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當真紅了整隻耳朵
唉，這群孩子，終究還是太年輕。
玄鏡外的何效臣四下找尋，卻並未見到小姑娘熟悉的身影。自他們將畫面轉到玄鳥，再回來時，寧寧便不見了蹤跡。
「不過……」寧寧把手中的銀絲仙葉旋了個圈，壓低聲音笑了笑，「有個禮物送給你哦。」
寧寧說著心虛地摸摸鼻尖：「那個，你身體好點了嗎？」
蘇清寒臨走前沉思片刻，特意囑託：「裴寂師弟如今被魔魘所困，寧寧師妹盡量一切順著他，防止他心神不定入了魔。」
可惡，裴寂這廝果然心機夠深。
四師姐長嘆一聲：「什麼香甜入味、軟糯可口，在吞下時卻盡數吐了出來。可嘆可悲，此事一出，我萬劍宗臉面何存。」
「自作孽不可活，只可憐師弟雖被玄虛派洗了腦子成了白痴，味覺卻並未退化。」
賀知洲知道她焦頭爛額地到處跑，當即提出與另外兩人一同外出，找些食材犒勞犒勞小姑娘。
火焰般的紅色帶著刺骨殺意，漸漸劃破深褐色的土地。
而今寧寧站在懸崖頂端，被呼嘯而至的狂風吹得眯起眼睛，在看清前方的景象后，微微勾起嘴角。
她沒做多想地伸出手，在指尖觸碰到血珠時，明顯感受到裴寂的動作陡然停頓：「這裡有滴血。」
裴寂的腦袋像是撞到了石頭，傳來一陣悶響。
「她居然躲在了鳥蛋裏面。」
除了天心草，蛋殼裡還有張小小的紙條。
寧寧：……
這、這種情節，這種情節也太似曾相識了吧！
「小時候。」
一套針線？
眼底的淚痣紅得詭異，好似無法被擦拭的乾涸血珠。
寧寧按照地圖一直往密林深處趕，隨著朝陽逐漸撕裂殘餘的昏沉夜色，眼前景象也逐漸明朗開闊起來。
不過想來也是，他從小就獨來獨往，像這種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必然不在話下。
可惡啊啊啊！他幹嘛表現得那麼可憐！
他要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這真的只是一份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食物，大家不應該對玄虛劍派戴有色眼鏡。
石塊后……居然什麼也沒有。
浩然門長老眉頭一擰，死死盯著玄鏡之中：「那道影子……是不是玄鳥回來了？！」
這股味道出乎意料地美味，許曳嘴角輕勾，露出十足愉悅的神色，滿意地彎了彎眼睛。
它必定叫那小偷生不如死。
寧寧樂了：「你既然會這個，那做菜炒飯洗衣服是不是也都行啊？」
它期待了百年的孩子在蛋底轉來轉去，聽見腳步聲時獃獃抬頭，圓溜溜的小眼睛撲閃撲閃，充滿了新生的生機。
何效臣也笑了：「這上下的裂口嚴絲合縫，被她緊緊一蓋，不仔細觀察還真看不出貓膩。玄鳥又尋人心切，更不會發現那小小的裂痕。」
將如此貴重的靈植拱手相讓，簡直不可思議。
裴寂自嘲笑笑，聲線很冷：「動動手指而已，無礙。」
寧寧點點頭。她實在好奇，眼看裴寂俯身在自己面前垂下腦袋，便只能看見他小扇子一樣的漆黑睫毛：「好厲害，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這個？」
崖邊植被稀疏，被重重疊疊的岩石陣陣包裹。而在某個被石塊掩映著的角落，赫然出現了一抹刺眼緋紅。
許師弟手舉穢物而不自知，在大庭廣眾之下，竟執意品嘗一番它的味道。
