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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岸

作者:長青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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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青春已十七

第二章 青春已十七

林桁發現她的瞳色很淺,表面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綠,那抹綠很淡,就像是在圓潤的眼珠上蒙了一層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弧面綠玻璃,她抬起的眼睫濃密而纖長,彎彎翹翹,這樣看著林桁,叫他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
但花露水裡含有酒精,任他再小心,水液滲進毒包的時候仍有些刺痛。
車窗玻璃映出他半邊瘦削的臉頰,面骨線條清晰而凌厲,眼睫微微垂落。衡月轉動眼珠看過去時,猝不及防地,透過車窗上的倒影對上了他的視線。
眼下,時間剛過晚上九點,車子穿梭在高樓大廈之間,車窗外霓虹燈璀璨,大片絢爛迷醉的燈光浮過林桁眼底,映襯得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如一片浩瀚無垠的夜空。
林桁的鞋已經有點脫膠,衡月偏頭看了一眼,忽然從他身側彎下腰,拿起了他脫下的一隻鞋,翻過來看底部的鞋碼。
衡月看出他的局促,沒催促他,站在一邊等他換鞋。
衡月說:「還好,不算很燒。」
林桁做事十分麻利,他收拾完行李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其間他還叫住了一個住在附近的鄰居,把那半背簍油菜籽送給了她。
農婦走後,衡月看著林桁從卧室里拎出來一個足有他小腿高的格紋麻袋。裏面不知道裝了些什麼,塞得滿滿當當,拉鏈都繃緊了。
「林桁,我們的關係並不完全對等,接下來我們會一起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在你適應這段關係之前,你得學會『麻煩』我,如果你什麼都自己擔著,那我帶你來北州沒有任何意義,明白嗎?」
林桁微一低頭,什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漂亮含情的眉眼、塗著口紅的唇和鎖骨處白凈的皮膚。
他嗓音有點啞,像是用氣聲發出來的,如果不是看見了他的嘴唇在動,衡月幾乎要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衡月踩著高跟鞋,露出大片白皙的腳背,細瘦跖骨微微凸起來,林桁低著頭,輕易將薄薄的皮膚下紅色的血管和細長筋脈收入眼底。
他搖了下頭,有些無助地看著衡月,低聲道:「我好像發燒了……」
衡月正拿著手機給人發消息,看見他猛然提著這麼大一袋出來,怔了一下,問道:「你收拾了些什麼?」
少年轉過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聽見她問:「村長告訴我,你已經十七了,但身體狀況不太穩定是嗎?」
花露水要揉到蚊子咬過的肉里才不會發癢,這是他奶奶以前教他的。他已經儘力放輕了力道,可即便如此,當他把手拿開的時候,衡月腿上那一小塊皮膚還是紅了起來。
衡月只當沒看見。
雖然衡月說會盡心照顧他,但對林桁來說,他明白自己並不處於一個可以挑剔的位置。
這一趟離開,無論林桁之後過得如何,他都會變成這個村子里一個長久的話題。從此以後人們提起他,不再是安寧村那個勤奮窮苦的林家小子,而是攀上高枝、跟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漂亮女人背井離鄉的林桁。
即便他只是皺著眉,m.hetubook.com.com臉上並沒有太多其他表情。
車子里開著冷氣,在這狹窄緊閉的空間里,任何不屬於自己的動作或氣味都會在另一人的感官里被放大數倍。
門半掩著,裏面並沒有人答。
林桁喚出這兩個字后,一直繃著的表情都驟然舒展了幾分。衡月感覺胸腔下的那顆心臟被這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勾住,往外輕輕拽了一下。
路上兩人偶遇到來時遇見的村民,和之前不同,村民的反應並不如之前村長帶著衡月來時那般熱切。
衡月不由分說地推著林桁往卧室走去:「今晚好好休息。」
衡月的鼻尖忽然動了動,食指敲了敲方向盤,開口叫他:「林桁。」
不像衡月將一雙高跟鞋蹬得東倒西歪,林桁坐下來解了鞋帶后才開始脫鞋。衡月看著他低著的腦袋,今天第二次覺得他像個小老頭。
衡月看他關掉水電總閘,一副拾掇得差不多了的樣子,放下手機,問他:「我能看一看你袋子里的東西嗎?」
