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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的青春,尚好的我們

作者: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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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我?這麼做的原因是我?可是,為什麼呢?我抬頭想要再問顧躍,他卻不見了。
他見我仍舊懵懂,提著兩桶水,氣呼呼地走,把樓梯踩得咚咚響。
我還想說什麼推拒的話,顧躍把衣服往我懷裡一塞:「別磨嘰了,再不進去你就要遲到了!」說罷顧躍轉身擺了擺手,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顧躍低頭看我,憤怒的猩紅被一片黑暗的深沉狠狠壓制,他看著我的眼神如同洶湧的暗河。
「哦。」那光芒慢慢地暗淡了,他說,「我……」
我很詫異,顧躍是住宿生沒道理一大早在校外,心中想到昨天郭主任說的逃寢,又搖了搖頭,顧躍已經改變了,應該不會逃寢去上網吧?
沒想王珍珍目光似箭一樣射過來:「我說什麼了嗎?我跟你說話了嗎?別多嘴!」
郭主任接二連三地被掃了面子,臉上越發難看:「你及格了?你……」他翻開了桌上的記錄本,從成績表裡找了一下顧躍的名字,臉色更加難看了,「嗯,78分,還不錯,坐了個好座位!」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冷哼在我們身後響起:「哼,膽子不小啊,夜不歸寢,早上還翻柵欄進校!」
但我聽到了什麼,對不起?顧躍說對不起?
對不起,王老師。顧躍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扯著我的心,我亦步亦趨地被揪著走。看著顧躍向王珍珍垂下了那顆一直高昂著的頭,脖子拉出微不可見的弧線,像是被屈辱壓彎了脖頸,我的心空蕩蕩的,冷得發慌。
顧躍頓了頓,沒有停下腳步,一直走到第二層才放下那兩桶水,他回過頭看著我:「你說呢?」閃耀著灼灼光芒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麻煩!」顧躍把自己的校服脫了下來,扔給我,「你穿著進去吧,我宿舍里還有一件。」
但顧躍沒有被這樣的話糊弄過去,他有點惱怒:「誰考試作弊了?你要不相信你調監控看看啊!」
眼神顯露著無辜的顧躍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自己前面的男生,對郭主任說:「我站起來了啊,可打鼾的不是我。」
田甜看著我,嘴角勾出一絲笑,用口形說——刷廁所的。
人們希望一個人改頭換面,但當那個人真的改頭換面了,卻還是習慣用舊的眼光去看待他。我明白顧躍其實已經改變了,但這些改變在老師們的眼裡還是問號,或者說他們總是相信「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然而轉瞬,我又把這話咽回腹中。
我太了解他了,我太明白他了,就像,就像我自己一樣,我們都有著令自己絕不退讓的東西。只是這一次,這一次我們的「絕不退讓」再次撞到一起。他會怎麼做呢?
有多少人等著說出這樣的話呢?
「你沒有夜不歸寢?」王珍珍斜著眼睛說,「你沒有夜不歸寢那你現在應該在學校裏面,而不是從外面翻進來!」
顧躍心裏壓著火,不馴地瞪著郭主任。
他說了什麼?顧躍怎麼可能跟侮辱他母親的人道歉?怎麼會,怎麼會?
顧躍靜靜地看著我,直到我有些彆扭了,他才開口說話:「你關心我?」
「看你啊!」顧躍理所當然地說,「你在想什麼呢?」
顧躍從我手裡奪過水桶,搖搖晃晃地提著兩桶水,一步一步上樓梯。
「你!」
顧躍一臉疑惑地湊近,狹長的眼睛似乎能看到我心中所想,他狡黠地笑著。
「什麼為什麼?你還沒說你發什麼呆呢?你剛剛在想什麼,是不是……」
我恨不得捂住顧躍口無遮攔的嘴,或者堵著還能聽見顧躍聲音的耳朵。我逃似的離開了,按著胸口平穩呼吸。但帶著雀躍和疑惑的問題,像在平靜的湖裡投下一顆石子,波紋一圈圈擴大,盪到岸邊,又再度彈回來,終究淹沒了我的全部思想。
我跑到鐵柵欄附近時,顧躍已經在鐵柵欄裡邊了,他正準備找一個相對不高的位置跳下來。
「老鼠一樣窸窸窣窣地做小動作,沒出息!」顧躍輕蔑地衝著田甜說,甚至沒有揮開還指著他鼻子的手。
「顧躍,站起來!」長時間沒有聽到起立帶來的響動,郭主任有些怒了,他覺得自己的威嚴被挑釁,但他並沒有停下寫板書的手——歷史課的板書總是很多。
眼前的這一切比「顧躍是站在我這一邊的」這樣的念頭,還要讓人心顫。我眼裡有一雙眼睛,是沉澱著黑色的眼眸,是暗藏著洶湧河水的眼眸,是顧躍在對王珍珍說對不起時,凝視我的那雙眼眸!
