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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成了白月光

作者:紀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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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晚安

第四十六章 晚安

先不說她一直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單看那僧人擊退敵手的招式,必定修為不低。
恐怕那兩名弟子做夢也不會想到,那首合奏的喪歌沒吹死明凈,反而把他們自己給送走了。
清峻的少年感仍帶著涉世未深的稚氣,眼中清冷的戾氣卻又很大程度地把它衝散;眼尾不知怎地浮了層緋紅,將淚痣襯出幾分勾人的柔色。
眼睜睜看著自家弟子被錘,流明山掌門何效臣嘆了口氣:「你們不知道,本來我和門派里的幾位長老最愛去樂修在的山頭散步,景美樂更美,那叫一個陶冶情操。直到這姑娘橫空出世,好傢夥,嗩吶一響師門白養,那些琴啊笛啊,全被她一個人給帶跑調了。」
想起陰山鬼珠,又忙道:「你體內的魔氣仍有發作么?」
天羡子拍手稱快,笑得像個終於拿到了零用錢的傻孩子,用指節輕輕扣響桌面:「來來來,願賭服輸,猜錯的都把靈石放桌子上!」
……其實倒也沒有想要稱讚你們劍修的意思。
隨即一本正經地咳了聲,用最僵硬的語氣說出最吞吞吐吐的話:「你你你……你被我吵醒了?」
寧寧見他神情溫和,沒有任何要開打的意思,放下心來繼續道:「我偶然路過此地,被諸位的鬥法所吸引,便停下來駐足觀看,並無爭搶令牌的念頭。」
由於兒時被娘親關在地窖里的經歷,他對黑暗一直存有厭惡與抵觸的情緒。
——所以你是把它給吃了啊!這根本不叫「收養」,純粹是把人家抓來當食材好嗎!
原來是明空的朋友。
令牌被僧人拾起后,那兩名樂修便被強制移出了秘境,明明是四個人的電影,到最後只有拿著鍾杵的他擁有姓名。
明凈朝她雙手合十行了個禮,聲線仍舊溫和:「施主保重。」
到後來又成了:「你怎麼不用我給你買的髮帶?是不是不喜歡?」
百樂門門主頗為不滿:「樂器是音修的半條命,哪裡能用來掄人打人?要真這麼暴力,不如去當劍修。」
寧寧從不吝惜讚美,裴寂的確挺好看。
承影百感交集:【嘖嘖,欺騙無知少女,夠狠夠心機。】
「曖昧」這個詞,很是叫人討厭。
這已經不是「不懂憐香惜玉」的水平了,簡直辣手摧花,慘絕人寰。
「這幾位樂修是被我放在一起的,不賴吧?」
身後傳來澄澈乾淨的少年音:「嗯。」
他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完,耳邊就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窣響動。
裴寂默了半晌,低聲應她:「不是。」
看上去小小的一隻,彷彿稍一用力就能折斷的柳枝。
紀雲開身為玄虛劍派掌門人,理所當然地擁有投放許可權。這會兒看罷一場好戲,小胳膊小腿興奮得晃個不停:「我就知道樂修個個都不簡單,人才啊!」
寧寧說到底只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這會兒當面受了感謝,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都是身外之物,就……沒什麼好謝的。」
好在洞穴中生有靈菇,才能讓他安心一些。
他的衣物與夜色渾然一體,偏偏皮膚又是極為惹眼的冷白,被樹林里肆意生長的靈菇一照,整張臉就像盞行走的長明燈,真正意m.hetubook.com.com義上白得發光。