幾乎同時,一股濃烈的麥穗香衝出浴室,湧入客廳,來勢洶洶地朝衡月襲來。
車子進入隧道,外界景色驟然變得單調起來,窗外重複掠過大片斑駁的隧道白牆和一盞盞嵌在牆壁里的黃色強燈,林桁仍是沒有轉過頭來。
他像是犯了錯的小孩,睜大了眼睛抬頭看她,乾巴巴道:「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衡月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只當剛才的對視是意外。
突然,她身後傳來「咔噠」一聲,客廳的洗手間被人打開。
但這些衡月都沒有在他身上發現,或者說,林桁沒有讓他發現。
除此之外,袋子里雜七雜八什麼都有。書佔去三分之一的空間,剩下三分之一裝了衣服,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帶上了,她甚至在裏面瞥見一副粉色的毛絨手套,其餘便都是些雜物。
在車上時,這股味道只是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衡月鼻尖,她那時疑心是自己的錯覺,而此刻,這股淺淡的香氣卻變得極其濃郁,像看不見的濃密晨霧,幾乎充滿了整間寬敞的客廳。
她小腿纖細,他一隻手握上去還有富餘,皮膚白而潤,觸感溫熱細膩,不同於他粗糙乾燥的手掌,那是好人家養出來的所謂「不沾陽春|水」的金貴。
他們看著這個同村裡吃盡了苦頭的少年,又拄著鋤頭眯眼看向打扮得和這裏的人格格不入的衡月,那眼神十分耐人尋味,像是要從兩人身上窺伺出某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衡月意識到,他或許只是單純地將視線落在某一個地方,而非被窗外亮麗的景色所吸引。
少年踩在地面的腳步聲沉重而緩慢,呼吸尤為急促。他一頭黑色短髮被不知道是水還是汗潤得濕透,裸|露在外的皮膚透出淡紅色,兩道長眉深深斂著,彷彿正在遭受某種痛苦。
他目視前方,五指重重抓了下膝蓋,過了一會兒,沒聽見衡月問什麼,才又鬆開了。
如果衡月再細心些,就會發現林桁的坐姿並和*圖*書不放鬆,他雙手擱在膝蓋上,後背都沒有完全貼到副駕駛座的靠背上。
林桁沒料到她會靠近,手撐在地板上,下意識往側邊避開。等躲完,似乎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默默挪了回去。衡月沒在意,等林桁換好鞋,叫他放下包,帶他大致參觀了一下。
安排好林桁,衡月去房間的浴室洗了個澡,當她洗完出來,發現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她又聞到了之前在車裡聞到過的那抹溫醇青澀的味道。
少年站得筆直,褲子寬鬆,布料本該順垂往下,此刻卻微微有些褶皺,而林桁好像還沒有察覺。
衡月轉過身,看見林桁手腳僵硬地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和在他老家的那間石磚瓦房中一樣,林桁沒有貿然離衡月太近,而是站定在客廳中間,與她隔著幾步遠的距離。
綺麗霞光如金紅匹緞浮動在天際,是從地面抬頭往上看時不一樣的美景。不知是否是因為夏季夕陽餘溫仍熱,林桁的耳朵有點紅,他好像看入了迷,直到衡月醒時他才挪開視線。
在飛機上也是這樣,用過飛機餐,她閉目小憩了一會兒,醒來就看見林桁悄然無聲地看著窗外掛在半空中的落日。
身高挺拔,因為幹活練出來了一點肌肉,但瘦得十分明顯,衡月猜想他的身體狀況多半是營養不良的原因。
衡月沒多想,淡淡說了句「謝謝」。
衡月在北州市有幾套房子,目前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層,離公司近。
這話里的挽留之意太過明顯,衡月剛邁開半步的腿又收了回來,問他:「你想我在這兒陪你嗎?」
在機場里,衡月去取票時,叫他站在原地等他,他愣是一步都沒動過,衡月取完票回來,看見他站立的朝向都和她離開前一樣,聽話得有點叫衡月吃驚,甚至覺得他或許不像村長說的那麼聰明。
但衡月注意到,他那些東西裝進袋子后就沒有再打開過,顯然並不擔心有所遺漏,這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把能帶上的東西都帶上了。
或許是因為照顧年邁多病的爺爺奶奶多年,林桁習慣了節省,他像個節儉緊湊過日子的小老頭,收拾行李的時候利落得不行,這會兒要開始往外拿了總覺得可惜,眉心深深皺著,攏起幾道醒目的摺痕。
她提了提裙擺將腿又伸到他手下去,她皮膚白得亮眼,花露水將那小片皮膚染得透著點不太顯眼的綠。她蹙眉看著自己的腿,怕止不住癢,細聲問林桁:「要再塗一點嗎?」
人在處於這難熬的時期里,思緒會遲鈍不少,林桁也不例外。
衡月幾乎已經能猜到他的回應。
衡月只看了兩秒便收回了視線,她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贊同的神色,只道:「東西太多了,把書帶上,衣服帶一套就夠了,其他能買到的東西全部拿出來。」衡月不給他拒絕的機會,面不改色地撒著謊,「那些東西家裡都有,已經備好了。」