對於我的誇獎,顧躍不屑一顧,大言不慚地說:「我覺得對我來說,數學挺容易的,你考了多少?」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張開手臂快速箍住顧躍,抱著他死死往後拽,但也僅僅只是把他往後拖動了一步。
王珍珍學著劉素蘭的樣子,那些劉素蘭當時卑微的舉動,此刻更顯得低微、卑賤。
顧躍擋在我前面,用腳尖把空盆子勾到自己面前,然後「騰」地一腳踹到幾個女生那邊去。
「我早就說過,顧躍那種人,哪會那麼輕易學好?」
在郭主任的決斷下,王珍珍最終還是沒能用夜不歸寢的理由處理顧躍,但兩個違反校規https://m.hetubook.com.com的人,被責令不打掃完辦公樓的所有廁所不許進教室。
她的最後幾個字說得有些含糊,我沒太聽清:「什麼?」
我猛然抬頭看他,期待他說出些什麼,期待他給我一個解答。
我慌忙把他扶起來,轉頭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王珍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拐角處,她叉著雙手眼裡閃著寒光盯著我們,像是逮著兩個現行犯。
然而就算是把戲被拆穿的這一刻,她們卻依舊氣勢洶洶、理直氣壯。田甜指著顧躍的鼻子說:「你別多管閑事!」
郭主任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教室里鴉雀無聲,顧躍鶴立雞群般站在眾人的視線里,面色鐵青。
幼稚。我在心底笑了笑,轉頭一臉詫異地說:「92?你數學考了92分啊!」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得承認,顧躍很聰明。剛開始給顧躍補課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他思維敏捷反應很快,掌握基礎題之後能快速舉一反三,這樣下去,簡單的周考他甚至可以拿一百多分。
顧躍深深地凝視著我,然後決然地轉頭。
顧躍的左手還覆在我的手臂上,不松不緊地扣著。我覺得被抓住的那塊地方,被不屬於我的溫熱熨燙著。顧躍站在距我一步遠的斜前方,身軀和抓著我的手臂形成一個保護的姿態。他態度冷硬、凌厲地衝著田甜,像是一隻刺蝟張開全身的刺,攻擊不懷好意的敵人。
「為什麼?」
腦海里是顧躍那雙泛著亮光的、狹長的眼睛,那眼睛一直放大、放大。
郭主任有些尷尬,抄起講台上的一個本子朝那個男生扔過去:「還有多少天就要畢業考了?現在還睡……」
我大笑著從顧躍手裡搶過那張被團成球的卷子:「行了,行了,給你講講其他題目。」
為什麼?
坐了個好座位,這句話裡帶著滿滿的嘲諷。
我猛然從自己的世界驚醒,發現那些喋喋不休的女生已經離開了。顧躍突然湊到我跟前,我心裏一驚,臉騰地一下紅了,彆扭地說:「你幹嗎啊!」
幾個女生被猝不及防的攻擊嚇到了,尖叫著,跳著躲開。
他什麼也沒說。也許是為了不把事情鬧大,畢竟劉素蘭一心希望幫他消除處分,檔案乾淨地考大學;也許是像他自己說的,不需要敵對,可以用其他方式解決矛盾……各種各樣的解釋在我的大腦里形成,可心卻告訴我不是,一定不是這樣。我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我自己也不明白。
郭主任邊說邊看向顧躍,聲音越發嚴厲,就好像顧躍逃寢被當場抓住一般:「雖然沒有被宿管當場抓住,但我希望這裏面不會有我們班的同學!特別是某些想要消除處分的同學!」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當口,我的頭頂傳來一句沉悶而又不甘的聲音:「對不起。」
我臉上一熱,不贊同地把衣服還給他,說:「你給了我,你自己怎麼進去?」
郭主任卻以一種更強硬的方式瞪回去:「看著我幹什麼?我又沒說你!」
同學們一陣鬨笑,睡覺的男生這才迷迷糊糊抬起頭。男生下意識地吸溜一聲,把口水吸了回去,又引起一陣鬨笑。
你為什麼會為了我,向王珍珍妥協?
