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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顯然發現了那道舊傷，飛快眨眨眼睛，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伸出拇指，在疤痕上輕輕拂過。

「咱們好不容易出來慶祝一回，要不說點別的？」

「裴寂裴寂。」

不對，不是小師姐，他並不喜歡那個稱呼，理應是——

年輕就是好啊，只不過是單獨送他回客棧，就能讓小姑娘開心成這般模樣。你看她，笑得多開心。

於是他總算沒有摔倒在地，而是堪堪伏在她肩頭。

孟訣皺了眉，目露擔憂。

這樣的人居然一杯……不對，幾滴倒了？！

寧寧第一眼見到它時，便想起了原文里關於裴寂童年的敘述。那位半瘋半狂的母親將他當作負心魔修的替罪羊，整日變著法子侮辱打罵，留下了不少傷疤。

他這些錢哪怕加了五倍，恐怕也負擔不起這裏的一頓飯錢。

像兩道瘋狂的漩渦。

她滿心好奇地嘗了一口，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這這，」天羡子看懵了，「這該如何是好？裴寂怎會如此……」

裴寂依舊俯著身子，清冽氣息沉甸甸地壓下來，有幾縷黑髮落在寧寧頸窩，惹來絲絲的癢，從外人的角度看來，彷彿是他刻意摟在她身上，傾身向前。

在他的食指中央有道橫亘的刀疤，是兒時娘親怒極拿了刀，裴寂無從躲閃，只能抬手接下。

再看一盤盤被端上圓桌的菜肴，紅燒肉形如瑪瑙，油光透亮，肥美鮮嫩的肉汁與油脂浸在肉里，被燈火映出橙紅色澤；

「天、天羡長老。」

承影還在他識海里拚命掙扎，上躥下跳：「裴寂，你清醒一點啊裴寂！寧寧就在你旁邊，你可別做什麼丟人的事！」

……好辣。

否則他表情太恐怖，很可能嚇到身邊的人。

哦，果然是空的，那沒事了。

這酒是出了名的醉人，如此豪放地一口入腹，恐怕不妥。

「這不會是他第一次喝酒吧？」

然後用了小小的一點力道，帶著食指向下移。

「大家一人一杯，可不許耍賴。」

天羡子立馬來了精神，挺直腰板正襟危坐，目光悄悄往寧寧和裴寂身上跑，唯恐被其他人發現，跟做賊心虛似的。

他本以為天羡子身為長老，理應有那麼一點點正形，然而玄虛劍派，果真不同凡響。

現場一片沉默，所有人神色各異。

上上下下千百號人，就他接觸過的幾個而言，徒弟坑師傅，師弟坑師兄，好像沒有一位是正常的。以他們的風評，就算哪一日來場慘無人道的弒師大會，駱元明都不會覺得奇怪。

天羡子與鄭薇綺偷看得不亦樂乎，滿臉都是笑。唯有賀知洲腦袋灌鐵，讀不懂氣氛，歡歡喜喜地叫道：「真男人誰會好好拿筷子！裴寂你別聽寧寧的，來，跟師兄們喝酒，今夜不醉不歸！」