寧寧見他神色有異，順著裴寂之前的目光往下看。迷迷糊糊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應該是她在崖頂岩石堆里被劃出的裂口。
「我不能在這裏待太久，得先走啦。」
許曳說著有些捨不得：「秘境快結束了，大家有緣再會。」
她摸摸玄鳥腦袋，惹得後者眯起橘黃色的雙眼，在手掌上滾了個圈，活像個火紅的小糰子。
玄鏡外，一名修士喃喃自語：「難怪它會拼了命地護著銀絲仙葉……我之前還納悶，明明以它如今的實力，應該並不需要靠靈植增進修為。」
天羡子嘿嘿咧著嘴，似乎想起什麼，眼底笑意更深：「諸位別忘了，我們可是打過賭，看哪家弟子能率先奪得銀絲仙葉——如今結果已出，記得交錢。」
「這一切都是誤會。這個東西其實真的可以吃，不信你們看。」
「難怪之前玄鳥與賀知洲談話時，說的是『喜歡小孩，還想要個新孩子』。」
「我剛一過來，就看見許師兄躺在地上抽來抽去，跟個洒水陀螺似的。」
而在幼崽身邊，規規矩矩擺放著兩片渾圓的葉子。沁人心脾的靈氣在一瞬間席捲上心頭，讓它不由得愣在原地。
據他所說，那股詭異的色澤是糖漿凝固后的模樣。雖然看上去噁心，吃起來卻是甜的。
——原來是一滴乾涸的血液凝固在少年耳垂上。
許曳笑著出聲，預備給所有人一個大大的驚喜：和-圖-書「你們絕對想不到，其實它——」
「喔。」
寧寧嘴瓢后就沒再講話，專心致志盯著裴寂的手看。
「沒、沒有？」
裴寂察覺到她眼神里的驚異，把臉轉到一邊不看她，聲線沙啞又乾巴巴：「會嗎？」
承影嘆了口氣：「我就知道她會這麼說。寧寧這姑娘真傻，為什麼總是不求回報地默默做事呢？真是我見猶憐，只有菩薩知道我有多心疼。」
裴寂的目光緊緊落在她破開的裙邊，努力不去看裙下少女光潔的小腿。修長手指熟稔地翻飛而下，他很簡短地回了聲：「嗯。」
她用手撐起腮幫子，胳膊放在膝蓋上：「我只是覺得，沒想到你會懂這麼多。」
有人補充道：「它孵化只差臨門一腳，如今估計是受到她身上天心草的影響，直接破殼了。」
玄鳥的瞳孔猛地一縮。
虧他穿了黑衣，如果是別的什麼顏色，恐怕早就被染成了深紅近黑的色澤。
寧寧回到古木林海時，身後還跟著賀知洲與許曳。
好紅。
「還有，你說巧不巧，我去唱月峰時居然恰好發現了能治好你的銀絲仙葉，順手就把它帶回來了。」
這也太魔幻了。
寧寧點點頭：「師姐你曾經說過，天心草的作用才是滋養生靈，如果玄鳥想要修鍊或孵蛋，為什麼不去直接找天心草呢？」
真奇怪。
耳邊傳來咳嗽聲，接著是破風箱一樣的吸氣聲。
萬劍宗的弟子們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那一天，他們被許曳支配的恐懼。
雖然鳥蛋很大，剛出生的幼崽卻只有巴掌大。小傢伙似乎很喜歡她，一個勁往寧寧身上蹭，一雙小翅膀輕輕撲騰，劃過手掌時，帶來電流般的癢。
寧寧很努力地想，裴寂他沒有很慘，他只是在表演口技。
圓圓滾滾，高度大概足足有一米多，呈現出與玄鳥羽毛無異的鮮紅色澤，遙遙望去，宛如一團燃燒著的火焰。
許曳卻邪魅笑笑，將那根顏色詭異的柱狀物體一個勁往嘴裏塞，然後用力一咬。
「嗯，香甜入味、軟糯可口，絕妙。」
蘇清寒搖頭笑笑：「且不說天心草蹤跡難尋，聽說曾有人見到過一株，本想強行搶奪，卻被看守在旁的石中靈差點奪了性命。據他所說，那石中靈不知吸取了多少來自天心草的靈氣，早就成了這秘境中實力最強的半仙，恐怕即便是玄鳥，也很難從她手中把天心草奪過來。」