「沒事兒!」顧躍爽朗地笑了笑,準備往下跳。
「他只是出去吃早飯!」我忍不住衝著王珍珍嚷道。
「別告訴我你真的……」真的逃寢去上網,如果是這樣,那這麼久以來的努力豈不是全白費了?
顧躍站在我身前,我的影子被他的覆蓋,合二為一的兩個影子交疊,把不設防的一面展現給對方。看著那影子,心跳瞬間如洶湧澎湃的河水盪起波瀾,被放大的心跳聲在耳邊來來回回地響。
顧躍的臉突然在我眼前放大,他稍稍彎腰把視線拉到同一水平線,用手在我眼前揮了揮:「你傻啦?嚇傻啦?」
而顧躍與郭主任對視許久,最終還是繃著臉,不甘心地坐了下去,被打斷許久的課堂這才重新開始。
你為什麼要幫我出頭?
我為我不可揣測的前途煎熬著,又像是為了別的什麼煎熬著。
這話是衝著顧躍說的。男生一般不會參与女生的爭鬥,因為女生們不會做得那麼明顯,男生也很難發現這些鬥爭。
而我的沉默換來她們更歡快的笑聲,圍成一團的女生,裝作不經意地看我幾眼,然後交換什麼意見,再爆發一陣笑聲。
「顧躍,你別太過分了!這事跟你沒關係,你別多管閑事!」
從早上知道我會來辦公樓刷廁所開始,她們就不辭辛勞地從第二教學樓跑到辦公樓來,只為了看我刷廁所。真是用心良苦啊,我在心底嘲諷,不聲不響地準備越過她們,直接往廁所里走。
「吃早飯!」顧躍聳了聳肩,一點都不介意自己的理由是不是站得住腳。
可我一點也不相信顧躍會逃寢出去上網,如果他真的有時間跑出去上網,那每天晚飯後、晚自習前我幫他講題的那些試卷是什麼時候做的呢?那些試卷已經不是我提供給顧躍的那些了,而是以前老師發下來、被顧躍隨手扔進抽屜里的卷子。
顧躍m.hetubook.com.com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恥辱讓他的臉漲紅:「你別學了!」
王珍珍卻像沒看見一般,她惋惜地看著顧躍,嘴裏感嘆著:「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白費你媽覥著臉求人了。老老實實承認錯誤不就好了,偏偏死鴨子嘴硬。我要是你媽,別活了,豁出去求人,真沒臉見人了!」
「張媛媛,年級第一,六中的金字招牌!」王珍珍的眸子里噙著惡毒的光芒,那些誇獎的話,此刻滲著不懷好意,「你可以不認錯,你可以找你爸來疏通關係,你可以花錢了事,但張媛媛不能!她還要畢業考,她還想考個好學校!你動手了,她也脫不了干係!攪到你這攤爛泥里來了,她肯定得落個處分!哈,到時候重點大學看檔案,就不知道還會不會考慮她了!」
說是學生宿舍,其實只是一排平房,因為只是簡易宿舍並沒有區分男女,好在住宿的人並不多,也就三四十個。由於地勢的關係,隔壁小區比宿舍旁邊的鐵柵欄高出一人高,站在宿舍的巷子口只能仰著頭看鐵柵欄那邊的地面。
我猛然抬頭,眼睛正好對著顧躍,顧躍眼裡寫滿了憤怒與仇恨。我像是喝了好幾瓶酒,腦袋裡是蒙的。
大腦飛速地運轉,聯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顧躍之所以會向王珍珍低頭,是為了我?顧躍身為男生卻向女生宣戰,是在袒護我?真相好像全部攤在我的面前,我卻不敢去翻閱驗證,為什麼呢?