他真傻，真的。

渾濁的雙眸光影明滅，他像是頭一回見到她，神色陰戾地無聲端詳。在混沌不堪的意識里，有個聲音對裴寂說：

夜晚的鸞城燈火通明，車水馬龍，飛閣流丹上出重霄，勾連成片。上有繁星點綴其間，下有長明燈火處處輝煌，商販的叫賣聲織成細密的網，隨風籠罩整個城區。

他很少會對承影言聽計從，但瞥見寧寧皺了眉，沒做多想地伸出手去，一把拿起她的酒杯：「我幫你喝。」

林潯：「好的江師兄。」

天羡子品了一口猶如升仙，樂呵呵笑道：「這酒不烈，重在味道醇正，你們儘管放心喝。」

寧寧本來就不願意喝那什麼「九洲春歸」，此時見裴寂一倒，心裏便更加抗拒。要想避開喝得爛醉如泥的下場，只有藉著送他回客棧的和*圖*書名義，儘快離開天香樓。

「寧——寧。」

天羡子面帶微笑，在心裏念了九九八十一遍靜心咒，努力讓自己不至於拔劍而起，把此人砍成肉渣下飯。

寧寧很懂得隨機應變的技巧，努力從嘴角勾起一抹笑，輕輕放下杯子。

寧寧面無表情端起面前的茶杯，用來掩飾自己此時此刻神情的異樣。

「失蹤的那些啊，全是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天羡子皺著眉搖頭，聲音突然大了好幾倍，那叫一個義正詞嚴，整個樓道都能聽見：「我明明是真霄劍尊，城主認錯人了吧！」

而她的手掌無比貼近地按在他胸口，能感受到少年人劇烈的心跳，撲通撲通。

「這個……」

天羡子坐在木椅上，雙手環抱斜倚在後，他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加之生得面如冠玉、風流不羈，很難看出是個令妖邪聞風喪膽的劍道大能。

「劍尊的意思是，城中有人……」

寧寧耳廓微紅，說不出話。

裴寂卻並未理會她。

賀知洲吞下整整一口的紅燒豬蹄，眉宇間儘是無比幸福的傻笑：「比咱們宗門裡的烤鵝和西瓜好吃多了！」

因有劍氣護體，這位劍道大能並未受傷，但從他故作堅強的表情來看，一顆心早就隨著那句「仙門第一砍頭狂人」碎成了渣渣。

裴寂聽見寧寧迅速放下杯子，沉默著舉起瓷杯。

「喝醉？」

鄭薇綺毫不猶豫地戳穿他：「這能怪玄虛劍派？要不是你自己整天大手大腳亂花錢，能淪落到去飯堂討飯？」

聽見必須喝酒，寧寧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

寧寧說著雙手同時用力，準備把他向上推，哪知裴寂突然一動，抬手撐在她肩頭上，把身體稍稍站直一些。

裴寂很聽話地照做，不露痕迹地將手指閉攏，藏起更多的老繭和傷疤：「……嗯。」

他的聲音也像醉了酒，輕飄飄的，含著幾分啞，嘴角卻帶了點細微弧度，聲音與熱氣一併湧上來。

「是不是城中女子失蹤那件事兒？」

他的瞳孔漆黑透亮，如今映了街道兩旁的燈火，暈開一層曖昧幽光。那雙眼睛向來古井無波，這時卻幽暗深沉得不像話，內里雜糅了許許多多寧寧看不懂的情緒，或是說，執念與渴望。

裴寂定定看著她，不知怎地突然笑了，溫熱的呼吸順著夜風，撫在寧寧臉頰上。

至於此刻，在這間雅閣里，雖然大家圍坐在一桌，他卻同樣是格格不入，遊離于眾人之外。

咬開外面的一層金黃糖漿，牙齒便能觸及到被包裹在內的雪白藕片。糖漿酸甜，黏糊糊地浸在蓮藕孔隙之間，一口咬下時能聽見咔擦一聲脆響，藕片清甜酥脆、醋汁微酸與白糖香氣一股腦在舌尖溢開，帶了點涼絲絲的氣，將夏日煩悶消減大半。

鄭薇綺也笑著接話：「裴寂師弟，快來快來！你可別以為故意坐在一邊不說話，我們就不讓你喝了。」

天羡子哪能想到劇情會如此急轉直下，遲疑著開口：「裴寂這……還真是一隻小雞啊？」

鸞城城主站在原地，很是尷尬。

隨即哐當一聲，整個人直挺挺向後仰倒，咚地摔在地上。

賀知洲不敢置信，雙眼睜得圓滾滾，直勾勾望向被寧寧匆忙扶起來的裴師弟。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性，細想之下都叫人毛骨悚然，而他們掌握的線索甚少，一時半會兒壓根討論不出結果。

