床上。
孟汀洲從桌子下鑽出來，方才一米八多的個子委屈地蜷在桌底半天，此刻活動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沒問題。」
江錦聯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付言一直想說服孟汀洲改動六爻系統的隱私模塊，想必就是這個了——哦，我知道了！所以今天會上，你刻意說我們即將安裝監控，就是想逼付言一把。他肯定會趁著安監控前把實驗做完。是因為懷疑付言的實驗是跟原來的黑客有關係。對啊，我怎麼就沒想過呢。」
「……」
無視孟汀洲的呼喊，江錦走出去，重重地關上了門。
「您……好？」
肖澹但笑不語，手上提著她揍付言時踢掉的鞋：「穿上鞋吧，地上涼。」
「那……要我幫忙嗎？」
徐蕙咬唇，攥緊了手。
「你醒了？」
「不知道。」
一口氣說了許多話，江錦端起咖啡當水灌，苦澀的口感令她的臉忍不住皺了皺。
「我既不懂得推廣，也不負責財務，對我來說，我們團隊努力的結果能被更多的人看到，我就很滿意了。而且……既然你們想要找人家來做，就直奔主題吧。沒聽見嗎，這位沈總是肖助理的朋友，價格上也一定會有所讓步的，不是嗎？」
再次踏進歐博，望著寬敞的大廳後面的「歐博科技」四個大字，明明已經見過千百次了，可這是第一次，江錦由衷地從心底生出一種陌生感來。
江錦不耐煩地伸手擋了一下：「醒了？」
對視間，男人的眼中瞬間綻放出迫人的神采，她能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喜悅，可她只能問：「你是誰？」
牆上的時鐘過了一刻，旁邊突然響起了一聲嚶嚀—— 一聲男人初醒的嚶嚀，附贈一個手肘不小心打到她的臉。
她看著那塊手帕，手帕上星星點點的淡紅並不是什麼花紋，而是可疑的血跡。
付言意外地皺眉，回過神來就看見孟汀洲審視的目光，他心下一凜，擠出抹笑來。
「我已經跟孟總打過申請了，你……你回歐博科技之後，就不用待付言身邊了，調去秘書處吧。」
孟汀洲笑了笑，從她身旁走過去。
看著眼底閃爍著好鬥光芒的江錦，肖澹放棄了研究這個深奧的問題。
鼻尖通紅的宋敏雅道謝：「謝謝肖先生。」
孟汀洲提起六爻，江錦反而鬆了一口氣。
江錦皺眉，一聲不吭地扭頭就往付言辦公室的方向走。宋敏雅連忙拉住她，低聲哀求：「江特助，別去，求你了，我真的沒事。」
江錦一臉嫌棄：「你沒事開什麼黃腔。」
「好。」孟汀洲話音沉穩，「但不是現在。」
江錦搖了搖頭：「不，汀洲，我一直將你視作夥伴，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比起實驗數據的精確，你更在乎它能不能成為一項有利的指標說服股東；比起它在各個領域可能發揮的作用，你更在乎未來會不會有商業發展前景。我沒有說你這樣不對，我只是覺得你……你的初心變了。」
肖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緊蹙著眉頭：「算了，沒什麼，讓我再想想。」
「聽說沈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忽然，肖澹蹲了下來，在江錦不解的目光中，抓住她的腳踝往前一拽——江錦失去平衡，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驟然之間的墜落，令她坐下的一瞬間發出了「啪」的聲音。
江錦想說些什麼，可是看見宋敏雅蒼白的臉，卻覺得無論說什麼都無法安慰她。
這見鬼的心跳紊亂。
「汀洲，我們分手吧……哪怕是名義上的未婚妻，我也不想再背負著這個名號了。」
「他這是學術不端！我們應該立刻開除付言！」
「肖先生！」徐蕙驚怒，扭頭看了看四周，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這裏，隱約鬆了口氣，又皺起眉，「肖先生成天跟在江特助身後轉悠，忘記自己該做的事情了嗎？」
「孟總，這是下午會上要用的對外宣傳資料。」
「兩到三年。」
江錦絲毫不意外，這個日期就是她和孟汀洲一起確定下來的。
江錦知道周圍的員工看著她的目光里都帶著深意，經過宋敏雅的事，哪怕是不明詳情的員工都知道，她和付言的矛盾已經擺在了明面上，到了兩個人一定要走一個的時候。
她從外套兜里掏出早晨就已經準備好的文件：「這是我的辭呈，還希望董事會儘快受理。」
江錦覺得喉嚨有些干，她端起手邊的水喝了一口，也藉此避開了孟汀洲專註的眼神。
「什麼？你說誰長得好看？」