我忽然就明白了,我問為什麼,而顧躍的回答是你。
嘴上否認劉素蘭,說她不會在乎自己的學習,說她只是想要彌補,而實際上正在默默地朝劉素蘭希望的方向改變,這樣的顧躍其實是內心柔軟的人吧?
我終於等來了宣判,我終於等來了刑期。
「你逗我呢!」顧躍把自己的卷子揉成一團扔在桌子上。
這些人就像蒼蠅一樣,越搭理越來勁。我在心底說服自己不要激動,連顧躍都可以無視王珍珍……想到顧躍,王珍珍趾高氣揚的猖狂模樣和顧躍壓彎的脖頸又浮現在我眼前,帶著翻湧的心悸和疼痛。我向左轉,準備推開虛掩著的女廁所門。
她上下打量著顧躍:「劉素蘭生了你這麼個兒子,也真是造孽。」
「你。」他重複了一遍。
我扯了扯嘴角,大家都知道沒校服不許進校門,要麼叫人送過來,要麼老老實實在校門口站兩節課,這是郭主任的規矩。
「不是你就不是你,你不知道張嘴說啊!嘴巴長著幹嗎的!以為不睡覺就是認真聽課了?」
真噁心。我看著這群女生,心裏止不住地諷刺。
我憋紅了臉,想到自己剛剛走神時瞎想的那些事,心虛一般把顧躍推到另一邊:「走走走,刷廁所去!」
「算了,反正沒幾個月了。」顧躍對田甜的敵視態度十分明顯,這讓我心裏非常受用,好像顧躍是站在我這邊的。
「宿舍那邊,可以翻鐵柵欄進去。」
田甜並沒有感受到顧躍的低氣壓,仍舊囂張地說:「你有種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他不是!」我急急忙忙解釋。
我從數學書里翻出一張卷子,背面向上攤在顧躍的桌子上,顧躍將它翻開,紅色的136躺在卷子上看著顧躍。
「等一下!」顧躍突然沖我喊了一聲,從走廊那頭快速走過來,每一步都像是帶著怒氣。
但我背著書包轉身,與魚貫而入的學生們方向相反。我不是沒想過找人借校服,但只是想想就覺得彆扭得慌,或者說,不覺得會有人幫我。還不如等執勤的老師走了再說。
我還在樓梯的第一節階梯上,顧躍回頭髮現我一直沒有跟上來,從高處探出頭來:「你。」
「你在發什麼呆啊?」
我咬了咬牙,點頭說:「是。」
等我爬到四樓時,幾個女生正靠在女廁所門口笑笑鬧鬧。幾個老熟人了,為首的是田甜,她們每節課下課後都會站在廁所門口。
「我沒說你作弊,我只是說不要作弊!」郭主任義正詞嚴地說,表情頗為不爽,他似乎沒想到顧躍會頂嘴,難堪地用眼神掃了掃講台下的學生,繼而又盯著顧躍說,「既然已經說了這麼多了,我順便再講一件事!我本來是不打算把這件事拿到課堂來說的,但是這種風氣太惡劣了,必須警告!據住宿的同學說,這幾天,晚上11點、12點多鍾,連續幾天都有住宿學生翻鐵柵欄出去上網!」
別說了,顧躍,你別說了。王珍珍的臉上刻滿了小人得志的猖狂,刻滿了囂張和鄙薄。別說了,顧躍,她就是想要讓你難堪,就是想要打壓你……可我只能在心底無助地吶喊,我攥緊了顧躍的手臂,試圖喚回他一點注意力。
顧躍變了。
看著顧躍這副凌厲而憤怒的樣子,我立馬就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轉頭看向田甜那一夥,果然,她們換下了囂張、得意的神色,變得有些緊張。
不提劉素蘭可能還好,一提到劉素蘭,就像是踩中了顧躍的雷區:「別什麼都往我媽身上扯!我沒做過的事,為什麼要我認錯?」顧躍眼睛發紅,咬牙切齒地說。
和圖書他終於怒了:「你到底走不走?要我說多少遍,你……」