天羡子哈哈大笑：「非也非也。何掌門不如再仔細瞧上一眼，崖頂除了那些石頭，不還有個蛋嗎？」
古木林海在一場苦戰後恢復了原本模樣，蘇清寒帶著裴寂暫居於一處洞穴。在見到裴寂的瞬間，饒是心大如賀知洲，也沒忍住皺緊了眉。
【我等為救人性命，不得不摘走銀絲仙葉，為表歉意，特將天心草贈予夫人。】
寧寧正漫不經心地看，忽然望見裴寂眉頭輕顫。
「別怕，有我在。」
「蛋？」
按照她之前嗶嗶的內容，自己是「順手」把銀絲仙葉採回來帶給裴寂的。
這不就類似於學霸偷偷藏在學渣群里，考試完了還要來上一句「我也全部不會」，其實心裏早就對身邊的笨蛋們腹誹無數嗎！
為什麼……肚子里會突然傳來一陣絞痛。
和天心草一樣，這種聖階靈植往往需要數百年才能凝成一株，因此寧寧在摘取時格外小心，不去破壞植被根莖的位置，讓它們能儘快重新長出。
反正裴寂不省人事，對她做了什麼一概不知。雖然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寧寧還是暗自咬了咬牙，粗魯地上前摸了把他的腦袋。
他眼底魔氣未盡，還籠罩著蛛網般密集的血絲，眼神實在稱不上友好，跟天空在下刀片雨似的，嘩啦嘩啦往寧寧身上砸。
原來是這樣。
寧寧陰差陽錯正好帶了丹爐，在蘇清寒的指導下煉好藥材后，趕忙送去給裴寂服下。
有點慘，斷斷續續的，像是下一秒就得斷氣了。
——本應該生有銀絲仙葉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蘇清寒：……
何效臣劍眉緊鎖：「難道她是利用了玄鳥的視覺死角，巧妙周旋后御劍離去了么？」
秘境另一邊，百無聊賴的寧寧翻看著小重山地圖，手指落在小小的一行字上：【朝天蕉，微苦微毒，食之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玄鳥竟是為了繁衍子嗣。」
承影：「嘖嘖。」
寧寧舉著圓溜溜的蛋殼晃晃腦袋，悄悄鬆了口氣。
清一色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手裡握著的拔絲香蕉。
他們在說什麼？
寧寧好人做到底，既然那層濃郁的緋紅沒辦法被輕易抹掉，便板著臉加重力道。可努力了好一會兒，血痕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深了些。
這是惡毒女配和和_圖_書男主相處時應該發生的劇情嗎？
直到這時，寧寧才終於認認真真地開始審視裴寂。
一名內門弟子痛心疾首：「唉！人不能，至少不應該那樣啊！許曳到底為何那樣？想不通！」
寧寧被他急促的呼吸嚇了一跳，想起蘇師姐臨走前的囑託，趕緊亡羊補牢，又胡亂摸了把他腦袋：「別別別傷心！你看，我對你其實還是挺好的。知道我為了拿到銀絲仙葉有多拚命嗎？差點人就沒了。為了你小師姐被送出去的天心草，你也得挺住——」
一旁的曲妃卿低聲一笑：「要是玄鳥性情貪婪，直接殺了寧寧奪走天心草，她能有什麼辦法么？訴苦都沒地方說去。」
他們之前就從許曳嘴裏聽過，關於玄虛劍派那晚的荒唐事迹。如今他們的小師弟好不容易脫離玄虛派回到大部隊，手裡卻舉著……和那群人如出一轍的東西。
