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上好的青春,尚好的我們

作者:慕夏
上好的青春,尚好的我們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六章

第六章

「我說你還不樂意聽!」顧躍苦口婆心的語氣像極了他媽媽,「多個朋友多條路,但凡有一個人站在你這邊,與你對立的人就會多一分忌憚,你也就用不著三天兩頭跟人針鋒相對了。」
有了這個,加上顧躍說的「其他科目」,就是再來一撥田甜她們我都不在乎了!我處於興奮之中,也就忽略了一旁的顧躍,也就沒注意顧躍幽幽地說了一句:「對我好嗎?要是真好,也就不會只拿錢不爭撫養權了……」
我胡亂點頭,有了這本數學題冊,我怎麼還會搭理顧躍?但這本題冊也不像顧躍說的那麼「用不著」。我翻了幾頁,發現有些簡單的題目被人寫上了答案,不多,零零碎碎的幾個,但整本題冊的三分之二都有這樣的痕迹。
「喂,顧躍啊……」
顧躍笑了:「什麼要我帶你們打遊戲,什麼岳輝水平爛,你們是生活費花光了,又沒錢上網了吧?」顧躍含笑看著我面前的男生,話里卻夾著嘲諷。
「啊?」說實話我還真沒有想到這一層,鄧一和我,除了上次在走廊說了兩句話,上上次她英語比我高兩分被我奪走了卷子,真沒什麼交集。我想不通鄧一這樣做的用意,也就沒想搭理。
但顧躍就像沒聽到我說的話一樣快步躥進教室。
我抓著這幾本題冊,感嘆道:「顧躍,你媽真是親媽,這幾本習題冊肯定費了她不少工夫。」
這個學校,可是比一中還要好的學校啊,有這種東西擺在我眼前,我怎麼會不要?
「張媛媛!」
「她說她怕了,看到我咳得撕心裂肺,家裡卻拿不出醫藥費。那時她還躲著哭,她說她從沒覺得錢那麼重要過,就是因為那個時候,她看著我難受,看著我痛苦,卻絲毫不能幫我緩解,甚至用不起貴的葯。」
開團?什麼意思,莫不是開打的第二個說法?我在心裏疑惑,我右邊站著的那個男生開始攥拳頭、捏手指。我大概意識到這是怎麼回事了:「你們是在敲詐勒索嗎?沒錢了就想找個冤大頭請你們上網,不樂意就準備三對一?」
「哦,差點忘了,有個東西要給你。」
我一下就從假寐中驚醒了,我猛地坐直看過去。原來是顧躍,虛驚一場。我彎了彎背,又靠著牆假寐起來。
「哼!」顧躍就是捂著嘴也要立刻找回氣場,「是我碾壓那傢伙!」
顧躍敲了敲桌面:「周思捷,你找我幹嗎?」
顧躍的位子在最後,他往後仰,凳子翹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卻又完美地保持平衡。
顧躍聳肩笑了笑,說:「哦,忘了,還有第三件事,借刀傷人最暢快!」
男生臉色一變:「躍老大,你就說去不去吧!反正,我們現在人也不少,要開團也開得起。」
顧躍看著我突如其來的舉動覺得莫名其妙。
我傻傻地看著顧躍,卻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他側臉的線條就像冷冽的刀鋒,僵硬著,告訴世界他沒有軟化的可能。
後來顧躍沒有再提起這事,節奏跳回了前幾天一直循環的,我看書,他做題,有不懂的他就來問我。這幾天學校在海選藝術節的活動,畢業班雖然不能參加,但看看海選還是可以的,因此最近教室一直到晚自習快開始才會有人回來,也因此保全了顧老大偷偷摸摸搞學習的面子。
我不知道顧躍說的過錯指的是什麼,當時在辦公室,我隱隱約約從王珍珍、張老師的嘴巴里得知了一些事情。那時場面混亂,我不知道顧躍有沒有注意,張老師當時說的是「你瘋了,你要是辭職,你就連唯一的收入都沒有了,你身上還背著你父親的債……」,也許劉素蘭是有什麼苦衷,而顧躍並不知情呢?