爸說不一定非要穿校服,爸說把原因跟老師講清楚,老師會體諒,於是我穿著自己的棉襖站在校門口,躊躇著挪不開腳。也曾經有同學遇到過我這樣的情況,她們只需請自己的朋友從教室里借一件校服,送到校門口來,就可以輕鬆地解決這個問題。
然而僅僅只是瑟縮了一下,她立刻想到自己是個成年人,並且還是顧躍的老師,那副架子立馬又端起來了:「怎麼,難道我還錯怪你了?你說你沒有夜不歸寢,一大早你一個住宿生怎麼從校外回來?你在這裏違紀翻柵欄、逃寢,也不想想你媽求人時,那副低聲下氣的樣子!唉,說起來張媛媛也見過啊!」說罷,王珍珍還真兩手交疊模仿起劉素蘭當時抓著我手的樣子,「求求你,老師求求你,媛媛……」
「你就是吃定了她不會告訴老師,不會還手,就三番五次搞這些小動作,那我可以告訴你——」顧躍突然伸出手指著田甜的腦袋,厲聲說,「我也吃定了你不敢告訴老師,不敢還手!」
我們班住宿的男生並不多,但有膽子做出逃寢這種事的,只有和顧躍走得近的那一伙人,雖然郭主任說是說「不希望有我們班的同學」,可他說的「特別是想要消除處分的那些同學」,這不是明擺著說顧躍嗎?
郭主任還保持著面對黑板的姿勢,他輕微地發出一個音調,頭偏了偏,衝著發出鼾聲的方位說:「把顧躍給我叫起來!哼,還說要消除處分,這才老實了幾天就開始睡覺了?」
他眼裡閃著狡黠的光,看得我心裏打了一個突,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接話:「我,我幫助你那麼久,總不能放著你浪費我時間吧?」
顧躍皺眉,狹長的眼睛里閃著寒光,臉色一下子就凌厲了:「又是田甜?她怎麼沒完沒了的!」口氣很是不滿。
別說,求你別說。我睜大眼眶死死地盯著顧躍。別說。搖頭的時候,液體從我眼眶裡飛濺而出。
我的胸口彷彿破了一個洞,氣流不斷地灌入我的胸腹,我被這句話震得失去了一切感官,我唯獨能感受到的,是胸腔里跳動著的難受,如同烈火煎熬,心被烹調。
郭主任並不是很相信顧躍說的話:「哼,最好是自己考的,你糊弄老師、糊弄考試這都不要緊,你要是想連畢業考也糊弄了,那後果不是你能承受的!」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嚴重,郭主任又欲蓋彌彰地補了幾句,「不止是顧躍,所有同學都是,不要對畢業考抱有僥倖心理!」
我不甘地瞪著王珍珍,怎麼沒說什麼,只不過見到了顧躍翻鐵柵欄,現在卻要把夜不歸寢的罪名扣在顧躍頭上,她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顧躍的眼睛里寫滿了認真,猝不及防地,我把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你為什麼……」要幫我出頭?
「你身上的校服是他的?」王珍珍抿著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似乎是在嘲諷,又像是在等著我點頭。
突然顧躍伸手拽著我往邊上甩,然後猛地一腳踹開虛掩的門,迅速後退。木門彈開的瞬間,一個塑料盆砸了下來,水盆里的水濺在四周,甚至濺到顧躍的小腿上。
顧躍。我只能在心底低低地喚,如同可以驅走濕冷。
我驟然沉默,為什麼我會有那麼多為什麼?
「對不起?你這是跟誰說對不起呢,你有什麼該說對不起的,我怎麼不知道?」王珍珍蹬鼻子上臉,手臂環胸睨視著顧躍。
不是說顧躍,幹嗎盯著他看呢?
「關心我就直說!」他憋著笑,突然又嚴肅了起來,「你的校服呢?」
我要懷疑我的耳朵了,我聽到的是真的嗎?
