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她終於見到那尋找照片的遲暮老人。
這是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講完時外面天色已暗，他們也到達了目的地，夜色里前方有輝煌燈火，隱隱傳來歡聲笑語，養父對她說：「景小姐曾拒絕過蔣先生，也曾在所有人以為他死亡的時候獨自去找他，他們經歷過戰爭，經歷過離散，經歷過長久的分離，但是誰也沒能把他們分開，囡囡，一時的困頓算不上什麼，有人情痴得，不怕天地變。」
這是樂山的三月，一九八八年的頭批海棠花在晚風和燈火和*圖*書中顫顫巍巍地綻放開來。
「林秘書，仰慕多時了。」
一股意氣突然在胸懷中膨脹開來，她向養父和「葉處長」鞠一躬：「我有事先走了。」
兩個老人對視一眼，笑了。
「快四十年了，沒想到今生今世還有相見之日，世事一場大夢啊。」
不等養父回答，她便撒開腿朝即將發動的客車跑了過去，她要回去，去找那人，把一顆心捧到他的眼前去。
她悄悄退了出去。
她的心微微一顫，對於她的戀愛養父從來不和*圖*書置一詞，她從未奢望過會得到養父的安慰，沒想到還有今日！她的眼前重又浮現出心上人的面容來，冬去春又來，那張臉一直在她的腦海里，從未模糊過。
是在養父的家裡，那老人年已古稀，依稀可窺見年輕時的英俊，當他和養父站在一起，她頭一次從養父身上看見了她想象中養父原本該有的精氣神，一種曾有過的銳利和崢嶸。
她覺得葉處長和養父的關係很怪，他們應當是頭次見面，卻又熟悉得如同故人，彷彿他們還有著許
和圖書許多多共同的故人。一路上她聽他們聊天，葉處長說起自己的這四十年：「那一年蔣還山被查出身份，處決前把這張照片留給了她，她便彷彿突然找到了精神寄託似的，日日望著這張照片發傻，我也是好笑，竟嫉妒起一張照片來，奪過來要燒，燒了一半被她搶了回去……這裏沒什麼我可眷戀的，想必這裏也不歡迎我，我這次來，只盼能找到這張照片，或者向蔣先生三小姐索要一張他們的合影，到下次祭奠她時燒給她，總能安慰一下黃泉之下的ｍ•heｔｕｂｏｏk.com•ｃｏｍ她吧。」
「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太陽底下總是有新鮮事發生的。」
養父鮮少要求她做什麼，她無奈，只得向單位告假，幾天後，陪養父和「葉處長」坐上了去樂山的客車。
那位「葉處長」就這樣在養父家住下了，這一住竟是半個月，半個月後養父打電話給她，口吻不容置疑：「過幾天我要和你葉伯父一起去樂山參加個聯誼會，你陪我們去，不許推辭。」
「葉處長，久仰大名。」
她很好奇，想問一下蔣還山是誰，「她」是誰，蔣先生三和*圖*書小姐又是誰，然而嘴唇翕動，卻還是沒有開口。
上車前她回頭望了望。她看見那一扇門被推開，從門縫裡流瀉出一地輝煌的燈火。
頓了一頓，他接著說：「只要你們是真正相愛的。」
出乎意料的，養父突然喊她：「囡囡，我同你講個故事吧。故事的主角，一位叫蔣先生，一位叫景小姐，故事要從一九三七年的武漢說起……」
有隱隱約約的談話聲隨著淡淡寂寂的風飄出來，飄進她的耳朵里去，她仔細聽了兩句，卻難解其意。她便不再聽，只安心切自己的蔥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