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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吸鼻子，雙手撐在她肩頭，黝黑的眼睛里溫柔流轉：「等我，我去買點兒東西。」

心臟死了一般沒有任何知覺，周圍的一切聲音全部消失，她的世界只剩下那刺眼的白和刺眼的紅。

她想叫他等等，只見車燈強光一閃，耳邊響起一陣刺耳尖銳的剎車聲，回頭之際，響徹天際的碰撞聲響起。

二十分鐘后，他們吃了一頓「難忘的晚餐」，辣到變態的食物，讓夏嬋的無奈只能往肚子里吞。

氣若遊絲的聲音伴隨著他的笑容落下去。

十五分鐘后，他們一起下樓。

是啊，他們之間的時間太少了，白頭這種東西，太遠太遠了。他們等不到白頭了。她等得了，莫奈等不了。

她點點頭，看著他歡快地朝街對面跑去。他穿過這邊的馬路，跳上中間的花壇，越過另一條馬路，跑進了對面一家燈火通明的店。

他們牽著手，像最普通的情侶，慢慢走著，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

他說，平安夜他要親手做一頓難忘的晚餐。夏嬋心緒複雜地看著他，心想竟然快聖誕了。

夏嬋端著一杯水，靠在門邊，和*圖*書提醒他：「燒了我房子，跟你沒完。」

他朝她跑過來，起伏的胸膛顯示他心裏充滿喜悅和激動。不遠處的十字路口亮起紅燈，他躲避著車輛，想要快點兒跑到對面，將禮物送到愛人的手邊。

莫奈的嘴角不斷有鮮血流下，他艱難地睜開疲倦的眼睛，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她眼前一片模糊，湊近他耳邊才勉強聽清他的話。

鳴叫聲在耳邊停下，抱在手上的人被抬上擔架，她連滾帶爬地跟上去。

猩紅的血一股股在地上蔓延開來，紅的是血，白的是雪，在紅與白的交織下，一條純白色的圍巾和破碎的紙袋掉落在地上。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救護車尖銳的聲音劃破夜空。

至於莫奈，他沒察覺到夏嬋心裏的風起雲湧，他看著她潔白的、裸|露在外的脖子，皺起眉頭。

那飛揚的雪花，真讓人悲傷。

半空中誰的身體被高高拋起，然後「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大地似被砸出了一個窟窿。

她瘋了一樣衝過去，明明只有幾米遠的距離，她卻不停地跌倒，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到了和*圖*書他的身側。

「好。」身後傳來略帶喜悅的聲音。

他喊著她，快速地想穿過這邊的馬路。

他跑過對面的馬路，又跳上中間的花壇。

她好想就這樣一輩子安安靜靜地走下去。

油煙味和魚香味充滿整個屋子，莫奈系著一個粉色圍兜，在廚房裡哀號連連。

他彷彿一秒化身抒情詩人，指著茫茫夜空，笑嘻嘻地道：「阿夏，下雪了，如果我們不打傘，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一路到白頭。 」

明天就是聖誕節，外面張燈結綵，一派溫馨。門店櫥窗內到處掛著彩燈和燈籠，聖誕樹上綴滿了星星、襪子、禮盒。街道兩旁的樹木都被裝飾了一遍，瓊枝玉葉間的灰色雲塊層層疊疊，透著遠處城市的燈光。

的確是很爛俗、很過時的一句話，為什麼她聽著卻很想哭？

莫奈拉著她的手，看著天空的大雪，忽然揚起笑臉，問：「聽沒聽過一句很俗的話？」

他說，自己做的菜，哭著也要吃下去。

「哦，我可能有點兒瞎……」夏嬋端起那盤魚放到餐桌上，手指燙得發疼，她連忙抓著耳朵在原地蹦了蹦ｗｗｗ•hｅtuｂｏok.ｃom.ｃｏm。

「確定不是『黑燒魚』嗎？」夏嬋用筷子戳了戳那份黑暗料理，沒有勇氣品嘗他的心意。

五分鐘后，莫奈出來了。

他回頭，看著她可愛的模樣，淡淡地笑了笑。

油吱吱作響，莫奈還在抖著鍋子，賣力地炒著包菜，嘴裏嘮叨：「我第一次做魚，難免有點兒失誤，這水準已經很高了，你識不識貨？」

她也看著他笑，清麗的臉上彷彿開著溫柔的白茶花。

夏嬋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家女生喜歡逛的飾品店，毛茸茸的大公仔堆在玻璃櫥窗里，笑吟吟地望著她。

救護人員撲上去喊著什麼，旁邊的人皺著眉頭，嘆息著搖頭。

他來到她的世界時，起了一陣風；他走的這一刻，城市下了一場大雪。

「阿夏！」他站在上面叫她，臉上全是幸福的笑。

他說：「沒關係，你別怕……」

她的眼淚又一顆顆滾落出來，撕心裂肺地哭喊：「你不能死，我不答應，不答應……我還沒說喜歡你，我還沒來得及愛你……你怎麼可以死……我們剛剛重逢，我們還要做好多好多事，你怎麼能離和-圖-書開……」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張開的嘴裏沒發出聲音。眼前發生的一切像慢鏡頭回放，恍惚間，她意識到，剛剛還在奔跑的人，沒有來到她身邊。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叫救護車」。

他的身體在慢慢變冷，他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蒼白灰暗的嘴角帶著虛弱的笑容：「阿夏，我怕你冷……」

她就那樣看著他，沒有崩潰大哭，沒有歇斯底里，酸澀在胸腔中翻滾，她的眼眶已經流不出眼淚。

夏嬋順著他的目光，覺察到他說的是什麼，心裏酸澀得發疼。

那個響聲，她聽過，那是死亡砸在心上的聲音。

「哪裡的話，真燒了，我們就算殉情了。」莫奈被濺出的熱油燙得齜牙咧嘴，幾分鐘后，他將一盤黑乎乎的東西盛出來，往旁邊一放，「嘗嘗我做的紅燒魚。」

她搖頭，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消融于指尖。

眼淚如決堤的河水肆意流出，滾燙的、豆大的淚珠砸在她的手上、他的臉上。她抱著他的頭，冰冷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聲嘶力竭地喊出一個名字：「莫奈！」

圍巾染上了溫熱的鮮血，一頭掉在血ｈtｔｐs://ｍ.ｈｅtｕboｏk•ｃoｍ.ｃom泊中，一頭被地上的少年緊緊攥著。那些紅，像大朵大朵綻放的絕望之花，提醒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傍晚的事，兩個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被夏嬋看穿了，莫奈索性不戴帽子了，頂著他的光頭，在廚房裡忙得雞飛狗跳。

臉上和手臂冰涼，鵝毛大雪從空中飄落下來，被大雪粉砌的世界，正醞釀著節日的喜慶。

吃完飯，他去廚房洗碗，水龍頭裡的水嘩啦嘩啦，流過他的橡膠手套，他難得安靜下來，低頭看著流水，語氣有幾分沉重：「好想就這樣……」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阿夏，謝謝你也喜歡我……可是真遺憾啊……我沒時間愛你了……」

莫奈也好不到哪裡去，鹹得發苦的一碟子排骨被他幹掉了，他坐在對面，抱著水壺猛灌涼水。

她轉過背，不動聲色地擦了擦眼角，抬起腳往客廳迴避，嘴裏道：「等會兒我們出去散步。」

他等不及想要將剛買到的禮物送給她，風一樣地朝她跑來。

他站在街對面朝她笑，手中高高揚著一個藍色的禮品袋。

如果我們不打傘，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一路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