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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護士的臉上明顯寫著不相信，「不過那個男生真的很棒呢，他昨天背著你一路跑來，臉上身上全是汗，一臉的焦急。我還以為你們是一對小戀人呢。」

我想起那天他帶著陳阿姨和沈小西來到家裡，想起他們三個其樂融融地說笑著，沒有人發現我的離開，從那時候起，我就身陷孤獨的黑暗中。

「不用了，我已經吃過了。」我連忙說。

「您既然這麼在意媽媽，為什麼又那麼快地和陳阿姨結婚？」我始終無法原諒的就是這一點，「您不是早就把媽媽忘記了嗎？現在這個家裡，除了我之外，還有什麼東西是媽媽的遺物？

「對，你還不能出去吹風。」護士說，「好好休息吧。」

剩下我們兩個人，那種不知道要和他說些什麼，甚至是不想跟他說話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對我笑了笑，說了句「不客氣」之後，就要走開。我忽然想起來，今天似乎是去學校拿成績單的日子，連忙問她：「我今天可以出去一趟嗎？要去學校。」

陳阿姨又看了我一眼，但她沒跟我說話，只是走過我身邊，出了病房。

明明是我的爸爸，卻不記得我穿多少碼的裙子；明明是我的爸爸，卻不相信我不會去傷害別人；明明是我的爸爸，卻從不在意我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用對我說謝謝。」他敲了敲我的額頭，低聲和-圖-書說，「對了，剛剛走來的時候，我看到隔壁班的蘇南也住院了，離這間病房不遠。」

「你願意給爸爸這個機會嗎？」他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打掛完了藥水，我再也躺不住了，向護士問清了爸爸在哪間病房，我披了棉衣就去爸爸那邊了。

我還沒有成為足夠好的人，還沒有成為能夠理所當然地站在他身邊的人。

爸爸對我笑了笑，笑容里有一絲擔憂：「小蝶，燒退了嗎？」

沒有舒念的病房顯得空落落的，原來一旦有個人陪伴在身邊之後，就不能忍受寂寞了。

「蘇南又住院了？」我有些詫異，「好像……她總是在住院啊。」

遠到不像是一對父女，倒像是一對宿敵。

她飛快地回頭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僵硬，說：「我去給你買早飯。」

獨自面對舒念，我有些不自在，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也許是一種福氣。現在我知道了舒念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反而很緊張，害怕在他面前出醜。

我怔住了，那時候的我燒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我不知道背著我來醫院的舒念會失去那一份淡定從容。

「嗯，她的情況好像挺糟糕。」舒念說，「她爸媽在走廊里，臉色不太好。」

「給你帶了份早餐。」他將病床上的小桌子支起來，從紙袋子里掏出一個打包盒放在上面。

淚水在m.ｈｅtubook•ｃｏｍ•ｃoｍ瞬間決堤。

您讓我一個人孤單了這麼多年啊！

他說：「小蝶，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爸爸不知道要怎麼補償你，爸爸也不知道還能為你做些什麼。那天看著你在舞台上跳舞，你知道嗎？那時候的你，真的很像我第一次遇見你媽媽的時候。也是那天我才忽然意識到，原來我們的女兒已經在我封閉的心門之外長到這麼大了啊。

「爸爸錯了，爸爸想要對你好，可是你無論怎樣都不肯接受爸爸的好意。在車禍發生的那一瞬間，我很害怕，因為我的女兒還沒有原諒我，我怎麼能就這麼離開？」他一抹眼淚，對我笑了笑，「就這麼去了，你媽都不會原諒我吧？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在我離開人世之前，讓你原諒我，這是我在車禍發生的瞬間，還有在手術台上昏迷之前唯一想做的事情。」

「我和你陳阿姨說了，她沒有同意，不過我一定會讓她同意的。」爸爸嘆了一口氣，說，「爸爸能活的日子不多了，我只是想和自己的女兒一起好好走完剩下的人生，好好補償虧欠你的那些關心。」