「看到我,難道你還能安心睡?」顧躍朝我走過來,聲音逐漸變大。
顧躍看著書上黃黃綠綠的標記,詫異地問:「這些都是你這幾天弄出來的?」
顧躍用手揉了揉臉,揉掉了臉上的冰冷和剛剛帶著憐憫與心疼的表情:「那你媽回來找過你嗎?」
他們一離開,我就一直瞪著顧躍。顧躍視若無睹,倒出兩顆益達塞進嘴裏,還問我要不要。
「你覺得她會高興?」顧躍以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我,猶疑地問出了這句話。
我把我的疑惑說了出來,然而得到的卻是顧躍的冷嘲熱諷。
顧躍把那本題冊遞到我面前,一副「快點拿走」的表情。
「明明就是沖你要錢,顧躍你別這麼忍讓行不行?上次不還跟我說把『四班的傢伙』打趴下了嗎?」我急了,不是說顧躍是六中老大嗎?被其他問題學生搶錢的老大,有沒有搞錯啊?
我不厚道地笑了:「耍什麼帥啊!假模假樣的!」
「你說什麼呢!」右側的男生騰地站直,氣勢洶洶地衝著我咆哮,周思捷卻示意他少安毋躁。
「我沒事。」顧躍快速打斷我的話,「我早就知hetubook.com.com道會這樣了,有后媽就會有后爹,不是嗎?」
「呵。」顧躍嗤笑,「有什麼好接的,簡訊提示他又給我打了錢。錢都打了,打電話過來不就只有一件事了?」
顧躍不甘示弱,說:「那個鄧一,偷偷摸摸給你把筆記弄好,又放進你抽屜里,你不要跟她說聲謝謝嗎?」
「喀喀。」看著顧躍通紅的臉,我終於不厚道地繼續笑了,「你做題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在教室做題又不會怎樣,幹嗎躲在這裏啊?」
「我是班長啊!」我繼續在複習書上指指點點,「不過英語我就沒給你弄了,畢竟你媽是英語老師,沒道理讓我班門弄斧。」想起之前劉素蘭叫顧躍去辦公室吃飯的事,我對著顧躍做鬼臉,「你媽對你那麼好,每天給你加餐,你要是跟她說你要學英語,她只怕會高興壞吧!」
我在幫顧躍講題,忽然有腳步聲,我偏頭看顧躍,示意他是否要假裝自己沒有在搞學習。顧躍笑而不答,緊接著一個聲音響起。
顧躍端著餐盒,停在原地,表情嚴肅。
「是什麼?」顧躍咬著筷子問道。
我翻了個白眼,轉過身不看顧躍,他這些狐朋狗友的交友經驗有什麼好讓我學的?鄧一向我示好,我就一定要跟她建交?我幹嗎要搭理這些心口不一的女生,成就一段面和心不合的友情?
顧躍笑了笑:「就一瓶,其他都是可樂,嘶!」
「行,我不出去,我不出去你告訴我你拿什麼養活我們娘兒倆?媛媛得了百日咳,你連醫藥費都要東拼西湊,就這樣還湊不夠,你總說借借借,借了難道不用還?一兩百元人家不好意思找上門,要真找上來了,你連一毛錢都沒有!」
我滿不在乎地側了側身,繼續閉目養神:「你有什麼好怕的?紙老虎一隻。」來天台的次數多了,碰到顧躍的次數也就多了,再加上之前和他一起躲避郭主任的「追殺」,我總覺得顧躍沒有傳言說的那麼恐怖。
這跟蠢有什麼關係?