她和林桁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十點。衡月進門就蹬掉穿了一天的高www.hetubook.com.com跟鞋,光腳踩在地上,從柜子里找了雙均碼的一次性拖鞋給林桁。
她屈起手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方向盤,想著哪天帶林桁去醫院做個檢查,沒再說話。
但林桁並不知道,聽她這麼說,點了點頭,只好道:「哦……好。」
她身體裸|露在外的部分,除了那顆腫起來的蚊子包,連一丁點細小的傷痕都沒有。
林桁家徒四壁,想來以前每天的飯菜可能沒有他爺爺奶奶吃的葯種類多,稍不注意,年紀輕輕便容易一身問題,胃病、缺鈣等等。衡月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因為胃病吊過幾次水,深受其害。
房子很大,足有兩百平方米左右,衡月指著一間開著門的房間道:「那是我的卧室。」
語氣和她之前說要帶林桁走時一模一樣,聽起來溫柔,但根本沒有給林桁拒絕的機會。
車子行駛在彎長的山體隧道中,車裡的光線也黯淡了幾分。衡月往右側瞥了一眼,沒了外界斑斕光色的干擾,她更能看清林桁此刻的神色。
林桁的親人剛離世不久,又才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異地,這種不安感只怕會比常人更嚴重,若是處理不好,怕是會在心中留下創傷。
林桁有點意外她會這麼問,但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衡月稍微屏住呼吸,走進客廳,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林桁。」
「不用麻煩。」他說。
沒有任何猶豫,裏面「嗯」了一聲。
衡月搖頭:「沒有。」
林桁握著瓶子,乾癟地回了句「不用」,沒再敢看她一眼,扔下一句「我去收拾東西」,就往裡屋的另一間房去了。
林桁看見站在他房間門口的衡月後,濃密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像是淋濕了的烏黑翅羽在發抖,無端透出幾分柔弱無依的滋味來。
自從看見那一抹白,林桁耳根的紅就沒消下去過,明明都成這樣了,但衡月讓他幫忙塗花露水,他也不知道拒絕,只從喉嚨里悶出很輕的一聲「嗯」。
林桁認不出車的好壞,但房子的價值他卻能看懂,在他進了小區后,就意識到衡月在他家裡那句「養你對我而言可能比養一隻貓還輕易」絕非安慰他的話,或許真的比養一隻貓還簡單。而林桁也希望如此。
林桁愣了一下,不自在地點了下頭:「是。」
她彎腰坐在矮木凳上,就這麼直直地看著林桁,細瘦的小腿伸到他面前,高跟鞋尖幾乎碰到了他的板鞋。
衡月坐在凳子上,看見那名中年農婦探著頭看了她一眼,用方言好奇地問了林桁一句什麼話。
衡月瞥見他額上的汗珠,伸手替他打開卧室的空調,並沒有客氣地回他「不麻煩」,而是轉頭看著他,直白地指出了兩個人之間的不平等。
衡月扭頭看了林桁一眼,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林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又倉促地移開了。他抬起眼瞼看向衡月,唇瓣張合幾次,很輕地叫了一聲:「姐姐……」
她「嗯」了一聲應他,問:「難受嗎?」
花露https://m.hetubook.com.com水漸漸乾涸在掌心,林桁還記得半分鐘前將手掌貼在衡月小腿上的感受。
後來他整理出的東西只一個書包便裝完了,其中一大半都是書。
他初次離家這麼遠,突然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感到不安或者生出某些抵觸的情緒都是正常的反應。
一般平均發育年齡是在十三到十四歲,但農村的孩子干重活,常漫山遍野地跑,是以身高像竹子似的往上竄,但因在吃上不夠精細,所以大多都乾瘦,身體狀況很容易受影響。
林桁毫無異議,無論衡月說什麼他都答「嗯」,像個沒脾氣的機器人,只在衡月說收拾房間的時候,才給了點不同的回應。
雖然是第一次見,但衡月使喚起林桁來十分理所當然,自然而然得彷彿工作中在和下屬溝通,連那句「麻煩」都只是出於禮貌。
這屋子裡只有她和林桁兩個人,衡月知道這不是自己身上的味道,如果不是她,那麼就只有——
林桁於是低下頭,又繼續按著蚊子包揉,直到將那片皮膚揉得發熱才收回手。
林桁將袋子拎起來放在長凳上,回道:「書和衣服,還有一些需要用到的東西。」
衡月「嘶」了一聲,不由自主往回縮了下腿。林桁動作一頓,立馬挪開了手。
這個年紀的少年,臉紅是難免的。
衡月年少時起碼有一半的時間母親都不在身旁,後來和母親不夠親近多少也有這個原因,對此很能理解,她靠在牆上,點點頭:「好,我在這陪你。」
她的車停在機場旁的車庫,駛往家裡的路上,衡月注意到林桁一直偏頭望著窗外。
