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你不要總是和賀師兄一起……
這回可不能怪它，任何人想起那幅場面，都會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寧寧見他背過身去，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她匆匆避開裴寂的視線，低不可聞地應了聲：「好。」
還好她神色沒有異樣，或許是真的沒把昨晚當做一回事，更沒發覺他偷偷做的那件事情。
不行。
裴寂的表情陡然僵住。
身邊叫她名字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唯獨聽見裴寂念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會無緣無故地心跳加速。
昨天夜裡他與師門眾人去了天香樓，在承影攛掇下替寧寧擋了酒，然後——
承影終於像條蟲似的扭了扭，聲音低不可聞：「那個，嗯，啊。」
他這會兒不像之前那樣愛撒嬌，與平日里有了幾分相像，連求人都是冷冷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寧寧瞭然點頭：「我走的時候，不會把燈熄滅。」
她之前也喝了點酒，卻並未覺得有多少醉意。
寧寧見他發獃，習慣性戳了戳裴寂手臂：「跟我回去好不好？」
裴寂皺了皺眉。
寧寧被這種奇異的觸感驚得耳朵發燙。
溫柔得讓他不知所措。
好在他似是不記得昨晚究竟發生過什麼，表現得若無其事，甚至有些冷淡。
修真之人以天地靈氣為養分，用靜坐代替睡眠，不但能讓身體得到充足休憩，還可以增進修為，大有裨益。
寧寧臉皮薄，既被他盯得害羞，也擔心有什麼人偶然路過，見到他們倆曖昧的姿勢，因此按在他胸口的手掌稍稍用力，試圖將裴寂向後推一些：「你先站好。」
寧寧唯恐他想歪，加重語氣解釋：「無論如何，絕對不會。」
承影有生以來頭一回覺得，這個向來是瘋狗獨狼的小孩兒，莫名有點像只炸了毛的紅眼睛兔子。
然後看著跟前的黑衣少年目光悠悠一晃，最終停留在她眼前，眼尾和眼眶都紅得厲害，含糊卻認真地說：「我也可以……陪著你。」
這是句玩笑話，可她忘了，醉酒的人聽不懂玩笑話，總是當真。
哪怕明日等裴寂清醒過來，說不定會惱羞成怒地殺了它，為了此時此刻的快樂，那也超值啊嘻嘻嘻！
他才不稀罕那些人的喜歡，更不可能祈求他們的絲毫關心，就算一輩子都是孤零零一個人，也同樣能過下去。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匆匆晃過，迅速讓少年紅了整張臉龐。
於是又板著臉，一字一句十分認真地重複一遍：「你不要總是和賀師兄一起。」
他和往常一樣，說話還是沒什麼情感起伏：「我怕黑。」
裴寂：……
心臟像是突然炸開，讓她頃刻之間頭暈目眩，整個腦海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又像是火山裡岩漿翻湧，在這一瞬間破土而出。
裴寂：……
黑暗裡響起小姑娘故作鎮定的僵硬聲線：「晚安。」
糟糕。
醉酒之後的思維簡單又直白，他見自己被寧寧推開，便下意識覺得遭到了嫌棄，本就燥熱難耐的心裏愈發難受，灼得胸口悶悶發痛。
這明明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小事。
這裡是他居住的客房，此時除了他以外空空蕩蕩，床上被子被整整齊齊地摺疊成豆腐塊模樣，看上去又愣又憨，全然不是他的手法。
昨夜他稀里糊塗做了那麼多荒唐事，其中最離經叛道的，當屬那個——
少年人的手臂纖細而有力，因多年練劍，生有結實緊繃的肌肉。
寧寧用力點頭：「真的！」
看它這樣的表現，裴寂便明白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腦海里那些混沌模糊的記憶並非是假，他當真——
寧寧的臉爆炸紅。
只要她不討厭，就夠了。
承影沒眼看，神色扭曲地閉上嘴，後來實在忍不住偷笑，乾脆噗噗噗地樂出聲來，在識海中飄來飄去自由飛翔。
從來沒有誰喜歡他。
隨著漸漸走進巷道，周圍的聲音也在慢慢變小，被濃郁墨色吞入腹中。
越來越近。
裴寂走得搖搖晃晃，寧寧小心翼翼跟在他身旁，猝不及防地，突然聽見略帶沙啞的少年音。