「我聽過你的名字，你是歐博科技總裁孟憲的兒子，可你不是在美國嗎？」
男人被吼得掏掏耳朵：「我要幹什麼，你晚上就知道了。」
江錦站起來，臉色淡淡：「敏雅，我說這些不是想要得到你的感謝的。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可以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但是這並不代表，如果我沒有替你解決所有難題，我就是欠了你的，就是對不起你了。現在的局面不是我造成的，你明白嗎？」
「沒有，你能直接當著我的面說出來，而不是私底下跟別人八卦，我覺得很感謝你，但是……你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的感情問題吧，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單身可惜了。」江錦語重心長地說完，拍了拍徐蕙的肩，離開了。
www.hetubook.com.com肖澹神色一凜，整了整衣衫，滿臉正氣地走向江錦。
肖澹起身理了理褶皺的衣服。
「你覺得她長得好看？」
孟汀洲自從昨晚收到消息趕來公司，也是一夜未合眼，此刻眼底泛著紅，卻無損他身上那股子乾淨而柔和的氣質。可是這樣一個人，卻又身居高位，溫和中又摻雜著凌厲。
一夜過去。
江錦於是深以為然。
會客室的氣氛果然很古怪。
白色的絹布料子，一角有淡紅色的像是花紋，有點像手帕，分明就是女人用的東西。
孟汀洲只堪堪碰到江錦的衣角，江錦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會議室門后，他嘆了口氣，還是沒有追出去。他垂下頭，臉陷在陰影里，有幾分蕭索的意味。
江錦忍不住離他遠了些：「你說今天晚上會有動靜，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
相比較她的手足無措，孟汀洲顯得更淡定，只是這份淡定中多少摻雜著幾分認命。
「正好沒事，活動活動腿腳。」
他臉上高深莫測的笑容只維持了三秒，就聽見不遠處一個女高音帶著飢餓感叫著他的名字：「肖澹！」
「您也別覺得我不識時務，付教授是公司的元老。江小姐要是為了我去找付教授的麻煩，我倒不怕付教授因此更加針對我，只是江小姐哪怕有孟總護著，她也免不了會受些閑氣……沒必要。」
「敏雅算是我的學妹，她在生物學上很有天分，畢業之後就直接來了歐博。但是歐博歸根結底畢竟是個科技公司，除了核心科技『腦激光圖』和它延伸出來的六爻之外，電子、計算機、軟體開發這些專業比較吃香，生物學……如果不是核心崗位，其實經常會受到一些……歧視。
在座的研究組成員此刻都恨不得變成聾子瞎子，也好過知道這麼一個驚天機密。
江錦咬牙切齒地低頭整理好鞋子，迅速調整好心態，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不過話說回來，你到底是怎麼發現付言有問題的？」
這個時候還能以開玩笑般的口吻說出這些話，江錦突然有點佩服自己。
江錦胡思亂想地往會議室走的時候，忽然肩膀一沉，一個清冽的氣息靠了過來。
看到江錦怪異的目光，肖澹忍住嘆氣的衝動：「我知道誰是宋敏雅，我沒有臉盲症。」
他頓了一下：「你是六爻系統的總工程師，也是我的未婚妻。這一點，很能穩定人心。小錦，發布會在即，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再掀波瀾了，你要幫我。」
江錦嚇了一跳：「你早上去哪兒了？」
孟汀洲英俊的臉上疲憊之色十分明顯：「這樣吧，付教授的能力我是了解的，我會將我的最高許可權授權給你，日後付教授不管想做什麼類型的實驗研究，都不用經過我和江錦的同意，你可以自行動用歐博旗下的全部資源，你看這樣可以嗎？」
城市燈火漫射進來，她頸間有小顆粒泛著銀白色的光。
「……所以大家要相信，有我在，發布會一定會順利推進的！」
江錦這才覺得腳底有些涼意，才進4月，地面都冒著涼意。地面也並不能因為這裡是萬眾矚目的歐博科技而纖塵不染，她來回走的這幾步，灰塵沾上了她的腳底，再加上頭髮散亂，神情疲憊，顯出幾分狼狽之色。
「小錦，對不起。」
一絲顏面也無，付言的臉色漲紅起來，他的視線突然從江錦的身上移到她身後，泄憤似的大喊：「你還站在那兒幹什麼，我現在還沒被掃地出門呢！還不快給我滾過來！回去了！」
只要他動，就一定會留下更多的線索。