為什麼……偏偏會在這種時候想起她的名字呢？

她摸上去時沒想太多，只覺得憤怒和一點點難受，等察覺到裴寂身形一愣，才意識到這個動作和圖書多少有些曖昧，聲音小了好幾度，故作鎮定地問他：「現在還會疼嗎？」

林潯：……

救命救命，這算是……這算是哪門子回事啊。

「裴小寂！到你出馬的時候了！」

江妄，是真宵大徒弟的名字。

林潯還沉浸在師尊的旋轉大風車裡無法自拔，替他拚命犯尷尬癌，差點臉紅窒息死去。乍一聽見這聲吼叫被嚇了一跳，低聲問身旁的孟訣：「孟師兄，師尊他沒事兒吧？」

裴寂的那位娘親怎會教他如何拿筷子。

久而久之，已經快要忘記了與人相處的方式。

茶杯觸碰到桌面的瞬間，裴寂那邊也傳來一模一樣的、放杯子時發出的輕聲悶響。

然而當這個名字落在耳膜上，裴寂卻目光陰鬱地皺了眉，死氣沉沉的心臟重重一跳，也正是在這分神的間隙，腳下一絆。

天香樓不愧為赫赫有名的頂級酒樓，房門甫一打開，便能聞見令人垂涎三尺的幽香。

「我以前好像聽過有關於此的傳說。」

寧寧。

那口酒火辣辣的味道仍然殘留在舌尖，散開一道道令人煩悶的熱氣，讓他情不自禁地心煩意亂，大腦一片混亂。

他，駱元明，城二代兼天才符修，一輩子循規蹈矩，沒做過也沒見過多麼出格的事情，今日親眼見證賀知洲當眾弒師，簡直離經叛道得超出了想像力極限。

裴寂還是沒出聲，黑黝黝的雙眼裡一片空洞，過了半晌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麼，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

茶杯碰到嘴邊才憤憤地想，不對啊，她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神色怎麼可能不對勁，絕對不會絕對不會。

她強忍著臉紅的衝動，低低叫了聲他的名字：「你還能站起來嗎？」

駱元明頗為心疼地打量一番天羡長老洗到發白的衣衫，語氣不變，繼續溫聲道：「在下之前有求于長老，今日一餐，就當聊表謝意。」

天羡子經歷了一番社會性死亡，正需要點別的話題轉移注意力，見她如此感興趣，自然知無不言：「說來也奇怪，她們出身普通，體內也並無靈力，最大的可能性只有魔族邪修作祟，以人命為祭。然而鸞城四下皆無魔氣，要說其他人……擄走那麼多姑娘，好像又沒太大用處。」

鄭薇綺一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他這是喝醉了！」

寧寧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頭一仰，把整杯酒灌進嘴裏。

裴寂面無表情。

「你以前真沒喝過酒啊？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寧寧應道：「傳說鸞鳥雖是太平祥和的化身，自己卻一生孤苦，尋遍了四海八荒，只為找到能與之相伴的另一半。」

寧寧見他睜著眼，似乎還剩下一點意識，滿心憂慮地問道：「你還好嗎？」

鸞娘抿唇一笑，眼底儘是妍麗媚色，談笑間扶住駱元明胳膊：「真霄劍尊，天香樓內美釀佳肴品類繁多，其中藏酒『九洲春歸』最是有名，不妨一試。」

「最邪門的是，城主為了查明此案，特意尋來了道士請魂，結果把姑娘們的生辰八字念了個遍，沒一個魂魄被招過來。」

寧寧被看得有些心慌，又叫了聲：「裴寂？」

寧寧一直關注著這兩位的交談，聽到這裏不免感到好奇，轉瞬之間，便聽得天羡子說：「提起那件事……當真極為難辦。我與天羡師弟商議許久，也調查過鸞城裡的魔氣，結果一無所獲。」

