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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和護士走後，我躺在病房裡百無聊賴，肚子忽然「咕咕咕」地叫了幾下，我這才意識到我應該吃晚飯了。

「你媽媽明明那麼美麗明媚，可是你灰頭土臉的，你不配當她的女兒。」她冷冷地說，「她的女兒不應該是你這個樣子的。」

沒錯，這個人是陳阿姨。

「夏諾問我，你怎麼沒去拿成績單。」舒念正削著蘋果，像是不經意地說，「我告訴他你生病了，他說他明天會來探望你。」

「在你三四歲的時候吧，那時候你應該還不大記事。我帶著小西逛街，偶遇你媽媽帶你逛街。」她說著，眼神里有種回憶的味道，「小時候的你，說實話，的確長得一點兒都不可愛。」

對於夏諾要來看我，我竟然沒有激動雀躍，是因為白小蝶已經不再是那個只能站在陰影里仰慕著夏諾的女孩了嗎？

別人住院，都有家屬來送飯、照顧，只有我沒有。

「沒什麼。」我不想將她對我說的那些話告訴舒念，但我有個小小的疑問，「你和洛羽心從小一起長大，為什麼你好像並不願意和她有牽扯？」

我沒有說話，因為她說得沒錯，要原諒一個人不容易，要修復已有的裂痕，恢復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那更加不容易，甚至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先聽我說完，再想想我有沒有說謊。」她說，「我和你媽媽原本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們一起學跳舞，甚至一起組建了一個舞蹈工作室。我先認識的你爸爸，後來有一天，你爸爸來看我和你媽媽的演出，於是他們就認識了。

「啊？」我以為他會給出更加讓人信服的答案，可他只說嫌麻煩。不過仔細想想，他這樣不愛搭理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很「毒舌」，也許真的是因為嫌麻煩吧。

「哦。」這事爸爸之前跟我提到過，我知道。

「可是這個讓我又愛又憎恨的傢伙就這麼死掉了。」她輕輕地說，「我失去了方向，直到再次遇見你爸爸。我提出結婚，他答應了。在你家看到你的那天，我很高興，因為我找到了可以繼續討厭的人。」

「我們曾經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她毫不避諱地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案。

她見我看向她，拎著食盒走過來，一言不發地將小桌子支起來，然後將飯菜拿出來，放在上面。忙完了這些之後，她在看護椅上坐下，像是在醞釀要跟我說些什麼。

我不說話，這一點她沒有說錯。那天在手術室外，我發現她對爸爸是真愛，只有愛才能陪伴，這是我做不到她卻能做到的事情。

「這正好，對於這一點，我們倒是達成了共識。」我諷刺地笑了笑，「你口口聲聲說你想過要成全我媽媽，可是你做的這些，我卻一點兒都不相信你對媽媽是有姐妹感情的。」

「我以為你應該更高興一些。」他抿唇笑了笑。

她收拾好了東西，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信封，將它放在小桌子上。

「不過，假如有一天，小蝴蝶你的視線里可以看見更多的人，也許我也會稍微轉動眼球，去看一看小蝴蝶你注視著的那些人。」他笑了起來，笑容很溫暖。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無比光鮮亮麗，看上去全然不像有個沈小西那麼大的女兒。可現在，她精神萎靡，好像非常累，光鮮亮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滄桑苦楚。

「你冷靜和_圖_書一點兒。」我說，「你這樣子，我覺得我們不能好好對話了。」

「原因？」我有些啼笑皆非，「當時我才十六歲，從來沒有見過你，你那樣討厭我，討厭一個孩子，你告訴我是什麼原因？」

「哦。」

「我很喜歡你媽媽，我不忍心看著她那麼痛苦，於是我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將你爸爸讓給你媽媽。可是就在那一天，我還沒有開口，你媽媽和你爸爸就一起來告訴我，他們即將結婚了。你知道那種感覺嗎？被喜歡的人和好朋友同時背叛，所有的喜歡都變成了恨。我恨你爸爸，也恨你媽媽。但我不想灰溜溜地當個失敗者，於是我在他們結婚之前，跟一直追求我的人結婚了。

「你認識我媽媽？」從她的話語里，我捕捉到了一個很敏感的信息，「你跟我媽媽……曾經是認識的？」

「小蝶，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我跟你爸爸離婚，誰來照顧他？他的身體需要人照顧，你要念書，不可能天天陪著他。」她頓了頓，又說，「而且……你也不會天天陪著他吧！」

「小時候？」我愣了一下，我以為她在胡說八道，可是看她的表情沒有一絲虛假，「我不記得小時候見過你。」

我想著是不是應該叫個外賣，可我身上沒有錢，叫外賣也無法付賬。

「我知道現在跟你說這些太晚了。」見我吃完，她起身一邊收拾著小桌子上的東西，一邊對我說，「這麼多年來，我也沒有一天盡到過做后媽的責任。我承認我的確不喜歡你，甚至很討厭你。不單單是我，還有小西，我們讓你留下了很多不好的回憶吧！可這些都是有原因的。」