「為什麼?」我看著他背影,猝不及防地問出了口。
郭主任咳了咳,像是勸說但更像是警告地看著顧躍說:「你們要消除處分,光考試及格是不夠的,五月份之前,老老實實不出任何岔子,學校一般是能給你們消除記錄的。但,前提是不能有任何違紀行為!想要消除處分,有些事情,就給我掂量著辦!」
一陣悸動翻湧而來,心如擂鼓般猛烈跳動著。
顧躍笑了笑,說:「我先幫你把水提上去。」
「還笑!」一顆粉筆頭砸中朝我挑眉咧嘴笑的顧躍,郭主任吼了一聲,教室里剛剛還有些許嘈雜,現在立刻安靜了,「站起來了還瞎胡亂搞!你考試考得很好了?及格了嗎?」
「還站著幹嗎?難道還要我請你坐下?」郭主任無視顧躍臉上的鐵青,像是不在意地隨口說道。
我不耐煩地白了一眼,同樣的把戲還要耍多少遍?
我也在咆哮著:「你這樣也叫好言相勸?你這樣在人家傷口上撒鹽,拿人家媽媽來侮辱學生,也叫好言相勸?」
「哈,」王珍珍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可真是互相幫助啊。」
我逃避般挪開視線:「我怎麼知道,我是在問你呢。」
「不是這樣嗎?」王珍珍譏諷地笑著,「難道是……」王珍珍佝僂著背,做出討好的姿態,「難道是這樣?劉素蘭求郭主任的時候,就是這樣啊。」
教室里有人睡到打鼾,https://www.hetubook.com.com郭主任第一反應就認為是顧躍,這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此刻台下的學生們面面相覷,沒人說話,也沒人去叫醒顧躍。我回頭正好看見顧躍無辜地用手指著自己,一臉疑惑。顯然顧躍並不是睡得打鼾的那個人。
被我箍住的顧躍氣得一抖一抖的,他怒不可遏了,我不知道王珍珍這樣公報私仇、無理攪三分下去,顧躍會不會掙脫我,真的把拳頭揮過去。
郭主任正教訓那個男生教訓得起勁,我對著顧躍偷笑,他像是有所發覺,偷偷地沖我挑眉。
我壓制住狂跳的心,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哪家傳來做菜的聲音,鍋里的油被火灼熱,滋啦滋啦地響,一如我的心。我又的的確確在煎熬著,背上一條處分,記過,在我戰戰兢兢、寒窗苦讀的最後幾個月,在我忍耐到就快勝利的最後幾個月,我能承受嗎?
顧躍僵硬的下巴直直地朝著王珍珍,顫抖著的嘴唇顯示出他狂躁的怒氣和滿心的不甘,他喉結滑動,脖頸上暴起的青筋將他滿心的屈辱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我轉過臉去盯著顧躍,他正憋著火,嘴巴緊閉,下巴綳得緊緊的。
「你胡說!」顧躍嘶吼著。
顧躍這幾天被老師們點到名字的頻率比以往多了不少,雖然是當眾表揚,卻總有一種敲打、諷刺的味道。說不清老師們是希望顧躍繼續保持這種變好的姿態,還是迫不及待地等著看顧躍「打回原形」,然後感嘆一聲「我早就說過」。
王珍珍有些懼怕,往後退了退,見我抱住了顧躍,頃刻間又趾高氣揚起來,她叫囂著:「你還想打我?你打啊!你打!我還沒見過這樣的學生!老師好言相勸,居然還要動手打人!」
「我不該……跟老師頂嘴,也不該……對不起。」顧躍停了很久,他一直張不開這個嘴,直到王珍珍發出輕蔑的嗤笑,又示威一般地覷了我一眼,顧躍才張了張嘴,說,「對不起,王老師。」
顧躍為了我,向王珍珍道歉?