然後是鄭薇綺實在憋不住的噗嗤一笑。

天羡子強忍笑意，肩膀抖個不停。

裴寂的聲音帶了些喑啞：「不會。」

靠、靠上來了。

「那個……真霄劍尊。」

樓和*圖*書中侍女為每人都添了杯，寧寧上輩子這輩子都沒喝過純正的釀酒，端起酒杯輕輕一聞。

寧寧：……

「不用不用！我來就可以！」

那邊的幾位還在聊得熱火朝天，她的聲線無比清晰地在耳邊響起，寧寧伸了左手，輕輕按在他瘦削的指節上。

寧寧原本保持著將他攙扶的動作，見狀趕緊側身上前一步，用另一隻手撐住裴寂胸膛。

天羡子點頭：「此事很是棘手，那人修為有成，很擅隱匿行蹤，我們在鸞城尋了個遍，也探訪過失蹤女子家裡人，什麼有用的消息都沒撈著。」

這人入戲太深，直到此時仍然堅定認為自己就是真霄劍尊，停頓片刻后正色補充：「就怕不是魔物作祟，而是有人刻意而為之。」

等、等一下！裴寂像這樣拿過她的酒杯，那他們豈不是間接接……接吻？

裴寂也看出她並不喜歡酒的味道。

寧寧聞言匆匆抬起頭來，把手從裴寂手指上挪開。

有沒有搞錯，這可是《劍破蒼穹》里狂霸炫酷拽的男一號啊！據寧寧劇透，此人心狠手辣、狠戾非常，砍反派跟砍菜似的，簡直是個行走的吊人。

那座鸞鳥像被施了術法，能記錄城中影像，賀知洲和葉宗衡互相碰瓷兒的時候，就是吃了這玩意的虧，被當眾毫不留情地戳穿。

寧寧連呼吸都差點忘記，只覺得心口被狠狠一撞。

孟訣嘆了口氣，從座位上起身：「裴師弟這副模樣，不宜留在天香樓。我送他回客棧休息，你們繼續喝酒吧。」

駱元明望見天羡長老深深吸了一口氣，身邊罡風驟起，吹得燈火搖曳不停。

天香樓內藏酒眾多，其中「九洲春歸」最是聞名於世，傳說滴滴似仙露，幽香醇正，回味無窮。

——救命啊！裴寂幫寧寧替酒，結果自己倒啦！這也太遜啦！！！

妙哉妙哉，裴寂長大了。

她的理由十分正經，然而天羡子聞言，卻露出了不可言明的微笑，一邊笑一邊拉著孟訣坐下：「就讓寧寧來吧。他們二人向來關係不錯。」

他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唯有裴寂自始至終沒怎麼出聲。

駱元明的第一反應，是這位長老摔壞腦子，把自己當成了別人。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太對勁。

好辣。

哪知天羡子並未立刻應聲，眯著貓一樣敏銳的雙眼，幽幽看了看他，眼神很是瘮人。

裴寂因為這個再微小不過的動作脊背微僵，屏住呼吸。

天羡子笑著抿了口酒，心情大好。

而兩人的面龐離得格外近，黑衣黑髮的少年沉默著凝視她許久。

天羡子這廝雞賊非常，自從摔下樓梯得了城主請客的承諾，之前在眾目睽睽下摔倒的鬱悶便消散大半，連帶著看賀知洲，也重新有了幾分順眼。

他本來就是不愛計較的性子，當即被琳琅滿目的菜肴吸引全部注意力，樂呵呵地出聲：「大家都別客氣，我開動了！」

承影被嚇得花枝亂顫，恨不得跪地啃土，發出一聲無比驚恐的尖嘯：「不——！裴——小——寂——！」

魚湯泛著滾滾熱氣，于氤氳白煙中隱約露出晃蕩著的奶白湯汁，枸杞與蔥花飄浮其上，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輕而易舉想象出入口時細膩濃稠、熱氣四溢的甜香。