兩人白日在鸞城中走了整整一天,如今時值子時,正是最為睏倦疲乏的時候。
承影老淚縱橫,言語中帶了哭腔:【掩耳盜鈴,欲蓋彌彰。這時候閉眼睛裝睡有什麼用,啊?你是傻瓜嗎?】
他從小到大習慣了獨來獨往,若是有旁人待在身邊,只會無端覺得厭煩。可此時卻不知怎地生出了幾分猶豫,抬眼瞥見寧寧直勾勾望來的目光,心口不受控制地用力一跳。
夏天的夜晚帶著連綿暑氣,像點點星火落在心口,裴寂一言不發地平躺在薄被上,被灼得有些燥。
他不擅言辭,卻也知道單純的一個「嗯」字定會導致冷場,於是生澀地補充一句:「多謝師姐相贈的陰山鬼珠與傷葯。」
真宵雖然一直冷著張臉,但其實非常給自家師弟面子,右手往玉桌上一放,就落下不少靈石。
鸞城城主府,頂層閣樓。
但她畢竟是師姐,此時此刻總不能露怯,只能故作鎮定地背過身去,把聲音壓平:「我睡了。」
天羡子聞言立馬來了興緻:「對對對!那伙人打得怎麼樣了?我下的注贏了沒?」
她不愛用蠻力相搏,若是每次遇見人都要為了搶奪令牌打一場,估計沒過多久就會變成個千瘡百孔的人肉沙包袋。
裴寂愣了半拍,在寧寧的注視下很聽話地閉上雙眼。
煙火已然銷聲匿跡,夜色恢復了往日沉寂。長明燈光與月亮一起攀上窗檐,悄悄淌進裝潢華美的瓊樓之內,照亮在場各大門派長老的面龐。
「我以前生過一場很嚴重的大病,不能下床走動、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的那種。那段時間在家裡什麼事也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看書,或是跟家裡的啵啵玩。」
「只可憐吹笛子的那位小友,到後來表情跟見了鬼似的。」
承影:……
寧寧是個話簍子,興緻來了能滔滔不絕講上大半夜,從練劍心得到師門八卦,最後甚至扯出了自己以前的事情,托著臉對他講:
裴寂的嗓音生澀卻柔和,輕輕對她說:「晚安。」
寧寧還是頭一回與同齡男生在同一處地方入眠,思來想去總覺得有些難為情,平躺側躺都覺得不對勁。
樹林彷彿沉浸在之前的陰樂里,夜色如海霧般徐徐生長,像宣紙上的墨團那樣緩緩氤氳開來,帶著絲絲縷縷透骨的涼氣。從不遠處傳來幾聲幽幽鳥鳴,沒有了鳥雀應有的輕快靈動,凄厲得有若哀嚎。
對不起,她只能想到一顆被夾在飛舟上的詭異人頭。
明凈若有所思地遙望遠處,語氣深沉:「那群妖修七成打他,三成打我。要不是絕大多數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我也就沒辦法趁亂逃跑了。」
一人一劍看似面如止水,實則心底狂潮洶湧。裴寂只覺得耳根的燥熱越來越濃,徑直攀上眼尾與面龐,惹出烈火灼燒般的躁意。
他的動作悄無聲息,連呼吸也隱匿在夜色里,視線所及之處,是少女纖細的背影。
於是再也沒有擾她睡夢的亮光,唯有暮色四合,溫柔如潮地漸漸上漲,將視線淹沒。
裴寂不知道的是,寧寧心裏的慌亂其實不比他少。
頓了頓,又道www.hetubook.com.com:「啵啵是我家裡養的兔子,白白胖胖一團,很可愛的——你養過寵物嗎?」
「小師弟!」
甚至後來搜得不耐煩,直接抓住青衣女子的腳踝倒吊著提起來,跟抖篩子似的拚命搖晃,直到令牌被抖落而出。
天羡子和紀雲開異口同聲:「多謝門主誇獎!」
明凈點頭:「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小僧亦無心爭鬥。」
「可不是為了多元共存嘛。」
洞穴很小,像個在山壁上內陷的凹槽,最多能容納六人不到。
寧寧微微愣住。
「無礙。」
方才四名音修弄出那麼大的動靜,除她以外卻一直沒有旁人再被吸引過來。想必這林子里人煙稀少,其他弟子們都被分散送去了別的地方。
寧寧被他哽了一下,心裏暗道人才。後來又稀里糊塗說了許多,隨著睡意漸濃,話題也慢慢變得天馬行空。