他說，如果不是因為江氏夫婦的驟然離世，他們此時或許已經談婚論嫁了。
孟汀洲有條不紊地安排了工作，等到說到最關鍵的推廣問題時，吳成光毫不猶豫地建議：「業內最好的宣傳推廣公司，就是新宇傳媒了。」
「我願你忘記那場意外帶來的痛苦……可我不想讓你忘記我。」
江錦沒注意到這個細節，見宋敏雅快要抱不動資料了，她乾脆從宋敏雅手中將沉重的文件接了過來：「要送去哪兒？我幫你送過去。」
江錦眼風掃過，惡狠狠地說：「待會兒再找你算賬！」她說完，便趕忙上前給宋敏雅解開束縛。由於心急，她被腳下的電線絆了一下，所幸肖澹扶住了她。
小姑娘明顯是怕事，她是付言的助手，江錦這會兒找付言為她撐腰，等江錦走了，付言極有可能變本加厲地責罵她。
沈辛安突如其來的熱絡驚呆了一眾歐博員工，倒是他自家的員工見怪不怪似的，頭也不抬，繼續在提案海里共沉淪。
「不打不相識吧。」沈辛安的話說得含糊，不大想多提的樣子。
「汀洲？」
紛雜的思緒徹底消失不見，江錦跳了腳：「跟你有什麼關係……話說你怎麼還在這兒？」
「不，你在我眼裡就是另外的模樣。」
孟汀洲抬起頭：「我已經把他調離了研究崗位。」
這是江錦的幸和不幸，也是孟汀洲的無妄之災。
肖澹漫不經心地擺擺手：「都一樣……不過看來，那位付言付教授的脾氣，很不好啊。既然江錦有心幫你，何不讓她想想辦法？」
「那就找人去跟新宇傳媒洽談合作吧。付教授，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男人陡然皺起了眉頭，最終將驚愕的表情壓下，對她說：「我是孟汀洲。」
江錦兩步追上肖澹：「喂，發布會日期按照你的想法定下來了，下一步你要怎麼做？」
「……」
江錦腳下生風，吭哧吭哧扭頭就走。宋敏雅抹了抹鼻子剛要跟上，忽然被肖澹叫住了。
「男色？誰啊？」
江錦立刻回諷了一句：「哦，對，我差點忘了，在你眼裡，女人根本沒有美醜之分，都是『柳葉眉，鵝蛋臉，櫻桃小口』。」
她對自己遺忘了深愛的人也曾經感到費解和懷疑，可是過去他們曾經在公開場合出雙入對的情況並不少，隨便一問，就有許多「親眼所見」。
「這一家的紅酒品類很全，要不要試試？」
打一個巴掌再給一顆甜棗，這是上司馭人的常用手段，付言自然也知道，可是看破不等於要說破。說穿了，老孟董漸漸退居幕後，歐博的未來，還不是掌握在眼前這個年輕人手上？
對視了幾秒鐘，江錦佯裝無事地移開了視線。
肖澹伸出手利落地接住，陰陽怪氣地說：「呵，惱羞成怒，說不過現在還升級成動手了。」
「人面桃花，情致兩饒。」
放下水杯，她說：「汀洲，我們解除婚約吧。」
她其實隱隱也責怪過自己，是不是自己再細心一點，宋敏雅受到的傷害，就可以避免？可是她才吞吞吐吐地說出這個念頭，就被肖澹重重地敲了腦殼。
「那就是我現在想面對你的表情。」
宋敏雅被立刻送去了醫院做全身檢查，又過了一個小時，事態鬧大，包括孟汀洲在內的高層如數到齊。
孟汀洲的臉色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他看著她，卻又在她對上他目光的時候別開臉。他有幾次分明是想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氣氛有些奇怪。
江錦抱膝橫坐在沙發上，雙目無意識地透過窗子落在外面璀璨的城市夜景中。
「哦……那可能是我的消息不太靈通吧。不過我經常聽我父母提起你，說你年少有為，雖然學的管理，但是對於計算機、生物科學等等都有涉獵。」
「您是孟總的未婚妻，理應跟其他男人保持合適的距離。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但您這樣對孟總並不公平。」
江錦絲毫不為所動：「那我父母一定不知道，當年他們的朋友，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
忽然，有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強勢地插入了兩人的談話，正是獨自走了幾步卻發現沒有人跟上來的江錦：「肖澹，你還走不走了？」
「……」
原來是肖澹的朋友，這就說得通了，都是一副不是正常人類的樣子。
「我沒有變，變的是情勢。如果我們不能拿出有力的證據向股東證明六爻的價值，它甚至沒有機會面世。是，我知道付言想要動隱私模塊的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按照江教授夫婦原來的設計，隱私權是能得到保障了，一年、兩年、十年。十年後呢？現在的科技發展日新月異，如果六爻絕了升級的www.hetubook.com.com可能性，它早晚會被淘汰。」
