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沒開玩笑，關於這幾幕未來，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總不能亂給意見。」素問鏡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可不要錯誤地以為，出現了警察就代表這未來更危險，有時候風平浪靜的畫面之下反而藏著更可怕的未來。」

「逆盜格？什麼玩意兒？」

之後三天暫停訓練，食物中毒的學員們或在醫院，或在宿舍，高枕安卧，勝似頤養天年。校領導們一個個都慈眉善目得堪比釋迦牟尼，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溫柔體貼，令學員們感到無所適從。食堂也破天荒地改善了伙食，還配了餐后水果，讓每個學員都油然而生一種恍如隔世的感動。

「害群之馬越多，不更需要好馬嗎？」素問鏡用舌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記住，你無法選擇擁有什麼樣的能力，卻可以選擇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鄭能諒仰起頭，望著正上方並排懸著的兩顆乒乓球大小的金蛋，內容不多，一目了然。左邊一幕似乎是一場交易，發生在一片拋荒的農田旁，一輛破舊的大卡車佔去了大半個畫面，駕駛座一側的車門打開，跳下一位頭戴草帽的老漢，看不清臉。他繞到車廂後面，將一串鑰匙丟給一位衣著邋遢滿臉油污的少婦，對方遞給他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老漢接過信封，撐開口子，手往裡一伸，畫面到此為止。右邊那一幕的背景是座酒樓，門口警燈閃爍，停著三輛警車，還有無數圍觀群眾。兩名女警押著一個戴著頭罩的人從酒樓中走出，上了中間那輛警車，一關車門，絕塵而去。

「沒什麼，想起了一個老朋友的酒後胡言，」素問鏡輕輕揚了揚舌尖，「你該選擇了。」

素問鏡搖搖舌頭：「這隻是其中之一，要知道，古今中外盜格者有很多，並非個個品性都如你一樣，盜格能力可以行善，也能作惡，也許你現在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但必須明白，更大的危險，其實來自你的同行。」

雖然聽上去還是挺噁心，但領教過西都大學食堂餐飲衛生水平的鄭能諒早已見怪不怪，對此事的排斥度也大大降低了，不禁調侃起來：「咳，古有佛祖捨身喂虎、割肉喂鷹，今有ｈtｔps://ｗwｗ.hetuｂoｏｋ.ｃｏm.cｏm廚子剁指加菜、改善伙食，真是感天動地啊！」

鄭能諒順藤摸瓜：「你話裡有話噢。」

「這也是為你好，」素問鏡說，「你想，在盜格空間里你能看見各種出人意料的未來畫面，有些可能超出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了這一層保護，即使你怒火攻心，也不會心臟病發作；就算你極度恐懼，也不至於尿褲子。」

素問鏡用舌頭舔了舔嘴角，緩緩道出真相：「其實也沒你想得那麼可怕，就是負責切肉的廚子不小心切到手了，米粒大小一塊肉，混在牛肉里，剛好被你吃到了而已。」

「哈，邂逅了你又能怎麼樣？盜格者又不會把身份刻在腦門上，你們的能力只有自己知道，看到的未來也不能對別人透露，表面上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哪怕你們成了朋友，也未必知道對方是盜格者呀。」

「這麼神奇！」鄭能諒驚嘆之餘突發奇想，「我這人比較懷舊，更喜歡看過去，你能不能跟你的上級反映一下，給我的能力換一換？」

「根據物種多樣性，既然盜格者有很多，技能自然不會單一。根據相對論，正反相輔相成，有正盜格，自然也會有逆盜格。」

素問鏡被激將法打敗，張嘴就來：「你覺得，褒姒真的是被烽火戲諸侯逗笑的嗎？吳起殺妻難道只是為了求將？而那《山海經》里記載的山川鳥獸真的存在？是古人們的想象，還是他們在另一個世界的見聞？你可知道，明朝天啟六年（1626年）的王恭廠大爆炸是天災還是人禍？北朝中後期短短百年間為什麼有十多位皇后陸續落髮為尼？而奪走數千萬人生命的中世紀黑死病說不定只是由於一個人的一個錯誤選擇……」

然而，經歷過無數次選擇的鄭能諒深知，哪怕面對最簡單的未來，選擇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只能在有限的時間內，憑藉自己的理解和推測，權衡各種選擇的利弊：首先排除定格交易——一件看起來就不怎麼光明正大的事，何來定格的必要？盜取抓捕也不合適，因為這很可能讓違法者逃脫制裁。至於定格抓捕，雖然可以hetubook.com.com讓她服法，卻無法避免不法交易所帶來的危害。倒是盜取交易，可以從源頭上消除不好的可能，甚至讓因此而起的抓捕一併消失也未可知。