那物件被他毫不猶豫塞入口中，在極為短暫的一瞬里，露出了十分享受的愉悅表情。隨即整個人白眼一翻，從嘴巴里噴出一堆白沫來。
他居然很低很低地笑了一聲，眼角眉梢又染上了熟悉的懶散與漫不經心，聲音仍然是沙啞的：「師姐若是想學，我可以教。」
寧寧的第一反應，是面無表情地把右手從他腦袋上挪開。
至於他究竟是如何哭爹喊娘地成功逃脫，就又是另一個頗為驚險刺|激的故事了。
身著紅裙的妖艷女子神色陰狠，一言不發地朝石堆旁一步步靠近。
——可在萬劍宗其他人的眼裡，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雖然失去意識，承影卻看得一清二楚。
見寧寧露出困惑的神色，她耐心補充：「玄鳥一族極為罕見，雖然成年後實力極強，在幼年期卻十分脆弱——不但孵蛋需百年，孵出來后的幼崽也虛弱至極，如果沒有珍惜靈植吊著一口氣，很可能會在出生不久后死去。」
寧寧正色道：「還有你欠我的靈石！知道天心草多貴嗎？我可是為了救——」
裴寂居然被她嗶嗶醒了，毫無徵兆地睜開眼睛。
賀知洲滿臉茫然地眨眨眼：「來秘境前的晚上？哦！你說我們的拔絲香蕉啊！」
萬劍宗六師兄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地喊出那句顫抖著的：「許——師——弟——！玄虛派，我與你不共戴天！」
也是能確保它孩子平安長大的唯一寶物。
——她要是成了男主的恩人，這劇情還得怎麼走，簡直歪到了姥姥家，全面崩盤得了。
可一旦當他睡著，那些刀劍般冷戾的氣息便全部消散了。
可偏偏它從未感受到有誰靠近過此地，周圍更是不存在一絲一毫生人的氣息。難道銀絲仙葉還能生出雙腿來，憑空跑了不成？
寧寧懵了。
寧寧差點懷疑這位是不是遭到了奪舍，畢竟原著里描寫男主，從來是滿臉裝逼的倒霉樣，一句話都沒提過，裴寂居然會這個。
好的，這是第二個對她說「不要走」的人。
許曳還沒弄清眼前局勢，便猛地一翻白眼。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只有短短六個字：
寧寧明白了：「那就是笑話過！」
鏡中畫面一轉，果然在天際見到一束火紅的光。
女修話音剛落，玄鏡中圓滾滾的巨大鳥蛋便悠悠一晃。
玄鳥來到那堆嶙峋石塊前。
千鈞一髮間，不遠處一直安安靜靜的鳥蛋忽然輕輕一晃，發出十分細微的、有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
就這副模樣，哪裡還需要什麼磨刀石啊，自己磨自己不就成了嗎。
承影：「嘖嘖。」
第一個是800米測試時的體育老師，一本正經地對著隊伍末尾的她喊：「不要走，跑起來！」
他說話從來都心直口快，不加隱瞞：「此番恩情，裴寂必當傾力相報。」
掃地僧果然無處不在啊。
等他重新低下腦袋，又沒忍住噗嗤笑出聲，連帶著裙擺一晃，淹沒少年蒼白的指節。
他平時拽得厲害的聲線這會兒軟得不行，還帶了淡淡的哭腔：「不要走，我……」
「你別動。」
曲妃卿斂了眉目，唇角終於沒了笑：「此地平坦開闊，唯一可供躲藏的，唯有蛋旁的石堆。」
他想了會兒，最終還是用十分委婉的語氣說出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話：「答應我，以後不要再用煉丹爐燒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尤其是來秘境之前那晚的東西，好嗎？」