她本應該討厭這樣的觸碰。
她不清楚裴寂的真實想法，然而在這種寂靜昏沉、只有兩個人的巷道里，這樣的言語實在顯得過於曖昧。
被觸碰到的胸口悶悶發熱，裴寂只覺得渾身都在燥，迅速站直身子，走到桌前背對著她坐下。
寧寧的心跳有些亂。
他闔了眼睛深呼吸，徑直往房門的方向走：「練劍。」
然後氣流陡然貼近，幾乎貼著她的皮膚。
裴寂躺在床上，對她輕輕勾起唇角，笑得溫和又靦腆，漆黑眼瞳里映著水光，猶如杏花春雨，無端透出幾分清純的艷色：「有你在的話，可以把燈滅掉。」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覺得如此緊張過，一想到明天裴寂便會清醒，要是他能記得今晚發生的事……
他在叫她「寧寧」，而非曾經冷漠疏離的「師姐」。
「……裴寂。」
寧寧懵懵地聽，腦子裡一片混亂。
「抱歉。」
寧寧不傻，很快明白了他說出這句話的原因。
這會兒不知是受了九洲春歸餘韻的影響，還是慌亂之下的頭腦發熱，寧寧說著手掌合攏，輕輕抓住裴寂胸前的領口，將他往自己身邊一拉，好笑道：「那我把你拉過來，難道就喜歡你了？」
他見寧寧怔忪，以為她並沒有聽清。
寧寧：……
寧寧悄悄深吸一口氣，按耐住怦怦直跳的心臟，迅速轉過身滅了燈。
啊……真是的。
——雖然它的確有一點點，想看到裴寂的那副模樣啦。
心裏的承影故意裝死，平躺在一旁一動不動。
寧寧又是一怔。
他的神色猶豫且遲緩，突然又拉了拉寧寧衣袖，在後者低頭看去的剎那，有些緊張地把嘴角向上拉，露出一個生澀微笑。
裴寂沒理它，沉著臉紅著眼睛就往外走，沒想到還沒出房間，虛掩著的房門便被突然打開。
身下還保留著令人安心的餘溫，熟悉的氣息環繞周身，這是裴寂之前躺過的床鋪。
因是夏日，裴寂的衣衫很薄，隔著一層軟綿綿的布料，她能很清楚地觸碰到對方皮膚的熱度。
此時天色已黯，四下無人，夜色如同宣紙上的一卷潑墨，自天邊傾瀉而來。灰濛濛的雲朵映襯著點點繁星，宛若細碎流沙一粒粒墜落，化作樓宇間不滅的燈火，連綴出綿長晶亮的銀河。
寧寧站在一旁，慶幸此時的裴寂醉了酒，不會注意到她狼狽又慌張的模樣。
一旦被寧寧知道，他肯定會羞愧至死的。
寧寧打了個哈欠，神態與平日里沒太大差別，走到木桌旁放了什麼東西：「我給你買了醒酒湯和早點，那湯好像有點苦，就順便買了糖和山楂——你喜歡甜的還是酸的？」
「我還是扶著你吧。」
萬幸寧寧不知道那件事情，一旦被她知曉……
「推開就是討厭你呀？」
「我對著鏡子練習了很久……不是在假笑。」
裴寂的嗓音里仍然帶著笑，笑意真摯得像是從心底溢出來。他把每個字都念得格外緩慢，彷彿在對
和_圖_書待珍貴的寶藏，不捨得讓它們損毀分毫。像一襲沉重得令人透不過氣的黑色幕布。
裴寂的力道終於小了一些，神情幾乎稱得上是「小心翼翼」：「真的？」
簡直叫人不敢去往下設想。
四下極靜，裴寂的這道聲音便也顯得極為突兀和清晰，像粗糙的磨砂經過耳膜，惹來一串莫名的癢。
然而寧寧這回並未不由分說地把裴寂推開，而是輕輕拍了拍他後背，聲音無比貼近他胸膛，迴旋在衣衫的褶皺之間，有些悶悶的，也有些無可奈何：「好啦好啦，能自己站起來吧？」
他這時候倒是毫不猶豫說出這件事兒了，之前多倔啊，一個勁地說「只不過是不喜歡黑暗」。
承影苦口婆心地安慰：「而且偷親那事兒吧，她當時睡著了意識不到，你當作沒發生過就好。」
他說了一個字便講不下去，彷彿極為羞恥般咬了咬牙，用破釜沉舟的語氣寒聲說：「我偷偷親她了？」
可是……當寧寧說並不討厭的時候，裴寂還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開心。
這個動作結束得很快，近在咫尺的那人似是被她發現，很快便起身離開，在寧寧之前待過的木椅坐下。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我不討厭你。」
裴寂：「我叫了她的名字？」
是裴寂下了床，在漸漸靠近她。
有風從窗外攜來窸窸窣窣的樹葉聲響，伴隨著一兩句模糊不清的路人談話。寧寧一動不動地趴在桌面，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
作為同甘共苦多年的好兄弟兼好媽媽，承影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當即壓低了聲音，試探性發問：「等等等等裴小寂，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裴寂醒來時已近晌午，他習慣了在清晨起床，睜眼乍一見到漫天陽光，不由得略微怔住。