「嗯，你能想到這一層，有進步。」素問鏡不痛不癢地鼓勵了一句，就沒了下文。

鄭能諒也理直氣壯：「那這也是教學啊，學習盜格空間的歷史，學習前輩盜格者們的光輝事迹，可以讓我更好地勝任本職工作嘛！」

於是，他當機立斷，揮起一戈，取下左邊的金蛋，盜走了那場鬼鬼祟祟的交易。

「嗯，你說什麼？」鄭能諒不明所以。

鄭能諒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是吧，信息量也太大了！這些事都跟盜格者有關？都啥情況啊？」

「我還想跟我的上級換一換當領導去呢，要不你先幫我去說說？」

「等等，過去？什麼意思？盜格者不是看未來的嗎？」

「喂，裝傻啊！是想聽聽你的參考意見！」鄭能諒特意避開了疑問句，以免它用「一次一問」來搪塞。

「怎麼會呢？盜格者的行為習慣跟常人有明顯差異的，不輕易同異性接觸，這不是很好識別的一個特徵嗎？」

「哈哈哈！」素問鏡大笑起來，唾沫飛濺，「那現在輪到你來報答她了，她的未來掌握在你手中。」

「更大的危險？同行……」鄭能諒對這危險毫無概念，心中埋藏已久的一個懷疑卻搶先脫口而出，「對了，你總說盜格者很多，很多，可從來沒講出過一個具體的實例……哦，李淳風，你就提過他，可那是歷史人物，我也不可能去找他對證嘛。」

「呵呵，你以為每個盜格者都像你一樣善良單純，總會替別人考慮嗎？你以為每個盜格者都會戴手套穿長袖，減少與異性的接觸嗎？」

「別故弄玄虛，風險我知道啊，泄露天機會被罰嘛！」

校方不僅承擔所有的醫藥費，還給每一名受害者發了100元慰問金，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不少學員甚至對那個買了變質牛肉的給養員感恩戴德，恨不得一生都以食物中毒為業。

素問鏡的舌頭馬上耷拉下來：「一次一問，下次再說。」

鄭能諒正琢磨這三點奧義的內涵，卻聽素問鏡和*圖*書喃喃道：「佛魔一念間，愛恨兩難決。悠悠三生夢，了了四大空。」

「唉，他們人在哪都不知道，說危險有啥用？」

「怎麼左右未來……」鄭能諒話剛問出口，心裏便飛快地將《盜格七律》過了一遍，才發現問得多餘，「怎麼可以這樣，太過分了吧！」

「嘿嘿，開個玩笑嘛，那你至少可以跟上級請示一下，介紹幾個盜格同行給我認識認識唄，既然你都說我這人善良了，那我肯定不會傷害同行的嘛。一個人當盜格者實在太孤單，其實你也不用直接告訴我他們的名字，只要給我牽個線，製造一些不經意的邂逅，後面的讓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嚯，差點上你小子的當，」素問鏡馬上反應過來，「不過我啥也沒說，就是些反問句，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其實我也只是道聽途說，這種八卦十天十夜也說不完。對於你來說，沒必要在意這些故事本身，只需記住三點奧義：一、盜格者選的是一個人的未來，卻可能影響許多人的命運；二、當邪惡力量擁有了盜格能力就會帶來災難，邪惡力量可以是其他盜格者，也可以是你內心的陰暗面；三、重情重義和善良都是好品質，不過有時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傷害。」

素問鏡頓了幾秒，話匣子緩緩打開：「以前跟你說過，盜格空間之外有個龐大複雜的世界，盜格空間本身也是如此，並不只有你、我和這方天地。複雜，所以多變；龐大，方顯渺小。所以我必須鄭重地提醒你，身為盜格者，有能力，也有責任；有樂趣，更有風險。」

第一次在盜格空間見到警察的身影，鄭能諒感到肩頭的責任前所未有地沉重，不敢有絲毫大意，於是將這些考量一一說給素問鏡聽，期待能獲得一些實質性的建議。

素問鏡嘿嘿一笑：「我的參考意見已經說了啊，就是說你的這些想法都有道理。」

鄭能諒直起身子，一豎大拇指：「算你狠！」

「盜格者能看未來。逆盜格自然是看過去。」

一睜開眼，鄭能諒就感到一陣燒心般的難受，低頭一看，手上正插著輸液管，地上的盂盆里盛滿了嘔吐物。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如釋重負地對身和*圖*書後兩位小護士說：「看到沒，我就說嘛，一洗胃准能醒。」