寧寧看一眼被他掄飛的梵鍾,又想起一男一女齊刷刷升天又落地的情景,胸口不由得隱隱作痛。
她說到一半忽然泄了氣,似是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下一句話。
等等。
【你是老天派來專門折磨我的嗎?】
比如「小鮫人愛上皇子,卻因魚頭人身遭到婉拒」,以及「利用避雷針度過天劫的可行性」。
說罷停頓片刻,從儲物袋裡拿出一盒藥膏遞給他:「明明你才受了傷,也不好好處理一下——你和別人打架啦?」
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劍心天成,一心一意撲在劍道上,因此堅信錢財只是身外之物,平日里幾乎從不用錢,一旦花起錢來,就跟喝水似的毫不心疼。
寧寧:……
原來那不是什麼浮空的人頭,而是身穿黑衣的裴寂。
長老們看戲看得樂不可支,與閣樓里歡顏笑語的氣氛不同,試煉秘境之內要幽寂壓抑許多。
前三個字一出,擺明了是要將他偷看的事兒拋得一乾二淨,之所以會扭過腦袋,是因為聽見寧寧翻身的聲音。
年輕的僧人將她粗略打量一番,末了淡聲開口:「寧施主,久仰。」
尤其是四周寂靜無聲,山洞又格外狹窄逼仄,在幽謐如柔波的午夜裡,難免生出些許難以言明的曖昧。
寧寧一邊漫無目的地向前走,一邊打量著林中景象。
明凈澄澈如水的雙眼稍稍眯起,陷入回憶時,瞳孔里彷彿蒙了層模模糊糊的霧:「多虧那位玄虛派弟子出手相救,解決了大半搶匪,才助我逃脫一劫。」
離得近了,才發覺他臉上有幾道帶血的划痕,似乎剛經歷過一場打鬥。
寧寧在心裏把這位看上去十分正經且靠譜的僧人拉進了危險名單。
寂靜夜色里響起清越的少年音,被刻意壓得很低,不知道寧寧有沒有聽見。
幾縷黑髮落在少年精緻的眉眼之上,或許是夏日獨有的燥意讓他心煩意亂,裴寂皺了眉,毫無徵兆地輕輕偏過頭去。
這樣說來,在原著里,男主的確是最先出現於一片不知名叢林的。
「既然你我二人都無心爭鬥,那小僧便先行告辭。」
而裴寂保持著偏轉腦袋看她的姿勢,與寧寧四目相對。
「不要小看我!」
至少寧寧這兒是這樣。
浩然門大長老不忍直視,唉聲嘆氣:「紀掌門,往大混戰里強hetubook•com•com塞一個正常人,倒也不必如此殺人誅心。」
兩人都覺得自己的偷看被對方當場發現,視線在短暫相交后趕忙錯開。
夜色如墨,一點點勾勒出少年纖長的眼尾、高挺的鼻樑與耳邊柔軟的烏髮,而他的唇則是薔薇般的色澤,向下抿出薄薄弧度。
他從未如此仔細地端詳過寧寧,好不容易壯著膽子看上一眼,也只能是當她背對著自己的時候。
她怎麼也睡不著,乾脆睜著眼睛一片片數藤蔓上的葉子,後來數得無聊突發奇想,決定扭頭看看裴寂睡著的模樣。
她與明凈沒有任何恩怨糾葛,因此道別得格外利落,等分道揚鑣之後,周遭便又只剩下寧寧一人。
石壁之上藤蔓叢生,將嶙峋石塊染出生機勃勃的翠色。幾株靈菇生長在角落,像一盞造型獨特的小檯燈,散發出源源不斷的瑩白柔光。
紀雲開朗聲笑笑,屬於孩童的雙眼猶如兩顆圓潤黑珍珠,在燈光下泛出薄薄亮色:「長老不也專挑了幾個出了名合不來的死對頭,特意把他們放在一起么?」
裴寂面無表情地回應:「我沒有。」
她居然在擔心他。
先是因為怕痛所以技能全點防禦的明空,如今又來一個把鍾杵當大棍的明凈,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也不曉得梵音寺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她不知道的。
黑衣黑髮的少年垂眸望一眼她靜靜入睡的模樣,藉由薄光勾勒出寧寧明媚乖巧的眉眼。好一會兒,從胸腔里發出悶悶的低笑。
寧寧點點頭:「明凈師傅再見。」
這也是種十分怪異的感覺,可出乎意料地,他卻並沒有多麼厭惡。
裴寂伸手將它接下,等簡短道了謝,又聽寧寧道:「既然遇到了,不如我們倆結個伴一起行動吧?試煉秘境兇險萬分,同門之間好歹有個照拂。」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咳咳。】
