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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別走了唄，」秦允蓓輕輕拉住他的衣袖，一臉嬌羞，「住我這兒，時刻準備著處理故障。」

「有點常識好不好，修電腦還用找你？我看你這顆人腦也該修修了。」華泰嶗送上無情的嘲笑。

「一個人怎麼可能……」鄭能諒嘴上這麼說，心裏仍存一絲僥倖，手指便下意識地點了下滑鼠。頁面彈開的瞬間，他就被那個同學錄里唯一一名成員的頭像驚呆了：碎花裙、小河邊、柳樹、面帶酒窩的笑臉……更令他意外的是，此人在資料里留下了OICQ的號碼。

在鄭能諒心中，秦允蓓不是那種任性到要命的姑娘，也不是可以用來「取暖」的女朋友，可每當她想要發揮「取暖」的作用時，就會變成一件很要命的事。一路上，他的大腦一直在「女生宿舍」和「男朋友職責」這兩個詞之間搜尋著危險的蛛絲馬跡，嘴裏再三詢問「什麼事啊這麼急？」，得到的回答始終是「到了就知道啦」，讓他不得不在進門前先給她打好預防針：「又給我下什麼套吧？我可說好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嘿嘿，金童玉女慢慢敘舊，我就不當電燈泡了。」傑叔知趣地轉身走開，又一回頭，「大功一件，怎麼謝我？」

「點她名字，看資料。」

在那個生活越來越豐富、節奏也越來越快的年代，絕大多數少男少女都對潮水般湧https://m.hetubook.com.com來的新奇毫無抵抗力，其中最具誘惑的當數電腦與網路。鄭能諒也玩電腦，不過對電腦的認知還停留在「可以玩《紅警》的機器」的層面。他是個保守而固執的人，向來不喜歡改變，一開始對互聯網這新鮮事物並沒有特彆強烈的興趣，可一聽傑叔說「學會了上網聊天就可以打破空間上的阻礙」，就忍不住動心了，腦海中隨即浮現出和孟楚憐「千里對話」的畫面。想到這兒，他又忽然意識到，曾經如氧氣般不可或缺的聯繫不知從何時起變得越來越少，給她打宿舍電話不是佔線就是人不在，後來連號碼都換了，書信也從原來的兩周一封減至兩個月一封，繼而大半年都無音信。這看上去是一段緩慢悠長而平靜如水的改變，又快得像川劇中的變臉，令鄭能諒既困惑又感傷，他不喜歡改變，可生命中總有一些改變不請自來。

鄭能諒將信鎖進抽屜，沒有馬上加小企鵝，連傑叔和闞戚智的好友申請也未予通過。聽完他關於「第一個好友」的解釋，傑叔笑了：「你真是個固執的土包子，想知道她的Q號還不簡單？來，我教你！」說著，他打開瀏覽器，噼里啪啦輸入一串字母和數字，一按回車鍵：「喏，這有全國各地的同學錄，她在哪個學校？」

「想什麼呢，修電腦可ｍ•hｅtubｏｏｋ.com•ｃｏm為不可為？」秦允蓓說著打開房門，指了指電腦桌，「前陣子我買了台新電腦，一直用得好好的，今天早上開主機卻沒反應，顯示器也不亮，趕緊幫我看看……」

「呃，我說的是挑戰性，不是要挑戰那個……性，」鄭能諒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我既不是電工也不是電腦專家，這孤男寡女的，怕是故障沒處理好，我就先出故障了。」

鄭能諒點開（2）班的同學錄，一眼就從幾十個名字中找到了孟楚憐，忙問傑叔：「然後呢？」

「嘿，有了！」

「粉湯羊血，明晚六點。」鄭能諒頭也不抬比了個OK的手勢，滿心歡喜地盯著好友列表裡的昵稱，自言自語道，「這名字有意思，熱帶魚。」

「真的假的？」鄭能諒抑制住激動的心情湊上前一看，發現跳出來兩條搜索結果，淳源一中高1994屆（2）班和淳源一中高1994屆（二）班，一字之差，不禁有些迷茫，「呃，哪個才是？」

鄭能諒撥通了小企鵝宿舍的座機，想打聽孟楚憐的Q號或者網上郵箱，接電話的陌生女孩告訴他宿舍調整過兩次，原先的住戶不知搬到幾號樓幾號屋去了。他便寫了封信寄到小企鵝所在的班級，等了兩個多月才收到回復：不知道，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你也玩OICQ啦？號多少？你加我吧，我的是……和*圖*書