之前在她心裏，「裴寂」從來都是男主角的代名詞，運氣爆棚、天選之子、爽文主角，可現在看來，所有這些標籤，都不足以描述真實的他。
之前她在古木林海與蘇清寒交談時，兩人就曾談論過，玄鳥究竟為何會死守銀絲仙葉。
露在衣服外的手臂與脖子裂開了好幾道血痕，雖然被簡略
和圖書擦拭過，卻還是能看出當初血肉模糊的痕迹；臉色則是比紙片更為蒼白，彷彿為了抑制呻|吟般，擰了眉頭死死咬著嘴唇。
那兩個哈哈顯得格外伶仃又心酸，裴寂還沒出聲，就聽見心底的承影大叫一聲：「裴寂，她為了救你，把天心草全搭上去了啊！」
男主在昏迷不醒時做了噩夢，恰好女主陪在他身邊。於是女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抱住他，並說出那句經典台詞——
她依言坐好，看一眼對方滿身的傷：「你的傷沒關係？」
手中是毛茸茸又冷冰冰的奇妙觸感，她故意把聲音壓得很低，兇巴巴的：「我不是在對你好啊，只是覺得你喊得很煩……別哭知道嗎？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不要面子的？再出聲我就揍你！」
許曳師弟的腦子被玄虛劍派吃掉了？
「寧寧不可能比玄鳥更快，一定會被它追上。」
那滴血被她一點點擦去，但由於血漬停留得太久，暈出了難以擦拭的血痕。
裴寂當然不會有所回應，彷彿是為了追尋頭頂突如其來的溫度，腦袋在她手心裏蹭了蹭。
裴寂對這些垃圾話無動於衷，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嘴唇被牙齒咬破，淌出一絲猩紅的血。
純黑霧氣強烈得猶如實體，將他渾然籠罩。血色靜靜融在濃霧之中，像一條條奪人性命的毒蛇，一點點逐漸匯聚，凝聚成漆黑的煉獄深淵。
大家一起吃完飯，就到了許曳和蘇清寒與三人告別的時候。
賀知洲不知道能把玄鳥拖住多久，她來不及顧及其它，立刻邁步向前將仙葉摘下。
她這兩天鬥智斗勇忙上忙下，在生死邊緣反覆橫跳，這會兒雖則百無聊賴，卻又累得不想動彈，環顧四周，最終把視線停在裴寂臉上。
論飛行，那小偷的速度定然比不過它。
像一隻傷痕纍纍的小獸。
寧寧努力把嘴唇抿直，滿眼無辜地與他對視。
它越想越煩躁，原地來回踱步一番，眸中神色越發狠戾，隱隱由橘黃滲出血一樣的紅光。
這是……玄鳥的蛋？
「抱歉抱歉。」
純粹被嚇的。
小姑娘睜大眼睛，語氣急了點：「那我和賀知洲之前做拔絲香蕉，你是不是偷偷笑話過我們笨手笨腳！」
那小子魔魘纏身昏迷不醒，好不容易吞了葯，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玄鳥幼崽身體不好，走了沒幾步便直挺挺摔了一跤，翅膀有氣無力地晃，虛弱得發不出聲音。
唱月峰乃小重山盡頭，視線越過周遭嶙峋的石塊，便是懸天般高聳的陡崖。崖底汪洋大海無邊無際，雪白色浪花拍打在石壁之上，像極了劍光浮影，轉瞬即逝。
小師妹躲在角落瑟瑟發抖：「廢話啊！吃了那種東西，整個人還能好嗎？他怎麼這麼想不開，非要——我的眼睛，嗚！我的眼睛髒了！」
「怎麼了？」
許曳：「拔絲……香蕉？」
但當時在那棵萬年龍血樹前，他所散發的劍意，卻又狠戾得猶如煉獄。
後面的句子太過含糊，寧寧聽不清。