那僧人把鍾杵掄出了狼牙棒的氣勢,等一男一女都被敲暈,便從二人身上搜刮令牌,絲毫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自覺。
於是四周的聲音都漸漸如潮水褪去,只留下充斥整個山洞的淺淡微光。
這句話本身沒什麼問題,但從一個剛剛扛著杵頭敲暈兩人的大塊頭嘴裏出來,就多少顯得有幾分詭異。
他的動作很輕,起身從儲物袋裡拿出一件衣物,抬手一拋,便讓它落在散發著熒光的靈菇之上。
承影輕咳兩聲:【裴小寂啊,悄悄偷看不是君子之風。】
裴寂點頭:「我也收養過一隻兔子,只不過三天後就死了。」
小時候一旦獨自置身於伸手不見五指的狹窄空間里,就會害怕得渾身發顫;長大后情況稍微好轉,卻也並不喜歡太過幽暗的環境。
於是裴寂又木著臉把眼睛睜開。
——本應熟睡的寧寧在剎那之間忽然轉身,一雙杏眼睜得渾圓,目光毫無掩飾地直直望向他。
要是在以往,面對其他人的時候,裴寂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裴寂默不作聲地抿了唇,心口像被毛茸茸的尾巴掃了一下,憑空生出莫名其妙的癢。
她從樹影之中閃身而出,或許是被師門逐漸培養出了厚臉皮,並沒有太多被發現之後的尷尬:「以梵鍾為樂,我還是頭一回見到——我是玄虛劍派的和圖書寧寧。」
「更何況,貴派一名弟子曾於我有恩,哪怕是為回報他的恩德,小僧也不會輕易對玄虛派動手。」
都說樂修五感靈敏,看來的確不假,她縱使刻意隱藏氣息,仍然逃不開對方的感知。
樹林里怎麼會有浮空的人腦袋?
【……趁人家睡著了,光明正大地看也不行啊臭小子!】
承影已經通體散發著母性光輝,獨自在他識海里自由徜徉,不時發出母雞一樣的咯咯笑聲了。
為了方便野外生活,修士的儲物袋裡往往裝有一兩床被褥。因洞穴狹窄,他們的間距並不算大,只隔了一人左右的距離。
「你也睡不著?」
可他還是破天荒地別開視線,輕輕點了點頭。
慘還是賀知洲慘。
……原來她是這樣的嗎?
明凈說話時不苟言笑,語氣淡得像白開水,但寧寧還是被勾起了興趣,順勢接話:「有恩?」
寧寧死死盯著地面上的一顆小石頭,搶佔先機:「那些靈菇太晃眼睛,我睡不著。」
「你之前受的那些傷,」她用一隻手撐在臉龐之下,抬眼看向他時,能聞見少年周身清冽的松香,「如今都痊癒了嗎?」
說罷又在他心裏拚命掙扎,喊得破了音:【啊啊啊!!!死了死了!!!她不會發現你在偷看了吧!!!】
寧寧見他冷著臉不在意,心裏懸著的石頭才終於慢慢落地,想了會兒又道:「不如我們來說說話吧?」
「不是。」裴寂應得很快,「我只是睡不——」
「我聽見幾聲鐘響,順著靈氣趕來。」裴寂將她上下掃視一番,聲音有些啞,「你受傷了?」
寧寧怔了一瞬:「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時一定很難過。」
只是這光線過於黯淡了些,在黑絲絨般的夜幕里顯得微弱又渺茫。一縷縷薄光夾雜著疏影,像深海中隨波搖曳的暗潮,被夜風輕輕一吹,便成了四散的浪蕊浮花,為整個洞穴染上靜謐的淺灰。
他越說越佩服:「從那以後,那座山每天都是以嗩吶為首的大型合奏現場。有回外客到訪,聞聲被嚇了一跳,渾身發抖地問我,流明山到底死了誰,送葬隊伍才能有這麼大的陣勢。」
這真的真的只是個突如其來的小心思,哪成想裴寂壓根沒睡著,她剛一轉身,就對上他黑漆漆的一雙眼睛——
承影參透了這段話里的意思,在心底笑個不停,時而發出驢叫,時而發出雞鳴。
見對方露出有些驚訝的神色,他木著臉補充:「小僧法號明凈,與明空師弟素來交好,他曾向我提起過你。」
「打完了打完了!我就說吧,最後絕對是梵鍾贏!」
她的聲音里裹挾著濃濃倦意,軟綿綿落在耳膜上,竟帶著些許撒嬌般的意味:「互道晚安是我家鄉那邊的風俗,是祝願你……今夜好夢的意思。」