鄭能諒將信將疑地說出了孟楚憐所在的大學、系和班，傑叔照著一搜：「嗯，還沒人建過？哦，才大二，早了點。對了，你哪個中學畢業的？哪年上的高中？幾班？」

傑叔分析道：「肯定是人多的這個，你看那個（二）班，才一個人，可能是廢掉的舊群，或者誰建錯了。」

「唉，」霍九建不忍揭穿，「人家那是真的電腦壞了。」

秦允蓓色|誘不成改利誘：「想什麼呢！我又不是那麼隨便的人，我的意思是說你可以白天在這裏玩電腦，晚上再回宿捨去睡覺嘛，我這台電腦上裝了好多遊戲噢，《暗黑破壞神》《大航海時代》《金庸群俠傳》《太閣立志》《紅警》，還有《魔法門無敵》噢，我都玩不來，你可以教我嗎？」

谷二臻不服：「我修電腦的技術遠近聞名！班裡女生的電腦都是找我修的，別的系的女生也有。」

「那你以為呢？」

「試個大頭鬼，暖氣壞了好幾天了，你想凍死我呢。」

鄭能諒把手掌放到滑鼠墊上擦了擦，才小心地點了下孟楚憐的名字，卻只看到一行通信地址和一個座機號碼，那號碼是大一時用的，早換過了。他有些沮喪，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來。

「嗨，修電腦這種事下次叫我去就行了，怎麼說我也是業餘八段。」選修了計算機課程的谷二臻自告奮勇道。

「我還以為是……試泳hｔtｐs://ｍ•hｅtｕbｏoｋ.coｍ.cｏｍ裝呢。」

「是《魔法門英雄無敵》，」鄭能諒猛咽口水糾正道，「要不把這電腦搬到我宿捨去吧，我那兒風水好，還有很多遊戲高手，可以一起教你。」

鄭能諒還在整理頭緒，被傑叔一拍肩膀：「還琢磨啥？趕緊加啊！」對方剛巧在線，好友申請一秒通過。隔壁一位戴著耳麥全神貫注看偶像劇的小伙搖頭晃腦地哼起了《漂洋過海來看你》。

經過傑叔的一番調|教，鄭能諒終於知道了「鷹特奶」並非一種飲料，「伊妹兒」也不是村裡那個叫小芳的姑娘。可他只是入門，卻遲遲沒有上道，面對五花八門的網站、三教九流的面孔和千奇百怪的網名，他的不安遠大於好奇。太多的資訊令他應接不暇，太多的身份讓他難辨真假，他沒有想過要與這些I D產生任何現實的交集，彼此萍水相逢，雁過無痕，偶爾閑聊幾句，也是點到即止。於他而言，網路社交平台與學府南路、寶辛商城、西都火車站、學校食堂等場所並沒有什麼分別。用了許多天，他那OICQ的好友欄里仍是空空如也，陌生人的申請不少，可他想把第一個好友的位置留給自己曾經最喜歡的那個女孩，這就如同一個儀式，也可以理解為強迫症。

樓里住的多是單身女，不是還沒起床就是已經坐在圖書館或教室里，誰也沒在意這個樓層的保險絲燒了。鄭能諒給電工打完電話和圖書，對秦允蓓說：「沒什麼事我先走了，下次弄點有難度的，這男朋友的職責也太沒挑戰性和成就感了。」

「滾！」

「原來是修電腦啊！」鄭能諒長舒一口氣。

「淳源一中，1994屆，2班。」

在西都生活了近兩年，鄭能諒已經住慣了破舊的宿舍樓和搖晃的高低鋪，也學會了吃香菜、孜然和各種麵食，卻還未能完全適應這兒的氣候。西都的氣候就像一個極度情緒化的公主病患者，喜怒無常，忽冷忽熱，熱起來要命，冷起來更要命。所以在冬天到來之前，不想沒命的男生們紛紛開始置辦取暖設備，有的買了熱水袋，有的買了取暖器，沒有熱水袋和取暖器的就迅速談上了女朋友。當他們發現女朋友遠比熱水袋和取暖器昂貴而且很可能比寒冬更要命的時候，已經遲了。

鄭能諒做了個鬼臉，全身而退，畢竟遊戲還可以到網吧和遊戲俱樂部里去玩，而有些衝動一旦沒有忍住就回不了頭了。回到宿舍，舍友們都在熱聊白天的球賽。聽完鄭能諒剛才「虎口脫險」的經歷，冉冰鸞不由得佩服地豎起了大拇指：「小諒你真有定力，當年我就是沒忍住才失去了自由身。」

「別急，再看看那個一個人的。」傑叔提醒道。

鄭能諒一身輕鬆地走到電腦桌旁，瞅了眼接線板，又看看床頭插座上黑了指示燈的手機充電器，走到門邊，一拉電燈開關：「拜託，沒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