那個吻。
……不、不不不不會吧！
這句話一出口，連承影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要是這小子繼續按照現在的趨勢一路狂說，指不定還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恐怕到了第二日，連見寧寧一面的勇氣都沒有。
他的眼睛黑得純粹，在酒勁影響下暈暈乎乎沒什麼神采，卻也因此顯得更加單純無害。寧寧聽見他很小聲地說：「你……你推我。」
這樣的語氣和神態，幾乎是在撒嬌了。
此時的承影面對裴寂有多慫，裴寂見到寧寧時，就有多麼不知所措。
裴寂親……親了她的耳垂，在她睡著的時候？
他說到一半，大概是覺得「打架砍人」這事兒不太適合在女孩子面前講出來，一時間出現了慌亂的神色，把後來的話吞了回去。
只可惜不到須臾便潰不成軍，指節沒什麼力道地散開，淺淺的紅從耳根一直往上爬，竟蔓延到了眼眶。
寧寧想離他遠些，卻又擔心裴寂醉了酒，若是沒有他人攙扶，會一個不穩地摔倒。
娘親罵他是雜種，同門紛紛嘲笑他的血統，就連獨自流浪時，魔氣發作被陌生人看見，也會被罵罵咧咧地叫做「怪物」。
頭腦幾乎是一片空白，裴寂來不及反應，就在沉重的暈眩感中身形不穩一個踉蹌，寧寧眼疾手快，趕忙上前伸手將他撐住。
裴寂微微一愣。
裴寂卻搖了搖腦袋，雙眼一眨不眨，牢牢望著她看。
巷道旁的一戶人家亮了燈，光線像霧氣那樣無聲瀰漫，浸在少年人稜角分明的面頰。
少年周身洶洶的劍氣瞬間軟下來。
站在巷子里的女孩輕輕抿唇，整個人都被身旁那道高挑的影子籠罩其中。
寧寧眼睜睜看著他白玉般的臉ｗww.hｅtｕbｏok.ｃｏｍ•cｏm龐迅速變得通紅，旋即倉促低下腦袋，竟像是頗為害羞似的，支支吾吾應了聲「唔」。
「那你……你在床上好好休息。」
那股溫熱的氣流順著臉龐往下滑落，距離她越來越近，最終停留在耳朵旁邊。這是一處極為敏感的地帶，只不過被輕輕一吹，就有股無形電流竄進血液里，激得她後背發麻。
他還沒醒酒，走路搖搖晃晃，碰到木桌時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為了不吵醒她，迅速把動作停下。
頓了頓，又試探性補充道：「要不，你先把手鬆開？我送你回客棧休息，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
……這副模樣，好像實實在在地有那麼一丟丟可愛，正正好戳在她心口上。
後來又一想，實在不應該如此離開，跟落荒而逃似的。
它在心底瘋狂尖叫，裴寂卻並不理會，而是靜悄悄地站在床前，長睫輕垂，默默打量雙目緊閉的小姑娘。
為什麼只是在那種地方啊。
裴寂聽罷不知在想什麼，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
她覺得自己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太好了。
清醒時的裴寂比昨夜少了幾分酒氣，多了一些刀鋒般的冷戾，心跳卻要比昨天晚上更快更劇烈，當她的手心按在那裡，快要被震得發麻。
裴寂趴在桌面上，用手臂蹭了蹭側臉，可惜這個笨拙的動作並不能讓滾燙熱度減退分毫，反而讓他在反覆摩挲之下更加煩躁。
——你這麼不好意思地「唔」什麼「唔」啊！她才不是那個意思！這是反問句，反問句！
寧寧點點頭，後退一步指指桌子：「如果腦袋不痛，醒酒湯不喝也行。你先吃掉早點，第一輪法會的結果快要公布了，我們不能遲到。」
身邊是無窮盡的黑暗與未知，而他並未離開。寧寧緊張得悄悄攥緊床單，不知道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寧寧狂跳的心臟突然之間猛地一抽，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很高，站在寧寧面前時，擋住了所有或明或黯的燈光，當她睜開眼睛，只能見到裴寂幽深的眼瞳。
裴寂醉了酒，被她推得向後一個踉蹌，按在肩頭的雙手卻沒鬆開。