「沒辦法，我和你一樣，也不知道這些危險會不會出現，怎樣出現，只能提醒你多加小心。」

這兩個字就像國足運動員的腳一樣，頓時令鄭能諒一陣噁心，連忙扶住樹榦哇哇狂吐，吐了一會兒感覺不對，一看地上什麼也沒有，又將手指伸進嘴裏去摳，卻什麼也摳不出。素問鏡淡定的聲音從旁邊飄來：「別費勁了，這是盜格空間，不是現實世界，你在這兒只是個靈魂投影，所以只會有心理感覺，而不會有生理反應。也就是說，你會想吐，可不會有嘔吐物；你可以哭，但不會有眼淚流出。」

雖然對食堂里幾十名工作人員的相貌並不是了如指掌，但鄭能諒猜得出，用信封換鑰匙的少婦和戴著頭罩的被捕者就是這次將他引入盜格空間的那名女廚，而他所要做的，就是在一場交易和一場抓捕中做出選擇。直覺告訴他，這兩件事之間有所關聯，而且那場交易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八成不是正經事。擺在他面前的選擇無非四種：定格交易、定格抓捕、盜取交易、盜取抓捕。

「盜格能力對你來說意味著責任，可在某些盜格者的眼裡卻是遊戲，是工具和籌碼。他們有的生性風流，有的自命不凡，有的心術不正，非但不小心避免觸碰，反而主動去接近異性，利用盜格能力玩弄感情，滿足一己私慾，或者操縱未來，從中獲得控制他人命運的快|感。」

「那是不是還要給你送面錦旗？！」鄭能諒狠狠拋過去一個白眼，「麻煩你先把我吃人肉這件事講清楚。」

遺憾的是，仍有個別不通人情的學員置校領導的好意于不顧，把事情捅給了媒體，當然，也有可能是那些沒有中毒卻嫉妒慰問金的人舉報的。總之，江湖真險惡。

「呃，什麼意思？」

「你……」素問鏡卡殼了。

鄭能諒這才發現樹葉和花朵已開始飄落，忙抬頭去看那兩幕未來，根據剛才分析過的利害關係，飛快地盤算起來：也許就算我盜取了「農田交易」，她依然可以換個時間、地點和方式實施類似的行為，最終還是難免會走向「酒樓抓捕」的命運，但這些不確定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可能性遠在我的控制範圍之外，我只能在眼前所見的未來之間進行選擇。

「那不是跟沒說一樣！」鄭能諒提醒道，「看見沒，有警察，這很可能跟犯罪有關，不要開玩笑！」

鄭能諒認真地點點頭，忽又好奇道：「你剛才說前後100年內的同時代盜格者身份保密，那100年外的不算違規了吧？給我講點盜格者的歷史唄。」

「哼，出現又怎樣！都是盜格者誰怕誰！」鄭能諒厭惡之情溢於言表，又有些懊惱，「本來以為這能力可以做點好事，被這些害群之馬一攪和，真掃興！」

「少來！」鄭能諒抗議道，「剛才你說教半天，我提的問題十個都不止了！」

「既然我們是搭檔，首先就要互相信任。盜格者確實有很多，不可能每一個都善良如你，就跟你們人類中也有許多天才和瘋子一樣。我不告訴你其他盜格者的名字和身份，一方面是我確實不認識每一個盜格者，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規矩的約束。我們的弦域和你們的世界一樣，有條條框框，我們素問鏡當然也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根據規定，前後100年內的盜格者的身份都屬於機密，不能對同時代的其他盜格者透露，這也是一種保護，畢竟你們擁有能看見未來或者過去的能力，一旦互相認識，產生恩怨，就可能利用能力互相傷害，殃及無辜……」

素問鏡輕嘆一聲：「有能力的時候難免有想法，有人的地方也必有善惡，盜格者自不例外。你天性淳樸，從沒將這能力的運用往壞處想過，不代表別人不會這麼想、這麼干。有一些盜格者做出的選擇，左右的不光是某個人的命運，還可能影響到整個人類的歷史。也正因為你天性淳樸，遇到這類盜格者時才更危險。」

素問鏡愣了幾秒，又理直氣壯地解釋道：「你也說了，這是說教，當然屬於教學的範疇，不屬於諮詢。諮詢我，一次只能一問，懂不？」

鄭能諒乘勝追擊：「嘿嘿，莫非你跟我一樣，也是個初來乍到的新手？或者說你不學無術，對盜格空間的歷史根本一無所知，所以才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不過我的歷史成績可是很好的喲，看來你還不如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