衡月正準備起身,卻見他一把將行李提到她面前放了下來,他蹲下來,拉開拉鏈,衡月往裡看去,一眼就瞧見了剛才沒用完的那半瓶花露水。
這次他沒將整隻手掌覆上去,只倒出一滴花露水在指腹,搓開了,小心地壓在了那紅腫的蚊子包上。
林桁跪拜在屋中,拜別過他爺爺奶奶的遺像,隨後鎖上門,背著鼓囊囊的書包安安靜靜地跟在衡月身後往村子外走。
衡月隱約聽到了兩個類似「姐姐」發音的字,但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牆體里裝了隔音棉,裏面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但仍辨得出發聲的位置離得很近,好像林桁還保持著面對門站立的姿勢,沒有動過。
一路上,衡月稍微理解到了村長說的林桁聽話是什麼意思,幾乎是她讓林桁幹什麼林桁就幹什麼,沒有怨言,也沒有疑問。
不像林桁,身上有很多幹活弄出來的小傷疤。他動作小心得像是在護養一塊珍貴的寶石,甚至不敢太用力,怕將衡月弄痛了。
自決定離開,林桁就表現出了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這對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而言很是少見。他不太像是要遠別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臉上既不見對新生活的期盼,也沒有離家前的踟躕猶豫,好像一個居無定所的飄遊旅人,從一個地方流浪至另一個地方。
「家裡暫時沒有男士拖鞋,你先穿這個。hetubook•com.com
太陽緩慢西落,陽光漸漸傾斜著照進屋內。身形高瘦的少年紅著臉龐,僵直著背屈膝蹲在女人面前,橙黃的亮光落在他筆直堅韌的脊背上,深褐色的陳舊木門框將兩人框在其中,自屋外看進來,像是一副暖色調的油畫。
這種情況下,衡月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出自己只是在發燒的結論,想了想,朝他走近,伸出手探了下他額頭的溫度。貼上去的那一瞬間,她感覺手背像是被一塊燒紅的烙鐵燙了一下。
他顯然沒怎麼出過遠門,不懂得輕裝簡行,收拾東西給人一種有備無患的感覺,衡月猜想他估計是把這房子里他還能用得上的全帶上了。
林桁塗完葯,立馬急急忙忙站起來,他剛才低著頭不覺得,此時一看,衡月才發現他的臉已經紅透了。
林桁胸膛下的那顆心臟此刻跳得又急又凶,粉淡的唇用力抿緊,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卻不敢再看衡月,慌亂地眨了又眨。
猶如被夏夜潮濕黏熱的海風撲了滿面,衡月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滯了一秒。
她脫去了高跟鞋,赤腳踩在溫涼的地板上,個頭比林桁矮了一個頭不止。
這間房之前衡月意外睡過兩次,之後她便叫家政阿姨鋪上了床單,沒想有用上的一天。
她卸了妝,長發吹得半干,柔順地披在身前背後,和林桁之前看到的樣子有些不一樣,面容清麗,像一朵出水沾露的白木芙蓉。只是花瓣上染了幾縷濃色,那是她白凈臉龐上顏色鮮明的眉眼和唇瓣。
他收拾完又忙裡忙外地在各個房間里竄了好幾遍,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麼。
一直盯著車窗外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他匆匆回過頭,像是偷看被發現般緊張。
青少年在某些時候會極度沒有安全感,像還沒長大的幼鳥搖搖欲墜地站在懸崖上,總會希望自己親近的人陪在身邊。
林桁也跟著回頭看了眼安安靜靜坐在屋子裡的衡月,然後低頭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同樣以方言回了回去。
他不怎麼會拒絕衡月,也還沒學會怎麼和衡月相處,在這種時刻,他總是只有一種反應,那就是避開視線,悶著頭回一聲——「嗯。」
她走了兩步,推開隔壁房門:「這是間客房,鋪了床單被套,你今晚先在這睡下,如果想睡之前空著的那間,明天我讓阿姨收拾出來。」
飛機落地,從北州的機場出來,衡月才真正舒了一口氣。
衡月替他關上卧室的門,還沒離開,就聽見林桁的聲音穿透門牆透了出來:「你要休息了嗎?」
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滾至臉側,林桁抿了下唇,漆黑的眼珠滲著濕漉漉的水汽,像在潮濕熱氣里起霧的玻璃珠。
林桁的板鞋上還帶著些許干泥,他怕弄髒了地面,進了門就沒動過腿,聽見這話才像活過來的木頭似的動起來,接過拖鞋「嗯」了一聲。
衡月剛洗完澡,赤腳踩在淺灰色大理石地板上,身上只穿著一件淺妃色細肩弔帶裙,裙擺剛剛及膝。
她昨天接到消息,今天就來了南河,哪裡有提前準備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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