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淡夏
四
我將它視作他對我的承諾。
而他說，明天只會比今天更好。
她俏皮地眨著眼睛說：「天地可鑒，我說的可是實話。塵少確實對你很特別。」
男生聽簡塵語氣堅決，立刻緊張起來。
「誰說我和她是情侶？」簡塵突然朝男生髮飆。
被他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我和簡塵的打扮確實「很得情侶裝的精髓」。
「不能。」簡塵眯著眼睛，一副防範姿態，「把你的相機給我，我要刪了剛才的照片。」
「請叫我蘇珊。」 她望著我笑，「你不想再說點別的嗎？」
最後，簡塵終於選定了一白一綠兩套小禮服。
她想一想說：「至少你是他第一個帶來我店裡的女孩子。」
不想那個男生卻得寸進尺，說：「不如我給兩位拍一張正面照，一定會當選本期的『最佳情侶』照片的。」
簡塵看了我一眼，一邊向店內走，一邊轉頭對身旁的店長吩咐：「給她選兩套參加演出的禮服，要式樣簡單的。」
簡塵若有所思，學著我的樣子抬頭看天空。
簡塵第一次主動約我，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六早晨。我看到他的簡訊，忍不住歡呼出聲，雀躍地跳起來去換衣服。
正午的陽光，已顯露出夏天的熱辣，照得人產生幸福的眩暈感，恍惚中竟有一絲錯覺，好像簡塵會這樣牽著我的手，直到地老天荒。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我像個人形木偶，任由她們用一件件美得冒泡的禮服將我打扮成漂亮卻沒有靈魂的芭比娃娃。每穿好一件，便被拎出來在簡塵面前溜一圈。
看和_圖_書在漂亮的衣服的面子上，我暫且不跟他計較。
男生舉起相機，陰謀得逞地笑：「早點承認不就行了嗎……」
待蘇珊標好尺寸，又囑咐了「兩個星期之後來取」之類的話后，我和簡塵從店內走出來，外面的陽光正好，燦爛得一如我此時的心情。
畢竟，她設計的衣服只接受定做，從不批量生產發售的呀。
她將手上拎著的一件白色小禮服遞給我，和顏悅色地說：「塵少說話就是那個樣子，其實他對人很好的。看得出來他對你很特別。」
再睜開眼睛，那個眉眼細長的少年仍然握著我的手立在我的身旁。我才敢確定，這真的不是一場虛幻的美夢。
我抬頭，眯著眼睛看了看懸在中天的太陽說：「要是今天的太陽永遠都不落該多好啊。」
原來，我在簡塵心裏真的是一個特別的人呢，並不是我自作多情的猜想，連別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呢。
我無語望天，真的是物以類聚呢，和簡塵一樣喜歡捉弄人。心裏卻忍不住因為她的話而暗暗歡喜。
換好衣服，興沖衝下樓的時候，正好碰上剛起床的艾西。
她哈哈大笑起來，故意用很可愛的聲音說：「個性彆扭的小朋友最可愛了。」
我掃一眼櫥窗，發現這是一家專營女式小禮服的店，便轉頭對簡塵說：「我不需要小禮服。」
我立在他身後，萬分同情地對男生吐舌頭，心中默念，請原諒這個一害羞就愛鬧彆扭的「冰山臉」吧。
我笑道：「你不用替他說好話。」
男生走過來，笑嘻嘻地說：ｈｔｔps://wwｗ•ｈｅ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m「不好意思，打擾了，能幫你們拍些照片嗎？」
初夏暖黃色的光暈讓一切都變得可愛起來。
聽她這樣說，我才仔細地去看她的胸牌，然後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名字居然和那個聞名時尚界的華裔女設計師的名字一模一樣。
明天，誰又能保證明天一定會怎樣呢？
我被折騰得精疲力竭。
「你哪隻眼睛看見她長得漂亮了？」簡塵突然側身冷冷打斷店長的話。
我心情好到極點，就衝著那句「很得情侶裝的精髓」，我決定替男生說情。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見斜對面不遠的地方，有個男生正拿著照相機，對著我和簡塵不停地按動快門。簡塵下意識地將我拉到身後。
我閉上眼睛，感受風的速度、心臟跳動的頻率與他掌心的紋路。
我配合男生演戲，將頭點得如小雞啄米。路人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簡塵臉色鐵青，一言不發。我暗自咂舌，真難得，「冰山臉」遇到高手了呢。
簡塵的品位一流，我穿著那套嫩綠色的小禮服站在鏡子前，差一點兒認不出鏡子里的自己。
走出家門，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舒服又愜意。
我故意找碴：「也許他把別人帶去了別的店裡也不一定。」
我不服氣地將頭一揚說：「人人都看見了，就你沒看見。這就叫有眼不識泰山。」
我悄悄拉一拉簡塵的袖子說：「算了，反正也沒拍到正面。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咖啡店，不如我們去喝點東西？正好有些口渴了。」
這和圖書番話惹得因為被簡塵搶白而略顯尷尬的店長笑了起來。我偷偷地看簡塵，發現他細長的眼睛里也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