——糟糕，他還沒有告訴大家，這真的只是根香蕉而已啊啊啊！
現如今它得了幼崽，暫時不會分心到其它事上，一眾修士才終於得到機會離開唱月峰。
已經有人破了音地大喊一句：「不要啊！許師弟！快住嘴！」
「我們都在勸他，可他就是不聽。誰能想到那玩意毒性如此強烈，許曳他……」
就算她一時心軟，當真做了上述那麼肉麻的事情，根據惡毒女配的角色定位，鐵定是男主醒來、以為自己被佔了便宜、將她炒煸燉煮最後送往火葬場一條龍。
玄鳥之所以拚命護著銀絲仙葉，是為了自己的孩子。
寧寧不可能真的揍他，聲音軟了點，試探性地自說自話：「你應該聽不到吧？你們男主就是麻煩，睡著了還要別人溫聲細語地走劇情，還好我沒有這種戲份。但其實睡著的人根本聽不見別人說話吧？那些所謂的『我會陪著你』真的不是在演獨角戲嗎？」
寧寧低下腦袋，看一眼手裡捧著的玄鳥幼崽。它與其它鳥類有所不同，不僅蛋殼中清新潔凈，帶了股淡淡奶香，自己還生出了豐|滿的羽翼，摸起來熱乎乎又毛茸茸。
「哎呀，糟糕。」
原來這不是血痕。
寧寧立馬接話：「不用！」
裴寂沒說話，從地上撿起沾滿血的包袱，在裏面翻找片刻，居然拿出了……
頓了頓，又一本正經地補充：「你腦袋上沒有蟲。你當時被魔魘魘住了，寧寧才摸你的頭來安慰。」
耳垂的軟肉極為柔和，寧寧的動作很輕，慢慢按壓耳垂時，有一道道不易察覺的電流悄然蔓延。
他耳朵上的顏色還是很明顯，像是把晚霞從天邊摘下來，將白皙的膚色完全浸透。
他居然還口hｔtps://ｍ•hｅｔｕｂoｏk.ｃｏm•cｏm口聲聲說那東西能吃。
他被魔氣折磨得厲害，大概是做了噩夢，用沙啞得難以分辨的嗓音低低喚了聲：「……讓開。」
更令人感到無比驚訝的，是纏繞在他身旁的濃郁魔氣。
萬劍宗的紅衣女修好奇張望：「可之前玄鳥查探的時候，蛋後面分明——啊！」
穿過密密匝匝的樹林，竟來到一處懸崖頂端。
之前他們之所以蝸居於金剛罩中，是因為玄鳥感知超強，一旦察覺金剛罩破，便會飛來獵捕食物。
「謝謝你啦。」
寧寧想得入了神，目光便一直停在他臉頰旁。在大片白皙的色澤里，忽然見到一抹突兀的紅。
它所處的位置極為隱秘，加之寧寧一心取得仙草，因此之前並未察覺這道影子。此時不經意間望見，心臟用力地噗通一跳。
然而摘完抬頭，視線晃眼一瞥，卻不由愣住。
更深……？
裴寂抿了唇，別開視線。
……她才不會心軟呢。
寧寧搖頭：「不會。」
當時的寧寧驚訝得微微張圓了嘴。她是怎麼也沒想到，那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甚至有幾分書痴氣質的姐姐，居然會是這方秘境里Boss級別的人物。
當時她察覺天邊有異，明白玄鳥很快就會回來。要是藏在石頭後面或當場逃走，一定會被它當場抓獲，更何況她已經摘了銀絲仙葉，無論如何都解釋不清。
玄鳥來去如風，降落在地面時，引得石子紛然滾動。許是因為原身體型太大，它在落地后便化身為紅衣女子的模樣，還沒走動幾步，神色便陡然凝滯。
一條明顯的縫隙逐漸漾開，一直蔓延到膝蓋的位置——
寧寧也像跟前的裴寂一樣，獃獃停了動作。
眾人看見它緩緩低頭，面帶狠意地探身至石塊之後。一縷冷風吹過，撩撥得遠處樹葉嘩嘩作響，像是某種倒計時般的鐘聲。
紅衣女人眼底冷光一閃，不過抬手之間，便又化為了巨鳥的模樣，扇動翅膀騰空而起。
裴寂的動作頓了頓。