「那個……我剛醒，腦袋不是很清醒。我爸媽呢，讓他們過來找我吧。」
他問：「你幹什麼去？」
清晨，不出預料地看見鏡子里的黑眼圈，江錦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將遮瑕膏抹得更厚了一些。
肖澹揉揉眼睛「嗯」了一聲，嗓音低沉，微微啞著。摸著良心說，很好聽。
「所以說，之前假裝黑客想要我們停止發布會進程的人是付言？就為了有時間能讓他攻克隱私模塊？」
江錦的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一字一句地說：「去撕了他們的嘴！」
她漫無目的地想著，禮貌性地問了一句：「對不起什麼？」
「沒關係，你可以轉告董事會，如果他們不同意付言走……那麼我就走。」
沒有商戰片里的刀光劍影，她認輸了。
見孟汀洲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付言乾笑了兩聲：「您之前說，下午開會要公布發布會日期，這個時候公布，是不是……有點冒險？」
「嗯？什麼樣子？」
還有點不習慣。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接著，江錦領會到了什麼叫作精妙絕倫的變臉絕技。
他放下咖啡杯，單腳蹺起。往日雙眼盛滿了「與我無關勿擾」的男人，此刻滿眼都是對面女人的身影。
「徐蕙……」江錦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和孟汀洲……我們的關係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擔心。」
江錦不耐煩地說：「宋敏雅，就是剛才那個蘋果臉，眼睛挺大的那個女孩兒，你不是還跟人家熱聊來著嗎？」
「定情信物，別瞎看。」說完，江錦隨手把項鏈往脖子里一藏，白了肖澹一眼。
肖澹說，他找不出黑客，但可以讓對方自己出來。
孟汀洲撇開面前的一攤子文件，手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叉。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肖澹正對著電腦。為了滿足某個人的舒適感，她的辦公室近期都是半拉著帘子的。室內的光線並不明亮，電腦屏幕反射的光照在他臉上，綠油油的。
也不知道付言是怎麼得罪了這個沈總，哪怕歐博開出了高達七位數的合作條件，也沒能讓沈辛安折腰，最後還是孟汀洲親自打了電話過去，沈辛安才勉強願意帶人來歐博談一談。
江錦隨手抓起桌面上的本子扔了過去：「翻白眼都不想親自來，懶得你。」
「嗯……」
既然定下了發布會日期，許多宣傳和場地等相關工作都要落在實處。歐博作為國內數一數二的科技公司，發布會的宣傳工作自然要做得高端大氣上檔次。
不管孟汀洲是否明白她的用意，但是現下大庭廣眾之下，盡人皆知她是他的未婚妻，這點兒面子，她還是要給的，畢竟孟汀洲失了顏面，就是歐博科技失了顏面，現場還有許多媒體呢。
「江特助，請您等一下。」
兩個人的談話究竟何時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
長條的會議桌兩面涇渭分明，新宇傳媒的來客臉色嚴肅，白襯衫黑西裝，一看就顯得十分專業——除了為首那個將一身紫色休閑裝穿出欠揍意味的人以外。更過分的是，他還蹺著腿，嘴裏「嘎嘣嘎嘣」的，那嗑瓜子的張狂勁頭竟然讓江錦有一種熟悉感。
比如說「早上你去了哪裡」「見了誰」「手上的又是屬於誰的東西」。
散會後，江錦拉住肖澹就將他拖到了背人的地方，秀美的臉上一派氣急敗壞：「肖澹，你瘋了？你這是要幹什麼啊，我們的監控系統不是白安了嗎？」
孟汀洲驟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的手用力，錮得她有些疼。她掙了一下沒掙開，只好蹙著眉頭看他。
「諸位也別怪我們員工不耐煩，被和國外頂級推廣公司來回對比了兩個多小時，知道的是你們不懂行，想要多問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拿不出我們的推廣費，故意找事兒呢。」