「媛媛,媽媽要去上海找工作了,等媽媽找到了工作就給你買新衣服,買好吃的。等媽媽工作穩定了,就來接你,接你到上海念書,上大學。」
顧躍笑著掏出50元錢,塞給了周思捷:「我就不去了,我還要好好搞學習呢,下次再跟你們打對抗。不過你們可別被郭主任逮著了,逮著就沒下次了。」
因為沒錢,所以只能在溫飽線上掙扎;因為沒錢,所以只能選擇遠走他鄉尋求一線生機;因為沒錢,所以只能和女兒分隔兩地,期盼來日重逢。
「顧躍!吃飯呀?」我拉長了聲音調侃顧躍口不對心,說不吃他媽做的飯,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端進教室了。
剛拿了錢,這麼快就被抓?有沒有這麼巧?我恨不得抓住顧躍的衣領,要他解釋個清楚明白。
「得了。」顧躍忽然把身子坐直、凳腿碰到地面發出聲響,顧躍就勢往周思捷頭上拍了一掌,又揉亂了他的頭髮。周思捷眼看著要發飆,顧躍把壓著他腦袋的手拿開了:「別逗她了。幾個熟人,不就是通宵嗎,我還請得起。」
顧躍炸毛了,我急急忙忙點頭:「對對對,老大說得對。你也不能真把她們怎麼樣。其實也沒多大事。」我凝視著顧躍的眼睛,平靜地說,「沒多大事,她們耍的那些把戲,我小學就見識過了。再說了,四班那傢伙都知道不能告訴郭主任,我能說?」
「我才沒那麼笨呢!」顧躍顯然也是想起了那件事,一臉嫌棄地說。
「你!」我驚愕地看著顧躍。
「著什麼急,這道題,我看看。」女老師絲毫沒有被女生的舉動激怒,她平心靜氣地把題目讀完,然後說:「怎麼會是過去式呢?這道題里說的事情,是表示動作發生在過去到目前為止已經結束,並對目前所造成的影響,所以應該選……」
我看了看他的臉,又看了看顧躍看著的方向,是我座位的方向,我疑惑:「怎麼了?」
這語氣跟「張媛媛,你是豬啊」有什麼差別?我翻了個白眼,不情願地道:「她圖我什麼關我什麼事,我讓她圖不到不就行了!」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目光快速掃過顧躍的臉,沒有戲謔、沒有戲耍,他誠懇得如同我在教授他勾股定理。
「我笑了嗎?我沒有笑啊!」我一本正經地說。
顧躍臉上寫著不贊同,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上是碩大的「老爸」兩個字,顧躍沒有接,也沒有按掉鈴聲,就任它響。
「你剛剛覺得我是要一挑三,還是直接給錢?瞧你臉上那樣兒,著急了吧?」
顧躍面無表情,眼底帶著嘲諷,他漠然地看著手機屏幕暗下去,好像對這樣的父親不抱任何幻想,已經清楚、直接地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這人走過來,忽然跳到和-圖-書我前面那個人的凳子上,然後一屁股坐在前面那張桌子上。
「D!D!」
顧躍卻不為所動,他頗為無奈地看著我,嘆了一口氣:「你以為你怎麼那麼容易跟田甜她們起爭執呢?你就是吃了沒朋友的虧啊。就像我和岳輝,你知道為什麼每次我要打人,他都會衝上來拉著我嗎?」
中午說的那些話,顧躍有沒有聽進去我也不知道,下午放學我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打算回教室看書,剛走到五樓,就看見顧躍端著餐盒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
