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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剛才他握在手中的劍呢？記得好像是看到藍光一閃，那劍便憑空消失了……這個人神秘而強大，她卻見到他舉劍自殺時的神情，是那樣地痛苦而絕望。

他猛然意識到了自己是身處何處。

「混賬！隱兒如今雖然不知所蹤，卻仍是我宗明門下弟子，你們如此對待他的孩兒，要老朽如何看得下去？」

果然，他發現自己的四肢上束縛著發出綠色幽光的鎖鏈，那是用法術加固過的禁制，就算是他掙扎得筋疲力盡也不可能掙脫。這一刻，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師叔，您看他如此重的煞氣，怎會是奚隱師兄的孩子？就算是——莫非您不知道么，有傳言說這孩子是奚師兄與妖魔所生……奚師兄尚且扔下他不管，您老又何必……」

那股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當他放開手，她望著自己的雙手瞪大了眼——她的手掌上還留著些微的痛楚，可是那流血的傷口居然已經愈合了，連傷疤也不見一道！

更難熬的是，那液體寒徹骨髓，灌入體內，化為千絲萬縷侵入經脈，不容絲毫的抗拒。他覺得連思考都已經被凍結，卻偏偏無比地清醒。身體並未失去知覺，能感覺到那寒冷猶如鈍刀一般切割著他身體的每一寸，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好冷……

「殺了他！」

「該死，該死！」

他微微一愣，卻搖頭：「不是。」

而且，這是一座孤峰，高聳入雲，腳下的山頂是平滑的石頭，卻極其狹窄。彷彿兩人是站在一棵擎天巨柱的頂端，而周圍繚繞的全是雲霧。

「胡說，什麼怪物，這是隱兒的孩子！」那老者呵斥道。

無數人的聲音在喊叫，猶如一把把www.hetubook.com.com利刃，一刀刀反覆地切割著他心中最脆弱之處。他卻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身上也沒有絲毫力氣。胸口忽然感到一陣灼熱，而後痛到難以忍受，似乎是有利劍刺入了他的心臟。

他禁不住想要將身體蜷縮起來，卻發現四肢竟然無法動彈。睜開眼，四周竟不是空氣，而是水。不，是比水更粘稠的液體，處在其中，彷彿有萬斤重擔擠壓著身體，根本無法呼吸，心跳也越來越吃力。

那染遍視野的一大片殷紅，是誰的血？痛楚快要將他的身體撕裂，他卻無力掙扎。

這聲滿含怒意的呵斥之後，他感覺到一直靜寂的寒潭中掀起了一陣漣漪，竟是有人在試圖靠近他。

「你死了，我便追去黃泉路上跟著你。若我去不了黃泉，便等著你下一世輪迴，再找到你，守著你，再不會離開。」

「該死，該死……」

「姑娘可知這是何處？」

「下去？」她吃驚道，「跳下去？」

當這一個念頭劃過腦海，他那猶如潛入深海之中的理智忽然便衝出海面，擺脫了那夢靨般的幻境。看到眼前真實的情景，他大吃了一驚——他手中正握著自己的仙劍，劍尖已經刺入自己皮肉之內。而有一雙手正死死地握住劍鋒，已經被割得鮮血淋漓。那紅色順著她若凝脂般的肌膚流淌，看來尤為觸目驚心。

他終於記起，在他最絕望的時候，遇到了一名少女，連罵帶勸地阻止他輕生，滿懷執著地追著他到處跑。

她說著，忽覺得有一股奇寒自手心鑽入，直衝胸腑，讓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驚得差點叫出聲來，卻見奚絕塵的神色中不見一絲波www.hetubook.com.com瀾，只是他的掌心似乎騰出了一縷幽藍色的輕煙。

這就是他的宿命……

看著這景象，她大吃了一驚——原來奚絕塵醒來之後，幻象才真正消失，這才是真實！身在雲端，腳下若是大動，便有墜落萬丈深淵的危險。偏偏此處狂風呼號，颳得她站立不穩。她嚇得驚叫一聲，一把抓住旁邊人的臂膀。

這聲「嗯」，意思是說他就是二十歲？她也不好再深究，只好沉默。

「奚公子！奚絕塵！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縱身一躍。

天漿寒潭……

她獃獃地望著他，似是難以置信，又覺得不可思議。如今他又恢復了初見時的樣子，一雙眸子似星夜般神秘深邃，渾身都透出一種淡漠疏離。

「宗明師叔，我與掌門師兄如此做也是迫不得已。這樣的怪物，殺也殺不死，若不如此，該當如何？」

「啊——！！！」

他這話她根本就沒聽到，她只感覺到身體在極速下落，耳邊只有風聲，心跳瞬間停止，已經快要昏厥。

「像是二十歲。」她實話實說。

這人剛才自殺未遂，還想再來一次么？卻為何要拉上她一起？！

她忽然覺得這一刻自己的心思很莫名其妙——怎麼會有這種沒來由的淡淡失落？還有方才，為什麼那麼拚命地去阻止他？那種以肉掌阻劍的氣魄，平時大概也是沒有的……話說，自己本來是要與他決鬥的來著？