不得不說，肖澹這一招還是有用的，最起碼，兩個人又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天了。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付教授怎麼還親自送過來？」
紫色的身影「噌」地從椅子上站起躥過來，身材頎長的男人微微彎下腰，殷勤地伸出雙手：
江錦在心底嘆了口氣，臉上卻掛上標準的笑容：「好……走吧。」
江錦好奇地看向眼前的女孩兒，徐蕙是秘書處的，平日里經常跟他們跑來跑去，為他們打點瑣碎事務，只是腦筋有時候不太靈光，譬如此刻——
「或許……你很快會需要了。」
攪和了一氣，江錦的心情美好。
「肖澹，你幹什麼？」
醫生和護士迅速地趕過來，給她做了一系列檢查。她腦子很亂，一邊任由醫生擺弄，一邊企圖回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然而直到病房內又只剩下她和孟汀洲兩個人，她也一無所獲。
江錦聽得雲里霧裡，只能說：「哦……」
新宇傳媒是個老牌傳媒公司，也是個家族企業。這一代的掌權人是老董事長的幺子沈辛安，上任后便大刀闊斧地修改公司制度，硬生生將一個靠口碑掙扎求存的廣告公司，打造成了一個靠個性出圈的傳媒集團。
「你閉嘴！」
江錦冷聲說：「就憑你做的這些事，你就不配待在歐博科技。」
肖澹下頜揚起：「這項鏈是什麼，總看著你戴著。」
肖澹無語，半晌才說：「你去洗手間照照鏡子，順便翻個白眼——就像你平時經常對我做的那樣。」
江錦早上補了口紅，此刻絲毫看不出熬夜的跡象，眸光亮得懾人：「那就讓他們閉嘴。」
輕描淡寫之間，把原本只有三個人才知道的事情宣告于眾人。
一個腳步緩緩走過來，最後在她身後停下。
「你居然強迫敏雅做實驗？」
宋敏雅的眼睛里閃動著異樣的光：「事已至此，你還要裝出一副關心我的樣子，過來跟我說，你會幫我的，你不覺得遲了點兒嗎？」
孟汀洲的迫切，根本就掩藏不住。江錦十分理解這樣的心情，因為她亦是如此。
「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他一大把年紀了，研究員出身不好好做研究，偏偏想要插手管理，整天把這個當競爭對手把那個當競爭對手的……他要是做什麼都能順順利利，讓那些管理崗位的同事怎麼想？」
北城神州醫院高級病房。
「可是，哪有那麼多核心崗位啊。當時如果不是付言剛好缺一個助手，敏雅根本就留不下來。
鴉雀無聲，對面連個眼神都沒給，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肖澹眼神放空，轉著筆，一副與周圍氣氛格格不入的樣子，江錦突然覺得有些礙眼，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付教授問你話呢，你在想什麼？」
頗有幾分不耐煩的架勢。
孟汀洲愣了一下，接過紙巾，臉上禮貌卻疏離的笑容真摯了些。擦乾淨手之後，他這才接上了肖澹的話。
人長得挺帥，就是有點自來熟，嗯，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這話有些犀利，付言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只得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我現在不想用那段被你遺忘的感情對我有多麼不公這種借口來挽回你。」孟汀洲冷聲打斷她，「只是你該考慮一下，六爻發布會就在眼前，你跟我分手，外面的人會怎麼想，好歹等這段時間過去。」
正式的簽約現場，沈辛安西裝筆挺，看起來倒是有幾分人模狗樣的。
江錦沉思了片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利落地伸腿踹開了門。在肖澹的瞠目結舌中，江錦解釋道：「這門早就有點毛病了，但我知道，付言慣會做面子工程，實事不會辦一件的。」
沈辛安謙虛地擺擺手：「業界的吹捧罷了……不過如果我來推廣你們的新產品，保證做到盡人皆知。」
宋敏雅忽地又笑了一下：「不過要是六爻系統能順利發布就好了，到時候江小姐的名聲傳出去了，誰也不敢招惹。之後江小姐肯定也需要助手，我就打調職申請，爭取調到江小姐手下去！啊……抱歉，我有點激動了。」
江錦冷笑一聲：「看你說的，最新的監控系統連只螞蟻都爬不進去，有沒有你在都一樣……我是說，要是真有這麼一個系統就好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往前走，只看背影卻有一種莫名的和諧。