「祖宗,人家跟你示好呢,表示她想跟你和平建交!」顧躍嘴上喊著祖宗,眼底卻透著鄙夷,「你除了讀書有點腦子,其他時候還有腦子嗎?」
我企圖從顧躍眼裡找到他撒謊或是戲耍的成分,我的印象里好像沒有這回事啊。
「也對,你兩耳不聞窗外事嘛!」顧躍把書放回桌面上,「所以說,你從來都不必以敵對的態度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不管是保存實力還是借刀傷人,都能讓你處理好一件本不需要起衝突的事。」
我吸了一下鼻子,轉頭看顧躍,破涕為笑:「你這個表情幹什麼?我媽現在已經賺大錢了,過幾個月畢業考,我考到上海去,就能天天見著我媽了。」
「我媽塞給我的,還有幾本別的科目的,改天再給你吧!」
「躍躍,媽媽做了些飯菜,你跟我一起去辦公室吃吧?熱一熱就好了。」
我覺得顧躍心裏並不像他嘴上說得這麼無所謂。
「你怎麼知道我的成績?」顧躍突然炸毛,「誰告訴你的?」
「拿著啊,我也用不著。」顧躍一臉無所謂。
「沒!」顧躍沒好氣地說,「那傢伙先挑事的!但郭主任非說是我打他!」
不是老媽子,也不是殘暴老大,我看到顧躍眼裡的認真,心裏莫名一顫,竟然想,照著顧躍的話做也不會有多大損失。我遲疑了片刻點頭說:「嗯。」
「他們離婚之前我就看透了,一個兩個都不回家,塞點錢給我,讓我叫外賣,然後說自己很忙……」顧躍輕描淡寫地說,忽然鬆開易拉罐,一腳把它踢向牆壁。易拉罐碰撞出聲音,裏面剩下的一點點液體濺在牆壁上,然後水珠沿著牆壁緩緩滑下。
我看著顧躍的模樣,暗笑,他又開始裝模作樣了,但周思捷,這不就是他上次說挑事的那個「四班的傢伙」嗎?
這不說廢話嗎?我沒有回答顧躍的話,誰都知道我在這個班沒有朋友。我翻了翻那個傷痕纍纍的筆記本,心裏疑惑卻也懶得多想,這本筆記沒了就算了,但如果能用也就繼續用。
「我媽工作多忙啊,過年都沒時間回來。」我笑了笑,右手下意識地畫圈圈,「不過也差不多了,等我考到上海去,就能和我媽團聚了。」依舊是下意識地隨手在地上亂畫,我喚顧躍的名字,「顧躍,在別人嘴裏你媽可能是為了錢,但如果你都不嘗試著去理解你媽的苦,那往後更沒人知道她到底是為了錢,還是為了別的什麼了。」
「你……你沒事吧……」
「噗……喀喀……」我捂住嘴,還有些飲料嗆到氣管里了,我咳了半天,顧躍已經惱羞成怒了。
「躍老大現在要搞學習呢,誰有空跟你們打遊戲啊!」靠坐在我右側的一個男生陰陽怪氣地說,「我們躍老大,現在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可樂滑過我的喉嚨,帶來刺痛,我盯著那藍色的小鐵罐說:「嗯,來來回回就那幾套。」
「躍哥。」周思捷的口氣驟然變好了,哈著腰說,「帶我們通宵去吧?岳輝他們打遊戲太差了,跟他們玩就是輸!」
「你還被郭主任抓住了?」我驚呼。
「你不覺得她們跟跳樑小丑一樣嗎?」我盯著教室的方向,走廊上幾個女生正靠著欄杆曬太陽,「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沒法在成績上碾壓我,就整天拉幫結派想著讓我難堪。嗬,幼稚!」