裴寂遲疑應聲:「偶有發作,定不會傷到師姐。」
「小事。」
因在客棧中梳洗過,女孩身上攜了股清雅的梔子花香。青絲綿延而下,如同純黑色的水墨悠悠暈開,遮擋住纖細的脖頸與後背,只露出淺紫的單薄裙紗。
寧寧聽他描述,下意識在心裏勾勒出了一個俠肝義膽、修為高深的少年劍客形象,這會兒猝不及防地被安上賀知洲的臉……
寧寧興和圖書緻勃勃地看罷一出好戲,此時倒也沒存多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心思。
「就是,」寧寧摸摸鼻尖,聲音小了好幾度,「魔氣發作不是很難受嗎?如果能減緩一些疼痛就好了。」
裴寂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在四目相交的瞬間也愣了愣。
裴寂這回躺平了,直勾勾望著洞穴頂端,通紅的耳朵被墨發盡數遮掩:「沒關係,我本來也沒睡著。」
他經歷過數不清的鬼門關,從來沒有退卻和遲疑的時候,如今卻不知為何,因為一道猝不及防的目光而亂了心神。
寧寧悄悄打了個哈欠,本想等僧人走後離開此地,沒想到不遠處圓滑如滷蛋的大腦門鋥亮一晃,風裡竟傳來他的聲音:「施主還想再看多久?」
它跟了這小子這麼多年,已經能摸清楚裴寂的大部分心思,情不自禁冷哼道:【怎麼,平時對人家愛答不理,現在又來偷偷瞧?裴小寂啊裴小寂,我恨你是根木頭。】
他說著彎了彎唇角:「他名為賀知洲,聽說與寧施主熟識。」
寧寧說得累了,便迷迷糊糊睡去,半夢半醒之間嘟嘟囔囔:「晚安啊裴寂。」
「賀知洲?」寧寧掩飾不住語氣中的訝然,「他居然這麼厲害?」
裴寂的野外生存經驗顯然比寧寧豐富許多,走走停停沒過多久,就帶著她找到了一處可供休憩的山洞。
「當年我離開梵音寺外出歷練,途中偶遇數名妖修攔道打劫,僅憑一人之力,全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寧寧心裏沒他那麼多顧慮,一路小跑著上了前:「好巧,你怎麼也在這兒?」
救命!這不就是幹壞事被直接抓包嗎!
承影瘋狂驢叫,逼格全無:【裴寂,快閉眼睛——!】
結果是你們兩個一起被圍毆,你這傢伙還直接跑掉了啊!這樣做對得起見義勇為幫你的賀知洲嗎喂!
但這番話,他必然不會當面說出。
「小師傅果真厲害。」
寧寧趕緊搖頭:「沒有沒有!我沒跟他們打起來。」
裴寂耳根驟紅,呼吸一滯:……
畢竟很多小說里都講,向來陰沉著臉的男主角會在安穩入睡後會顯得格外人畜無害,她想象不出裴寂乖乖閉著眼睛的模樣,就打算親眼去瞧一瞧。
裴寂「嗯」了聲。
自從仙魔大戰後,魔族便成了人盡誅之的過街老鼠。他身為魔修餘孽,身體里淌了污濁的血,早已習慣他人的冷眼相待與刻意排擠,如今聽寧寧說出這句話,反倒無從適應,近乎于手足無措。
寧寧被驚得渾身一僵,等勉強看清不遠處的情景,才終於長舒一口氣。
「我還以為嗩吶定能獨佔鰲頭呢。」
這種感覺捉摸不透又難以掌控,裴寂並不喜歡。
她這回總算是清楚看到裴寂的模樣了。
她不服氣地睜大眼睛:「就算你魔氣發作,我也不會被你傷到。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分明是——」
至於前方則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樹枝傾斜的影子好似魍魎亂晃的指節,一顆被熒光照得慘白的人頭浮在空中——
恰恰相反,正因為太過珍惜,所以才不捨得動用。他命中多殺伐,不願讓雲錦之上沾染血跡,污了它的模樣。
裴寂微微蹙眉,不解地側目看向她。
「是啊。」
裴寂正色安慰她:「兔子烤肉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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