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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宮，十一對它的了解比對太一宮要少得多。但她也知道天府宮名字聽上去祥和美妙，其實處於窮山惡水之間。其祖師以一身剛猛無比的功法起家，因此其門人都是清一色的猛|男，卻沒想到這門派中居然也有女弟子。她還聽說天府宮有個規矩，弟子入門三年之後要徒手搏猛虎，失敗者便會被逐出門派。

就在全體觀眾捏了一把汗的時候，場中的狂龍已經平息。奚絕塵並未受重傷，處境卻有點尷尬。他身上衣衫都被割碎了，若不是布料有三層，簡直要衣不蔽體了。而且，場中的兩個人如今都倒在了地上——當然沈玄真在上面，他在下面。

「並非如此，這兩日他都是由丹芷宗長老在親自照顧，身體當已無礙。可是……」

他每走近一步，她的心跳便隨之快上一拍。近了，更近了。十年苦修，只為報那一劍之仇。

總之用一個詞總結，那就是——生猛。

其實在他眼中，在場中的哪裡是奚絕塵，根本就是一顆隨時都會爆燃的火種。他盯了這人幾十年了啊，現在整個太一宮只有他和掌門才真正見識過那來自異界的溟火爆發的威力，他暗地裡使了多少手段，只為了壓制住這人。連自己的愛徒都覺得師父行事冷酷無情，可是沒有人明白他頭上頂著的是多麼巨大的壓力！

「你居然認為沒有？」她話音剛落，手腕一翻，手中黑色長戟上泛出淡淡赤芒。

這一男一女兩相比較，看得十一禁不住暗暗搖頭，天府宮果然不適合女孩子啊……

十一在這邊擔心不已，卻見奚絕塵搖了搖頭，淡淡地答道：「你我之間，並無決死的理由。」

整個劍舞峰上回蕩著悠長的鐘聲，原先嘈雜的會武場地突然變得靜謐。

就在他分神的時候，沈玄真卻使出了絕招。她自然看出他並未盡全力，心中覺得他難道是看不起自己么？那就用最狠的來讓他受點教訓！

她口中發出一聲長嘯，竟似龍吟虎嘯一般，而她的長戟揮出的軌跡也似一條狂龍一般。奚絕塵這才回過神來，拼力抵擋。但已經遲了一步，他只看見眼前一片黑暗，那不是因為黑夜到來，而是因為她那鋪天蓋地ｈtｔps://ｍ.ｈeｔuｂｏｏk.com.com的黑色戟影已經將他渾身籠罩。

其實那只是一道默默探詢的目光，卻讓無錯心中微微一震。只因在從前，這孩子在他們面前時總是低著頭，雖不怯懦，卻顯出敬畏懼怕，他從未見過他如此這般昂首與掌門對視的眼神。

但她是仙門中人，自然和顧語青不同，她還是使用了法術的，看那圍繞在她身上的淡淡赤芒就可以知道，那一定是增強攻擊防禦力的結界。想起她剛才服下的藥片，十一猜測天府宮與「外練劍，內練氣」的太一宮完全不同，他們應該是使用藥物來激發體內潛力，並且使用法術來鍛煉增強肉體，並加持結界。

她的音量不高，旁人怕是都未聽到，可是耳力遠超凡人的十一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抱歉，當年是我無知，對不起了。」

只聽她清喝一聲，將幾顆藥丸吞入了口中。而後她口中念動複雜的咒訣，身上亮起一層又一層赤色幽光。那光芒黯去，卻並不消失，卻在她周圍形成一層淡淡赤芒，如同一層薄霧將她渾身籠罩。

幸好，在太一宮的絕學之中，除了劍術之外他最擅長的還有另一樣——護體罡氣。

只不過，再看下去觀眾們卻有些失望了。只見沈玄真越戰越勇，而奚絕塵看上去卻後繼無力，被她逼得連連退讓，越來越疲於應對。

感覺到她突然爆發出的殺氣，奚絕塵也不敢大意，瞬間祭出了仙劍行雲。就在下一刻，沈玄真手中長戟已經以雷霆之勢猛攻而來。他趕緊抬劍硬接下她的一招，竟被巨大的衝力震得後退了好幾步。

「奚絕塵！你從前無知的時候到底做過什麼？我倒是還不知道呢！」又一個人傳音入密到他耳邊，這才真正是個很生氣的聲音。

其實朔月之夜剛過，他的身體如同被掏空了一般，體內魔性是極不容易發作的。或許掌門是明白這一點，才會叫他出場應戰。但他許久未參加這種表演一般的對戰了，當然不敢出全力傷人，只得小心地拿捏分寸。