他聽見腳步聲，扭頭朝門口看來，見到是我，微微愣了愣：「小蝶？」

可是我明明這麼差勁，舒念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的我？

「小蝶，我已經決定跟你陳阿姨離婚了。」他見我不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話，忽然說道，「從今以後，這個家裡再也沒有人讓你覺得委屈，也不會再有人欺負你，這是爸爸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

後來，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再醒來的時候，舒念已經不在這裏了。

我沒放在心上，也沒有想過有一天爸爸會和陳阿姨離婚。

「所以您為此討厭我……是嗎？」我的聲音有些沙啞，這是我和他之間心知肚明卻又不肯去面對的事實。

「給小蝶也帶一份吧。」爸爸說。

護士進來幫我量體溫，微笑著問我：「你的男朋友呢？」

小蝴蝶，我喜歡你。

她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舒念一眼，對我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轉身走出病房，順手將病房的門關上了。

這句話並不是我的幻覺，他真的是這麼對我說的嗎？

「嗯，只有點兒低燒了。」我走過去，在看護椅上坐下。

昨天手術之所以進行了那麼長時間，是因為醫生將切除癌症病灶的手術與接骨手術放在一起做了。這是一台大型手術，稍有不慎就會有生命危險。

我錯愕地看著他，「離婚」這兩個字最初是從舒念嘴裏說出來的。他說他路過我家門口的時候，聽見沈小西要陳阿姨跟我爸爸離婚的話。

「是，儘管我不肯承認我有這樣的想法，但這樣的想法一直都存在著。我努力不去看你，因為小蝶，你越m.hetubook.com.com長越像你的媽媽。每當看見你，我就會想起你的媽媽。」他仰起頭，像是要將湧上來的淚水逼回去。

「一定會好起來的。」我說，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笑起來就像太陽一樣的蘇南，那樣的女孩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告訴自己，您是我的爸爸，不要記仇，不要怨恨，可是心裏那一關我怎麼也無法跨過去。」

「你在這裏待著，我去幫你拿回來。」舒念的聲音適時響起，他從門外走進來，手裡還拎著一隻紙袋子，「只是成績單，不要緊的。」

「謝謝。」我接過他遞給我的小勺，「舒念，真的很謝謝你。」

「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很感激地說。

我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他都將自己放在那麼卑微的位置上了。

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聽見他低低的、壓抑的哭聲。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她是在說舒念，「我們只是……嗯，朋友。」

他闖過來了，雖然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但是癌細胞還是可能會發生轉移。

我們都在逃避，彼此逃避，於是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遙遠。

雖然現在那種後悔的感覺已經淡了不少，他的種種不好又重新佔據了我的回憶，可正如舒念所說，因為他是我的爸爸，無論我曾經多麼恨他，多麼埋怨他，都無法改變，我仍然https://m.hetubook.com.com會為他提心弔膽。

這樣的我不配讓舒念喜歡啊！

吃完了粥，舒念又待了一會兒就離開了，今天是去學校拿成績單的日子，要八點鐘準時到校的。

那樣的眼神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38℃，還是發燒，不過總算是降下來了，再觀察兩天，要是高燒不反覆就可以出院了。」護士在本子上寫著我的情況，邊寫邊說，「你這是著涼引起的，好在送來及時，不然燒出其他毛病就糟糕了。你可真要謝謝那個男生，他一晚上一直照顧你，都沒離開過病房。」

我走到加護病房，輕輕推開房門，看到陳阿姨正趴在病床邊，像是睡著了。爸爸已經醒了，他靠坐在那裡，腿上打著厚厚的石膏，除了腿斷了，他還斷了一根肋骨。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說話，你也不願意原諒我，你不原諒我是對的。」他笑了笑，卻慘兮兮的，「你媽媽剛剛去世的時候，我想我要對你好，要連同對你媽媽的那一份愛一起給你。但是我承認我失敗了，看見你，我就會想起你媽媽。我無法忘記，她是因為你才失去生命的。」

他這一聲將趴在床邊睡著的陳阿姨喚醒了。

醫生說他是胃癌晚期，可是他從未告訴我他身患癌症。

我站起來本能地想要逃，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聽見他喊了我一聲：「小蝶，爸爸就真的這麼十惡不赦嗎？」

但在他出了車禍之後的第二天，他這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