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淡夏
三
可是，我真的沒有騙你，完全沒有。
我的心「怦怦」直跳，既害怕又期待。他不會是想起什麼了吧？
於是，我輕輕咳了一聲，鄭重其事地說：「其實我們很早很早之前就認識了。」
我清楚地記得，還是小石頭的他，在某一個擁有暖橘色陽光的午後，一本正經地對我說，他最喜歡櫻木花道，以後也要像櫻木對晴子一樣對我好。我仍能回憶起那時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他臉上的每一個神情，然而，現在他的答案卻變成了流川楓。
記憶中那個對所有飲料都不屑一顧、只對冰水情有獨鍾、嗜草莓如命的小石頭，怎麼會有一天對冰水和草莓有著截然相反的態度？
可是，我等了足足兩分鐘，簡塵仍然一點要動那份草莓布丁的意思都沒有。
我知道，絕對不會是我記錯了他的喜好。
真是庸人自擾啊。我因為自己剛剛那些奇怪的想法而失笑，抬頭時發現簡塵正以探究的目光望著我。在他看來，我剛才的樣子簡直匪夷所思，他ｈｔtps://ｍ.heｔｕboｏｋ•ｃｏm•coｍ不疑惑才怪。
他大概已經在後悔那一下敲得太重了，卻又放不下面子，只能以他特有的方式來表示關心。
我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怎麼不吃？」
這樣的念頭剛在腦海里閃現，便立刻被我扼殺了。我怎麼會質疑尋找小石頭的意義？
心裏卻亂成了一團。
我安慰自己，我只是被那種前所未有莫名其妙的恐懼感嚇糊塗了，我只是害怕，如果他已經成了全新的簡塵，那麼我記憶里的小石頭是不是就要永遠消失了呢？
「是你先騙我的。」他指控我，一臉無辜。
「在夢裡。」他得逞地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跟你一樣。看，我的鼻子現在也沒有長長。」
「還有呢？」簡塵盯著我，好笑地問。
「《灌籃高手》呢？你最喜歡裏面的誰？」
他「呃」了一聲，冷不丁隔著桌子伸手來敲我的額頭：「說謊會長長鼻子。」
但事實上，我很清楚，簡塵就是小石頭hetubook.com.com。這一點毋庸置疑。那麼，我還在煩惱些什麼呢？
「那麼矢車菊藍呢？」我用尋常聊天的語氣問他，「喜歡嗎？」
聽我這樣一說，他反倒一改剛才的嚴肅，輕鬆地笑起來，眯著眼睛漫不經心地問：「多早？」
「還有……」我知道不能再說下去了，於是話鋒一轉問，「你怎麼不問我是在哪裡認識你的呢？」
我低頭，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發抖，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麼，只是本能地想知道有哪些他曾經喜歡的東西現在已經不再喜愛，又有哪些他仍然愛如往昔。
「誰告訴你我喜歡冰水和草莓布丁？」簡塵當然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如此驚訝，調侃我，「追求別人不是應該做足功課嗎？」
「矢車菊藍？」簡塵下意識地重複我的話，一臉的不解。
為了消除他的疑惑又不讓他知道真相，我準備撒謊。
「艾半夏！」他突然叫我的名字，一動不動地望著我的眼睛說，「我好像以前真的見過你。」
我不說
和-圖-書話，只是看著他笑。也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今天所說的都是事實。
我滿以為簡塵又會屈指來敲我，便用雙手擋在額前，將身體盡量靠向椅背，離他遠遠的。可是，等了很久，絲毫動靜都沒有。
「夢裡。」我說。
我愕然，他不是應該答櫻木花道嗎？
這一下，簡塵不假思索地答道：「當然是流川楓。」
我捂著隱隱作痛的額頭，坐在那兒發獃。現在想起來，六歲那年與他的相遇，真的就像是上帝獎賞給我的一場美夢，真實而又虛幻。
「白襯衫呢？你不會連白襯衫都不喜歡了吧？」我幾乎有些失控地叫了起來。
如今，他就坐在我的面前，卻彷彿是個陌生人。那種陌生感幾乎要令我窒息。如果，他已經不是他，那麼我所有的那些強求，是否還有意義？
簡塵見我不說話，悶聲說：「明目張胆地說謊，還不注意防著點對方，有誰像你這麼笨？」
我忍不住好奇，將手拿開去看他，發現他正用一雙烏黑的眸子靜靜地凝https://www.hetubook.com.com視著我。那樣深邃的目光，好像一直要看到人心裏去，又彷彿正淪陷在記憶的深處……
我摸摸鼻子說：「我才沒有說謊，不信你看，我的鼻子一點都沒長長。我發誓我六歲的時候就見過你……」
簡塵偏一偏頭，很配合地問：「那麼，你是在哪裡認識我的呢？」
那麼，唯一的解釋是，因為那段記憶的丟失，他的性格乃至習慣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可是，不是說一個人的習慣一旦形成，便永遠不會改變嗎？
看他的表情，我知道他多半認為我又在胡言亂語了。
直到此時，我才突然明白我在害怕什麼。此刻，坐在我面前的這個人，這個我尋找了十年的人，這個我曾經發誓即使不擇手段也要和他在一起的人，已經完全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人了。
「我從來不喝冰水，而且，最討厭草莓。」他將他那份草莓布丁推到我面前說，「你想吃兩份也不用硬說我也喜歡吧。」
我喃喃地回答：「沒，沒什麼……」
「我六歲的時候。」我眼睛www.hetubook.com.com眨都不眨一下地說，「那時候你差不多八歲，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穿著一件棉布的白襯衫。是你教我認識各種不同的藍色。你說你最喜歡矢車菊藍，你喜歡喝冰水，最愛的水果是草莓，你看完了半本殘缺的《灌籃高手》后告訴我你喜歡櫻木花道。」
「怎麼會！冰水和草莓布丁都是你的最愛。」我驚叫起來，被自己異常尖厲的嗓音嚇到，茫然地看著簡塵，隱隱約約地覺得哪裡不對，卻又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顯然，他早已不記得那是他曾經最喜歡的顏色。
「在……在哪裡？」我嗓子發澀，連聲音都緊張得變了調。
「喂，你居然騙人。」因為期望落空，我不能自控地氣急敗壞地朝他嚷嚷。
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怎麼會這樣？
我被自己這種奇怪的想法嚇了一跳。簡塵，或者說是小石頭，怎麼可能會厭惡草莓布丁？他喜歡都來不及。
「不討厭，但是也不是特別喜歡。」簡塵大概是被我大呼小叫的樣子嚇到了，疑惑地問，「怎麼？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