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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想起莫奈。坐在課堂上看著那些對未來充滿嚮往的臉龐，在人影交錯的新地方，她總回憶起他。

新的生活已經開始，她卻只能活在過去。

別人的幸福永遠是溫暖浪漫的，而她的幸福卻充滿凄涼苦痛，讓人承受不起。

她感覺心臟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壓著，有一團火焰燒得她既痛苦又幸福。

霜降後天氣變冷，天空中掛著一堆堆深灰色的密雲，樹木大都光禿了，突兀地站在風裡，顯出整座城市的凋敝。

街道上很安靜，沒有幾個行人，暖橘色的玻璃窗內，人們圍著火爐在烤火。她緩慢地走在落滿紅梅的雪地上，遠遠望見建築和樹枝相互掩映，一片灰，一片白。

大飛沒有用娶媳婦的錢盤下夜宵店，他買下了一家花店，取名叫「艾拉」，店不大，樸素精緻，宛如庭院，玫瑰、百合、鳶尾……五顏六色的嬌艷花朵簇擁著他的深情和悲痛。

「你腦子壞啦？」夏嬋歪著頭看他。

兩旁的蠟梅樹，花瓣隨風紛紛揚揚，落在地上，落在相擁的他們的發上、肩頭。

在這安靜ｈtｔｐs://www.ｈｅｔｕｂｏoｋ•ｃoｍ•coｍ的風的吟唱里，死亡不受嚴寒的侵蝕，契合著萬物在另一層空間里永恆。

原以為麻木不堪的心又開始疼起來。

在道路的盡頭，有一個頎長的身影走過來，隔得太遠，看不清楚。風聲蕩漾在耳畔。那修長的身影穿著黑色的風衣，戴著黑色的針織帽，圍著寬厚的黑色圍巾，走到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停下。