而他們被高牆的影子籠罩其中，游曳不定的清光輕撫著靜謐夜色，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比如街道上嘈雜的人聲，遠處隱隱傳來的幾道犬吠，還有裴寂恍如耳語的低喃。
只不過承影比較誇張，直接飆出了一聲快樂的鵝叫。
無論裴寂本人的邏輯有多麼嚴密，她總不能跟一個神志不清的人講道理，只好順著他的意思應道：「我怎麼會討厭你？」
承影這才鬆了口氣：「練劍就練劍，你可別一時想不開殺了別人或自己啊！」
「……你不要總是和賀師兄一起。」
她差點用手捂住臉，從而止住沸騰的血液。
寧寧不敢動也不敢睜開眼睛，始終保持著睡著的模樣，沒過多久，便感覺自己被輕輕放下，躺在了某處軟綿綿的地方。
尤其手上一用力，甚至能感受到他肌肉堅實的紋理，以及劇烈的心跳。
——就算知道那些很可能是醉酒後的胡言亂語，也還是很讓人害羞。
眼前濃郁的黑暗頃刻消散，少年被她從巷道的陰影里拉出來，置身於一盞昏黃的明燈之下。
單單想到這個字，都能讓他心口重重一沉。
寧寧一時間愣住。
有綿軟溫熱的觸感落在耳垂上。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這麼仔細地考慮他。
裴寂在她耳邊很近的地方，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晚安。」
他意識一片混沌，稀里糊塗點點頭。
m•hetubook•cｏm•ｃｏm承影重重地深吸一口氣，白眼一翻，如同初初發射的火箭，旋轉升天。
此時卻頭昏腦脹地想，裴寂既然敢親……
忽然有股輕輕的風掃過耳畔，片刻之後，她才反應過來那是裴寂的呼吸。
裴寂板著臉，咬下一口綿軟的奶黃包。他很少特意吃甜，此時熱騰騰的奶香充斥舌尖，竟讓他捨不得咽下。
承影沒忍住傻笑一聲，在意識到這個行為只會讓裴寂更加難堪后，很有哥們義氣地面色一凜：「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哈。」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在暗暗奢求著一絲絲喜歡，只要一絲絲就好。
這段路走得極為漫長，好不容易走到客棧，等把裴寂扶上床時，寧寧長長舒了一口氣。
滿身浸在黑暗裡的少年遲疑片刻，低著頭把雙手挪開。
他似乎比之前安分了一些，寧寧伸出手去，順勢扶好裴寂手臂。
對了，這是個劍修。
他大概以為她已經睡著，動作輕得不可思議，站在寧寧身旁時，連呼吸聲和衣物摩擦的聲音都沒有發出。她正疑惑裴寂要做什麼，絲毫沒有預兆地，感到後背被一隻手罩住。
他並非搖尾乞憐的犬類，不會因為一丁點恩惠便死心塌地，之所以會覺得開心，許是因為說出這句話的是她。
哪怕醉著酒，裴寂還是本能地感到心跳加速，遊離于神識之外的意識勉強被拽回來一些，在短暫怔愣后直起身子，木著臉點頭。
裴寂沒有反應，唯有一雙波瀾不起的黑眼睛定定看向她。
裴寂也因此絕不會察覺，之前還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寧寧迅速用被子遮住整個腦袋，把身體彎成了一隻蝦米。
哪知他竟直接望著寧寧，張口正色道：「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很清楚——特別清楚。」
如果不是正在裝睡，寧寧一定會立馬捂住臉縮成一團。
然後被寧寧扯住袖子，輕輕一拉。
……對了，此時的裴寂是沒有醉酒的。
「啊，你居然醒了？」
一旦被他知曉，她肯定會羞愧至死的。
她之所以把心底的緊張悄悄藏好，故作鎮定來看他，除了督促裴寂吃早點喝醒酒湯以外，還想著看一看他清醒后的模樣。
寧寧坐在木椅上，腦袋埋在手臂里，竭力閉著眼睛。
承影：……
這是個下意識的動作，源於昨夜裴寂的那幾次跌倒。寧寧本以為自己應該早已習慣，卻在觸碰到少年人消瘦挺拔的身體時，呼吸鈍鈍一滯。
隨即整個身體懸在半空。
——這是酒後吐真言還是說胡話？裴寂居然會在意她與賀知洲單獨相處？還有那些做飯家務拔劍砍人……又是什麼跟什麼？
他腳步不穩，順著力道向前趔趄幾步，恰好撲在寧寧懷中。
承影興高采烈，重新恢復生機活力，探頭探腦打量桌子上的食物：「等你們結為道侶，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嘿嘿嘿。」
這樣一推，又忍不住身形一滯。
按照平時的習慣，裴寂本應該在心裏默默回復它。