雖然不理解鄧一的用意,但她並不是整我,我也就沒太在乎:「之前被田甜撕掉的本子,她給我粘好了。」
我閉目養神,思考著以後來天台看書的可能性,突然「咣」一聲,鐵門被拉開了。我眯著眼睛,往鐵門那兒看,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手抓著鐵門,一手插在口袋裡,臉朝著我這邊。
我摸了摸鼻子:「只要你不是教六遍還說不會就行。」我曾經也教人做題,有一個女生拿了一道數學題來找我,每次我問她:「知道了嗎?」姑娘都說「知道了」,但過不久又拿同一道題來問。她問了六遍,最後眼淚汪汪地走了,然後就再也沒人找我問題目了。
顧躍不說話,憋紅了的臉衝著我,直愣愣地瞪著我,半晌,說:「被你知道都這樣了,更何況高岳霖、岳輝他們!」
被人戳中心思的我惱羞成怒,實話說我確實想過如果真打起來,顧和_圖_書躍一對三我應該怎麼做。也就是認定了顧躍不會妥協,我才會在看見顧躍掏出50塊的時候,那麼詫異。
「她做那麼多,只不過是想要彌補。」顧躍風輕雲淡地說出這句話,然後繃著臉看向遠方,「彌補這些年的過錯。」
「就告訴老師吧!」
我沒再看顧躍的表情,繼續翻手裡的題冊,這題冊連重點班的每周測試都弄到手了,對我而言簡直就是撿到寶。我抑制不住興奮地對顧躍說:「你媽對你可真好,這卷子一般人弄不到的吧?這可是有錢都弄不到的啊!」
相對於一臉殷切的劉素蘭,顧躍目光亂瞟,看到一臉怪笑的我,立刻彆扭地說:「我說了不去。」
我白了他一眼,一點都不識貨!我把一本數學複習書攤開,指了指上面各種顏色的筆記:「就你那智商還想一步登天,拿名校的題目練手?老老實實做我這個吧!」我指著綠色的筆標記的部分,「綠色是例題,跟著題目推演五遍以上,然後做給你圈起來的黃色題目。要是做不出來,就再推演五遍。」
「砰!」易拉罐被拉開和氣體飲料中氣泡冒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顧躍從後門進教室,幾秒后一個身影從前門快步走了出來。我沒多想,跟著顧躍的腳步進教室,想要接著逗他,卻沒想顧躍停在教室後門的兩米處。
我看了看那本題冊,第一張寫著「某某中學第一次小測」,大概是顧躍他媽從重點中學弄來的。
我瞅了瞅這本題冊,他也確實用不著。我抽了過來,對著他說了聲「謝謝」,便迫不及待地翻開看。
「這是什麼?」
我拿著筆記回頭,顧躍正把腳蹺在課桌上!我抽了一根粉筆向他扔過去:「你也太悠閑了吧!」
鄧一?她和我沒什麼瓜葛啊!說起來上次在樓梯間她還主動問我有沒有事。不過她好像與田甜玩得不錯,一時間我也無法判斷她剛剛的舉動是好是壞。
「教你兩件事:一叫避其鋒芒,保存實力;二叫少個敵人少堵牆,用錢能打發的都不叫事。」
「你不接嗎?」
我等著聽顧躍的高見。
就像我媽媽一樣。
我也跟著轉頭去看顧躍,顧躍笑了笑,說:「誰說不是呢?」
其實我並沒有笑,六中老大為了不讓小弟們發現他「墮落」的嗜好——搞學習,於是把題冊藏在廢棄的桌肚裏,每次為了做題他都翻山越嶺翻桌肚?這本題冊他從教室里拿出來我都不會覺得好笑,因為顧躍待在天台的時間多過待在教室。也就是說傳說中「兇狠殘暴」的六中老大,逃課其實是為了搞學習?滿世界抓逃課的郭主任知道了,會不會哭出來啊?