天羡子蹲在地上，仔仔細細把靈石一顆顆撿起來：「這怎麼行？哪能讓城主破費！」

裴寂沒有回應。

林潯聞言獃獃一愣，不知想到什麼，頭頂的龍角染了層淺淺粉色。

有些酥酥麻麻的癢，像電流一樣劃過傷痕。

寧寧試探性問了聲：「裴寂？」

寧寧自然不會覺得拘hｔｔｐs://ｗｗw•hetｕｂook•coｍ.ｃｏｍ束，伸手夾了塊糖醋藕片。

鄭薇綺跟著她噔噔噔下樓：「聽說已有好幾個女孩不見了蹤影，始作俑者一直沒找到。」

賀知洲驚恐萬分，腦補出了八百萬字的推理小說：「酒、酒里有毒？！」

屬於女孩的清香取代了菜肴香氣，他一時有些局促，放緩呼吸垂下眼睫，學著她的手勢慢慢調整動作。

「不是這樣。」

她仍是低頭望著他手指，聞言迅速把這一篇章揭過，除了長發下的耳朵悄悄發燙，沒有任何異樣：「然後是拇指，要往上撐一點——你把筷子拿成這樣，很難夾起來什麼東西。」

他說著抬手比了個「二」的姿勢：「兩種可能，一是她們都還沒死，二是連魂魄也不復存在了。」

鄭薇綺用手托著腮幫子，從嘴角溢出一絲笑：「你們知不知道，其實『鸞鳥』這個意象，除了祥瑞安寧之外，還代表矢志不渝的愛情哦。」

但也僅僅是「一些」而已。

他說話時覷見仍有好幾個外人朝這邊探頭探腦，眉頭一皺，化作人形大喇叭：「賭上我真霄劍尊的名號，勢必要拿下兇手！饒是天羡子那等神機妙算玉樹臨風之輩，也絕不可能比我更有效率！」

她沒說話也沒動，垂眸又往杯子里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空空蕩蕩。

誰料孟訣抬起眼皮睨他，聲音和神態都是淡淡，看不出任何虛偽與假裝：「孟師兄是誰？我不是叫『江妄』么？」

九洲春歸清澈如明鏡，蕩漾出迴旋的圓圈。酒香清而冽，猶如皚皚白雪初初融化，自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冷甘冽。而餘韻綿遠悠長，香醇之感自鼻尖滑入喉頭，恍如春風拂面。

寧寧雙手扶著裴寂胳膊，帶他走在鸞城街道上。

他也從沒喝過酒，小時候沒錢，大了沒時間。

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瞬息之間忽然見她湊上前來，笑眼盈盈地伸出右手：「你看，拿筷子應該像我這樣——你的姿勢全錯了。」

當時的確有人說過，鸞鳥像和一連串的失蹤案有關。

這個女孩，他是認識的。

林潯滿心羡慕，嘴巴張成了圓圓的o型。

寧寧被賀知洲贈予過「福爾摩寧」和「寧青天」的稱號，就她本人而言，對於鸞城少女失蹤的案子也極為好奇，直到坐在席間，仍不忘向天羡子詢問具體情況。

這個念頭讓裴寂微微一愣。

裴寂紅了眼眶。

眾目睽睽之下，天羡子勉強抓著扶手，從地上晃晃悠悠爬起來。

天羡子抿著瘋狂上揚的嘴角，抬頭便聽見一陣敲門聲，繼而雅閣房門被打開，原來是終於上了菜。

少年自厭地皺起眉頭，眼底儘是濃郁暗色。

他說罷嘆了口氣，轉眼望向身旁的妻子，眼底淌出幾分柔色：「希望能儘快查明此事，近日來城裡人心惶惶，鸞娘也整日害怕，不得安生——我先帶她去雅間進食，道長們也請吧。」

「我有些口渴，也不知道茶水和飯菜什麼時候能送上來。」

眼看天羡子聽見這個稱呼，立馬一副迴光返照、春風得意的模樣，駱元明眼角又是猛地一抽：「劍尊與小徒弟們一同來天香樓，在下自然要盡地主之誼。今日請諸位隨意玩樂，由我來包攬全部費用。」

裴寂猛地把酒杯放在圓桌上，竭盡全力不讓自己吐出來，強忍著喉嚨里灼燒般的刺痛把九洲春歸往下咽，後來實在難受，下意識抬起右手捂住臉。

他實在很糟糕，孤僻又嘴拙，連主動和寧寧說句話都做不到。

「啊，好吃！」

「有毒個棒棒錘！」

耳邊傳來含了笑音的清脆聲線，裴寂冷ｈetｕｂｏｏｋ•cｏｍ.ｃｏm冷抬眸，見到寧寧側過腦袋，正饒有興緻地看著他：「你怎麼一動不動？怎麼，夾不起菜啊？」

若要說的話，這好像是他頭一回與這麼多人一起吃飯，席間笑聲不停。

鄭薇綺撫掌一笑，彎彎的眉目間露出幾分探尋之色：「師弟師妹們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遇見什麼中意的人？」