你。
那一瞬間我像是被困在了寒冷潮濕的雪地里,萬里的銀白讓我寒冷得發顫。這偌大的世界,寒冷得好像只有顧躍與我做伴。儘管我的雙臂還抱著顧躍,儘管我們還倚靠著,儘管還被彼此溫暖著,但心裏一片潮濕,抵禦不了一整個世界的嚴寒。
我看著離我幾步遠的田甜,田甜鐵青著臉,幾個女生臉色也變了。很明顯這盆水是她們放上去的,等的就是我推門被澆,她們再肆無忌憚地看我笑話。
「及格啦!」顧躍理所當然地說。
只有郭主任一個人的說話聲的教室里,忽然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鼾聲。
王珍珍一副惋惜的模樣:「可憐你媽媽,天天低聲下氣圍著郭主任、周校長打轉,哎喲,哭著、求著一個勁地問『怎麼樣才能讓躍躍消除處分』,上趕著送禮,生怕你被勸退。」王珍珍睨視著顧躍,臉上帶著可憐與嘲諷,「行吧,看在你媽跟我同事一場的分兒上,只要你們老老實實承認錯誤,寫個保證以後不逃寢的保證書,我就不給你們記過。」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幾個嚷嚷著說顧躍是不是男生的女生全都閉嘴了,哆哆嗦嗦地往田甜身後靠。田甜因幾個人後退的動作,站到了最前面,她鐵青著臉,但仍然壯著膽子說:「你想怎樣?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好惹的,我……」
「嘩啦,嘩啦。」
帶著某種惡趣味,顧躍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他對著同學們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
我的心撕扯著,一抽一抽地疼。我突然就被王珍珍的怨氣波及,不知所措,卻又明白顧躍的感受——說什麼都可以,但絕對不能說我媽。母親這兩個字,對於一個只存在於記憶里、只保有一切溫暖而如今什麼也握不住的孩子而言,比什麼都重,比什麼都重!
「哼,辱罵老師、夜不歸寢、翻鐵柵欄,一起算賬,就這樣無視校規校紀的學生,你還想消除處分?我告訴你,做夢!」王珍珍像是找到了弱點猛烈地攻擊,一個勁地叫囂,「到時候,我看你媽媽怎麼求人、怎麼送禮!啊,對了,還有你旁邊這個!」
「沒什麼,沒穿校服進校,是要扣分、罰站兩節課的,我沒說錯吧?」王珍珍氣定神閑,見我沒有異議又轉頭對顧躍說:「我們班同學連著好幾天晚上聽見有人在鐵柵欄這邊吵吵鬧鬧,只是宿管年紀大了,睡著了聽不見。顧躍,你翻柵欄動作很靈活嘛!」
別……
我愉悅地笑了,之前的乏味一掃而空,心裏竟有了一種朦朦朧朧的喜悅感。
有一天放學,我和顧躍在樓梯間碰見向郭主任詢問怎樣才能在畢業考前消除處分的劉素蘭。顧躍的第一反應是拽著我躲起來,不讓劉素蘭看見我們。他當時嘴硬,彆扭地說劉素蘭多管閑事,但行動卻開始轉變了。上課不再睡覺,放學補課也明顯認真多了。還要說顧躍改變了的證據,大概就是眼前這張試卷吧。誰能想到以往選擇題只會亂填,大題一通亂抄的顧躍也能及格呢?
「砰。」顧躍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一個沒站穩就跳下來了,摔到地面www.hetubook.com.com發出悶響。
如果你一直在堅持著變好,別人總是會看見的吧?但那些心存敵意的人,不管你怎樣變好,他們還是對你心存敵意,你的示好對他們而言是軟弱和投降。
「吃早飯?誰信啊!」王珍珍擺出大度的模樣,「走吧,我也不跟你們爭了,跟我去辦公室吧!」
「我不跟你廢話。」顧躍放低聲音說,聽起來有點森然,我看到田甜打了一個哆嗦,然後顧躍接著說,「你要是想試試,就儘管繼續針對她,我會讓你知道滋味的!」
我被淋一頭的水,而這幾個女生,卻因為幫田甜出氣,或者共同對付了敵人而變得更加親密。她們若無其事,佯裝只是巧合,然後發出令人噁心的笑聲、譏諷、惋惜,或許還會有矯揉造作的關心。
手裡這件衣服還帶著溫度,我愣愣地看著顧躍離開的背影,心裏翻湧著莫名的情緒。我想了想,快速把書包放下,穿上校服準備去宿舍的鐵柵欄那邊等顧躍。
顧躍的眼眸里一片猩紅,狹長的眼睛幾乎要憤恨地裂開,他手一伸就衝著王珍珍揮過去,嘴裏還吼著:「我叫你別學!」
「我早就說過,學壞容易學好難,你真以為顧躍會變好?」
他想說什麼?我抿著嘴,惶然地要搖頭,想要阻止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顧躍的母親就像他誓死捍衛的尊嚴,任何侮辱、蔑視他母親的行為都會被他狠狠報復。
為什麼?