「你打人了?」我猶豫地問,浮上心頭的是抓著我的手流淚的劉素蘭。
我走到座位旁,課桌上沒少東西,也沒有多,蹲下來一看,我從桌肚裏掏出了一本被黏合的筆記,是我跟田甜撕破臉那天,慘遭不幸的歷年真題純手寫筆記。差不多有字典厚實的本子,被雙面膠透明膠來來回回纏了好幾遍,被撕裂的地方也妥帖地黏合了,雖然有些慘不忍睹,但也算可以讀。
我沒有回答他,視線往窗外延伸,梧桐樹已經比5樓還高了,光禿禿的枝丫在寒風裡立著,一晃眼好像有一抹綠正在發芽。
「會不會說話啊,年級第一?」右側那個人蠢蠢欲動,「我們跟躍老大可是朋友呢!」
「我不出去打工,媛媛吃什麼?你下崗多久了,你知不知道?你多久沒有找到工作了,你知不知道?我不出去打工,我們一家靠著你,連西北風也沒得喝!」
顧躍朝我揚了揚手裡的易拉罐,一臉滿不在乎,好像我剛剛看到的他臉上的鬆動和期待只是我的錯覺。
我被顧躍大大咧咧的語氣驚呆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歷經了怎樣一種兇險。我正替顧躍著想,他不知道從哪個爛桌子的抽屜里翻出一瓶可樂,順手丟給我。
我摸了摸腦袋,覺得也對:「那要不然我教你?」
顧躍語帶不屑,女生這些放垃圾、把書包丟掉的舉動,他一直看不上。
我如同見了鬼一般看著顧躍。
「人家費這麼大勁幫你弄好這本『酸菜』,難道就圖你一聲謝嗎?」
「哼,你當我是豬啊!這題冊我就是做過一遍了,怎麼了?我就不能做題嗎?」顧躍有些不好意思,用他的方式來掩飾,「有什麼好笑的,不許笑了,不許笑!」
「我說什麼了?至於反應這麼大嗎?」
「那你還老來天台轉悠?」
還沒過一分鐘,走廊那邊傳來了郭主任的咆哮聲:「周思捷!你們居然在這裏商量著要玩通宵遊戲?你們三個,給我去辦公室!」
「喲,顧躍,躲在教室里跟年級第一約會啊?」來人的校服上寫滿了各種顏色的字,頭髮在陽光下泛黃,他身後還跟隨著兩個同樣弔兒郎當的少年。和-圖-書
我笑了笑開始清桌子上的東西,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也要去拿車了。
另一個男生沒有說話,可表情不善,自此,我明白了這三個男生並不是那麼心服口服地喊顧躍「躍哥」。
「笑什麼啊!不許笑!」得,跟顧躍待久了,我也有了這炸毛的毛病。
我心裏堵得慌,想要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並不需要安慰。太多廉價的安慰背後都藏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八卦心態,如同我不需要聽人感嘆「菜市場的環境那麼吵,學習起來一定需要雙倍的力氣吧」,顧躍也不需要聽人勸慰。
「那就跟她道個謝唄!」反正道個謝也不會讓我掉塊肉。
「爸爸這兩個禮拜會到一個材料原產地考察,那地方偏僻,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或者找你阿姨也行。我又給你打了點錢,別一下都花了啊。還有,你最近就好好待在宿舍里吧,沒什麼事就別回去了,你也知道你阿姨懷孕了……」
我不爽地看著他:「不然呢?還有,文綜,你照著我給你畫的地方背。我記得你文綜成績還可以,英語有你媽在也沒有差到哪裡去。」
黃毛也是住宿生,六中並不是寄宿學校,只是提供一些簡單的宿舍給家裡比較遠的學生,每學期象徵性收點錢。
聽到抽氣聲,我徹底睜開眼看過去,顧躍正捂著半邊臉叫喚,我站起來才發現,顧躍嘴角那一塊是腫的。我笑了:「敢情你也有人敢打啊?」
「喂,你什麼意思,幾個女的也不能把她們……」
「哦?你跟鄧一關係很好嗎?」顧躍快速扒完幾口飯,然後把筷子隨手往桌上一放。