孟ｗｗw•ｈetｕｂoｏk•ｃoｍ•coｍ汀洲宣布散會後，付言臉色陰沉地走了。
付言不退反進，醞釀了一下，直接道：「我的意思是，威脅我們的黑客還沒有找到，這個時候公布發布會日期，萬一到了那天出了什麼狀況，對江特助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
江錦聞聲望過去，是一個不曾在歐博見過面的女孩兒，但又覺得有幾分莫名的面熟。
「孟總，咱們請那肖澹過來是調查黑客威脅的，可是我看再過幾天，黑客沒找到，咱們的江特助就要跟他跑了。我看這小子，說不定根本就是名不副實。」
「小錦，中午一起吃飯吧，正好關於六爻我還有些問題要問你。」
江錦煩躁地撥弄了一下頭髮：「現在已經過了實驗期，付言天天還在搞什麼亂七八糟的實驗。他老這麼折騰你們這些研究人員，孟汀洲怎麼也不管管？」
「好好好，江小姐，我經常在肖澹口中聽到您的名字，現在終於見到真人了。」
「嗯。」
上個月她在會上跟付言在隱私系統的問題上有爭執，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心知肚明那些提議都是孟汀洲默許的，于公于私，她都不太想面對孟汀洲，前幾次孟汀洲每每想要找她的時候，她都裝作沒聽見繞開了。
江錦打定了主意要辭職，也不顧秘書室的小姑娘一副快被嚇昏過去的表情，逐步開始單方面交接自己手上的工作。她還有別的事想要找孟汀洲，可後者像是躲著她似的，她轉了兩圈都沒能找到他的蹤跡，只好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從紅日西垂到月上柳梢，室內一片漆黑。
不管不久的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此刻有一個人能站在她的身旁，這種感覺不差。
江錦再一次被人類驚人的想象力和八卦心理所折服，她深深地呼吸了幾次，而後「噌」地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這時候不抬杠，她就不是她了。
「既然你這麼討厭付言，不如去看看他被懟得有多慘。」
「醫生說你只受了一點皮外傷，再休息兩天就可以了，你感覺怎麼樣？」
「宋助理。」
咖啡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看著自然地伸出手要咖啡的男人，江錦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在想，這個金字招牌能不能永遠地在這個領域存在下去——啊！」
「對不起，我忘記了。」
她的心跳忍不住紊亂起來。
江錦抬頭，認真端詳了一下肖澹的臉：「為老不尊，學術不端。」
孟汀洲伏案寫著什麼，聞言也不抬頭，只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桌面，示意把資料放一邊就行。
別人是甲方挑剔乙方，到他這兒卻是不接看不順眼的客戶。但是這個沈辛安確實有狂妄的資本，經他手的推廣策劃案，總能化腐朽為神奇，掀起全民討論的熱潮。
「那是自然，我和肖澹是多年好友，這點兒小忙還是要幫的。」
「不愧是最新型的監控系統，你看這視頻上面代表建築結構的綠色線條和紅色的人像，就像是在看3D模型圖，還是完全沒有死角的模型圖。雖然不能準確識別出這上面每個人的面部，但只要這個人身處歐博科技大樓，結合你們大廈內部的監控視頻詳細地觀察之後，每個人都能繪製出他獨特的行動軌跡。」
「……」
「那付教授的意思是？」
付言的辦公室理所當然地鎖著門，烏漆墨黑的，看上去並沒有人活動的跡象。
「我還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你接手歐博科技，最大的原因就是六爻系統。你堅信它可以成為一項劃時代的技術，你希望能跟六爻一起，改變人們的生活。」
這時候不是應該問是誰給她的嗎？江錦只是短暫地疑惑了一下，注意力就被顯示屏上移動的紅點轉移了。
肖澹感覺啼笑皆非，看了一眼江錦，這才扭過頭：「我會留心，謝謝你的提醒。」
最近頻繁地夢見以前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徵兆。江錦想著，等六爻系統發布后，一切走上正軌，她就再找個醫生看看。或許，這代表著自己的記憶正逐漸恢復。
話音剛落，她身後幾不可察地飄來一聲冷哼。她頓了一下，向後望去，只有神情平淡的肖澹和一臉無辜的沈辛安，一時之間也分不出聲源來自哪裡。