她心中忽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問道：「我聽說，你是劍仙？」

聽到她這問話，奚絕塵那雙似蘊著星光的眸子立刻變得暗沉，她彷彿能夠看到，那最深處隱藏的是誰也破www.hetubook.com.com不去的千年寒冰。

他記得不久之前，她曾這麼說過。

狂風呼嘯，他的聲音卻很寧定。若是孤身歷此險境，她可真是孤立無援了，幸好還有別人在身旁，讓她心中稍安。她猛然記起兄長曾說過，這長生殿的地界不是隨便能闖的地方，心中有些後悔，更多的卻是擔憂——她追著那個人來到此地，卻不知這竟是如此危險的地方。那人獨自闖來，真不知到底是為了什麼，不知有沒有遇上同樣的危險……

「不必如此……」

「我，我……方才真是抱歉……」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她悲憤地想道。

忽然有人在呼喚他，是個女子的聲音，卻因為焦急而變得嘶啞，聽不出到底是誰在呼喊。

最難捱的並不是凍徹骨髓的寒冷，而是了無生趣的靜寂。沒有任何人走近，沒有任何人對他說話，只有他獨自一人，這樣的靜寂，似乎已過了千萬年。看不到光芒，看不到希望，他不知道到底是誰將他遺棄在這冰冷的黑暗之中，甚至不明了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的確是該死……絕望已經將他淹沒，無可自拔。

「那個，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多大年紀了？」她會如此問，是記起義父曾告訴過她，修仙之人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就可容顏不老。她那位義父，便是個明證。

「如此狼心狗肺的妖孽，只是殺了他尤顯不足，該將他碎屍萬段！」

「十一？！」

這一聲暗啞而生澀的呼喊于絕望中傳出，在彷彿凝滯永久的天漿寒潭中掀起層層波瀾。

「你可是嚇死我了，居然在我面前舉劍自殺！」她額頭上滿是細汗，還在喘息不已，可見方才為阻止他自殺ｈｅtｕｂｏｏk.coｍ.ｃom可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

「莫慌。」

「殺了他，殺了他！」

無數個聲音，都在重複著這惡毒的詛咒。

「怪物畢竟是怪物，如此兇橫，當年真不該放他出來……」有人在喘息，聲音中滿是恐懼。

不能死……

所有人都認為他該死，只有她，竟願生死相隨。

「師叔小心，他神志不清，早已發狂，怕是會傷到您！」岸上那人提醒道。

「放我……出去！」

她立刻後悔自己的多言，剛想說一句抱歉，卻見他蒼白的臉上露出個勉強的笑容：「多謝姑娘相救，害你受傷，實在是抱歉。」

奚絕塵喚了幾聲，發現完全是徒勞，也就不再繼續。

他連聲呼喚，那熟悉的溫暖氣息卻並未靠近，反而漸漸消失。那寒冷，更加刺骨。

她的神色終於平靜下來，卻又顯出深沉，猶豫了一下之後問道：「奚公子，我方才也看到了幻象，好不容易才掙脫出來。那雖是幻術造成，卻都是過去的真實。你到底是看到了什麼？到底是怎樣的事，竟逼得你要自裁？」

「別怕，是飛下去。」

「你這孽障！宗明師叔如此待你，你竟恩將仇報，弒師滅親！」他突然聽到有人在惡狠狠地呵斥。

「十一，十一！」

他看上去清絕孤寂，似乎只在那紫衣女子面前，才會流露出些許不一樣的情緒；可很顯然，自己對於他來說只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其他人。

「姑娘看我，像是多少歲？」他反問道。

而後，他便伸手將她猶在流血的雙手握住。他這舉動讓她心中微微驚詫，因為這還是第一次有男子如此大胆地握住她的手。可是他這動作卻極自然，讓她生不起抗拒之意。

另一個稍顯年輕的聲音從黑m.hetubook.com.com暗中傳來，他聽出那語氣中的冷漠和嫌惡，只覺得這透頂的寒冷更深了幾分。

「無錯，你與無量乾的好事！你們竟然一直將這孩子囚禁在此處，如此殘忍無情，實在是……實在是令人心痛之至……」

聽他如此問，她這才想起，自己陷入麻煩之中了。傳說膽敢闖雲波山之人都會遇險，卻沒想到竟會中幻術。幸好她心志還算堅定，才沒有在這兒丟了小命。如今她舉目四望，發現此處竟不再是原先那樹林，而是一處山巔。

的確，他本就不該降生於此世；當宗明師尊在他面前倒下之時，他已經生無可戀。

「不過是些療傷的法術而已。」見她驚詫，他淡淡說道。

的確，這寒冷與孤寂早已將他折磨得發狂，但凡有任何活物靠近，都會被他撕得粉碎。可是這一刻，他感到那漸漸靠近的是善意的溫暖，一種從未泯滅過的渴望，無比強烈地衝擊著他早已被凍得僵硬的心臟。

可是他抬頭見到的卻不是那紫衣的女孩，而是眉心有著一點硃砂的美麗女子。他趕緊收回自己的仙劍，望著那女子流血的雙手有些不知所措。顧語青卻似毫不在意自己，反而趕緊查看他胸前的傷口，見刺得並不深，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嗯。」

他快要麻木的意識之中傳入一個蒼老的聲音，說到後半句，那聲音竟有些顫抖。

他的手修長而清瘦，膚色十分蒼白，手掌看似並不寬厚，卻很溫暖。此刻感覺到從他掌心傳來一股清涼，她才明白他是要做什麼。

那老者卻只是冷哼一聲，涉水而來。

她正想著，卻聽到奚絕塵說道：「此地風太大，你站在這裏遲早也會掉下去，不如隨我一同下去吧。」

「師尊，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