蘇清寒道：「但也有人覺得，說不定是因為玄鳥生了蛋，想通過它來滋潤幼鳥。」
賀知洲頓時來了興緻：「剛好寧寧帶了丹爐和糖，我們之前又找到了好幾根香蕉，要不趁這機會，我給你做一份嘗嘗吧。」
很顯然，玄鳥和她想到了同一個地方。
這四個字說得斬釘截鐵，帶著沉重的壓迫力，叫人完全沒辦法拒絕。
——呸呸呸！她才不會這樣干！
「不行不行，你瞞了我們這麼久，回去必須做頓飯給大家吃。」
為了穩住惡毒女配人設，寧寧繼續胡說八道：「之前你做噩夢，賀知洲還摸著你腦袋安慰了幾句呢。」
然後發出了很低很低的一聲氣音，仍然是失落又難過的語氣，像在極力忍著痛。
賀知洲知道裴寂擁有魔族血脈，卻從沒想過，魔氣外溢竟是這般景象。
他當初也是這樣，聽風就是雨，從來不去認真探尋真相，只不過看了幾眼，就認定這是低俗之物。
寧寧胡思亂想，試圖不去理他。但是……
崖頂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它卻始終靜靜立在整個秘境最深的角落，不曾有絲毫動搖。天光地影皆在此處渾然彙集，不愧為汲取日月精華而生。
他和蘇清寒與另外三人道了別，跟著地圖上走，很快便抵達了萬劍宗的駐紮地。
裴寂還是語氣淡淡地應：「嗯。」
而是他當真紅了整隻耳朵。
頓了頓，又撫著長須輕笑：「真是無巧不成書啊。要是寧小道友身上沒有天心草，便定不會有此等巧遇。」
蒼天大地，這也太恐怖了吧！！！
為了讓這個孩子誕生，她在此地守候了足足百年，要是功虧一簣……
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從石中靈手裡將它奪來，而且還在此刻……白白送給了它。
「師姐。」
她穿著十分常見的門服，裙擺之下，隱約可以見到白皙纖細的腳踝。這是與渾身血污的他格格不入的景象，忽而一陣微風拂過，撩起輕飄飄的裙邊。
天無絕人之路，玄鳥幼崽居然破殼了。
香蕉入口，帶來一股濃郁且清新的香甜氣息，外層的糖漿甜而不膩，能夠輕而易舉地俘獲食客芳心。
許曳目光決然，把香蕉舉到嘴邊。為了讓大家相信這是貨真價實的食物，決定自己先行把它吃進腹中。
難道……香蕉有毒！
等、等等。
寧寧木著臉，把腦袋轉到另一邊。
玄鳥將它輕輕拿起，眸中冷冽的殺意褪去，漸漸浮起笑意。
白沫濺三尺，而他本人則倒在地上開始不斷抽搐，手腳並用的那種。
現場有好幾個跟他關係不錯的朋友，在見到許曳的瞬間，同時露出了極端震驚的表情。
寧寧的裙子不知在哪裡被劃破了口子，從底部到膝和-圖-書蓋，晃眼看去，能看見少女的小腿。
小偷一定是逃走了。
話說到這裏，他的整張臉忽然僵了一下。
隨即最頂層的蛋殼被小心翼翼舉起來，從裏面探出腦袋的卻並非玄鳥幼崽，而是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
有人驚訝道：「我聽聞玄鳥蛋在孵化之時，顏色會隨著孵化進程由白變紅，看它的模樣，應該已經快破殼了。」
一旁的賀知洲神情驟變：「我們給許曳做的拔絲香蕉……不會就是用的這玩意吧？」
於是洞里只剩下寧寧和裴寂兩人。
「聽聞許多萬劍宗弟子都駐紮在一起，我和師姐也想前去湊湊熱鬧。」
陡崖盡頭的平地上，生有一株散發著盈盈光華的靈植。與尋常植物不同，它總共只有一片長且細的葉片，通體呈現出星光銀河般瑩亮的雪銀色，此時沐浴著淡淡晨光，便更顯得如夢如畫。