雖說他們倆之前也有過一起在山洞入眠的經歷，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不管怎麼想……都不太好吧！
裴寂仍是低頭望著她，神色冷冽，語氣里卻透出幾分委屈的意味：「你討厭我？」
「嘿嘿嘿，寧寧買的早點嘿嘿嘿。」
卻又隱約帶了點含蓄的期待與怯意。
這這這、這不太好吧。
一片寂靜。
承影被這個動作嚇到扭曲：「等明日她醒來，絕對會被嚇壞的！你冷靜一點！」
「我會做飯，會家務，會陪你玩，還會打架砍人——」
他因喝過酒，眼眶
和_圖_書周圍泛著一圈粉紅，好似春日里沾了水的桃花，自眼尾一直蔓延到臉龐，越來越淡，越來越散，襯得淚痣懸墜如血滴，又像被染紅的一滴淚。躺在床上的少年已散去了發繩，如瀑黑髮盡數傾瀉在雪白床單上。裴寂睜著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一動不動看著她，小半臉頰藏在凹陷下去的枕頭裡，像只安靜的鹿。
托裴寂的福，寧寧也感覺有股無形的火從後腦勺一直燒，把本來就陣陣發熱的臉龐燒得滾燙。
她好歹是在二十一世紀長大的根正苗紅好青年，沒有古人那樣強烈的男女大防，但像這樣緊緊與他走在一起，還是會感到緊張。
它察覺到裴寂耳朵有些紅，聲音卻還是冷冷的，在遲疑許久后低聲問道：「我——」
寧寧心跳如鼓，一動不動。
裴寂睡得很安靜，沒發生一丁點聲音，一想到他意識不清說出的那些話，她就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
後腦勺陣陣發痛。
反正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而寧寧又最容易心軟，迅速在這樣的眼神里敗下陣來，渾身僵硬地指了指一旁的桌椅：「我在這裏靜坐修行。」
她疑心著這是不是自己酒後的幻聽，帶了些困惑地側頭抬起眼睛，不偏不倚，恰好對上裴寂眼眸。
夜裡的鸞城車水馬龍，偏偏裴寂不愛人群與喧嘩，於是她在送他回客棧時，特意選了條僻靜的巷道小路。
她心煩意亂，靜坐不了也睡不著覺，只能趴在桌子上翻來覆去地數綿羊，結果越數越心慌。
她心下一頓，這才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你想要我留下？」
「裴小寂，沒事的，雖然你的確是酒後吐真言，但寧寧不知道啊。你只要裝個傻，就說是醉了酒胡言亂語，她不會怎麼介意的。」
裴寂小時候在荒郊遇見野生魔蟒時，都沒有現在這樣緊張，握著劍柄的右手緊了緊，語氣不帶起伏地乾澀應聲：「都可以。」
他的後腦勺仍在生生髮痛，因為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再邁步上前時，積攢的酒勁再度湧上頭頂。
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心生生髮燙，彷彿與身旁少年待在一起的每一個片刻，都會令她身體升溫。
寧寧走了進來。
在恍恍惚惚間，她又聽見裴寂沙沙的嗓音，比之前小了許多，像是貓咪的輕聲低語：「所以，你可以，偶爾來看看我，不要總是和賀師兄在一起。」
承影被嚇得花枝亂顫：「裴小寂，冷靜，千萬冷靜！只不過是丟了一下人，不至於自盡吧！」
因為有了方才的那次接觸，她似乎早就做了心理準備，料到會變成這樣。
奇怪，難道他看上去波瀾不驚，其實心裏緊張得厲害嗎？
昨天夜裡——
萬幸裴寂不知道，她在被偷偷親吻臉頰時並沒有睡著。
有夜風從窗外吹來，他動了動腦袋，髮絲隨之拂過白皙面龐。
不會吧。
然而裴寂不愧是裴寂，很快便將滿心翻湧的暗潮強行壓回去，冷著臉從桌子上拿起劍。
寧寧一個頭兩個大。
裴寂目光陰狠，緊緊握了拳。
「裴寂？」
她知道裴寂因童年經歷格外敏感自卑，不想讓他又覺得自己受了厭惡，因此沒有毫不猶豫地推開。
裴寂閉眼深吸一口氣，繼續問：「我還讓他不要和賀師兄來往……多陪我？」
「裴小寂，你不會是想和寧寧同床同枕吧？使不得使不得！」
這會兒酒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濃濃倦意。裴寂很聽話地乖乖洗漱上了床，把整個身子埋在軟綿綿的被褥里。她剛想道別離開，卻被一把扯住衣袖。
不像是手指，而是更加柔軟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