玉冠束髮，腰系玉牌，這本是太一宮標誌性的服飾，十一卻是第一次見到他作如此嚴謹的www.hetubook.com.com裝扮。這身規整講究的衣裝十分合身，將他襯托得清俊出塵，她一眼望去只覺得說不出的順眼，心中感嘆這太一宮不愧是第一大仙門，這身門派服裝設計得很有品位啊。

看她如此激動，臉露紅暈，真的是來報仇的？這個沈玄真，雖然名字起得男人氣，使的武器男人氣，可看她那穿得服服帖帖的衣裝，理得絲毫不亂的鬢髮，怎麼也不像是連著經歷幾場惡戰之後的樣子吧？她肯定是在這最後的比試之前特意整裝了吧？

如此亂紛紛想著，她竟覺得像是滿心爬滿了毛刺一般不舒服。被這刺喇喇的感覺一激，她又驚覺自己似乎有點不對勁，這種人間的幼稚小女孩一般的心思，怎麼也不像是自己這千年天妖的風格！

他知道這人是使用了傳音入密，人肯定不在附近，可是這輕緩動聽的聲音卻讓他心中一震。奚隱——或者，直呼其名對於他來講實在是很不恰當……雖然他曾常常想象他會是怎樣的一個人，想象自己見到他時會是怎樣的心情，可是真的見了面，他卻無法描述自己心中的感覺。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很複雜……似乎，並不甚美好……

「如何使不得，可是他的身體還未恢復？」掌門道。

掌門的決意誰人能違？無錯心中縱有萬般顧慮，也不敢再言語。他側眼望去，山風吹起，拂動掌門那一身墨色的長袍廣袖，雪白的鬚髮隨風飛揚，襯出他一身清逸風骨，可他的神情中卻有一抹凝重之色，那一雙眼也如墨淵一般深邃，看不到底。

可是現在，掌門卻又隨隨便便將這人派上了比武場。他簡直渾身都冒了一層冷汗——這不是比武，這是在玩火！

全場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兩人身上，伴隨著紛紛擾擾的議論。十一也在定定地望著那英氣逼人的女子，她的目力超過常人，她看到當奚絕塵走到面前時，沈玄真握著長戟的手竟在微微發抖。

「師兄如此厚待絕塵，可是因為無痕師弟歸來之故？」

不過，雖然自己是名副其實的千年天妖，外表看上去似乎小了一點。個子不及那沈玄真高，胸不如她飽滿……林忘憂曾說過，多吸刺瓜www.hetubook.com.com花蜜會長大的，可是她分明在騙人！

「原來你是……」

聽著身下的人竟然立刻坦率地道歉，她愣了一下，那雙眼中的火焰卻更加熾烈。用了十年都沒能忘掉的屈辱，他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就想要矇混過去么！

這一次回來，他真的有些不同了……

他的神情很平靜，並沒有因為挨打而憤怒。原來如此近距離地看，他的五官是如此完美，像天府宮門前那座漢白玉的麒麟雕像，精緻溫潤，卻又藏著天地造化的神秘魅力，越看越讓人移不開眼。

「絕塵！」

「掌門師兄，您怎能讓絕塵出場？這，這可使不得！」陪同掌門立在最高處的執法宗長老無錯急道。

那邊沈玄真卻絲毫未察覺到遠處莫名其妙自找彆扭的某某天妖向她投來的複雜目光，只是沉聲說道：「今日一戰，至死方休。」

在激烈對戰的空隙之中，奚絕塵抬頭瞥見了無錯那糾結的神色。他心中無奈苦笑，在太一宮之內，對自己最狠的是這位執法長老，但他也是最害怕自己的人了吧……

更糟糕的是，這個沈玄真看來是他們門派中的新起之秀中最生猛的。而奚絕塵也並未使用劍訣，只是單純用劍術與她周旋。太一宮乃是仙門之中劍術集大成者，一招一式都十分講究，攻守兼備，深蘊奧妙，且使出來如同行雲流水，頗有美感。

咦，自己為什麼要想這些？啊！自己今日好像有些不對勁，會不會是前兩天那個可惡的無痕在自己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可是，他似乎瘦了點，臉色也不甚好……她心中又開始擔憂猜測，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卻不方便出面，只能遠遠地望著他。

或許，自己想要見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從哪裡來罷了。可他似乎不願給出答案，那個人的笑容里總像是藏著什麼讓人怎樣也猜不透的東西，讓他覺得神秘又疏遠。

更令她開心的是看見他手腳齊全，動作如常，於是臉上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卻並不知道在人群中，正有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盯著他的身影。