「我已經辭職了，雖然董事會還沒有批複，但是你的勞務費可能要換個人給你結算了。」
「對，七位數。」
江錦問了吳成光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是孟汀洲發了「綠色通行證」，對新宇傳媒提出的條件全盤滿足，當然也定下了極高的宣傳標準。
「別總動手動腳的——你還沒睡夠？從六點我們倆假裝下班你就開始睡，你看看現在都半夜了，你是豬嗎？」
「秘書處還有兩個女人說你其實是被男色所迷，背叛了歐博，準備帶技術出走建立新的基業。」
從接觸到達成合作意向，歐博和新宇傳媒僅僅花了三天，雙方就進行了簽約儀式，對比沈辛安一開始時的狂放不羈和付言的小心謹慎，整個過程順利得驚人。
這種露臉的事，付言自然心甘情願地接下了。人一滿足了，就免不了要自大，付言的眼神在會議桌上轉了一圈，最終落到了肖澹身上。
宋敏雅突然又揚聲叫住肖澹，緊走兩步到他身邊，低低地說：「肖先生……小心付言。他一直嫉妒江小姐，他不可能允許六爻這麼順利就發布的。我擔心他會針對江小姐做些什麼，因為如果江小姐離開六爻研究組，他就是六爻的實際負責人了。他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可沒想到肖澹比她還瘋——
江錦的手指在叉柄上摩擦了幾下：「汀洲，等到發布會之後，我們好好談談吧。」
室內瞬間寂靜。
「好了……裝完了，這套監控系統是我們公司最新研發的產品，尚在保密測試階段，通過紅外線對人體進行感應，可以監控這一棟樓的人體活動情況。但是也有缺點，它的監控視頻圖像是3D網狀的，看不清人的身形，所以具體的還要肖先生自行判斷。」
見宋敏雅手撐著床想要坐起來，江錦連忙上前幫她調整了一下病床的高度。
「肖澹，走了。」
「肖助理，發布會將至，每個人都很忙碌，請問您準備做些什麼？」
「這是什麼？」
江錦伸出去的手又默默地縮了回來。
對七位數的合同款絕口不提，輕描淡寫間，就突出了兩個人堅固的友情，真是……太不要臉了。
宋敏雅慢慢扭過頭，像是初次認識般上下打量著江錦，而後緩緩笑道：「幫我？你其實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幫我。我剛進入歐博科技的時候，你可以提出讓我做你的助理，可是你顧忌自己資歷尚淺不願惹人閑話，沒有這麼做。我在付言手下被罵、被羞辱的時候，你可以站出來向總裁彙報把我調離，可是你不想惹麻煩，視若無睹。最近，因為你一意孤行敲定了發布會的時間，付言為了和你打擂台，威逼我簽了參与實驗的自願書，如果你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你怎麼可能發現不了我的異狀？」
「沒什麼。」
「不過我想好晚上吃什麼了。」
「孟總，我……」
江錦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監視屏，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肖澹見狀，腳尖輕輕地碰了碰她：「聊會兒，我也困了。」
孟汀洲給她遞了一杯水，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回國一年多了。」
「推廣費七位數？」
肖澹惺忪睡眼一下子睜開了：「定情信物？什麼時候有的？」
「聽說你去找了孟總說要開除我。六爻系統的研發也有我的功勞，江特助非要趕盡殺絕嗎？」
江錦的態度顯而易見地好轉：「吃什麼？」
「承蒙誇獎，我們畢竟是科技公司，我身為領導人，這方面的技術多少還是要掌握一些的。而且這件事情本身隱秘，也不適合交給旁人來做。像您說的，我們現在公布了發布會日期，如果內鬼再次出現，那麼我們一定能抓住他。」
孟汀洲緩和了臉色，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付言身前：「對不起付教授，我並不是想對你發火。只是最近歐博內部雜事太多，我實在沒有心情去聽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意識到自己口誤，她不太好意思地又低了低頭：「哦不對，在這裏應該叫您肖助理。」
江錦一把伸手拉住女孩兒的胳膊，聲音低了下來：「敏雅，你怎麼了？是不是付言又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