「行行,不去。我給你熱了,你拿到教室吃,行嗎?」劉素蘭走到顧躍課桌前,看著顧躍那單薄的衣服,大聲嚷了起來:「怎麼穿得這麼少?你爸虐待你了嗎?大冷天就穿兩件衣服!」
「鄧一。」顧躍衝著我的座位努嘴,「我進來的時候,她在你課桌那裡找來找去。你去看看是少了什麼東西,還是多了什麼東西吧。」
我睜開眼,瞥了一眼背著光正在喝啤酒的顧躍:「你就不能藏點別的嗎?你在天台藏這個,被郭主任發現了,你媽也保不住你!」
我看著顧躍一臉無奈,促狹地朝他擠眉弄眼,然後在他炸毛之前,小跑著溜出了教室。唉,人家的媽媽啊。
另外兩個小嘍啰一擁而上,笑嘻嘻地就往外走了。
我一臉八卦地看著顧躍,竊笑:「你也不是用不著嘛,這不是做了不少題嗎?」
對於我的話,顧躍沒有做什麼回應,只是輕輕地笑了笑。顧躍蹲在一旁看著我,我拍了拍這幾本題冊,從書包里掏出幾本學校發的畢業考複習書,順手塞給他:「也不能讓你太吃虧!這可是六中年級第一的秘密法寶!」
手機反反覆復地唱著那兩句歌詞,聲音在天台流動,撞到牆壁上再彈回來。我看著顧躍,顧躍自顧自地喝著啤酒。
「他倆把財產分了分,就再沒提撫養權的事了。好像我也就跟那些財產一樣,隨便分一分就行了。」
我看著茫然的顧躍,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以為我來天台是為了躲那些女生。雖然事實如此,但我僅僅是躲避她們的糾纏,而不是害怕她們。
天台是顧躍的地盤,聽起來很嘲諷,張媛媛何時淪落到要與壞學生為伍?我並不是尋求顧躍的庇護,事實上在我與田甜、球球一群女生鬥智斗勇的過程中,武力並不能解決什麼,沒有哪個男生會真正打女生。可她們就像蜜蜂一樣圍著我轉,蜇幾下不會死,但會煩死人!
也是我手法太好,一下就打中了顧躍的額頭。
我默然,沒法子接著話茬說下去。說什麼呢,劉素蘭是圖顧躍還是顧躍他爸的錢?我覺得不是,劉素蘭當時豁出一切來保全顧躍的模樣,是一個沒錢沒勢的母親做的最後掙扎,就像……
「那也比你好,勾三股四弦五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嘲諷顧躍,想把話題帶過。
顧躍手托著下巴,敲了敲桌面上的複習書,示意我繼續講題目,見我沒有反應,他笑了:「勾三股四弦五呢,張老師。」
顧躍動了動手指,眼底藏著一絲希望,就那樣拿著手機接了電話。
我看著顧躍染上緋色的眼角,越看越覺得自己剛剛的擔憂、著急以及那些覺得他是膽小鬼的氣憤,全是被他耍了!我抓起桌上的複習書向顧躍扔去,顧躍一手接住卻開始哈哈大笑。
顧躍抓著那幾本學校發的複習書,一臉錯愕:「喂,這幾本書不是人人都有嗎?我需要你拿學校的書借花獻佛嗎?而且,咱們好像不用這書複習吧?」
結果顧躍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說你蠢你還真蠢啊!」
我看著顧躍那因為薄怒而緋紅的臉,默不作聲地順氣,過了一會兒才說:「學校老大教我跟老師https://www•hetubook.com•com告狀,好樣的。」
我難以置信地盯著顧躍,我後悔勸說顧躍接電話。可顧躍呢,他嘴角挑著笑,眸子像是充了血,他就那麼看著我,像是在說:「看吧,我說了什麼?」
我詫異,他能有什麼東西給我?但我沒有繼續朝他那邊看。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我扭頭一看,顧躍掀開幾張廢棄的桌子,從一個桌肚裏掏出一本厚厚的題冊。
「接吧,也許真的有事要說呢?」我嘗試著勸說。
說白了,還不是為了錢。
連名帶姓的一聲叫喚,讓我覺得顧躍好像有些生氣了,我不情願地轉頭看他。
對方並沒有問「你剛才怎麼沒有接電話」或者「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顯然對方對顧躍沒有接電話這件事一點也不在意。