望著他漠然的表情，沈玄真眼中似有東西破碎，寒光閃閃，都是怨恨的厲芒。

「讓我出場，到底是想https://m.hetubook.com.com要我做什麼？」他目光中的含義很明顯。

他在她面前站定，朝她凝目望來。他那無悲無喜的淡漠神色映入她眼中，眸中那一抹幽藍的憂鬱，依稀正似從前。

當他意識到說話的人是誰時，立刻驚得翻身而起。這一時之間，他真的是激動了——她竟然也來了！

奇怪了，明明是她打勝了，可是為什麼胸口有種奇怪的酸痛的感覺？

這現狀突然讓他想起了某個相似的場景，那是十年前，也是在九脈會武的比武場，明明是他贏了，卻被一個人壓在地上沒頭沒腦痛揍了一頓。而且他還沒敢反抗，因為依照某方面的判斷，是他犯了個錯誤。

無錯眯起眼望他，卻見他也正抬起目光朝著高台上望來，並不是看向自己，但他那一道眼神中卻似有一道幽芒，突地將他刺了一下。

「莫再多言！」掌門的語氣加重了。

掌門的聲音傳到了奚絕塵的耳邊，讓他心中一凜——壞了，事關太一宮聲譽，他卻如此表現，掌門要生氣了。

忽然，他耳中傳來了一個聲音：「絕塵，再退讓下去，你就要敗了。」

十一混跡人間這麼多年，有些人間的經典戲碼她真的是看爛了。俊郎驕女之間的尋仇決鬥那叫做不打不相識，往往成就的是一場鴛鴦蝴蝶夢。

「此戰事關太一宮聲譽，你務必要取勝。」見掌門突然傳喚他出場，卻不加解釋，無錯忍不住用傳音入秘之法給了他指示。

無錯大驚：「什麼？這萬萬不可！」

在他視線所及之處，一道修長身影出現在比武台盡頭，千百人的目光聚焦於他一人。他脫去那一身半舊的青衣，換上青白兩色的嶄新袍服，更顯得風姿秀逸。山風颯颯，他迎風而來，步伐不疾不徐，舉手投足之間仍是透著那一種習慣似的淡漠與內斂，卻在半途停住了腳步。

武場正中，沈玄真持戟而立，靜靜地望著這個十年來不斷想起的對手。漫漫十年，對一個人的改變能夠有多大？她記憶中青澀的少年，已經長成如此俊逸挺拔的青年，而她，修習了一身以剛猛著稱的功力，卻以女子的身份站在了這裏。

她的一記重拳終究還是揮了下去，對於一名劍仙來講，臉上被揍一拳肯定比身上ｈttps://ｍ•ｈetｕbｏｏk•cｏm.ｃoｍ挨上一劍要丟面子，可是他沒有躲。真是奇怪啊，她以為打敗他的時候一定會有種終於翻身的快意感覺，可是望著他唇角流出的鮮血，她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

咦，真的是找他報仇的么？以奚絕塵那性子，會犯錯無非就是在魔性失控之時，而且一不小心便是草菅人命……莫不是他錯殺了人家的親友吧？那這問題可就大了啊！

「你，你總算是記起來了么……混蛋！」沈玄真再次憤怒地舉起了拳頭。如果某個人讓你巴巴地記掛了十年，不管那個人是你的仇敵也好，朋友也好，而他卻早已經忘記還有你這麼個人的存在，這感覺一定是憤怒和失望！

她身上的赤芒暴漲，漸漸濃烈成為黑色，靈力形成狂風，將她的鬢髮吹亂。練了十年，她終於學會了這一招。可她的對手卻是一臉的魂不守舍，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麼。難道此時此刻，與她決一死戰不是最重要的事么？憤怒，憤怒！

漫漫十年，她竟能將一個人記得這樣深。

觀眾之中發出一片唏噓之聲，有幾人忍不住出聲歡呼，那是天府宮沈玄真的同門們。高台上的無量掌門臉上神情卻毫無變化，像是凝固了一般。而無錯的神情則比較難以捉摸，他緊緊地盯著場中激戰的兩人，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

可是現在她卻並沒有出拳揍他，只是用那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望著他，這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啊，望得他渾身發冷。

莫非這個沈玄真也曾經徒手搏虎？想想那情景，十一就覺得無比生猛。遠遠地看著，她發現這個沈玄真的風格和顧語青其實頗為相似，她並不倚仗法力攻擊，卻練了一套剛猛迅疾的戟法。

「沒有可是。自宗明師叔逝去之後，鑄劍峰長老之位一直空置，此戰勝后，本座將升任絕塵為鑄劍宗長老。」

好你個奚絕塵，還真是看不出啊……他究竟是怎樣欠下了人家姑娘家的冤債？

聽到他這話，奚絕塵微微一怔，繼而點了點頭，望一眼在場正中持戟而立的天府門弟子，朝著她緩緩走去。

這個女子為何要點名要奚絕塵與他比試？聽周圍的人引論，似乎她是藉此機會公報私仇。

「本座心意已決，提前告知於你，是要你到時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