這一番折騰下來，寧寧簡直心力交瘁，喂完丹藥就懶洋洋靠在洞穴石壁上，閉目養神稍作歇息。
但此刻卻拿著針和線，幫她縫好一條再普通不過的裙子。
照她對這位的了解，他包裹里應該裝著劍譜小刀和各種各樣的靈丹妙藥，這套針線的突兀程度，類似於奧特曼大戰天線寶寶、關公嫁給外星人。
然後乾巴巴笑一聲：「你頭像有隻蟲子，拍拍就走了，哈哈。」
她話沒說完，表情和嗓子就一起僵住。
裴寂被它嘮叨得有些煩，把目光從寧寧臉上移開，往地面看去時，恰巧見到小姑娘的裙擺。
鏡外有不少人同時屏住呼吸，心腸軟的女修，甚至已經別開了視線。
許曳：？
玄鳥沒找到偷走銀絲仙葉的罪魁禍首，滿心憤懣地回到崖頂，居然見到滿地碎裂的蛋殼。
寧寧心裏咯噔一下。
「其實銀絲仙葉的最大用途，還是解毒與抑制魔氣。但由於聖階靈植都擁有清心凝神的靈氣，所以絕大多數人都認為，玄鳥是為了通過它汲取天地精華、提高自身修為。」
鏡外有長老倒吸一口冷氣：「難道她逃走了？」
睡著的裴寂可要比醒著的他乖巧許多。
他們你一言我一句地說，曲妃卿看著玄鏡里的少女，眼底薄光更深。
不對。
答非所問。
裴寂按耐住頭痛欲裂，神色不變地應了聲：「嗯。多謝師姐。」
他的手修長白皙，本應是非常漂亮的模樣，卻被陳年舊傷與拿劍的老繭破壞了美感——對了，這隻手應該在屍山血海里握著劍的。
裴寂的語氣很硬：「想笑就笑吧。」
「……那就坐好。」
「雖然它長得難看，但味道絕對是一流！」
甚至於，就目前來看，他的人生與那些冠冕堂皇的詞語壓根就沒什麼交集。
魔氣已經消失，但身體里的疼痛即使在睡夢中也會施加折磨。裴寂是漂亮的少年人模樣，此時長睫微垂、薄唇緊抿，狹長的雙眼微微上勾，再加上身體不時的顫抖，竟無端顯出幾分單薄的脆弱感。
「這可不妥。」
進入小重山秘境的，都是金丹期修士。此等修為無法與玄鳥抗衡，更不可能在它凌厲的攻擊之下來到這裏，見一見銀絲仙葉真正的模樣。
有點癢。
「奇怪，寧寧藏去了哪兒？」
於是賀知洲還真給了他一條歪歪扭扭像小蛇的深棕色物體。
就連「銀絲仙葉生在唱月峰」這一傳聞的由來，也是數年前一名弟子進入秘境時，恰好被傳來此處，這才見到那株傳說級別的仙草——
「等等！諸位快看！」
那竟是……它尋了百年而不得的天心草。
等等。
她說著露出了極為驚喜的神色，美眸含笑：「這蛋……在不久之前就已經快孵化了。」
那竟是個橢圓形的蛋。
他在清醒時從來都冷著臉，就算偶爾笑一笑，也全是來者不善的冷笑或嘲笑，不像是男主角，當個終極反派Boss還差不多。
可就是說出了這樣的話的裴寂、不久前還憑藉一劍單挑萬年龍血樹的裴寂，此時卻垂著長睫，認真把線頭穿進針孔。
下面還有一行字：【小朋友要平平安安地長大哦。】
她被戳到了奇怪的笑點，從嗓子里發出輕且急促的一聲笑，沒想到裴寂聞聲后，面無表情地抬起眼。
可就算知道那玩意只是香蕉，以它長相的恐怖程度，也讓許曳完全沒有胃口嘗試。思來想去，還是將它拿在手中，當成朋友之間臨別的禮物。
萬劍宗的紅裙女修也來了興緻：「不過與天心草相比，銀絲仙葉的孵化能力只能算是退而求其次。待會兒玄鳥回來，就算與寧寧撞見，不也可以利用天心草與它進行和平交易，免受傷害？」
饒是寧寧也能感受到這株靈植所散發出的柔和靈氣，應該正是傳說中的銀絲仙葉。
裴寂從沒與誰有過如此貼近的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