是啊，我也以為我應該更高興一些的。

https://m.hetubook.com.com「我知道你不想吃我準備的東西，但你最好還是吃一點兒吧。」她看我不動筷子，忍不住開口，「沒毒的，你放心吧。」

「因為我嫌麻煩。」他給出一個讓我驚訝的答案。

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是他能看到的遠方嗎？

「因為我憎恨的傢伙不在人世了，我只能將這份恨轉移到你身上！」她忽然變得激動起來，眼神有些可怕，「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可是這個最好的朋友將我推入了不幸的深淵，都是她的錯！」

「不可能！」我瞬間否定，「我爸爸很愛我媽媽，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恨我媽媽，但至少不能顛倒是非。」

「其他人……都無關緊要。」他緩緩地說，「怎樣都好吧，與其花費時間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倒不如睡覺養神。」

我說：「舒念，洛羽心來看過我了。」

「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你應該恨我，卻不能恨你爸爸。我才是能夠留在你爸爸身邊，陪他走完最後一段人生的人，你要讓他孤零零地死嗎？」

今天要打的藥水已經打完了，護士進來幫我拔掉了針頭，還給我量了一下體溫，體溫保持在38℃。醫生要我在燒完全退了之前都住在醫院，以防高燒殺個回馬槍。

「後來小西的爸爸在小西三歲的時候就生病去世了，我就更加憎恨你媽媽了。如果不是她背叛我，我不會隨便找個人就結婚，也不會變得這麼不幸。你知道嗎？我和小西過得有多痛苦，窮得沒錢吃飯、買衣服的時候，我都會在心裏將你媽媽痛罵一頓。那天我和小西去買挂面，看到她帶著你逛街，她給你買了一條漂亮的連衣裙，小西羡慕得不得和_圖_書了。於是我就想，這一切的一切，原本都是屬於我和小西的。是你媽媽搶走了這一切，她搶走了我的幸福。

「不，你見過我的。」她說，「也許你不記得了，但是在你很小的時候，是見過我的。」

「呃？」這個消息太過意外，讓我的大腦一瞬間短路了，「你跟我媽媽……」

他並不是個會煽情的傢伙，可是說出來的話總讓我感動得想哭。

「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我說。

正在我糾結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我抬頭一看，然後怔住了。

舒念陪了我一會兒，就回家了。

舒念是傍晚來的，他來的時候，一併將我的成績單也帶來了。成績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考試那天我被沈小西攪亂了心情，本以為會考不及格的，所以這個結果還算滿意了。

「可是很抱歉，我就是這樣。」我忍不住開口，「我不知道你跟我說的這些到底是不是事實，但這些不足以成為我原諒你的理由。」

她點點頭：「是的，我們早就認識，比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間還要久遠。」

「呃？」他有些意外，「她幹什麼來了？」

她見我開始吃，似乎鬆了一口氣，等我快吃完了才說：「你爸爸要跟我離婚。」

「是我先認識你爸爸的，並且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後來的故事很狗血，你媽媽和我愛上了同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你爸爸。我和你媽媽都很痛苦，你媽媽覺得是我先認識你爸爸的，就算她再喜歡他，也不能對好姐妹喜歡的人下手。

我盯著桌子上的信封，最終還是拿了起來，信封里放著一張紙和一把鑰匙。

「原諒？」她笑了起來，「這一點你倒是和你媽媽一樣天真，我從未想過要你原諒，因為我ｈttps://ｗwｗ.ｈｅtuｂoｏk•com•ｃom還沒有原諒你，或許在你成為比你媽媽更好的人之前，我都不會停止討厭你。」

洛羽心沒有騙我，或者其實洛羽心才是這個世界上比較了解舒念的人吧，但是沒關係，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最了解他的人。

紙上寫著一個地址，一個讓我覺得很陌生的地址。

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因為發燒的緣故，我無法分辨她做的這些菜味道如何。

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此時拎著食盒站在門口。

「再後來過了好幾年，我聽到了你媽媽去世的消息。說實話，在剛剛聽到的時候，我很高興，可接著就是一種空虛。這麼多年來，我將我的不幸都怪罪在她身上，這樣我就有一個人來恨，我就可以稍稍不那麼痛苦。但是有一天，這個讓我憎恨的人不見了，我卻沒有意料之中的高興，我甚至很難過，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了。我想起了很多事，在遇見你爸爸之前，我們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啊！我們一起跳舞，享受最簡單的快樂。那時候，我甚至想過，只要她開心，我願意放棄一切來成全她。」

「既然是好朋友，那你為什麼如此討厭我？」我無法理解這之間的邏輯，假如是好朋友，為什麼要這麼對待好朋友唯一的女兒？

她愣了一下，隨即冷靜下來，好一會兒她平復了心情，才再次開口：「你曾經對我說，我是這個家的第三者，是我霸佔了這個家，可事實根本不是那樣。如果不是你媽媽，當初嫁給你爸爸的人應該是我。」

「無關緊要的人嗎？」我的心情有些微妙，我在舒念的眼睛里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嗎？

我看了她一眼，她正回頭看著窗外下沉的夕陽，我也不知道她是用什麼樣的表情跟我說這些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