「對對對！」

寧寧的心口像有煙花倏然炸開。

……有求於他？

「裴寂？」

——大哥！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用坑人這一招來維護自己的面子啊！真霄劍尊做錯了什麼，才要被如此對待！

夜色濃郁，裴寂身上滿是冷冽的酒香，呼吸則帶著一股侵略性十足的熱氣，盡數游散在她脖頸上，像一隻柔若無骨的手，撫摸在最為敏感的皮膚。

「多謝師尊！」

而在鸞城燈火闌珊的街道角落裡，裴寂卻不甚熟練地、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念出那兩個字，彷彿在笨拙地講悄悄話。

天羡子知道這對夫妻情誼甚篤，差點被狗糧塞到飽，等和兩人道了別，便聽見寧寧細細柔柔的嗓音：「師尊，鸞城裡出了什麼事嗎？」

這是徹徹底底的無差別作案，兇手在街頭巷尾、荒郊田埂皆有出沒，失蹤的女孩們亦是身份各異。因為沒有規律，所以難以留下任何可供推理的線索，實打實的令人頭大。

寧寧的心跳也跟著撲通撲通。

她聽見裴寂在自己耳邊輕笑出聲，繼而一字一句地喚道：「寧寧。」

駱元明：……

寧寧恍然點頭。

這個姿勢比之前更讓她不知所措。

從前的他，從來沒有親口說出過這個名字。

駱元明神色一凜，把聲音壓低許多：「此事不宜張揚，還是等明日法會事畢，再與其他長老一同商討。近日來長老多有費心，駱某真是不知應當如何感謝。」

寧寧扭頭望一眼身旁的裴寂，兩人果然正保持著同樣尷尬的姿勢，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他察覺到這道視線，神色淡淡地投來一瞥，又很快把目光收回去。

寧寧哪會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一想到不用喝酒便揚起嘴角，戳了戳裴寂衣袖：「你還能走路嗎？」

他叫得謹慎，與身旁的妻子對視一眼，繼而沉聲道：「你還好吧？在下會向鸞城百姓做出解釋，你……別太難過。」

他早就習慣了孤身一人，沒人願意接近血脈不純的魔族後裔，裴寂便也漸漸學會刻意疏離，將自己與旁人隔開深深的間隙。

這個念頭一晃而過，耳邊猝不及防傳來鄭薇綺的笑聲：「哎喲喂，我說師弟師妹，你們倆怎麼同時端起茶杯喝啊？這裏面……不是還沒上茶嗎？」

裴寂神色恍惚，似乎低低「唔」了一聲。

承影激動得不行，在心裏猛踹他：「寧寧顯然不想喝酒，這時候當然要靠你給她擋酒！快快快，快滿腔豪氣地說一句，『我幫你喝』嘻嘻嘻！」

當裴寂雙眼一眨不眨地望過來，她能在火光中見到自己的影子，正正好位於漩渦中央，隨時都有可能被吞噬殆盡。

這一切都由他主導，寧寧想把視線移開，那雙深潭般的瞳孔卻漸漸緊逼，身體亦是無法逃離他掌心的桎梏。

而是向前一步，靠她更近。

「酒酒酒，酒來了！」

孟訣溫聲道：「之所以用上它，就是為了找出有關兇手的蛛絲馬跡——不過似乎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太大收穫。」

「天羡長老？」

「城主府最頂端那座的鸞鳥像，師妹還記得么？」

寧寧低下腦袋悶聲扒飯，林潯倏地紅了臉，摸一摸自己空癟的錢袋。

好吃。

裴寂師弟好有擔當好溫柔！這樣擋酒也太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