莫奈將她腳後跟的傷口貼住，語氣里有責怪：「我剛看你的鞋櫃，全是高跟鞋。穿不好就不要學人家，七扭八歪的，一蹄子的傷口，醜死了。」

他面容蒼白憔悴，深陷下去的眼眶中，漆黑幽亮的眼睛笑著看著她。

回到夏嬋家，家裡落滿了灰塵，莫奈脫掉外面的大衣，挽高襯衫衣袖開始打掃起來。

她還是想去找林家軒，問問關於那個人的消息。

這年冬天，夏嬋回了S市。天空又開始飄雪，雪花悄然無聲地落著，不多久地上便有薄薄一層。

他牽著她問了一些瑣碎的事，她悶悶不樂地回答。

他越安慰，她哭得越凶。

夏和-圖-書嬋莫名其妙地盯著他，手指向電視櫃後面。

「怎麼說話的，我活動活動筋骨不行啊！」他貓著腰拖地，看了她一眼，「腳抬抬。」

人不能自欺欺人，殘忍的真相一直存在，只是你不願相信。

他僵了一下，隨即綻開一個無所謂的笑：「化療嘛，難免的，頭髮而已……」

夏嬋愣在那裡，眼眶通紅。

「你這個渾蛋……」她一拳一拳輕捶著他的胸膛罵著，拚命咬牙不想再掉淚，眼淚卻失控了般不斷湧出。

莫奈恍惚間才意識到什麼，他匆忙去掩帽子，但慢了一步。夏嬋一把將他的針織帽取下，那沒有一根頭髮、光禿禿的頭頂刺痛了她的心。

玫瑰從指間滑落，帶刺的花枝落在雪地上，花瓣被吹散，飛舞在空中，與風纏繞。

他走過去翻了翻，拿出一個雲南白藥創可貼，回到她身前蹲下。夏嬋驚呼一聲，腳踝已經被他抓在手裡。

那天對秦小斯說的話是真的。她真的愛上了莫奈那個渾蛋。

大飛說，開一家花店，曾是艾拉的夢想。艾拉走了，夢想還在，她今生沒有福氣實現，他替www.hetubook.com.com她延續活著的思念。

校園裡，薔薇花開了又落，地上的梧桐葉濃綠並未褪盡，乾枯的葉脈上布滿蒼老的褐色紋路。

重逢太短暫，連一分一秒都不想再浪費。那些彼此不願提及的事，都是心裏不能揭開的瘡疤。

涼颼颼的風刮過來，她沿著山路往回走。

時間殘忍，歲月蹉跎。有些人告別，有些人等待。有些故事結束了，有些故事還在繼續。

他似乎看得很開，衝著夏嬋傻笑：「沒事啦，哥光頭一樣帥過其他人，是吧……哎哎哎，你別哭啊！怎麼了，怎麼了？多大點兒事啊，我還沒哭呢。」他急忙去拿桌上的抽紙堵她的眼淚。

她去浴室里拿出拖把拖地，他走過來將一本書塞在她手裡，搶過拖把：「我來，乖，你去玩。」

「怎麼，我太帥，看呆了？」莫奈抬起頭好笑地看著她。

死亡的轉輪已經開始，永不會停止。

林家軒始終不肯告訴夏嬋莫奈的具體情況，她去過幾次，他閉門不見。

渾蛋存在過，愛也是真的。

路過大飛的花店時，他送給夏嬋一枝紅玫瑰，說：「短髮很適和*圖*書合你。」她笑著說：「謝謝。」

她狐疑地看著這麼殷勤的他，心裏迷茫一片。

眼前水汽氤氳，模糊不清，滾燙的眼淚從眼眶中掉下來，砸在冰冷的手背上。她看著面前的人，眨眨眼好似在做夢。

「頭髮剪短了啊……」莫奈嘴角綻放一抹笑意，伸出手，指腹輕輕摩挲著她耳垂的髮絲，她的頭髮已經長了不少。

有時候她有種錯覺，那個人好像不曾來過她的世界，可是心裏的痛苦和思念卻證明這都不是一場夢。

她的心裏有暖流流過，嘴巴上卻不認輸：「誰蹄子了，你才蹄子，豬蹄子……」突然她瞳孔一縮，話卡在喉嚨里。

他懶懶地靠在椅子上，若無其事地轉著手中的一支筆；他微微傾身嘴唇靠近她耳邊軟綿綿喚道「阿夏」；他夾雜著溫熱呼吸的纏綿告白「我喜歡你」；他與她在天台唇齒交纏，迎接一場冰涼的暴雨……

天空黑沉得像夜晚，她像一個從黑夜跋涉到黎明的人，一步步在路上走著，留戀這座城市，大抵是因為這裏深愛過的人和回不來的青春。

地上全是雪，厚厚的、軟軟的，暖陽照在上面，和_圖_書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慢條斯理地幫她理好鬢角凌亂的髮絲，緊緊抱住她，聲音如雪落地：「阿夏，我回來了。」

她站在艾拉的墓碑前，放下一束潔白的百合，起身眺望著滿目蒼涼的白。

夏嬋慌慌張張地轉頭去看他的腦後、脖頸、脖窩，都沒頭髮，先前他站得遠又戴著帽子，她沒注意，現在隔得近才發覺不對勁。

他的歸來只是為離別做準備，沒有人說破。遠去的路黑漆漆的，沒有燈盞。

他緩緩走過來，捧住她的臉，溫柔地抹掉她的眼淚，語氣中含著笑意：「看到我，高興得直掉眼淚嗎？」

她抬高腳，莫奈本在拖地，眼睛掃到什麼，皺了皺眉，放下拖把問她：「醫藥箱在哪兒？」

她沒有去問他為什麼回來，他沒有說他何時又會離開。

世界是那樣純潔，在她腳下的土地里，躺著一具年輕的身體，一個同樣純潔的靈魂。

「好了好了好了，再打我又躺回去了。」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依偎在他久違的懷抱中，泣不成聲。

她走到沙發邊去拿簸箕和掃把，他又衝過來，將她按坐到沙發上：「別添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