「好吧，蘇珊。」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又忍不住吞口水，「簡塵，呃，好像是對我有一點點特別。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不能代表什麼的。」
我心情好，不與他計較，跳下最後一級樓梯，向後擺一擺手跟他說再見。
像是有涓涓細流緩緩淌過那早已冰封多年的地方，堅硬的冰層因為些許的溫暖猝然裂開縫隙，然後，暖融融的陽光自縫隙里源源不斷地滲進來，所有的冰層在那一瞬間轟然倒塌，化成一股暖暖的溪流，彷彿要從心頭湧出來。
我一邊笑，一邊偷看簡塵，卻發現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冷冷地盯著某個方向。
店長點頭，看一看我，友善地笑，說：「長得漂亮，穿什麼式樣的都好看……」
有厚厚的雲層飄過來，遮住了太陽。我無端地落寞起來，喃喃地說：「可是，明天是明天。」
當校園裡的第一朵龍紫煙牡丹開放的時候，所有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對我和簡塵的關係已經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發展到最終的誠心祝福或是默默接受，就連簡塵也漸漸默許了我有事無事便像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的行為。
心臟跳得又急又快，我的手心漸漸生出薄汗，而簡塵掌心的汗似乎比我還要多，但我們誰都沒有鬆開相互握著的手。
衣服行，難道人不行嗎？
我從簡塵的身後探出頭來，看見男生胸前掛著的工作證——原來是和圖書遇上了雜誌街拍客。
烏黑微卷的短髮，小巧的臉被嫩草尖似的淺綠色長裙襯得瑩白如玉，長長的喬其紗百褶裙擺隨風而動，整個人彷彿隨時都會飄起來，似山林里踏花拂柳而來的精靈。
「嗨！」她輕聲叫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胸牌說，「你怎麼能拿別的店跟我的店比？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是誰。」
這算不算是心有靈犀呢？
他穿著藏青色的機車服，而我則是深藍色的連體工裝褲，就連鞋子也都是黑色鉚釘靴。
憋了很久的簡塵終於徹底爆發，一把將我拉到身邊說：「情侶是可以隨便假裝的嗎？要拍也要拍真的。」
然後，便聽見他在我身後說：「不用急著回來。媽媽那裡有我。」
良久，他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一些，目光卻仍然落在遙遠的天際，說：「明天只會比今天更好。」
即使在拍完之後，他也沒有鬆開，而是與我十指相扣，旁若無人地牽著我的手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
他上下打量我的衣著，大概是從我的表情里看出了一些端倪，用鼻音鄙夷地對我說：「艾半夏，做人要低調。以前跟我一起出去，就沒見過你這麼積極。」
十分鐘后，我隨店長去貴賓更衣室。
拍照的過程中，簡塵一直牽著我的手。
她看到我的反應，滿意地笑起來，聳聳肩說：「沒錯，就是我，請相信你的眼睛。」
「就是覺得不落好啊。」我嘆氣，這樣「今天」就永遠不會過去了啊。
半個小時之後，簡塵的車尚未在一家名品店門前停穩，便有店長領了店員出來迎接，齊聲叫httｐs://wｗw•ｈeｔｕｂooｋ.ｃom•coｍ：「塵少。」
樹葉綠得彷彿會發光，湛藍的天空中雪白的雲朵像極了簡筆畫笑臉，就連路人的臉也變得親切起來。
「嗯？」簡塵停下來看著我。
簡塵瞥了我一眼，不以為然地淡淡地說：「衣服還行。」
「是為了『白沙之夜』準備的，並不是特地要送給你。」
他連忙護著相機，解釋說：「是這樣的，我們雜誌正在做一期情侶街拍的專題。我看兩位今天的衣著搭配很得情侶裝的精髓，實在是太符合我們的主題了，所以剛才就忍不住抓拍了幾張……」
最要命的是，每一次簡塵只看一眼，便立刻搖頭否決。然後，我就得繼續苦命地任她們擺布。
「好吧。」我吞了一口口水說，「設計師大人，別人的店確實不能跟你的店比。」
簡塵回頭看了我一眼，表情略有鬆動。
「這樣啊。那正好啊！」男生沖我眨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隨手拉了個路人說，「先生，麻煩你和這位小姐假裝情侶讓我拍張照片好嗎？如果當選了最佳照片，我們公司會送一台最新款的平板電腦哦……」
我接過禮服，反問道：「何以見得？」其實心裏還是很期待她說的是真的。
「笨蛋！」他用另一隻手拍我的頭，目光溫和得不像他本人，「明天還是會升起的啊。」
這傢伙，總是會有辦法出其不意地讓我鼻子發酸。
我喜歡今天，是因為現在你正牽著我的手。
我對每一個人微笑，像個快樂的傻子。
蘇珊一邊幫我標記需要修改的地方，一邊朝簡塵豎起大拇指，一語雙關地說：「塵少，眼光獨到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