「學校有食堂你要去外面吃?郭主任還盯著你呢。」想起郭主任昨天肯定的樣子,我又說,「用不著管他們怎麼看你,反正畢業考成績是真的,他們的廢話就起不了作用。」
不是愧疚,不是可以逃過一劫的欣喜,是難受,是無法抑制、無法掩飾的難受。他應該是爽朗的、凌厲的、張揚的,但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這副低微的模樣。
他在保護我,或者說他在袒護我!這個意識在我腦內形成的時候,我被這個念頭震動了一下。
然而我卻看見了站在幾米遠處的顧躍:「你怎麼在這兒?」
你什麼?顧躍到底在說什麼?
我不太明白,傻愣愣地看著氣急敗壞的顧躍。
這句話里的深意,一下子把場面鎮住了。顧躍是說如果田甜她們繼續小動作不斷,他就會出手整治她們?我臉上一陣發燙,顧躍是這個意思嗎?
曬了好幾天太陽,氣溫又驟降了,大概是倒春寒吧。講台上的郭主任背過去寫板書,我在這個當口對著門外走神。門外的天空十分陰沉,帶著濕冷,像是隨時能擰出一把水來。風把一個塑料袋刮到半空,塑料袋打著旋兒,和著郭主任毫無起伏的聲調,一切都乏味極了。
聽到郭主任這樣說,顧躍當即就不高興了:「我自己考的!」什麼叫坐了個好座位?是說顧躍前後左右特別方便抄襲嗎?
但我沒想到王珍珍會提起我,我沒想到她無恥地想要一竿子打翻站在顧躍周圍的所有人。
一張打著紅勾、分數位置上寫著「92」的卷子在我旁邊被人當作扇子,甩得嘩啦嘩啦響。坐在我旁邊的人一臉得意還要強裝成滿不在乎的模樣,腦門上只差沒寫著「快看,我及格了」幾個大字。
我沒有回應田甜的挑釁,於是我跑完800米后,得到一件被扔在一攤積水裡的校服——我的校服,我只有兩件用來換洗的校服。
我比畫著兩人的衣服,向王珍珍解釋道:「不是的,是他想回寢室拿校服,我的校服沒有干,所以借他的進校……」
為什麼要道歉?我的手臂還緊緊地箍著顧躍,但這些卻填補不了我胸腔里的洞。那烈火還在灼燒著,我的腦海里充斥著「為什麼」三個字。我其實明白的,如果顧躍憤恨地向王珍珍動手,我甚至有了背上處分的心理準備,可我不明白為什麼顧躍會說出這樣的話,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在顧躍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的瞬間,我痛到要窒息。
「啊!」
「你閉嘴!」顧躍厲吼一聲,嚇得王珍珍瑟縮了一下。
顧躍任由王珍珍目光跟刀一樣上下來回地捅,過了半晌他才開口:「王老師,翻柵欄靈活只能說明我身手敏捷,並不能證明我昨天晚上夜不歸寢。」
「你小心點!」看著顧躍攀著鐵柵欄懸在半空中,我有些緊張,聽起來翻鐵柵欄很容易,但親眼看到一個人吊在半空還是忍不住心慌。
我不否認顧躍有轉移怒火的成分,早上受了王珍珍的氣,現在還被幾個女生指著鼻子叫囂。
我垂下眼帘,不再去看顧躍。我知道顧躍,我知道他會怎麼做,他不會讓任何人侮辱他的母親,他不會對任何侮辱他母親的人低頭。如果他是一個毫不在乎他母親的人,那些掀開我課桌、對著我咆哮,甚至揮拳相向的場景就不會發生;如果他是一個輕易低頭的人,那時在辦公室,他就不會發出那一聲彷徨的、無助的哀號。
鼾聲還在響。郭主任這下是真的火大了,一回頭一根粉筆扔過去,出奇地精準,正是對著顧躍。郭主任氣不打一處來:「顧躍沒醒,你們就不知道把他喊起來啊?一定要我……」郭主任回頭看到站得筆直的顧躍,臉上有些掛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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