真好啊,人家的媽媽。顧躍把剩下幾科的題冊拿到天台給我時,我第二次感嘆。這幾本題冊大有來頭,人家應該是一張一張試卷拿給劉素蘭的,但她居然把每一張卷子的答案都分出來,另外裝訂,成了一本獨立的習題冊。有些人家做過的卷子,她也用空白的紙遮住,重新複印。
這個回去,指的應該是回家去。結合之前聽到顧躍他爸打給他的電話,他爸的意思是——錢我給你了,你就不要回家了。
「明明是D,會不會教啊!我家教昨天才跟我講的題目!」田甜喋喋不休,一定要劉素蘭認同她的觀點,剛開始只是小聲說,後來越說越覺得自己占理,所以聲音越來越大。
顧躍轉過頭正好對上我的眼睛,他眼裡有一絲訝異,不知道是看見了什麼,然後他就笑了。風撩開他額前的碎發,有一剎那我聽見風鈴的響聲,然後我慌張地別開了頭。
「你不能敵視你周圍的所有人,明白嗎?人,總要有朋友。」
每所學校都會有這麼一個地方,它被好學生嫌惡,它被普通學生忌憚,它是學校「惡勢力」的樂園。這個地方也許叫天台,也許叫樓梯間,也許叫小操場……但不可否認的是,每個學校都會有這樣一個地方。而我,年級第一的張媛媛,此刻就靠坐在天台的牆角,感受著和煦的暖陽。
「實在不行,就……」
「為了錢怎麼了?」我瞪著顧躍,從脖領里抽出那塊玉佩,「這個,我姑父曾經找人看過,不是什麼貴重的玉,也就值一兩百元。」
周思捷也不管顧躍說的是什麼,眉開眼笑地接過錢,說:「謝了啊,躍哥!」
為什麼不高興?我在心底疑惑。
大冷天喝碳酸飲料,即使不是冰的,也有一種透心涼的感覺,我牙齒顫了顫,就聽見顧躍說:「她們又找事了?」
講台上的女老師依舊穿著艷俗的大花衣裳,慢條斯理地端著一杯水準備喝,她邊把水往嘴邊端邊說話,話還沒說完就被講台底下不耐煩的聲音打斷。
手機又唱了起來,屏幕的光亮在日照下並不明顯,卻讓我感到顧躍的表情有一絲鬆動。
我看了看劉素蘭又回頭看了看顧躍,我知道這道題劉素蘭並沒有講錯,我張嘴想要告訴田甜正確答案是C。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劉素蘭笑了笑:「田甜,我們也不耽誤大家的時間,接著往下面講題目。你要是覺得我講的是錯的,等會兒我們一起去問一問隔壁班的英語老師。黃老師那樣老資格的教師,總不會有錯了吧?」
「禮尚往來!」我回答得理所當然。
「嗯,四班那傢伙還算懂事,沒敢瞎說,郭主任也只是嘮叨了幾句。」
「好,接下來我們看看第八題……」
田甜沒好意思再說話,然後下課鈴就響了。我還等著田甜義正詞嚴跟著去找黃老師呢,結果她一溜煙就跑沒影了。也是,都吃午飯的時間了,誰不往食堂跑?
「C!」我跟著劉素蘭將答案念出來,其他反應過來的同學也跟著念出答案。
「是吧,是朋友吧?」坐在前面那張課桌上的周思捷囂張地衝著顧躍說。
「你真的沒有發現嗎?每天傍晚6點40,郭主任都會在5樓逛一圈,再離開。」
「你不是不教人做題的嗎?」
顧躍開了一罐可樂,屈腿坐在水泥檯子上,看到我的時候臉上閃過不自然的紅暈:「笑什麼啊!」
「她能有什麼苦衷?她有什麼事難道就不能說出來嗎?什麼都不解釋,然後就下決定,還要別人來體諒她的苦衷?」顧躍突然激動了起來,也不搭理我究竟說了什麼,就自顧自地下了結論,「說白了,還不是為了錢!」
對,我忘了,顧大少爺最不缺的就是錢,50塊人家不在乎。
我沒搭理他,繼續說:「這是我媽去上海打工,賺了錢託人給我帶回來的。她走的時候,我們家因為我生病,連幾百塊的藥費都拿不出。別人都說她是嫌棄我爸,受不了苦日子才離婚走的,沒人知道她是為了錢,是為了我的醫藥費,才下決心去打工掙錢的。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